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清姀忽而笑靥微扬,如枝头静静绽开的朵朵雪绒花:“容妃娘娘慢走。”
直到容妃的声音逐渐远去,忍冬才忍不住道:“娘娘,容妃娘娘此人心思细腻,单单从太后一句未讲完的话中便猜到了什么,岂非娘娘的身孕…”
忍冬的担心丝毫不为过,沈清姀感受手中精致小巧的碳炉散发出点点余温,冷静道:“容妃没有特别肯定我有了身孕,那即便她心中有所怀疑,也会持观望态度,想要瞒到生产是瞒不住的,容妃若一定想知道,那么丁点的蛛丝马迹也会被她探寻到,再有下次,告诉她又何妨?”
沈清姀这样想,便慢慢回了瑶华宫用了午膳,等到晌午过后,众人又聚集在了凤鸾宫中。
皇后大概是因身孕一事欣喜过了头,抱着高嫔的孩子咯咯笑着逗弄。
蒋贵妃见此,似笑非笑道:“臣妾竟不知皇后娘娘这样喜欢帝姬,那臣妾觉得娘娘腹中子嗣是个帝姬也不错,先开花后结果嘛,实在是好意头。”
“蒋贵妃这话就错了,本宫腹中的一定是皇子,因为高嫔的孩子不就是那朵花么?”皇后知道蒋贵妃是见不得她好,可皇后毫不在意道:“其实蒋贵妃心有不甘,本宫也能理解,毕竟膝下无子的平淡日子,蒋贵妃你,可是要过一辈子的。”
“娘娘这话什么意思?”皇后此话莫过于一针见血,直击蒋贵妃心中要害,她此生不能生育亲生孩子,就总把目光放在了别的妃嫔身上,但皇后此言,无非是让蒋贵妃控制不住厉声厉色起来。
皇后佯装吃惊道:“哎呦,忘了贵妃还不知道此事。那本宫就和你来说吧。”
“圣上与太后的意思,帝姬虽然有克母的名声在,但正三品以下妃嫔不得抚养孩子的规矩不能更改,因此圣上与太后千挑万选,给帝姬选中了谨妃做养母,这事,圣上已经与本宫说过了,而本宫也同意了。”
妃嫔能抚养孩子已然是幸事,既有了圣上与她做主,哪怕谨妃不愿意,帝姬日后也是要记在谨妃名下的,皇后因此笑得开怀道:“贵妃,难为你照顾高嫔一场,真是辛苦了。”
皇后做足了想要看蒋贵妃笑话的样子,可蒋贵妃高昂了头道:“不辛苦,能让帝姬在重华宫平安生下,也算是臣妾为自已那福薄的孩子做得一点善事,俗话说,人在做天在看,皇后娘娘,臣妾一直信奉这句话,今儿,也将这句话送给皇后娘娘。”
人在做天在看,蒋贵妃言辞间竟带上了一股阴沉之意,瞧得皇后心中发慌,她冷哼一声道:“什么浑话,本宫只信自已,乳母呢,把帝姬抱回去。”
高嫔身边的乳母慌忙抱着帝姬回到了高嫔身侧,沈清姀回眸,高嫔拉扯帝姬衣裳的手微微发颤,看来,谨妃抚养帝姬一事,不仅蒋贵妃不知,就连帝姬的生母也不知。
高嫔算计了孩子,算计了她自已,到头来,不过是竹篮打水一场空,沈清姀内心替她唏嘘一番,又想到高嫔或许还不知自已能跟着帝姬去到碧霄宫一事,这也算事后惊喜了吧。
第162章 乱心神
阖宫欢庆的日子里,再多的勾心斗角、尔虞我诈都会被掩盖起来,晚清殿中宫女们裙衫飞舞,脚步交叠,生怕一个不当心坏了主子们的雅兴,长串铜灯台内的烛火已经将晚清殿照亮的如同白昼,也在妃嫔们精心装扮的艳丽面容上撒下一层金色光芒,珠钗环翠,裙萝漫天,整个晚清殿好不热闹。
没了太后在场,众妃嫔先是举杯向圣上、皇后遥祝新一年大阜朝国泰民安,后青玉杯盏交错,各自取乐。
酒过三巡,宫内的歌姬舞姬就着乐师弹奏出的丝竹声翩翩起舞,灵动的舞姿如九天玄女下凡,令人眼花缭乱,众人沉浸在一片祥和之中,推杯换盏间,真如亲姊妹一般和谐。
高嫔犹豫再三,举着一杯酒走到沈清姀跟前,她瞥见沈清姀手边的半盏酒不像动过的样子,心头闪过一丝疑云,但很快,沈清姀清如薄雪的眼神飘过来,她怔怔道:“嫔妾敬婉容娘娘一杯。”
高嫔一饮而尽,今日的酒虽清淡,可顺着喉咙滑下去,还是让高嫔没忍住涨红了脸,她咳嗽两声,大概也不想引得旁人过分关注,极力忍耐着,沈清姀身前酒杯未动,指了指一旁的空位道:“坐吧。”
“谢娘娘。”高嫔坐了下来,周遭的落寞气息与殿内的欢乐景象格格不入,她双目无神般扫了一圈周边,最后道:“嫔妾当娘娘是个知心人,娘娘又是个聪明人,所以,嫔妾做得那些蠢事,娘娘想必都能猜到吧?”
“可嫔妾实在没办法,那是嫔妾拼死生下的女儿啊。”高嫔的声音中夹了一丝悔意,她大概是悔自已蜉蝣撼树,自不量力:“嫔妾竟然想着利用那样蠢笨的办法留了帝姬在身边,竟没有想过,是规矩就是规矩,顶天了帝姬也不能留在嫔妾的身边。”
高嫔带着点哀切的目光从沈清姀面容之上渐渐转移到最上首,那里,能掌握天下生死大权的人又怎么会被她的一点小伎俩所蒙蔽呢?她试图挑战圣威的模样一定很可笑,一定很让人不屑。
高嫔痴痴的样子并不能让人产生同情,沈清姀沿着她目光往上瞧,萧祈对于妃嫔们的敬酒来者不拒,若有大着胆子想要借此机会与他温存一番的,下一瞬,却被他似笑非笑的样子逼退了脚步,身旁,皇后明明还未显怀,却时不时抚一抚肚子,脸上张扬的笑意仿佛刺目的阳光,令在场妃嫔又不知暗地里多喝了几杯酒。
“你是帝姬的生母,想要留下孩子无可厚非,但,你用错了办法。”沈清姀接过忍冬递来的果茶,吐气如兰:“一个‘克母’的名声对于襁褓中的孩子而言,是否太过严重?可你为着留下孩子,不顾她日后名声,强行让她接受,又再无更改的可能。”
“你没错,错在伤害了帝姬。”
描花茶盏磕碰的声音令高嫔如遭雷击,她整个人顿时头疼欲裂,想起哇哇哭的孩子,突然明白或许她是能留了孩子在身边的,怪只怪自已蠢!
高嫔走后不久,忍冬提着手炉送至沈清姀身边,委婉道:“娘娘提醒了高嫔,如今也无用了,她这人太过激进,好在谨妃娘娘心善,全了她的母子情深。”
“为人母有时候被孩子冲昏了头脑属实正常,谨妃娘娘是个孤寡性子,碧霄宫或许才是高嫔的好去处。”茶也冷了,沈清姀没再喝了的兴致,她位置靠前,蒋贵妃一心扑在萧祈身上,与皇后时不时呛声两句,谨妃容妃又是自顾自的,一时间,颇为安单。
偏首,殿外微弱烛火敌不过殿内的灯火通明,望出去,依稀能看见了宫人们孤寂的身影守在廊柱下,也不知外间是月明星稀还是柳絮飘雪。
“嫔妾给婉容娘娘请安了。”
沈清姀回神,见是蒋嫔凑到了跟前,她大概贪杯了,俏脸红扑扑的像是案桌上的红苹果,也顾不上规矩,囫囵坐在了沈清姀边上,笑嘻嘻道:“娘娘看什么呢?这么入迷?也不见得找嫔妾喝酒。”
“我身子恐受不住,自然不喝冷酒了。”沈清姀扶了扶歪在自已身上的蒋嫔,一身酒气让她皱了皱鼻。
“喝冷酒才尽兴,热酒下去没意思。” 蒋嫔嗐一声,慢慢闭目吐匀了呼吸,再睁眼,眼底的酒气顿时消了一半,她瞅着沈清姀波澜不惊的样子,忽而笑道:“这一年里,后宫中竟只添了你一位妃嫔,算是难得了,就是不知明年这个时候,又有多少人坐在这晚清殿中。”
蒋嫔素来性子豪爽,难得见她也有惆怅之时:“先帝崩逝,也过三年了,圣上取消了秋选,可等到今年就不成了,宫里的妃嫔加起来都不到十人,是历代后宫中人数最少的了,太后虽还未提及此事,但恐失了帝王颜面,一定会说起这事的,到时候,花一样的人进来,咱们可就要退居幕后了。”
蒋嫔年纪也才双十,但久居后宫,一些事情上比那些不谙世事的少女可要通透的多,她虽不在乎恩宠的多少,但总归心理上会有些许落差。
蒋嫔再饮一杯,丝毫没发现沈清姀眼角眉梢蓄起的点点怔然。
等到丝竹声落下,年宴也差不多到了结尾,再之后的事情,沈清姀哪怕分了神在上头却也控制不住脑海中老是想着蒋嫔无心的话。
一直到众人散去,晚清殿恢复往日冷清,忍冬搀扶着她进了轿辇,远离了喧嚣,沈清姀才沉下一颗心来,她咬唇,不明白心底的烦躁之意从何而来,难道就因蒋嫔简简单单的几句话而乱了心神?
何不该啊何不该,萧祈是帝王,三宫六院七十二妃嫔从来都不是说说的,情爱这东西放在帝王与妃嫔身上也一过一场笑话,沈清姀心底的烦躁之意愈发卷起而上,也让她忘记了先前她与萧祈之间种种温馨场面。
第162章 双生
亦或是越想越乱,也省得影响腹中孩子,沈清姀颓然叹口气,不再愿意将自已困顿于还未曾发生的事情当中,她在轿中闭目养神,直到轿子动静停了下来,只当到了瑶华宫,自已掀了轿帘往外走,冷不丁撞进一个温暖怀抱。
沈清姀几乎是立刻顿住了身形,她眼底的惊诧毫不掩饰暴露在旁人眼中,一双秋眸瞪圆了,不可置信地感受到周身传来的温暖,她微微仰着脖子,玉兰花簪仿佛在春风中频频拍打,发出叮铃悦耳的声音。
檀香的味道此时无孔不入,有细微的雪落下来,停留在沈清姀迎风微颤的羽睫之上,很快便化了,留下晶莹的水珠。
身前人粗重的呼吸声好似闷闷的,打在她心上,沈清姀陡然间乱了心神,软了姿态,萧祈身上的檀香顺着二人相拥的姿势拂上她被风拭面的脸颊,沈清姀想,大概是寒风的缘故,心底原本的燥意竟然消失的无影无踪。
热闹了一晚上,还不如眼下抱着怀中人来得实际,萧祈特意尽早回了勤政殿,快速洗去了身上的酒气,脂粉气,赶在人来前收拾妥当。
此刻,满足的喟叹一声,牢牢锁住今儿一晚上心心念念之人,他蹭了蹭沈清姀肩头,那里有未化的雪被他呼出的热气熏走,萧祈隐约间感受到一双手攀附到自已后背,他唇边笑意更是浓得如枝头残雪,怎么也化不开。
人有时候就是这么容易满足,萧祈低头,窥见朦胧雪色下胸前一抹温柔,笑着道:“走吧,外面冷。”
轿辇按照萧祈的吩咐悄无声息来了勤政殿,又悄无声息离去,披风下的十指交缠将今夜所喝的酒化成一股一股炙热之感顺着后脊背往上攀爬,直到眼角带上点酒气所化出的嫣红,使得萧祈整个人透出一点寻常没有的妖气。
他本是相貌上乘之人,如今就着微茫的烛火,匆匆梳洗下,大敞衣襟下方精炼的线条更是让人瞧得面红耳赤。沈清姀微微撇开头,不自在的道:“圣上才梳洗完,应该多穿点衣裳,外间下着雪,要是病了,陈福又该去慈安殿讨骂了。”
“哼。”萧祈牵着沈清姀的手,一步步走向内殿,二人身后自有宫人放下一层一层厚重的帷幔,让此一方天地与外间与世隔绝:“太后现在一门心思都在皇后的身孕之上,怎么还会分心给其他人?”
萧祈淡薄的语境中仿佛对皇后有孕之事看得极淡,他未说完的话中倒是让沈清姀察觉中其他意思,只是未曾细想,便已觉天旋地转,随即深陷一片温暖之中。
勤政殿内的床早就被宫人铺好了,又是隔着三月,萧祈就算是吃素也总算有个尽头,他一把扯下最后一层幔帐,略带嬉笑的神色正好纳进沈清姀眼底…
天色将明,幔帐外只剩一盏红烛慢慢燃着,一团烛影印在上面,摇曳不堪,帐内,萧祈拥着沈清姀,他指尖摩挲着沈清姀光滑的肩头,任其一丝情爱后的粘腻感残留在指尖,沈清姀还沉沉睡着,细长的睫毛在娇嫩的面庞之上盖下一小片阴影,又因殿内炭火旺盛,二人肌肤相亲的姿态令她睡梦中欲要挣脱束缚。
萧祈嘴角边露出宠溺的笑来,揽过她肩头,狠狠在她唇上印下一吻,轻声呢喃:“过完年了,咱们的孩子一定会平安出生。”
今年年宴之上,晋封者只有寥寥数人,蒋嫔晋封为蒋贵嫔,江婕妤晋封为江嫔,而谨妃则晋封为正二品良妃,除却这三人,其余妃嫔却是呆在了原先的位份上不曾有任何动静,这在后宫又是过年这样的喜事上很是少见。
忍冬挑着记礼单,指着上面几样道:“娘娘,这几样贺礼给蒋贵嫔,这几样给江嫔,那良妃娘娘那儿可要多一些?”
“正二品妃位,再往上走一步,与蒋贵妃可谓是平起平坐了,等再过不久,帝姬也该送到良妃娘娘处教养,贺礼上再加上三层,算是给帝姬的吧。”沈清姀搅着一盏冰糖燕窝,指了指单子上明显要小巧可爱一点的首饰道。
忍冬答应一声,不免唏嘘道:“奴婢还以为怎么着晋封的也该是容妃娘娘,没想到是…”
“没想到是良妃捷足先登吗?”沈清姀笑着打断道:“她即将抚养圣上的第一个孩子,该给的颜面圣上会给,这不管对帝姬,还是对良妃都有好处。”
“也是,只是不知高嫔能不能接受了。”
不管高嫔能不能接受,既定的事实又不会因她而改变,高嫔与帝姬搬往碧霄宫的时候,恰恰下了年初的第一场雪,这也将是整个冬季的最后一场雪,良妃极其疼爱小帝姬,不仅让工匠打造了纯金的项圈、金锁、足环,还亲自抱着帝姬与当日前来恭贺的众妃闲聊一场。
只是这样的热闹下,愈发显出高嫔的落寞来,好在良妃说到做到,抱了半把时辰,就将帝姬还给了高嫔。遂高嫔与帝姬在碧霄宫的日子也算逐步安稳了下来。
等到雪化的差不多,沈清姀的身孕渐渐满四月,身条慢慢变得丰腴,董柯隔三岔五来瑶华宫,诊脉上越发仔细,今儿也不知怎么,诊了一次又一次,连带着心绪平平的沈清姀也忍不住道:“董医官,本宫的身孕可是有什么异样?”
董柯皱眉,似是思考似是怀疑,他这模样瞧得忍冬心头蹿起一阵火气,不禁寒了脸道:“董医官,有什么话不妨直说,你这样不言不语,反倒让人心头不安,你可别忘了,我们娘娘怀着身孕,总不好因为你的缘故而忧心不已。”
“是微臣不好,请娘娘恕罪。”董柯收了手,眼底的惊诧慢慢变为肯定,他定了定神道:“微臣方才为娘娘把脉多次,实则是为了确定一件事。”
“什么?”沈清姀扣紧了案角,简简单单两个字难道带上了一丝颤音,她甚至另一只手紧紧抱住微隆的小腹,生怕董柯说出什么不好的话。
“微臣给娘娘把脉,娘娘您怀得是双生胎。”
“双生胎?”
沈清姀狂跳的心短暂停顿了一下,她眨眨眼,好似眼前的景物天旋地转了一番,一阵难以言喻的感觉从发麻的指尖传到全身。
沈清姀眼波中终于泛起一丝涟漪,她低头瞅着小腹,唇边漾出的淡淡笑意仿佛春日暖阳下的鸢尾花:“原来这里是两个小娃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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超品皇后 :凤鸾宫
从一品蒋贵妃 :重华宫
正二品良妃(谨妃):碧霄宫
从二品容妃(陆昭仪):昭纯宫
从三品姀婉容:瑶华宫
正四品付贵姬:碧霄宫
从四品蒋贵嫔:昭纯宫
正五品高嫔:碧霄宫🞫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