陆酩的唇上也沾了润泽的水渍,分不清是米汤还是牧野的口津……
但倒是比方才多了三分血色。
这种事情,做了一次,再做第二次的时候,牧野内心已经强大起来,面无表情,只把陆酩当作是她昔日战友,不分彼此和你我。
毕竟真到了弹尽粮绝的时候,只要能活下去,尿都得喝,谁还顾得上这些。
牧野又含了一口米汤,这次她更加熟练,很快就喂了进去。
就这样一口接一口,她将碗里的米汤悉数让陆酩喝下。
唯有耳根泛起的红,如炭火在烧,暴露了她故作淡定的外表下隐藏的情绪。
牧野看见碗里只剩下最后一口米汤时,长舒一气,总算快喂完了,她感觉嘴唇现在都是发麻发胀的。
她喝尽了米汤,俯身下去,贴紧了陆酩的唇。
忽然,陆酩的唇微启,发出一声轻哼,主动地侵入了牧野的领域。
“……”牧野的呼吸一滞,米汤呛进了她的嗓子眼里,激起剧烈的咳嗽。
陆酩闭着目,感受到唇边的温热濡湿远离了,眉心蹙起,低喃道:“牧乔……”
第54章
牧野咳嗽得更厉害了, 她吓得立刻远离了陆酩,捂住嘴,免得米汤喷得到处都是。
粘稠的白色液体顺着她手指的缝隙流出来, 一滴落在了陆酩的眼皮上。
陆酩的眼皮颤了两下,缓缓睁开眼, 看见牧野坐在榻边, 不住都咳嗽,咳得撕心裂肺,他的眉心蹙得更深, 下意识想要撑起身, 伸手替她拍一拍背。
怕他牵扯到好不容易愈合了一些的伤口,牧野一边咳嗽,一边按着他的肩膀,把他按回了榻上。
陆酩怔了怔, 才感知到腹部撕扯般的疼痛。
他不再动弹, 由着牧乔一只手按在他的肩膀上, 只是静静盯着她。
等到牧野终于缓过来,眼睛里都是红色, 瞪着陆酩质问:“你刚叫我什么?”
陆酩张了张嘴, 声音嘶哑迟缓:“我叫你什么了?”
“……”牧野对于在东宫里被陆酩当作牧乔替身的那段日子, 始终有阴影, 以至于听到陆酩喊她牧乔, 脑子里的弦一下就绷紧了。
她对上陆酩的眸子, 漆黑一团, 露出淡淡疑惑, 好像是真的不记得刚才他无意识里唤出了牧乔的名字。
牧野抿抿唇,有股气, 撒也不是,不撒也不是。
她一字一顿问陆酩:“我是谁?”
“……”陆酩看着她。
本就幽沉的瞳仁更加幽沉。
许久的沉默。
就在牧野要愤然而起时,他终于开口,轻轻唤她——
“小野。”
大概因着受伤的缘故,声音显得温柔而缱绻,直叫人的耳朵眼都是酥麻的,一直酥到了心脏,酥到浑身发痒。
“……”
牧野鸡皮疙瘩掉了一地。
比起叫她牧乔,牧野觉得陆酩这么喊她,更让她难受。
她气呼呼地呛道:“小野也是你叫的?”
陆酩轻扯唇角,反问:“孤不能叫,那谁能这么叫你?孤将他们都杀了。”
“……”牧野在陆酩醒来的这一瞬间,已经开始后悔救他了。
“殿下怕是还没搞清楚状况,现在谁杀谁还不一定。”
牧野余光一瞥,注意到他腹部的伤口因为刚才的动作,又裂开了些,渗出血珠,染红了包扎好的布条。
她轻啧一声,解开布条,重新替他上了药,又从柜子里拿出一件已经撕得破烂的衣裳,从下摆扯出一条长布,为陆酩重新包扎。
打结的时候,她用了猛力。
陆酩发出一声闷哼。
牧野虽然绷着一张脸,但之后的动作到底是轻了些。
她处理完陆酩的伤势以后,端起空了的汤碗,头也不回地逃出了屋。
陆酩躺在屋里,见她许久不回来,缓慢地抬起手,推开榻边的窗。
“小野。”
牧野蹲在院子外面,洗嘴漱口的动作一顿。
“干什么?”她不情愿地回。
“我昏了多久?”陆酩问她。
“这是第四日了。”牧野答道。
陆酩沉默。
牧野擦了擦脸,仰起头,盯着那一扇窗户,主动问:“接下来要怎么办?”
陆酩慢悠悠的声音从窗户里传来——
“我饿了。”
他舔了舔唇,尝到一丝残留的清甜,浑噩的大脑逐渐清明。
“刚才没吃饱。”
“……”牧野摔碎了手里的碗。
过了许久。
牧野才端上来一碗新米汤,表情复杂地看了一眼陆酩。
陆酩似笑非笑与她对视。
“你闭嘴。”牧野咬牙切齿。
陆酩一脸无辜,带着病气的淡笑道:“我什么也没说。”
牧野恶狠狠地威胁:“你敢往外说一个字,我杀了你。”
陆酩望着她,如墨的眸子里意味不明,他唇角的笑意逐渐敛去,语气极为认真地开口问:“为什么不杀。”
牧野:“……”
“你现在就可以杀了我。”陆酩淡淡道。
“你有很多机会可以杀我。”
“为什么不动手?”
牧野记得裴辞也问过她类似的问题。
“我想你拿回洇城。”她回答。
“没有我,也会有其他人能拿下洇城。”陆酩看着她,“你自己就可以。”
牧野当然知道,裴辞也说过类似的话。
这不构成她不杀陆酩的理由。
甚至牧野不仅没有杀他,甚至为此和裴辞反目,连夜赶去救他。
牧野再次回答:“奉镛内乱,需要你去平定。”
“你久居燕北,奉镛乱成什么样也跟你无关。”
“况且,谁当这个太子、这个储君,都比我当对你要更有利。”陆酩一次一次否决她的理由。
牧野沉默地看他。
陆酩的眸色锐利,攫住她,毫不遮掩地说:“如果我还坐在那个位置上,不管是你,还是牧乔,都不会过得很轻松。”
至少她想要的什么自由,是不可能有的了。
“……”要不是屋里就剩下牧野手里这一个碗了,她也想给砸了,往陆酩的脸上扔。
“你非要这样?”牧野反问。
重伤躺在床上了还不忘嘴欠,仿佛在逼她动手。
陆酩将她的恼怒看在眼里,以一种审视的目光望着她,无波无澜。
许久。
他平静地说:“看来你自己也不是很清楚呢。”
为什么救他。
“谁说我不清楚?”
牧野不服气地冷哼,她恶狠狠地说:“你以为我是救你?”
“你瞧瞧你现在的废物样子,光杀了你多没意思。”
牧野从上至下,一寸一寸,眼神放肆地打量他,拿腔拿调故意说:“臣可是要好好折磨我的太子殿下。”
陆酩忍着笑意。
“好啊。”
“你来吧。”
陆酩的眼神坦然,问她说:“那你现在想要怎么折磨我?”
牧野:“……”
她陷入沉思,属实没见过陆酩这样受人威胁还那么云淡风轻的。
见她许久不吭声。
“没想好?”
陆酩余光撇见床榻上撕成长条的衣裳,提醒道:“你撕了那么多布条,不是想把我绑起来的?”
“……”
牧野点点头:“对。”
她说干就干,拿起本来是用来给陆酩包扎伤口用的布条,展开扯了扯,布条拉伸发出沉闷声响。
陆酩配合地伸出手给她。
牧野:“……”
陆酩脸上的怡然自得实在令人不爽。
牧野将他的手腕缠上布条,绑在了床柱上。
另外一只手绑到另一边。
陆酩全程毫无抗拒,只静静看她动作。
牧野绑完他,双手抱臂,板着脸,居高临下睨着他。
陆酩问:“米汤还给不给我喝了?”
牧野想了想,凶巴巴地说:“不给,饿着吧你!”
陆酩一本正经:“可是我饿死了,你就少了折磨我的乐趣。”
“……”
牧野本来也没想折磨他,要怪就怪陆酩嘴欠,上赶着犯贱。
她轻哼,拿起碗,凑到陆酩唇边,没好气地说:“快喝!”
陆酩紧抿唇,偏开了头,不肯配合了。
“你这样喂我会呛到。”
牧野脸色一变,羞恼地跳脚:“你想都不要再想!”
陆酩一脸奇怪地看她:“我的意思是用勺。”
牧野:“……”
牧野觉得她一开始挺有耐心的。
但耐心在陆酩醒来之后迅速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杀他而后快的想法重新占据上风。
当晚,牧野气得抱着席子,要去楼下的凉架里睡。
陆酩望着她的背影,又开口道:“你去哪里,晚上不看着我吗?”
“我会跑的。”
牧野回过头,看他一眼。
虽然用了两碗米汤,但陆酩的脸色依然满是病气,中衣上沾有腹部伤口渗出的血,斑驳陆离。
他的两只手还被布条捆缚着,冷白皮肤勒出了淡粉色的痕迹。
她想了想,放下席子,拿起布条,把陆酩的两只脚也分别绑在床上。
“看你怎么跑!”
牧野头也不回离了卧房,开门一股冷风涌进室内。
她缩了缩脖子,赶紧关上门。
屋舍的凉架四面漏风。
牧野躺在上面的一瞬间就后悔了。
这还不如留在上面呢,大不了再用布条堵上陆酩的嘴。
牧野将身子蜷缩起来,闭上了眼,靠毅力对抗严寒。
山间夜里的温度极低。
牧野躺了没多久,浑身就像是冰似的,更别说是入睡了。
“小野——”楼上传来陆酩的声音。
牧野听见了,没吭声,不想搭理。
“小野——”陆酩又唤一声。
低低沉沉的嗓音,在夜色里极有磁性,穿透了牧野的耳膜,一阵震颤。
牧野不耐烦道:“干什么?”
陆酩:“我想更衣。”
牧野皱眉:“大晚上的更什么衣?”
“……”陆酩停顿片刻,换了一个他从来不会用的粗俗说法,“我想如厕。”
牧野睁开眼,轻啧,起身用力踩着楼梯上楼。
她推开门,一边嘟囔,一边给陆酩解开布条。
“事儿真多。”
布条被系得很紧,牧野解开的时候费了老半天的劲,解开时,看见陆酩的手脚上留有一圈红印。
陆酩动了动手腕,撑起身体,缓慢地坐起,随即发出一声极微弱的闷哼。
光是坐起来,他好不容易稍微恢复一些的伤口又裂开了。
里衣上斑驳的血色范围扩大。
屋舍没有专门如厕的地方,牧野解决的地点就是屋子后头的小树林。
但这楼下楼上免不了要许多动作,陆酩现在看起来不像是能撑住这一段来回的样子。
牧野想了想,拿起窗台上的一盆枯萎的花,搁在地上,“你就往这里头上吧。”
“……”陆酩没动。
牧野催促:“你以为这里还是你的东宫?没得你挑剔,赶紧的。”
陆酩无奈妥协,不再言语,半晌,见牧野还站在对面,看她一眼,“你不出去?”
牧野双手抱臂,知道他一身矜贵傲气,故意折辱他,“我得看着你,万一你跑了怎么办?”
“……”
陆酩的脸上僵硬一瞬后,很快表情恢复淡然,当着牧野的面,缓慢解开腰间系带。
牧野忽然觉得烫眼,轻咳一声,问道:“你为什么要拿着那个。”
明明是她想要折辱陆酩,而他此时却云淡风轻,举止优雅地不像是在做腌臜事。
“不然会弄脏衣裳。”
牧野尽力避免自己露出嫌恶的表情,越发觉得陆酩平时那么疯,多半是因为有这么一个不能言说的隐疾。
她眼睛不眨地盯着陆酩看,“你这里的畸形,还有其他人知晓吗?”
闻言,陆酩抬起眼,盯着她,眸色里透着复杂的审视。
半晌,他反问:“你怎么判断我这里是畸形,你见过其他人这里什么样吗?”
牧野被他问住了,她还真没有。
她只是知道男人的身体里都有一个叫势的部位,太监跟他们不一样,娘里娘气,就是因为没了那东西。
“所以,”陆酩拖着长长语调,推测道,“你跟我的不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