采兰闻言咯咯笑道:“夫人,您现在确实是世子的人没错,可若是失了清白,让世子蒙了羞,您觉得他还会要你么?只怕是弃如敝履,再不会看你一眼了吧。届时他成了我们驸马,您觉得他会为了一个破鞋而与公主作对么。世子再乖张,说到底,也不过是个臣子。公主圣上宠着他,他才会万人之上,若是不识抬举,那便什么都不是。”
赵嘉宁闻言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失……失了清白,什么意思?你们想对我做什么!”
采薇闻言掩嘴笑道:“想对你做什么,夫人乖乖等在这里不就知道了么。”
说完转身离去。
赵嘉宁无力地瘫倒在地,陷入了巨大的绝望中。
怎么办,她该怎么办?话里的意思,分明是永安想让人毁了她的清白,在大魏,女子贞洁大过天,好在赵嘉宁并不看重这些,只不过看不看重是一回事,愿不愿意被随意夺取清白又是另一回事。
那种事,她当然只能和喜欢的人做,便是连薛钰,她现在都不愿意,更不用说由永安随便找来的,必定是粗鄙丑陋之人……她怎么能忍受。
正当她越想越绝望时,忽然低头瞥见地上一个长条形的铜制物件,被灯笼的火光照着,泛着金属的光泽。
她仔细一看,竟是一把钥匙!
是了,必定是先前她将锁和钥匙一齐拿在手中,锁原先便是开着的,如今是上锁而非开门,便用不上钥匙,所以她不小心在跟她推拉的过程中将钥匙落在了殿内也并未察觉。
赵嘉宁连忙俯身将钥匙捡起,直到将钥匙握在手心,感受着上面凹凸的齿痕,她才终于松了一口气。
——便是老天爷都在帮她,在这样的绝境下仍让她窥见一线生机。
她连忙又将地上的灯笼捡起,提着它照亮了宫门上的窗纸。
不出她所料,宫门上所用的正是高丽纸,高丽纸素有“天下第一纸”的美称,色白如绫,坚韧如帛,能遮风避雨,向来为宫中窗纸裱糊的首选。
只是高丽纸用价昂贵,像这等偏僻无人的宫殿,只怕已有不少年岁未曾更换过窗纸了,时间一久,窗纸自然风化变脆,赵嘉宁只不过略使了力,果然便破开了窗纸,她便由此将手伸了出去,摸到钥匙开了锁。
整个过程都极为顺利,赵嘉宁屏住呼吸,直到打开宫殿大门,悄悄地从里面出来,这才终于松了口气。
之后她又重新关上宫门,并上了锁。
正当她想离开这儿的时候,忽然又听到一阵脚步声,她以为是采薇去而复返,吓得连忙躲进了一旁的偏殿里,好在门外很快便没了动静,或许只是远处巡查的守卫罢了。
嘉宁悄悄松了口气,开始分析起她眼下的处境。
最危险的地方往往就是最安全的地方,其实比起贸贸然地出去找薛钰,或许留在这里等薛钰来找她才最安全。一则她对宫中地形不熟悉,眼下出去也是毫无头绪,只怕非但找不到薛钰,反而会撞上永安的人。
二则永安等人折返不见她的踪影,也料想不到她还在附近。最重要的,是薛钰与她有灵犀蛊,只要他想找,就一定能找到她。
思及此,赵嘉宁便决心留在殿内。
左右是留在殿内,蹲在角落也是留,躺床上也是留,不如到床上歇息一会儿——这一晚上惊心动魄,她又素来娇生惯养,也实在有些累着了,于是便摸索着爬上了床,身下的被褥却格外柔软舒适,不像是偏殿因年久疏于更换而显得冷硬潮湿,反倒是被人精心布置过似得。
鼻尖更是萦绕着一股淡淡的甜香,像是某一种熏香,偏又从未闻过,透着点古怪,但闻了一会儿倒也没什么不适,只是这熏香点了怕是有一会儿了,连被褥枕头上都浸了一股子甜香,想来这宫殿的角角落落也全都被熏蒸过了。
赵嘉宁只怕这殿内是有人居住的,可之前听采兰的口风,这一带宫殿都是废弃已久,不但地处偏僻,且年久失修,应当是没人居住才对。
又过了一会儿,她没听见什么动静,也渐渐放下心来,拥着被衾坐在角落,乖乖地等着薛钰来找她。
——
薛钰从东宫回到席上后,一眼望见赵嘉宁的席位空了,心中一跳,立刻皱起了眉,正要招人过来问话,忽听身后响起一声娇媚的“仕钰哥哥。”
薛钰身形一顿,蹙眉转过身来看她:“永安公主?”
永安饶有兴味地打量着他的神情,慢慢走上前道:“仕钰哥哥是在找人么,怎么看上去那么紧张?”
薛钰脸色一下子变了,立刻上前质问道:“赵嘉宁呢?”
永安目光痴迷地看着他,倏忽笑道:“怎么这么快就猜到是我了,难道她就不会自己到处闲逛么?”
“我走时叮嘱过她,让她乖乖等我回来,她会听话的。”他眼底划过一丝幽光,语气已经变得十分冷寒:“公主,她到底在哪儿?我相信公主是聪明人,应当没动她一根头发吧?”
永安轻抚了一下发间的步摇,微笑道:“放心,她好得很,我不过是邀她过去一聚,问些话,仕钰哥哥,你又何必这么紧张呢?”
薛钰冷道:“她是我的人,不在我的视线之内,我自然紧张。”
永安闻言猛地抬头看向了他,面容瞬间变得有些扭曲:“什么叫你的人,她不过是你的婢妾,有什么资格成为你的人?!”
她说完也意识到了自己有些失态,遂深吸了一口气,勉强冷静下来。
环顾四周一圈,永安又将目光落在了薛钰身上,勾唇道:“这里也不是个说话的地方,仕钰哥哥,你若想见赵嘉宁,便跟我来吧。”
薛钰神色莫测地看了她一眼,抬步跟了上去。
及至走到一处宫墙前,前方的永安忽然停下脚步,转身看向身后的薛钰,似乎是笑了一下,但眼底却殊无笑意,反倒隐隐有些不管不顾的疯劲。
“仕钰哥哥,你都不问问我要把你带去哪儿?你是外臣,有些地方你去不得,你就不怕因此获罪么?赵嘉宁,她真能让你这样不计后果?多讽刺啊,说起来,你还是第一次在我面前这样听话——却是为了她。”
薛钰低头抚着自己的手掌,淡淡道:“公主说笑了,我与公主素无仇怨,自然不会疑心公主设局害我。原本我们相安无事,只不过……”他收敛了眉目,眼底神色晦暗不明:“若是赵嘉宁少了一根头发,那眼下的相安无事,倒也无谓维持了——公主是知道我的,我可从没什么雅量。”
夜色浓重,一旁的采薇提着一盏灯笼,幽微的火光笼罩在薛钰的脸上,勾勒出他清隽冷冽的轮廓,灯光映照在他眼底,愈发透出一股子深不可测的幽暗,一张脸半明半寐,一半让人为之神迷,一半让人为之胆寒。
——交织在一起,就是让人为之疯狂的飞蛾扑火。
夜风寒凉,永安忽然打了个寒颤。
回想起薛钰的那些阴损手段,她心底也是有些怕的。
可事已至此,她已经没有后路了,何况她贵为公主之尊,他再如何手段通天,也不过是屈居人下的臣子,又能奈她何?
想到这里,她略稳了心神,从容笑道:“放心,她好着呢,仕钰哥哥待会儿见到就知道了。”
“不过话说回来,你从前不是恨极了她么,怎么如今却不许旁人动她?旁人为你代劳,你不是应该高兴才对么。”
“我的人,需要旁人代什么劳,公主,你逾越了。”
“是么,”永安冷笑道:“薛钰,你当初口口声声说如何厌恶赵嘉宁,要百般折磨、万般羞辱她,便是这样把她当做眼珠子似得羞辱折磨么?为什么不让她离席,怕那些贵女出言讥讽她?这就是你口中的憎恶厌弃?你竟连旁人说她一句也舍不得,多宝贝啊。”
“如今看来,我倒真要怀疑……”她说着缓步上前,踮起脚尖,附在他耳边幽幽地道:“你当初是否假借折辱之名,将她占为己有,来掩饰你见不得人的心思。”
话音刚落,薛钰眼底倏地迸射出一片寒芒。
永安察觉后颈一阵凉意,待要躲闪,已是不及,喉颈被人一把扼住,手掌略微收紧,她便立时喘不过气来。
永安不可置信地瞪大了双眼,喉咙间发出“嗬嗬”的声响——薛钰竟敢以下犯上,掐上她的脖颈!他疯了!
采薇见状吓得“啊”得一声丢掉了手里的灯笼,正要跑出去叫人,永安却艰难地开口制止她道:“不……不许去……”
——若是叫了人过来,撞见这一幕,势必会给薛钰招致祸端。
薛钰却只是面无表情地看着她。
永安迎上他的目光,却慢慢笑了:“薛钰……”
短暂的惊惧过后,她已经冷静下来,眼中再无惧色,一字一顿、费力地提醒他道:“我可是公主……世子此举,难道……是永城侯府想要造反么?”
薛钰闻言只是略掀了下眼皮,唇角牵起一抹笑,慢慢松开了手:“公主说笑了。”
云翳散开,清辉洒落在他身上。
月色清绝,静静流淌在他脸上,他立在月光下,整个人愈发出尘,雪松冰雾一般,只是让人挪不开眼。
偏又是笑了,连月色都为之黯然。
她是很少见他笑的,永安不禁有些晃神。
等回过神来时,他已托着一枚耳坠将手横在她眼前,淡淡道:“原是公主的耳坠有金丝勾出,我怕伤了凤体,这才擅自替你取下,无意触碰到玉颈,冒犯之处,还请公主见谅。”
……简直是睁着眼睛说瞎话。
一旁采薇脱口反驳道:“方才世子明明是想……”
“采薇!”永安匀顺了气息,出言喝止了她。
她当然知道这不过是薛钰杜撰的说辞,只是他说怕她被金丝所伤……他担心她。
即便是假的,可这是她第一次听他关心她。
难怪有些人宁愿听假话,因为有时候假话真的很动听。
虚情假意,却也甘愿让人沉迷。
她从他手中接过那枚耳坠,上面还残留着薛钰掌心的余温,耳坠上也果然是有金丝勾出——倒不知他是怎么做到的。
她将那枚耳坠攥入掌心,即使被金丝硌得生疼,也不愿就此放手。
这个插曲刚好让她有借口先行离开,她抬头看向薛钰,微笑道:“知道世子无心,无妨,只是夜间寒凉,被风一吹,我头疼的毛病又犯了,想先回宫休息,便让采薇带你过去见赵嘉宁吧——她被我安排在西苑一带的偏殿,想着那儿清静,不会有人打扰,我有些女儿家的私密话也更方便说出口,所以才做这样的安排。”
说完给采薇递了一个颜色,便转身离去了。
薛钰眸色幽暗,望着永安离去的背影,手指缓缓地抚上了腰间玉佩所缀的尾穗——那里藏了这世上唯一与赵嘉宁耳坠中的灵犀蛊相匹配的蛊虫。
——之前他关心则乱,竟忘了这一茬,既在赵嘉宁身上留了蛊虫,便不怕找不到她。
前方采薇正提着灯笼带路,薛钰淡淡地看了她一眼,一边解下腰间的玉佩,有节律地轻轻摇晃,尾穗中沉睡的蛊虫苏醒,变得躁动,带动尾穗在夜风中轻轻晃动,所指方向正与采薇前行的方向一致。
看来永安的确是命人带他去找赵嘉宁,薛钰松了一口气,心下稍安。
采薇按照先前采兰的吩咐,将人带往了左首的一间偏殿,正要进去时,往旁边看了一眼,果然见那间偏殿殿门紧闭,已上了锁。
——那便没有错了,按照采兰的布置和安排,那间紧锁的殿门中,关着的正是赵嘉宁,待会儿自会有安排好的人进去毁她清白。
而如今她即将引薛钰进的那间偏殿,则是为薛钰和公主准备的。
接下来的一切比采薇想象得还要顺利,薛钰竟乖乖地走入殿内,她在外面锁门他也毫无反应——薛钰一向警醒,这回倒配合,原本为了避免出什么差池,公主还拨了人在一旁埋伏着,这会倒用不上了。
——既然薛钰已经进殿,那就万事大吉了。里面催^情的熏香早已点了许久,怕是整个宫殿的角角落落如今都已熏制入味,这会就算薛钰将其掐灭,也已于事无补了——他只要吸入一点,便是不碰女人不能纾解。
顺利办完差事后,采薇松了一口气,立刻前往公主寝殿向永安汇报,路上遇到两位作太监打扮的人,采薇认出是采兰安排的人,上前叮嘱了一番,又问道:“人就在西首的偏殿,钥匙采兰给你们了吧?”
“回采薇姑娘的话,原先那把找不见了,不过采兰姑娘也给了备用的。”
采薇点了点头:“便按照她之前吩咐你们的行事,赵氏也没下药,不过倒也用不着,她一个娇弱无力的女子,难道你们还制不住她么。殿中点了助兴的熏香,也没什么坏处,只不过是助你们成事的。等会你们一个进去,另一个立刻再将门锁上,等过一两个时辰,将事办妥后回来禀报公主,届时自然有赏。”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