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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缇蜷在地上,一动不动,任由男人们踢着她的腹部。
草原上没有那么多的药物,打胎也用的最原始的办法。
很快,阿缇的腿间流出黏腻的血。
她的确是怀孕了。
当时巫师救她时,不过是权宜之策,可是一个月后,巫师却告诉她,她是真的怀孕了。
巫师告诉她时,长舒一口气,他正为之后如何继续隐瞒发愁。
唯有阿缇的脸色变得极为难看。
只有她自己知道,她怀了一个霁国最卑贱的马奴的孩子,为了保命,她必须时刻怀着这一个屈辱的孩子,卑贱的种。
见血染红了阿缇的毡袍,男人们才停下动作,将阿缇从地上拖起,带去巫师那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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牧乔担心呼延厉不肯善罢甘休,便让柳茵茵直接住在了她的营帐内,命侍卫把守。
柳茵茵再也不曾出过牧乔的营帐。
但却挡不住殷奴男人们的污言秽语,说柳夫人手段厉害,当真会伺候男人,攀上高枝,骚麻雀要回巢了。
不过这些话他们只敢在私底下喝酒吃肉时,盯着充满邪念的眼睛和满嘴油光地说。
牧乔从不参与殷奴人在晚间时,聚在篝火旁的放纵欢乐,像一群发情的野兽,性急了就拖着女人往帐里钻。
即使牧乔生活在民风淳朴的燕北,也不能接受这般回归动物的本性。
好在牧乔经过观察,莫日极从来不曾参与到这样的原始盛宴之中去,他总是高高地坐在鹿角椅上,懒散地靠着,眼皮耷拉起,表情倦怠,不感兴趣地望着这一切。
若是他也像部落里其他人那般荒唐,牧乔真不知乐平以后会过得什么日子。
和亲队伍来到阿拓勒,原本定在三日后的大婚,因莫日极称有伤在身,不能成礼,于是礼官只能重新挑选日子,将大婚的日期往后推迟了一个月。
牧乔也只能在草原再多待上一月。
呼延厉每夜喝了酒,都要摇摇晃晃走到牧乔的帐前,让柳茵茵出去见他。
柳茵茵不理,就各种辱骂。
牧乔担心柳茵茵留在阿拓勒会生变故,于是调出一支精锐五十人,趁着呼延厉某一天离开部落时,直接护送柳茵茵先回了燕北。
乐平在她的公主帐中连续待了五日,莫日极从来不曾派人来慰问。
好像她不是他即将要娶的妻子,漠不关心。
乐平不愿意就这么守在帐中,一日命侍女替她精心梳妆,金钗步摇,华服环佩,妆容亦是端庄,只是与她还稍显稚嫩的脸庞有些许不协调。
乐平走出了她的公主帐,来到莫日极的主帐。
她还未曾走近,就被守在帐外的那海拦住。
那海的身形魁梧,比乐平高大出许多,阴影如一座山般倒下来,压在她的身上。
那海问:“公主何事?”
乐平温声道:“我听闻可汗受伤了,带了宫中特制的金创药,想要看一看可汗。”
那海闻言,眼神放肆地在乐平身上打量。
霁国的公主,当真是生的娇艳美丽,那露出一截的脖颈,雪白纤细,肌肤细腻得如凝脂,好像一折就要断了。
比过去他们从霁国抓来的女人,要更加矜贵,脆弱得好像琉璃。
在那海不知收敛的打量下,乐平微微蹙了蹙眉,强忍着心中的不适,只能垂下眼,不去看他。
若是换做以前在宫中,有谁胆敢这么看她,那人现在已经死了。
终于,那海看够了,收回目光,掀开帐子走了进去,向莫日极禀告外头乐平的来意。
莫日极靠在铺了狼皮的榻上,腹部的伤处疼得厉害,越是疼,他的脑子里就越兴奋,心中压抑着一股奇异的冲动。
“让她在外头等着。”莫日极漫不经心地说。
他停顿了两息,对那海问道:“前日我在草原上抓的那只火兔,你放哪儿去了?”
那海一愣,前日他随莫日极外出打猎,的确遇到一只火兔。
火兔通体火红,长到成年也只有人的巴掌那么大,小巧玲珑。火兔的数量稀少,加上最善于躲藏,身手灵敏,极难活捉,难遇难求。
莫日极那天倒是抓了一只,他对这些娇小的、养来取乐的玩意儿不感兴趣,扔给了那海便不再管了。
那海没想到莫日极今天突然提起,幸好他还没有私下把火兔处理了。
他回道:“在草场里养着。”
莫日极:“拿过来,再把牧野叫来。”
他想了想,怕那海去叫人,她不搭理,补充道:“就说关于大婚的事宜要和她相商。”
那海领命,转身出了帐。
乐平抬起头,望向他。
那海对上她乌黑明亮的眼睛,心想他们可汗当真是不喜欢女人,这样娇滴滴的公主,竟是一眼都不急着看。
那海对乐平道:“可汗现下不便,请公主稍后。”
闻言,乐平眼底闪过一丝失望的情绪,没想到见一个殷奴人的王,也和过去见她的父皇那般难见。
乐平乖顺地站到一边,静静等待。
侍女明洱展开披风,搭在她的肩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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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缇流了产,躺在床上,连续三天都动弹不得。
莫日极将过去服侍她的女人全部遣走,只有一个老妈妈,从小照顾阿缇,舍不得离开她,苦求着留在了阿缇身边,照顾小产的阿缇。
阿缇不知道为何哥哥突然那样对她。
她以为最难熬的日子便是当初被牧野抓去当俘虏,囚困在牧野军中的时候。
虽然牧野将她从军中放出之后,哥哥因她失贞想要杀了她,但当她回到阿拓勒,哥哥却好像什么也没有发生,她依然是可汗唯一的妹妹,尊贵的公主。
阿缇求着莫日极,将所有知道她曾经被抓去当俘虏的阿拓勒人全都杀了,包括当初那些拼死想要护住她的女人们。
阿缇终于放心了。
再也没有人知道她曾经有过如何不堪的过去。
而她也相信哥哥还会像以前那般宠着她,就像她让哥哥为她杀掉族人,哥哥不也杀了。
至于她肚子里的孩子,她自会找一个合适的机会,把它也杀死。
可阿缇如何也弄不明白,为什么牧野来到阿拓勒不过两日,哥哥和牧野从呼伦湖上一下来,就这般对她了,打掉她的孩子,让她住进了最低劣的殷奴人住的矮帐。
矮帐不远的地方就是马场,马粪的味道熏天,无处遁形。
马场里的味道,时时刻刻都在提醒着阿缇,当日在那个狭小昏暗的马厩里发生的一切。
巫师来看过她一次,留下了药。
吃过药以后,阿缇的双腿不断有血流出,有时带出血红肉块。
阿缇没有穿衣服,身上只盖了一条粗糙的毡毯,老妈妈每隔一段时间,就要来替她擦。
阿缇始终闭着眼睛,她没有想到在阿拓勒,她有一天也会过得这般凄惨。
莫日极那天对她说的话,历历在目。
——“你不是知道哥哥最讨厌说谎的吗?”
她心中发凉,唯一能想到的,就是牧野和哥哥说了什么,让哥哥相信了她和牧野什么也没有发生。
阿缇不明白,哥哥怎么会那么快就相信了牧野,他明明最恨的人就是牧野,怎么在呼伦湖上时,没有把牧野杀死。
阿缇死死攥住身上的毡毯,粗糙的毡毛扎着她娇嫩的皮肤,令她浑身不适。
她决不能就这样放过牧野。
阿缇在床上躺到第五日时,终于不再出血了,身上也有了些力气,她硬撑着,让老妈妈为她换了衣服。
老妈妈劝她不要出去,草原风大,小产的女人通常一整个月子都不敢出去吹风,免得落下病根。
阿缇嫌她啰嗦,恶语将她赶走,不要她跟着,自己去了哥哥的主帐。
阿缇走近主帐时,看见了站在帐外的霁国公主。
难怪哥哥那么想要打下霁国。
一个公主的身上,竟然有那么多繁复的金饰,穿着那么华贵的锦服,就连阿缇在最得宠时,也不曾穿过这样好的衣服。
更何况现在她身上只有一件丑死了的褐色毡袍。
阿缇忽然希望哥哥的大婚早一点到来,这样霁国的公主就再也不能穿属于她的国家的服饰,只能穿上他们草原的衣服。
阿缇不想站到霁国公主的身边,显得她此时更加狼狈,就那么躲在远处,等着乐平快点离开。
但她看到乐平也在哥哥的帐外吃了闭门羹,心中很是畅快。
那海从草场回来,手里提着一个藤编的笼子,笼子里蜷着一只小小的火兔,好像一团球。
他一路提着笼子,走进了主帐。
阿缇很早以前就求莫日极给她抓一只火兔,莫日极答应了要给她抓。
难道这一只火兔就是给她的?
阿缇提起了希望,果然哥哥不会那么狠心对她。
和马奴的事情,是她做错了,哥哥惩罚过她了,但还是心疼她的。
她伸手,抓乱了头发,又将毡袍解开,让风钻进身体,浑身冻得冰凉,令脸色更加苍白。
那海将火兔带进帐,很快又出来,去请牧乔。
阿缇走到帐边,睨了垂着首在发呆的乐平一眼,就要往主帐里去。
两边的殷奴侍卫互相对看一眼,犹豫一瞬,出手阻拦。
阿缇瞪着他们:“本公主你们也敢拦?”
那海不在,他们不敢得罪阿缇。
阿缇推开他们拦到面前的手,走进了帐中。
乐平听见阿缇的声音,抬起眼,静静地望着她。
突然有些羡慕,若是她还在宫中,也会像阿缇这般放纵恣肆。
阿缇进帐没多久,牧乔随那海来到主帐。
牧乔见乐平站在帐外,皱了皱眉,问道:“乐平,你怎么在这里?”
乐平握紧了手中的金疮药,“我想见一见莫日极,也许能和他好好相处。”
只是她没想到一来就吃了闭门羹。
牧乔看向那海,眼神不善。
那海无动于衷:“可汗要见的是牧将军,没说要见公主,只让公主在外面等着。”
牧乔也不想乐平进去受莫日极的冷遇,莫日极什么德性,牧乔再清楚不过。
她对乐平说:“公主回去吧,外面风大,免得造了风寒。”
乐平摇摇头:“我等到将军出来,再看看吧。”
以前父皇不愿意见母后时,母后便也是那么站在殿外等的,母后如何在宫里活下去,她也能在阿拓勒这样活下去。
“没用的。”牧乔轻轻地对她说,“不要去讨好你讨好不来的人。”
乐平被她的话说得眼睛一红,望着牧乔,忽然道:“我以前很羡慕皇兄和嫂嫂,以为自己若是嫁人成婚,如果能像这般就好了。”
闻言,牧乔一愣:“为什么会羡慕?”
她和陆酩,哪里有什么值得羡慕的地方?
第91章
乐平记得嫂嫂刚嫁进皇宫的第一年, 皇后就对嫂嫂诸多不满,明里暗里地挑刺。
皇兄总是默不作声地听着,不置可否。
乐平察觉得出皇兄与母后不似她和母后那般亲近, 甚至不如她的姨母淑妃所出的七皇兄。
七皇兄平日里那般与皇兄针锋相对,野心勃勃。
乐平都拎得清的事情, 平时从不与七皇兄来往, 母后却仿佛不知似的,还总让皇兄对七皇兄多照拂。
皇兄不曾驳辩过,对母后向来是敬是孝的, 让人挑不出错处, 但他和母后说话时的态度却始终是清淡疏离的。
乐平以为是皇兄本来的性子就是如此,母后说他是被太祖帝养坏了,养得没有人味。
乐平心想可能是这样的吧,要坐到那个位置上的人, 是没有人味的。
要想在皇家生存, 什么事情都是说不准的, 不管是谁,全都要仰仗宫里最贵的贵人。
贵人一句话, 就可以定所有人的生死。
太祖帝还在世时, 曾经对王皇后也是诸多不满。
在皇后第一胎的嫡皇子夭折后, 又连续三年肚子不见动静, 太祖帝便动了要废她的想法。
若不是王皇后在被废之前, 突然怀孕, 生下了陆酩, 才重新坐稳了当时王妃的位置。
乐平听母后私下与她抱怨过, 在太祖帝要废后时,父皇一句话也没有为她说过情, 甚至已经开始物色他的下一位王妃人选,日日流连在侧妃和妾侍处,她们接连诞下儿女。
母后还没有被废,那些狐媚子各个使出浑身解数,想要坐上她的位置。
乐平觉得,母后大概是忘记了自己当年那般受惊的苦楚,又或者是实在太难忘,所以想要将这一份苦楚转嫁出去。
终于,母后在一次皇兄来请安时,提出了废太子妃。
那天,乐平是第一次见到皇兄与母后起冲突,说出那般不敬的话。
皇兄直言让母后管好她自己,手不要伸到东宫来,他的太子妃就只有牧乔当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