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官把脉不过几个瞬息就了然于心，他重重磕头道：“恭喜太后娘娘，恭喜皇后娘娘，从皇后娘娘脉象来看，皇后娘娘确实有孕一月有余！”
表面的和谐终究被打破，蒋贵妃心头唯一的希冀也破灭了，她手心蜷起，柔嫩的掌心之内有淡淡红痕，那是指甲被用力掐进肉里的唯一证据，皇后有孕，宫里的风向又可转变了，蒋贵妃忽然意识到，若自已再不做点什么，那宫中就真的没有了自已的一席之地，她不能容忍这样的事情发生，也不可容忍！
蒋贵妃心中灌入千思万绪，但旋即轻呵一声，松开攥紧的拳头，向着皇后遥遥一拜道：“臣妾恭喜皇后娘娘，贺喜皇后娘娘。”
蒋贵妃当此，余下的妃嫔也都纷纷起身，哪怕内心惊诧，也全都恭敬贺喜。
帝后成婚多年，皇后一朝有孕，不知是幸还是不幸。
第159章 神佛之说
太后因这个突如其来的消息大为欣喜，她整个人在听到医官所言之后，可谓是容光焕发，明明前一刻还死气沉沉，后一刻则是欣喜若狂。
太后握紧皇后的手，脸上浮现殷殷切切的神情，言语中满是对皇后腹中孩子的期许：“你与皇儿成婚多年，一朝有喜，哀家心中真是替你高兴，皇儿膝下还没有嫡子，这样的好消息一定得让他知道，也好叫其他人心中有数。”
太后此话，聪明人自然听得懂，旁敲侧击无非是告诫众人，不要心存恶意，妄图伤害皇后腹中之子，太后浑浊的一双眼环顾四周，被觑见的妃嫔大多数慢慢低下了头，直到太后看见了沈清姀。
她却是忘了，眼下可不止皇后一个人有了身孕。
沈清姀离得太后与皇后二人不算近也不算远，她虽敛容垂眼，但对于周遭发生的一切哪有真的不上心的，太后的眼神轻飘飘落在自已身上，她就感知到了。
皇后有孕，恐怕她就是太后的眼中钉肉中刺了，她不知萧祈是用了何种办法能让太后容下她腹中孩子，但此刻皇后有孕，她的孩子想必一定被太后惦记上了。
沈清姀摸了一下宫装下稍稍凸显的小腹，正打算迎面对上太后慑人的目光，却被外间传来的声音打断：“圣上到。”
“圣上来了？”
皇后娇艳如花的面上立马绽开一抹笑意，她几乎是迫不及待想要告诉圣上这个天大的好消息，皇后再顾不上矜持，三步并两步走到内殿正中央.
殿外，萧祈背光走进慈安殿，大概是见过中宸官员过来的，一身玄黑色龙袍恰到好处将他衬托的身形玉立，轮廓分明，平日略微邪肆的双眸此刻黑如珀玉，乌檀色墨玉发冠上盘着一条昂首金龙，仿佛是从胸前的千层祥云中扶摇直上。
萧祈一路进来，行礼的宫人们请安声渐渐形成一片，直到屋内妃嫔们的请安声音盖过了殿外的。
皇后直直站在殿中央，眼神如胶似漆黏在萧祈身上，可萧祈除了适才的匆匆一瞥，便再没了其他动作，他甚至掠过了皇后，冲着太后道：“儿臣给母后请安，母后金安。”
帝后间生疏的模样，是会让宫妃们看笑话的，太后方才还笑颜连连，此刻渐渐压低了唇角，让散霜扶了皇后过来道：“方才哀家与皇后还念叨你，你就来了，你与皇后真可谓是心有灵犀，皇后，你不是有好消息要告诉圣上吗？还不快说？”
萧祈已然坐在了太后身边，佯装惊讶道：“皇后有好消息要告诉朕？是什么？”
皇后本郁郁的心情一下子明朗起来，她身形如飞燕，轻快地飘落在萧祈身边，羞怯道：“臣妾有了身孕，圣上高兴吗？”
有一瞬间，皇后几乎是能听见自已的呼吸声，她眼睛一眨不眨盯着萧祈，生怕错过萧祈面上一丝一毫的表情，可萧祈除了定定看着她，好像并没听到这个消息一般，直到皇后一颗心由忽上忽下转而渐渐沉入底，萧祈才豁然一笑。
他猛地抓紧皇后手背，振振道：“皇后，这果然是个极好的消息，让医官确认了吗？”
“你来之前，就让哀家身边伺候的医官确认了，否则，这样的消息怎么好贸然说出来。”太后眼瞅着萧祈不像是装出来的开心，也跟着松一口气道：“新的一年，皇后有了身孕，可谓是极大的喜事。哀家想着，宫里面，不止皇后....”
“母后说得不错，皇后有了身孕，这样的好消息，阖宫上下都得让人知道。”萧祈想是高兴地昏了头，根本没在意太后再说什么，而是眼含情意道：“皇后是中宫，中宫有喜，那就是全宫有喜，陈福，宫里的所有宫女太监全都赏，让他们都为皇后高兴。”
萧祈说完，转头道：“母后，儿臣这样做，可还满意？母后一直担心儿臣子嗣单薄，从前的容妃也好，贵妃也罢，一个个的都保不住孩子，儿臣想，或许正是因为皇后没有身孕，她们才留不住孩子，可见，皇后的身孕有多重要。母后，为着皇后和皇后腹中孩子着想，也是为着朕的嫡子积福，儿臣想，有些事情上，还是信神佛一些的好。母后觉得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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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后面色沉沉，既不说好，也不说不好，但眼神一直往皇后与沈清姀身上来回转悠，她知道萧祈是想要告诉她，皇后的孩子来之不易，别忘了先前的民间传言，可皇后自已有了子嗣，哪还能让其余人率先生下长子？
“哇哇哇。”
有婴孩的小小啼哭声响起，太后猛然抬眼望去，是高嫔正抱着小帝姬轻声哄着，小帝姬小手挥舞，好不活泼，太后凝视片刻，忽而长舒一口气。
罢罢罢，为着皇后腹中孩子，宫里还是少见血腥的好，即便沈清姀现在有了身孕，也难保不是个无用的帝姬，要是真生下皇子，宫里的孩子多的是无声无息没了命的。
太后眼底寒光一闪，乐呵呵道：“哀家老了，皇后有身孕已然让哀家心情大好，皇儿也是做父亲的人了，对于自已的嫡子自然是万分关心，那就随你的意思吧。”
“儿臣谨遵母后教训。”萧祈似笑非笑，又叮嘱道：“既然皇后有孕，那宫中大半事务就让贵妃和谨妃处理吧。有孕初期，伤神，皇后这人又一向看重宫务，可儿臣是万万不敢拿子嗣开玩笑的，皇后觉得呢？”
萧祈话说得轻巧，可却是要变相的卸了皇后手中宫权，皇后心有不甘，可一想到萧祈对自已腹中孩子的重视程度让她无言反驳，又想到谨妃这人老实，能翻出花来的也就贵妃，那让人防范着贵妃就是。
于是皇后佯装委屈，与太后悄悄对视一眼，说道：“有贵妃和谨妃帮着臣妾，臣妾自然是高兴的，只是一些大事上？”
“一些大事上，当然是要皇后做决定，否则贵妃等越俎代庖，宫人们会怎么想？妃嫔们会怎么想？”太后出言相帮：“哀家也知道，贵妃和谨妃是懂规矩的，一些小事上做做主也就算了，大事上，皇后有孕，再不济还有哀家在，皇儿，可好？”
萧祈轻笑一声道：“母后安排，从始至终都是这样合情合理，贵妃，谨妃，那就由你们二人掌管宫务，直到皇后平安生产。”
“是，臣妾明白。”
第160章 冷月凝辉
上首三人言谈间就将一切事务安排妥当，众妃嫔心中就算有怨言，也得含笑接受，不管是太后、皇后、还是贵妃，都是下首妃嫔不可抗衡的。
皇后有孕，还是激荡起小小涟漪，案边的桂圆山楂茶早就冷了，沈清姀指尖触碰到杯壁的同时觉得冷了的茶就像此刻殿内众人的心情，即便在冷，内里也会是翻江倒海。
沈清姀自顾自猜测着旁人的心绪，却没发觉自已握着冷却的茶盏没曾放手，直到低低的轻咳声传入耳帘，她才惊觉指尖微微泛凉，早没了适才的暖意。
沈清姀茫然一瞬，羽睫仿佛受惊的蝴蝶，扑啦啦颤动之后，才微微对视上萧祈深沉而含蓄的目光，那目光就像一眼清泉当中的冷月凝辉，虽然失了月色朦朦，但丝毫不见得让人忽视。
沈清姀瑰丽容颜随着余光瞥见萧祈，而慢慢变得柔和生动起来，方才太后被打断的话中，其余人或许不清楚，但沈清姀心知肚明。
太后欲将自已有身孕的事情宣扬开来，不过是想要自已替皇后挡灾，皇后的身孕大约还能让人忌惮，但沈清姀的，明枪易躲暗箭难防！
萧祈用自已的方式防住了太后，也是变相的护住了自已，沈清姀心存感激的同时也慢慢觉得，大概萧祈对她，对她腹中的孩子真的很上心。那些甜言蜜语或许不是谎言，而是真情。
二人之间微妙的气氛随着沈清姀率先低头，与萧祈丹凤眼中流露出来的情意擦肩而过，戛然而止，一切的一切尽在无言中。
皇后有孕，蒋贵妃就算恨毒了此事，也不好露于表面，她舌尖的鲜血渐渐在唇内蔓延，那是对自已不能面世的孩子所留下的愧疚，也是对太后的满腔恨意，一个女子要遭受怎样的痛苦才会此生不能生育，自已所遭受的痛苦中若说没有太后的手笔，蒋贵妃是打死不信。
每每回忆起失去孩子的痛苦，滔天的恨意就像狂风巨浪，将自已死死拍打在暗滩上，毫无招架之力，蒋贵妃抖着一双唇，极力稳住自已，看着皇后洋洋得意的神情与太后胜券在握的模样，蒋贵妃忽而笑了。
午膳，各宫当中都备下了，眼瞅着时辰不早，萧祈说道：“等着年宴，儿臣让人来接母后吧？”
坐了一上午，其实太后早就累了，她已经是太后，对于年宴这样的事情，不过尔尔，因此笑嗔道：“哀家的身子受不住了，今日的药还未喝呢，等用了午膳又要小睡，年宴就不去了，皇儿有此心，哀家心里就已经很高兴了，更何况，今日，还有皇后这样的喜事让哀家好好乐呵乐呵。”
“母后既然这样说，那儿臣也不勉强，只叫人送了母后爱吃的膳食过来吧。”萧祈也不勉强，看似安慰太后道：“侍奉母后的两位医官是千挑万选出来的，母后身子一直断断续续未能痊愈，实在是因为冬日严寒天气，等到了开春一定会好的。本想着调了张医官回来，可眼下皇后有孕，那张医官也只好先给皇后用了。”
太后对于自已的病心中也是存疑，但身边的两位医官长着同一条舌头，说得话几乎如出一辙，太后暗地里也找了旁的医官瞧，无非是因年老，好起来慢些，至于张医官…
太后扫一眼蒋贵妃，婉言道：“张医官侍奉高嫔生子有功，也该歇息一段时间，皇儿不如挑一个旁的人看顾皇后吧。”
萧祈皱眉，似是有些为难，随即沉吟道：“母后既这样说，那就让伺候儿臣的文医官看顾皇后吧，文医官资历老，医术高，当日高嫔突然临产，也是文医官接手的，儿臣身边的人，母后应该能放心。”
文医官一向是以帝王为重，萧祈竟让文医官看顾皇后，此中种种，皇后亦是欣喜若狂，太后也是露出笑意道：“文医官很好，皇儿有心了。”
“母后身子不好，儿臣自然是要多花心思在旁的份上，尽量做到不让母后忧心。”萧祈再次提及太后之病，也让蒋贵妃有了搭话的话茬。
“圣上孝心，忧心太后之病，其实咱们做妃嫔的哪一个不是？”蒋贵妃眉间噙着一丝不起眼的忧愁道：“臣妾一直记得太后所病，需得人参入药，所以一直让臣妾母家留意着，这不，前几日刚好又得了一支百年紫参，百年参常见，可难能可贵在是不常见的紫参，臣妾本想过了今儿送来的，现在想想，便是让宫人今儿晚间就送来吧。”
又是人参。
蒋贵妃送进慈安殿的人参没五六支，也有三五支了，凭着这个，蒋贵妃隔三岔五就能得萧祈赏赐，沈清姀甚至没头脑的想，蒋贵妃这是拿着人参讨恩宠吗？
虽说太后用参，可蒋贵妃也太勤快了些，沈清姀与忍冬对视一眼，忍冬用一碟桂花糕替换了桂圆茶。
“贵妃同朕一样，一直记挂母后的病，这样的孝心让朕羞愧啊。”萧祈颔首，满是对贵妃的赞赏：“朕那里也刚得了一支千年参，就同贵妃的一起送进慈安殿吧，也好让母后补补身子，不至于养病期间亏损了。”
“是，臣妾晚间就让宫人送来，太后也让臣妾尽尽孝心吧。”蒋贵妃和婉一笑，当即吩咐了身边的梨云。
太后想起用人参之后，精神是会大好几天，因此不曾推拒了，而是赞了赞蒋贵妃。
第161章 开花结果
一场请安下来，多数人心中是五味杂陈，有了孩子的，不过是抱着孩子怅然一番，左右帝姬是不得宠了，没孩子的，心生嫉妒可照旧没法子能让自已有孕，恩宠这东西，谁人都掌控不了，自然了，也有无所谓的。
付贵姬凑到沈清姀身边，面露不屑道：“姀婉容，皇后娘娘有孕，你先前不知道吗？”
付贵姬此话一出，引得少数人驻足观望，沈清姀神色淡淡，她一贯以来被人看做皇后一党，眼下被人刁难也是在所难免，但沈清姀觑见付贵姬略显轻蔑的神情，想起付贵姬往日一直是怎么爱出风头怎么吃亏的样子来，轻飘飘道：“付贵姬，本宫记得不错，你的位份在本宫之下，你这是在质问本宫，还是想从本宫这里窥探皇后？”
付贵姬登时面如土色，她次次在旁的妃嫔中讨不到什么好处，可性子上总忍不住，眼下被沈清姀冠上一个窥探皇后的罪名，可是万万不敢，付贵姬呐呐不敢言。
而沈清姀则借此机会，高声道：“付贵姬既然好奇，那本宫不如多说一嘴。皇后娘娘才有孕一月有余，这也是医官方才诊治出来的，本宫何来的消息可言？付贵姬要是不信，那本宫便陪同付贵姬一次，前去凤鸾宫，问候问候皇后娘娘吧。”
沈清姀言辞犀利，连清冷的玉色面容之上也带着些许怒气，旁人何曾见过她如此，付贵姬愈发骑虎难下，好在容妃出来打岔道：“好了好了，婉容妹妹也别生气，付贵姬，还嫌时辰早呢？不如早早回宫打扮的好。”
皇后、蒋贵妃等一早便回宫了，留下一些人也因付贵姬的没头脑而渐渐退去，慈安殿外，一时之间只剩容妃与沈清姀四目相对。
容妃此人，心思缜密，沈清姀虽说与她合作一场，但最近一段时日，与容妃单独见面的次数屈指可数，沈清姀盈盈一拜，本想就此回宫，但容妃却笑道：“一段时日不见，姀婉容与本宫之间竟然生疏了，可见后宫妃嫔之间是要常走动的，不是吗？”
“容妃娘娘哪里话，只是时辰不早。”沈清姀清凌凌一笑，簪上的镂空青玉玉兰花儿发出清脆声响，她莲步轻移，裙面拂过纯白色绣花鞋面，上头细密的针脚令容妃轻眨了下眼睛。
“时辰早不早的，也不耽误你和本宫闲话几句呀。”容妃呼出一口白气，转瞬消失于寒风之中，她拢了拢胸前披风，浑不在意道：“太后适才说了一句，不止皇后…本宫心里就老想着这句话，不止皇后，不止什么呢？姀婉容，你比本宫聪明，不如你来猜猜，太后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沈清姀眸色沉寒一片，仿佛凛冽的寒风刮进了眼底，她面不改色道：“容妃娘娘离得太后要比臣妾近，太后竟还说了这么一句话吗？臣妾是没有听到的，臣妾耳力不及娘娘的好。臣妾实在不知。”
容妃倏地一笑，打趣道：“是本宫强人所难了，时辰不早，姀婉容，本宫先走一步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