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不能拿你怎么样,可是安儿,你又何尝不是拿他没办法?”
这话算是戳到了永安的痛处,她本就又是恼恨又是委屈,听魏熙帝这么一说,当下就哭着扑进他的怀里抽泣道:“父皇知道女儿拿他没办法,还不给女儿做主……您若是肯直接下旨为我们赐婚,他再怎么样,难道还敢抗旨不成么。”
“安儿,父皇说过,事情不是你想的那么简单,若是父皇贸然下旨,强逼他娶了你,先不论他是否会乖乖遵旨,即便他真娶了你,你还指望他能好好对你么?要知道以他的性子,平生最恨勉强。”
魏熙帝苦口婆心,可永安显然并没有听进去:“哼,说来说去,您就是不肯了。”
“不是父皇不肯,只是你若真想和他修成正果,就得徐徐图之,先和他培养感情,让他心悦于你,万不可操之过急,鲁莽行事,那样只会适得其反。须知薛钰此人,吃软不吃硬。”
“让他心悦于我,父皇难道以为我不想么,可无论我怎么做,他偏就是不把我放在眼里,我又能有什么法子,父皇却说得这样轻飘飘,便请恕女儿愚笨了。”
“你啊,就是这个性子,不知道服软,他又如何喜欢你。罢了,赶明儿我叫你贵妃娘娘过来指点指点你,她最是柔情似水,能讨朕的欢心。”
永安心里却不以为然,她父皇贪恋女色,自然等闲便可钟情他人,这与仕钰哥哥怎么会一样呢。
她闷闷的不说话,心里还在为薛钰纳妾的事烦心,不知道为什么,虽然她一向清楚薛钰厌恶赵嘉宁,心里最是瞧不上她,也知道纳妾之后,他并没有碰过她,可心中却还是觉得不安。
“话说回来,父皇,即便真按你说的,仕钰哥哥和赵嘉宁没什么,可他毕竟纳了她为妾,如今没什么,不代表以后没什么,若真有了什么,万一赵嘉宁使点狐媚手段,配上她那张脸,岂不是无往不利?假以时日,谁知道仕钰哥哥会不会被皮相所惑,忘了当初有多厌恶她。”
魏熙帝闻言笑道:“你看看你,薛钰什么性子,你还不清楚么,他一贯冷淡,不近女色,又怎么会被皮相所惑?即便真对她上了心,对你来说,也不失为一件好事——他此前连通房丫鬟也不曾有,现如今有赵嘉宁教他人伦之事,你以后嫁过去,倒也省心了。”
永安却并不乐意,她才不要这样的省心,她想要的,是自己亲自调^教薛钰。
第20章
魏熙帝走后,永安坐在殿内,怔怔地望着从瑞兽鎏金香炉中袅袅升起的白烟出神,一旁的采兰见她是这样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有些心焦地一连叫了她几声:“公主?公主……您还好吧?”
永安像是才回过神来一般,目光有些失焦地看了采兰一眼,喃喃道:“采兰……”
采兰连忙上前一步道:“奴婢在这儿呢。”
永安看着面前的采兰,这个她从小一起长大的玩伴,为人机敏,不知道帮她出过多少主意,大到帮她逃避和亲,小到帮她溜出宫游玩,或是应付先生课业,在她眼里,她似乎有用不完的主意。
她看着她,像是做出了什么决定一般,定定地道:“采兰,你也看到了,无论我怎么说,父皇都不肯答应给我和世子立刻下旨赐婚,他眼下已经纳了赵嘉宁为妾,我等不了,不知道为什么,我心里很不安,他有多厌恶赵嘉宁我再清楚不过,他要折辱她,我自然没意见,可方法那么多,你知道的,他一向聪明,为何偏偏一定非得纳她为妾呢?”
“我总觉得这件事有些古怪,可究竟古怪在哪里,我却也说不上来,只怕去问薛钰,他也未必能够说上来。”
采兰道:“听公主这么一说,倒确实有些不寻常,那公主有何打算?”
永安静默了一瞬,忽然起身走到她面前,握住她的手道:“采兰,你和采薇自小和我一块长大,我们名为主仆,实则与姐妹无异,我虽然有时性子急躁,会发些脾气,但平日里有好吃好玩儿的,也总不忘留你们一份,我扪心自问,待你们也是不薄的。我眼下实在是没法子了,采兰,你和采薇一向点子多,你更是尤其有主意,这回一定要再帮我想想办法。”
采兰沉吟道:“承蒙公主厚爱,奴婢自当竭尽全力为公主分忧,我回去再帮公主想想法子,看还有没有别的方法能让世子钟情公主,发现您的好处……”
永安却自嘲地笑了一下:“再想法子?能想的都想了,还有什么法子?更何况,我也等不了了……”
“那公主的意思是?”
“采兰,我便跟你直说了吧,正道眼下是走不通了,父皇也不答应给我赐婚,所以便只能我们自己想法子。我也不管什么旁门左道,总之,我要能立刻嫁给薛钰的法子,你那么机灵,一定有办法的对不对?”
“这……”采兰欲言又止道:“若是不择手段,倒的确不是没有别的法子,只是公主,咱们不到万不得已还是不要……”
“现如今已经到了万不得已了……”永安打断她道:“到底有什么法子,你就说了吧。”
采兰无法,一咬牙道:“奴婢听闻世宗时期,番邦进献了一种迷香,点燃后男子闻之有助兴的效用,神宗世宗多服此药,陛下似乎也偶尔服之,是以宫中应尚有留存,若是公主您将这种迷香用在世子身上,一旦你们有了夫妻之实,陛下是不想下旨赐婚也不行了。”
永安眼眸一亮,倒真觉得这个法子行得通,虽然太过离经叛道,也太过冒险,但她顾不了那么多了,她贵为公主,向来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何曾遇到过这种挫败,也就是薛钰,让她狠狠栽了个跟头,她要是不能如愿嫁给他,又怎么咽得下这口气。
“只是……那迷香既只是助兴,那药效真的管用么?薛钰毕竟冷淡,即便助兴,只怕也未必会对我做什么。”
采兰道:“公主有所不知,那迷香说是助兴,但奴婢听说,实则药效十分厉害,能使老翁重回年少,若是少年人,体质越好,药效越猛,似世子这般,若不寻女子纾解,那是不可能的了。”
永安静默片刻,深吸一口气,心一横道:“好,那就这么办。再过几日是正元节,届时宫中会举办宫宴,他必来赴会,我们便选在那日行事。我倒要看看,木已成舟,谁还敢忤逆我的心思。”
第21章
转眼正元节已至,于奉天殿举行,光禄寺和内廷共同操办。
教坊司备下九支乐曲,宴会开始后,殿内管弦丝竹之声不绝如耳。
锦衣卫在大殿东西两侧驻守。
百官以四品为界,四品以上官员得以坐殿内,以品阶依次落座,而薛钰,却一贯坐在魏熙帝的左首下方,原是不合规矩的,只不过百官也都习惯圣上对他的偏宠了。
永安坐在他的对面,有些失神地看了他一会,等到目光移到他身旁的赵嘉宁时,藏在案桌下的手却紧紧地攥了起来。
她没想到,薛钰居然会带她入宫。
此次宫宴,照理的确是可以带命妇进宫一同赴宴,但赵嘉宁一个侍妾,最卑贱不过,既没有诰命,也不是正室,有什么资格坐在那里,坐在薛钰的身侧!
好在她只是没想到薛钰真的会带她进宫赴宴,却也不是没想过,既有想过,便做了部署。
很好,所有的事便一并都在今晚解决了吧,她不光要嫁给薛钰,还要将赵嘉宁彻底从薛钰身边赶走——她贵为一国公主,没有她的允许,她的驸马怎可纳别的女人为妾。
殿内高悬鳌山灯,灯火摇曳间,她看着赵嘉宁,那一张脸在灯光下愈发魅惑近妖,她已不在是记忆中那个恃宠而骄、敢于和她叫板的国公府嫡女了,现在的她,眉目收敛,更像是被磨平了棱角,身上没了傲气,倒越发显得柔美,衬上那张娇滴滴的脸,可不正是个祸水模样。
她唇边浮起一丝冷笑,心道,这可是你自己送上门来的,可就怪不得我了。
赵嘉宁正全神贯注地盯着面前用釉里红缠枝牡丹纹盘装着的一只冬蟹,蟹身通红,倒和这盘子相衬,端的是红红火火。这螃蟹不光色泽诱人,且肚脐凸、绒毛金黄且长,一看便知十分肥美。
赵嘉宁咽了一口口水,可惜这一旁虽配有剥蟹的“蟹八件”,可从前在府里,都是丫鬟剥好呈给她的,她自己并不会用,因此也只能这么干看着。
她正有些怅然,却忽然察觉到对面似乎投射过来一道视线,似有实质般,让人如芒在背。
她迟疑地抬起了头,正好撞上了永安的视线,那一眼她分明清楚地看到了永安眼中的嫉恨与仇视……令人毛骨悚然。
她不动声色地重新低下了头。
她自然知道永安为什么用那种眼神看她,无非是此刻坐在薛钰身边的人不是她而是自己。
她自嘲地笑了一下,觉得自己当真是冤枉至极,那位公主殿下又怎么会明白这于她而言并不是什么恩宠殊荣,而是薛钰折磨她的一种手段罢了——她之前也很纳闷薛钰居然要带她进宫赴宴,薛钰却只是冷冷地看她一眼,嗤道:“不喜欢么,此番宫中举办宫宴,有的是贵女赴宴,我以为,你应当很想与她们叙旧才对。”
赵嘉宁这才明白,他带她进宫,目的是为了羞辱她。
从前在京城的贵女圈里,因着赵嘉宁身份尊贵,又貌美无匹,大家都以为她最后的婚事必定是嫁与哪位王公子弟,便是匹配当今太子也不是不能,因此大多奉承着她,但心底自是有多有嫉妒,平素大家也不过是面上的好姐妹,实则并无半点真感情。
因此她一朝跌落枝头,如今更是沦落成了侍妾,她们见了她,自然少不了挖苦嘲讽。
要知道即便薛钰地位尊崇,但是贵女除非入宫,否则必定嫁与人为正室,成了别人的侍妾,那对她们来说是一种莫大的折辱。
赵嘉宁在入宫之前就已经做好被众女挖苦讥讽的准备,好在她在薛钰的折辱下心理承受能力也提高了不少,等闲的言语讥讽也奈何不了她。
她早就想通了,言语上的羞辱打击,再如何令人难堪,总归也伤不到她的身体发肤,管她们说得多难听,她若没听进去,自然也伤不了她。
不过进宫后才发现,她作为侯府的女眷,是要与薛钰坐在一道的,因此倒也没能让那帮贵女寻到机会当面奚落她。
不过眼下宴会才刚刚开始,后面如何,也还不好说。
估计总会让她们寻到机会的吧,她看了身旁的薛钰一眼,心想不然不就辜负了薛小侯爷的一番苦心了么。
——她却不知道薛钰哪来的那么强的戒备,她不过是看了他一眼,他就立刻察觉到了,目光清凌凌地看了过来,薄唇轻启:“看什么?”
适时殿前燃放烟火,漫天火星绽放,她忽然朝他粲然一笑:“自然,是看世子好看了。”
薛钰有一瞬间的晃神,但很快又恢复如常,唇边噙着一抹笑,压低嗓音道:“是么,那今晚就赏你站在我床前侍奉一宿,让你好好看个够。”
赵嘉宁:“…………”
“不……不必了……世子的音容笑貌早已烙印在我心底,我若是想见,脑海里回忆一番即可,倒不必伺候一宿,我是无妨的,只是我一贯嗜睡,若是晚上支撑不住,一头栽在地上,发出动静,只怕扰了世子的好梦。”
她说得情真意切,好像是真的为他考虑一般。
薛钰看着她,忽然笑了,笑容却不见底:“音容笑貌?”
“赵嘉宁,我还没死呢。”他眉梢轻抬,慢条斯理道:“怎么,宁大小姐就这么想当寡妇?”
赵嘉宁讪讪笑了笑,心说也不知道上哪儿找这种好事:“世子长命百岁,自然不会有什么不测。“
——毕竟祸害遗千年嘛。
“不过若是世子亡故,那我必定是会为您守寡的。”
赵嘉宁说这句话原本不过是想在嘴上刻薄一下薛钰,不料薛钰低头抚摸着手上的玉扳指,敛眉道:“这话我记下了。赵嘉宁,别忘记你的承诺,你这辈子不会再嫁别的男人,生生世世都只能在我身边为奴为婢。”
赵嘉宁愣了一下,一抬眼,薛钰却压了上来,琥珀色的瞳仁蓄着笑,风光霁月的皮囊下透着一股邪性:“不过放心,你主子我,是不会让你守寡的。”
赵嘉宁:“…………”果然跟薛钰交锋,口头上也讨不到什么便宜。
她也不再自讨没趣,兀自转过了头,继续盯着盘子里的肥蟹发呆,盯久了脖子难免酸,她便以手支颐,略微侧了侧,手却无意间触碰到了耳垂缀着的金累丝珍珠耳坠,心便蓦得一跳。
——从进宫前,薛钰亲手为她戴上这个耳坠时,就在她心里埋下不安的种子,无它,只因这耳坠中的珍珠藏着一只蛊虫,这蛊虫原是一对,名唤“灵犀蛊”,名字虽好听,但其用处,便见仁见智了,于有情人而言,自然是最浪漫不过,可用在她和薛钰身上,则只会让她觉得脊背发凉。
究其原因,是因为“灵犀蛊”顾名思义,取“心有灵犀”之意,即两人即便远隔千里,只要一方驱动蛊虫,另一方便能感受得到,并可通过蛊虫的震动频率来判断对方的具体方位。
薛钰将一只蛊虫禁锢在腰间佩饰的尾穗中,用时只要取下佩饰,来回有节律地晃动,便可驱动蛊虫感知赵嘉宁的方位,而赵嘉宁不懂驱动之法,自然无法据此找到薛钰,只是一旦薛钰找她,她耳坠上的蛊虫便会变得躁动,她因此能够判断此刻薛钰正在寻找她。
薛钰当时极温柔地帮她佩戴上耳坠,温^热的气息轻拂过她耳际,嗓音蕴着笑意,缓缓道:“这个耳坠是用特殊的材质制成,一旦首尾相接,便永不可分割——赵嘉宁,你就要一辈子佩戴这个耳坠了,喜欢么?”
赵嘉宁当时茫然地看着他,一时没反应过来他话里的意思。
她不明白为什么薛钰要让她佩戴同一个耳坠一辈子,这样以后她岂不是不能再换戴别的好看的耳饰了么。
薛钰像是看出了她心中所想,手背温柔地抚过她的侧脸,微笑道:“戴一辈子不好么,这个耳坠我瞧着就很好,你也夸过好看,怎么,既然喜欢,为什么不能佩戴一辈子呢。”
他神色不明地看着他,淡淡道:“赵嘉宁,不许喜新厌旧,知道么。”
“我再问你一遍,喜欢么。”
薛钰喜怒无常,尤其这时沉了声问她,已是有些不悦的前兆了,这个当口,她自然不敢忤逆,于是乖顺道:“喜欢,当然喜欢。我说过,只要是世子送我的,我都喜欢。”
薛钰淡淡笑了下:“这就对了,一直戴着,也不必因为莽撞换戴弄伤自己,这样不是很好么。”
之后才又告诉她蛊虫的事情。
赵嘉宁震惊得无以复加,转念一想,倒也没什么可吃惊的——这种疯事,倒的确像是薛钰的手笔。
原本佩戴耳坠一辈子,倒也不是什么天大的事,可是加了蛊虫,那以后她的行踪就逃不出薛钰的掌控了,那她还要怎么逃离他身边?
除非,是不要这只耳朵了……总之到时候,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只是她不知道薛钰到底发什么疯,为什么突然要给她上这种枷锁?
头顶上方的薛钰却很快给了她答案:“这次宫宴,我要你陪我一起去。本来你是不能出府的,眼下既要出府,未免生变,我总要用点手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