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钰也逐渐开始手忙脚乱,故作的姿态再也维持不了了。
他捧着她的脸,无措地、一点点吻去她的泪水,用的竟然是求人的口吻:“对不起宁宁,是我错了,你别哭了好不好?你知道的,我根本见不得你哭……你别折磨我了行么。”
赵嘉宁抽噎道:“真可笑……还不是……你……你把我弄哭的……你以为你是谁,你凭什么……凭什么那样对我说话……”
薛钰亲吻着她的额头:“是,我不该逼你……不该说那些让我们不开心的话……今朝有酒今朝醉,你说的对,一晌贪欢足矣……是我不好,你原谅我吧,好不好?”
“来日方长,我会有足够的耐心,等你回心转意……”
“宁宁,”他哑声道:“我会等你,等你什么时候——愿意给我一个名分。而不是,只是在这里……”话说到这里,忽然停了下来。
赵嘉宁渐渐止住了抽泣,有些懵懂地看着他。
薛钰这才弯起唇角,似笑非笑道:“而不是,只是在这里——偷情。”
“偷情”二字,刻意咬得极重。
“这般见不得光,又无名无分的,宁宁难道不觉得,我才是那个该委屈、该哭的人么。”
见她一时无措窘迫,连哭也不记得了,又忍不住逗弄她,凑上去抵在她的耳后,低哑道:“还是说,你就喜欢这种刺激?”
赵嘉宁咬紧唇瓣,涨红了脸道:“薛钰,你……你能不能别胡说了……”
“能啊。”薛钰挑了一下眉:“你不哭就行。”
他替她擦干了眼尾最后一点泪痕,轻笑道:“不哭了?”他掐了掐她的脸,又刮了一下她的鼻尖,摇头笑道:“你怎么这么爱哭,眼泪不要钱是么,小哭包。”
赵嘉宁闷闷地道:“还不是你把我弄哭了……你懂什么,一旦哭起来,情绪上来了,哪里有那么容易停下来……”
薛钰捏了捏她的耳垂,挑眉笑道:“我自然是不懂,别的我或许比你略懂一些,可说到这会哭撒娇的本事,那我真是远远不及。”
“你!”赵嘉宁气得用手指他:“薛钰,你敢取笑我!”
薛钰只是轻轻地笼了她的手,低头亲吻她的手指:“会哭不好么,你只需掉几滴泪,就能让人为你心碎……连命都可以给你。”
说着抬起她的下巴,慢慢地吻上了她的唇,薛钰吻她一向是极温柔的,带着一种珍视的克制,琥珀色的瞳仁像是一汪可见底的静湖,湖面泛着细碎的金光,美不胜收,引人入胜,轻易便能教人沉溺。
赵嘉宁顺势攀上了他的身体,手臂环住了他的脖颈,想要吻得更深入一些,薛钰却忽然停了下来。
他将赵嘉宁缠在他脖颈上的手臂摘下,重新靠了回去。
赵嘉宁缓缓睁开双眸,眼眸湿^润,泛着潋滟水光,无辜地望向他,透出一种意犹未尽却被打断的不悦和迷茫:“薛钰……怎么了……”
薛钰弯起唇角,只道:“没什么,只是忽然想起来,从来都是我主动,宁宁,你好像,还没主动吻过我。”
赵嘉宁茫然地看着他。
“宁宁,我想你吻我。”他注视着她,眼神透出一点缱绻的蛊惑,又像是不经意间流露出的一点怅然,仿佛她不答应他,他就成了天底下第一可怜的人,“我只是想,你也对我主动一次。”
赵嘉宁慢慢地靠了过去。
他鼓励地看着她,扶着她的腰,让她坐在了他的腿上。
赵嘉宁环住了他的脖颈,轻轻蹭着他的额头,呢喃地叫着他的名字。
薛钰“嗯”了一声,舔^弄着她的耳垂,哑声道:“想接吻么,宁宁?有没有人告诉你,想要什么,就要自己主动,嗯?”
赵嘉宁咽了一口口水,终于慢慢地蹭到了薛钰的唇边。
一抬眼,却发现薛钰正似笑非笑地看着她,并未闭上双眼。
她一阵脸热,羞恼道:“你……你看着我干什么!你这样看着我,我……我怎么亲……”
薛钰翘起唇角,“哦?”了一声:“可我方才吻你时,也未曾闭眼啊。宁宁,我只是想亲眼见到你吻我的样子……”
“我不管,你这样看着我,我会心跳得很快,没办法吻你……”
薛钰低笑一声,慢慢闭上了双眼:“那好吧。”
赵嘉宁这才敢重新审视他,他一张脸原本便生得清冷内敛之极,如今闭了眼,敛了心绪,愈发疏离不似尘世中人。
仿佛只配世人观瞻。
可偏偏被她拉入了红尘。
早已亵渎过多回,也不差这一回了。
何况他看着冰清玉洁,可这天底下只有她知道,他究竟有多重欲。
赵嘉宁双手捧着他的脸,屏住呼吸,正要慢慢地凑上前去时,薛钰却忽然睁开了眼,像是见到了这世上最可怖的事,侧身将她推开,掌根抵着太阳穴,神情十分痛苦。
“为什么……为什么一闭眼就看到梦中的场景……”
他又一次见到了薛昶被一箭穿心,倒地而亡。
他原以为这不过是个荒诞的梦境,梦醒之后,自然会烟消云散,可如今,就连赵嘉宁都无法让他转移注意力,他始知这梦境已然成了他的心魔了。
他当然不信薛昶真的会出事,只是不知为何,心里总是隐隐不安。
为今之计,只能回侯府一趟,见到薛昶,他才能够真正放心。
赵嘉宁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有些不安地挽住他的手臂:“薛钰,你怎么了?”
薛钰看了她一眼,从一旁找出她的亵衣帮她系上,又替她将一缕散乱的乌发拨到耳后,抚摸着她的脸道:“宁宁,乖,剩下的待会让韩嬷嬷服侍你,我现在有重要的事,必须回侯府一趟。”
说着起身拿过挂在黄花梨麒麟纹衣架上的衣物,穿戴完毕后正要离开,手却从身后被人拽住了,其实软绵绵的根本没什么力道,薛钰甚至不用挣便能甩开,只是他到底还是回了头。
身后赵嘉宁巴巴地看着他:“薛钰……”
他安抚地摸了摸她的发顶,柔声道:“放心,我回头会让人送你回去慕容景身边——我答应过你的事情,不会不作数。”
赵嘉宁愣了一下:“我……”
不过稍稍迟疑了一会儿,再回过神来时,薛钰已经出门了。
赵嘉宁气得将床上的迎枕扔在了地上。
其实她叫住薛钰根本不是为了提醒他……她叫住他到底想要干什么,连她自己都说不上来,只是觉得心口有些堵。
大约是每回都是她先转身离开,把他留在原地,像今日这般,还是头一遭。
重要的事……他到底有什么重要的事,能比她还重要么?
或许是她一向被他捧在手心,早已习惯了,如今骤感落差,心中难免不痛快。
只是,似乎有点超过她的预期了。
她能感觉到对薛钰感情,越来越不受她的控制,有什么正在冲破理智与重重顾虑,挣扎着长出血肉。
扪心自问,国公府的灭门之祸,虽然因他而起,但并不是她的本意,他不过是怀璧其罪。若要怪到他头上,未免太过牵强。
她当初也并未真的记恨他,只不过她只能将这件事算在他头上,才能站在制高点上谴责他,逼他滚远点。
原来她不喜欢的,从来都不是他,而是他与她悬殊的身份,她和他在一起时,她是他的笼中鸟,是她的掌中雀,主动权永远都掌握在他手上。
生杀予夺,全在他一念之间。她唯一能依仗的,就是他对她虚无缥缈的爱意。
倘若身份能够调换,她想她再也不会有任何犹豫和顾虑。
只是可惜,这并不可能实现。
她喜欢他,却又有她的顾虑和不甘,可世事终究无法两全。
有一个疯狂在她心底掠过——那她能不能赌一次……赌薛钰能一辈子待她如此,只要她答应和他在一起,他往后也不再拘着她……
薛钰那样心高气傲的人,眼里向来容不得一粒沙子,如今连她和旁人有了肌肤之亲都能够容忍,为她一再打破原则和底线,是不是说明,她在他心中,到底是不同的?
只不过这个想法一冒出来,就被她立刻按下。
赵嘉宁觉得她真是疯了,居然会生出这样的念头……哪怕只是一瞬间,也不知道究竟是被薛钰迷惑了心智,还是跟这个小疯子待久了,连她都染上了疯劲。
——
薛钰正要出门的时候,正撞见一脸惊慌的韩嬷嬷,见他出来,连忙上前道:“世子,门外来了好多官兵,是我们留在府宅内的府兵数倍之多……您看……”
薛钰沉吟片刻,嗤道:“倒是难为他能找到这里。”
又看了韩嬷嬷一眼,语气淡淡:“无妨,不是什么大事。你先去屋内伺候夫人更衣梳洗,这才是一等一的大事,明白么。”
韩嬷嬷愣了一下,等回过神来后,连忙应了声:“是。”正要往里走时,薛钰却忽然叫住了她:“等等。”
韩嬷嬷停下脚步:“世子还有何吩咐?”
薛钰垂眸敛下神色,淡道:“帮夫人收拾好后,就带她过来前厅吧。”
“是。”
第95章
前厅内, 慕容景正坐在东首的一张圈椅上,门口站着一队羽林卫。
他低头用杯盖轻轻拂着茶沫,听到脚步声, 抬头一看,随即搁了茶盏,温和笑道:“仕钰。”
他道:“我也才刚来一会儿, 你这间宅子位置倒清幽, 倒很适合养个外室……宅子里有从前侯府的下人, 认出了我, 给我奉了茶,倒是个有眼色的……当然,还是仕钰你教的好。”
薛钰冷淡地掀眸:“太子殿下光临寒舍,不会只是来讨杯茶水那么简单吧?”忽然注意到他常服双肩上绣有织金龙纹,眯起眼眸,道:“看来该改口称圣上了。臣这几日……忙了些,未曾亲临恭贺圣上登基, 还请圣上恕罪。”
慕容景目光深静地久久注视着他:“无妨, 你我之间, 不必这般拘礼。”
薛钰抬眉,刚要说些什么,忽然从外间飞进来一只绿毛鹦鹉, 绕着房梁不断叫着:“嘉宁万福,嘉宁万福……”
薛钰皱眉, 心中已经猜到几分,果然听到慕容景说:“你这处宅子, 丛林掩映,幽深僻静, 实在不好找。倒是多亏了这只鹦鹉,我才能找到这儿来。”
薛钰冷冰冰地地扫了那只鹦鹉一眼:“畜生就是畜生,果真是养不熟。”
吃里扒外的东西,明明是他用来讨好赵嘉宁的,就算不拘在笼中,也得关在宅子里,也不知是哪个不长眼的,竟将它……
想到这里,却骂不下去了。
罢了,还能是谁,不正是他的好宁宁,之前便几次三番说那鸟拘在笼中不得自由,实在可怜,八成是她放飞的。
算了,不过是只鹦鹉,放了就放了,只要她乐意,也没什么大不了,至于招来慕容景,也并没什么妨碍,他不过是上门接人,而他原本就打算在今日将赵嘉宁送回去。
他看了慕容景一眼:“我知你此行来的目的,人就在里面,你待会儿带回去就是,只是圣上一言九鼎,别忘了答应过我的,在没正式册封她之前,不能碰她……”
说到此处,忽然想起他与赵嘉宁已然有过肌肤之亲,暗暗攥紧了拳,眸中戾气滋生,勉力克制道:“我今日有要紧的事,便不与圣上细究了,否则还真要好好问上圣上一句,天子之尊,怎可出尔反尔。”
慕容景皱眉道:“什么意思,仕钰,我自问从未对你失信,至于赵嘉宁,我也从来没碰过她。”
“没碰过她?她自己都承认了!”薛钰重重换了一口气:“罢了,你的确从未失信过我,或许是你答应我之前,就已经和她……我今天有事,也不便与你多说,改日自会向你问个清楚。只盼圣上以后恪守承诺,我还有事,就先告退了。”
他言辞无状,毫无规矩可言,可慕容景听了却也不恼,只因是他先许他不必拘礼,不论君臣,只是知交:“仕钰,就没有别的话要跟我解释么。譬如赵嘉宁在成婚当日为何无故失踪,如今却又出现在你府上。”
“圣上这是要兴师问罪么?”薛钰道:“如果我说当时天狗食日,人群慌乱下花轿交错,我错将赵嘉宁带回了府,又因她受了惊吓,所以带她来僻静之地休养,至于为什么没有通传你一声,实在是一时忙忘了,不知圣上信与不信呢?”
“信,你都给出交待了,我又怎么会不信呢。这件事就到此为止。”
薛钰蹙眉,用一种探究与打量的目光看着他。
慕容景笑了下道:“怎么了?怎么这样看着我?是以为我会真的追究你,再不济,也要大发雷霆,耍一通皇帝威风?”
“仕钰,你若是这样想,那可真是太看轻你我的情谊了。何况先皇去前留下遗命,无论你做了什么,都让我对你多加包容,我相信他也给你留了什么依仗……”
“我倒忘了,他在世时,就已经赐你尚方宝剑与御牌,见宝剑与御牌如见先皇,我可不愿背负对先皇不敬的罪名,试问又怎么会对你做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