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在生气?”孟泽深温声道。
连玉道:“没有。”
孟泽深侧首看着她:“没有,都不喜欢笑了。”
连玉转过头,扯起嘴角,冲他笑了笑,道:“孟泽深,你若是不想要我了,说一声就好,等下了船,我就走,以后不跟着你了。”
孟泽深还在看她,轻声道:“没有,连表哥都不叫了。”
连玉笑一笑,从善如流,甜甜地叫了一声“表哥”,又道:“你有十八个表妹,还差我一个叫你表哥吗?”
孟泽深轻笑一声,淡淡道:“是你有了新的选择吧?”
连玉一顿,眸光闪了闪,笑道:“才没有。”
孟泽深勾起嘴角,哼笑道:“没有最好。”抬手在她的头上揉了揉,“不会不要你,莫要瞎想。”然后起身回了船舱,手臂上还搂着小狐狸。
连玉呆了呆,回头去看,人已消失在船舱内,她看了看自己空荡荡的怀抱,吼道:“我的小狐狸———”
第二日,金色的阳光洒下来的时候,连玉又变成了一个活蹦乱跳的好姑娘,从船头蹿到船尾,看人掌舵,看人摇帆,好奇心重的像个刚下山的猴子。
午后,她在厨舱的老勺子那里寻来一根鱼竿,趴在船舷钓鱼,紫竹笼子放在甲板上,小狐狸蹲在里面等待被投喂。
大约半个时辰,在小狐狸急得挠笼子时,终于钓上来一条三尺长的白水鲫。那鱼甚是肥硕,扔在甲板上,还打了几个挺,馋得小狐狸直流口水。
连玉提着这鱼去了厨舱,找老勺子给刮了鳞去了内脏清洗干净,然后勾着鱼嘴走回来。
有个比她高一点的小男孩,正蹲在甲板上逗弄小狐狸。
连玉走过来,在小狐狸对面坐下,掏出匕首,开始从大鱼身上片肉。
片下一条,扔进笼子里,小狐狸接了立刻开吃。
一个片了扔,一个接了吃,配合得非常好。
小男孩看看小狐狸,又看看连玉,小脸有点羞涩,尝试了几次,终于开口问道:“这是你的狐狸?”
“嗯。”连玉淡淡回道,手中匕首飞快,并没有停,也没有抬头去看小男孩。
小男孩得到了回应很开心,虽然只有一个字,但好似受到了莫大的鼓舞一般,再次开口问道:“它叫什么名字?”
连玉回道:“阿狐。”
小男孩道:“我叫闻远,你叫什么名字?”
“连玉。”
闻远眼睛眨呀眨,终于鼓足勇气:“你……你长得真好看。”
……是要商业互夸吗?连玉终于抬起头看了他一眼,浓眉大眼,长得还行,就是黑了点,遂也夸赞道:“你长得也好看。”
“真的吗?”闻远欢喜道。
连玉:“嗯,真的。”
闻远咯咯直笑:“我娘也说我长得好看。”他在身上摸了一圈,好像在找什么,最后摘下了腰间挂着的白玉佩,递到连玉面前,“送给你。”
连玉一看,这玉佩光泽水润,是块好东西,遂拿丝帕擦了擦手,接过来,笑道:“谢谢,你真好。”
这一笑,眼睛亮亮的,更好看了,差点晃瞎小男孩的眼。
“不……不用谢。”闻远羞红了一张脸,不过他太黑了,不太明显。
连玉又开始片鱼肉,心里暗道,遇到土财主了,出手这么大方,只是夸他一句好看,就给玉佩,那不得多夸几句。
她又抬头上上下下打量了闻远一遍,笑着夸赞道:“你长的好高呀,还很健壮,长大了肯定是个大英雄。”
闻远笑得嘴巴差点咧到耳根,自得道:“我娘也这么说,而且我功夫也很厉害的,读书也很好,我家还有很多的钱。”
“哇塞,闻公子,好厉害呀。”连玉做出惊讶崇拜状。
———熊孩子在炫富?我已经这么配合了,赏赐呢?金银财宝呢?小钱钱呢?怎么还没有给。
闻远扭捏一下,鼓起勇气:“那,你以后嫁给我,好不好?”
———啥?我只是觊觎你的钱,你竟然觊觎我整个人,竟是个比我还贪心的。
连玉收了脸上的笑容,冷冷道:“不好。”
闻远追问道:“为什么不好?我一定会对你好的,娶你回去做正妻。”
连玉都懒得看他了,低头继续片手中的鱼:“我不嫁人。”
“为什么不嫁人?”闻远继续问。
“为什么要嫁人?”连玉反问。
闻远想了想,数道:“嫁人有很多好处的。嫁给我以后,我可以保护你,可以给你钱花,还可以照顾你。总之女孩子长大了,都要嫁人的,娘家又不会养你一辈子。”
连玉嗤笑道:“你看吧,你自己都数不出来,嫁人有什么像样的好处。功夫我会自己学,书我会自己读,钱我会自己赚,我可以保护自己照顾自己,娘家不能养我一辈子,我可以自己养自己一辈子,所以说,我为什么要嫁人,要你有什么用?”
闻远被她惊世骇俗的言论震住了,一时口塞,挠了挠头,憋出一句,“我,我可以让你生孩子。”
连玉“蹭”地一下站了起来,一掌将眼前口出狂言的黑小子拍了出去,愤然道:“去你的生孩子。”
她这一掌力道颇重,闻远倒飞出去两丈远,“嘭”的一声摔在船舱门口。
船舱中跑出一个黑色锦衣的公子,蹲下身子揽起闻远,急急问道:“阿远,阿远,你怎么了?”
闻远借着哥哥的帮助,从甲板上站起来,委屈吧啦地看着连玉,嗫嚅道:“打夫君是不对的。”
连玉站在原地,凶悍悍地瞪着他:“你找死是不是?”
黑衣公子看着连玉,皱眉道:“小姑娘,有话好好说,你家大人呢?”
连玉冷声道:“杀这个黑小子,用不着我家大人出面。”
黑衣公子脸色阴沉下来:“小姑娘,你再这样说话,别怪我不客气了。”
“哥哥,哥哥……”被他护在身后的闻远虽然疼得龇牙咧嘴,但又很着急。
“你要对谁不客气?”一个冷冰冰的声音传来。
接着一身雪色锦衣的孟泽深从船舱中走出来,立在连玉身前,看着那个被闻远叫哥哥的黑衣公子。
连玉走上前一步,抓住孟泽深的衣袍,但是脸上凶狠的表情没有一丝变化,手上还提着刚才片鱼的匕首。
“在下玉屏山闻遥,敢问阁下尊姓大名。”黑衣公子抱拳道。
“龙虎山,张连玉。”连玉回道。
孟泽深眉头微不可见地蹙了一下,接道:“孟天雄。”
不知道玉屏山在哪里的连玉,与不知道龙虎山在何处的闻遥,皆不想露怯,遂都没有多问。
闻遥道:“不知我家弟弟哪里得罪了姑娘,惹得姑娘如此喊打喊杀。”
连玉小嘴一瘪,扯一扯孟泽深的衣服,眼泪汪汪:“表哥,他让我给他生孩子。”这般梨花带雨地一哭,脸上哪里还有刚才的风起云涌。
众人的眼睛立时都看向了闻遥身后的闻远,然而闻远却浑然未觉,只盯着连玉流泪的脸,心疼道:“不……不生也行,都听你的。”
闻遥:……
孟泽深哂道:“这就是你们闻家的家教?闻公子觉得打错了还是杀错了?”
闻远忽而又道:“你们龙虎山在哪里?你与我详细说说,等回家以后,我让爹爹去提亲。”
孟泽深冷声叱道:“闻小公子慎言,我家阿玉和你没有半分关系,莫要污她清誉。”
闻远绞着他哥的衣袖,羞答答道:“她收了我的定情信物。”
连玉冷笑道:“什么?”
“玉……玉佩。”闻远抿唇笑道,“在我们玉屏山,女孩子收了男孩子的玉佩,就是定情了。”
连玉笑道:“在龙虎山,给我们张氏一脉送财物,是敬献给天师求庇佑的。”
“没想到你年纪小小,不学好,满肚子都是男男女女的私情之事,真是给你们闻家祖宗蒙羞。”
她从怀中勾出那枚玉佩,挂在手指上,笑道:“还给你也无妨,就是你们玉屏山戏耍神灵,遭了厄运,可怪不到我身上。闻遥公子过来拿吧。”
闻遥早没了刚才的气势,尴尬笑道:“不用,不用,都是阿远不懂事,冒犯了张姑娘。我这就将他带回去好好管教。”
话毕,抓起闻远就往船舱走,那速度奇快无比。
“哥,哥,娘说……”闻远挣扎的声音从舱中传来。
“别跟我提娘。”是闻遥的呵斥声。
玉佩在连玉的手指上一转,又回到了她的衣襟内袋中。
孟泽深伸出一只手,道:“交出来,不能随便拿男人的玉佩。”
连玉笑了一笑,无视了这只手,转身蹲下继续给小狐狸片鱼,哼道:“他又不算男人。”
第83章 救人
最终那块玉佩连玉也没交出来, 她是一个贪利的人,凭本事弄到手的东西,怎么可能交出去。
“我不嫁人, 得多存点养老钱。”连玉道。
孟泽深笑道:“行棋者, 走一步看十步, 你人还未长成,便开始安排暮年生活了。”
“玉屏山是个什么地方?很厉害吗,都可以当大旗,扯出来唬人了。”连玉不想再跟孟泽深纠缠玉佩的事, 转而问道。
孟泽深盘膝坐了下来, 手指将小狐狸的尾巴从笼子中勾出来, 一下一下捋着:“玉屏山是一座山, 也是一片山。整片山林,只玉屏山最是奇险出名, 故黔中人将那片连绵大山都广称玉屏山。”
连玉抬头看他一眼, 道:“怎么,山险人野吗?出来都可打旗号了?”
她以前的世界,有个荆棘谷, 是各路凶徒集结地, 能在里面存活下来的都是狠人。他们在外行走, 便喜欢报一句“荆棘谷,谁谁谁”,震慑八方不可能,震慑三丈远倒是可以。
连玉在外行走之时, 偶尔也会冒充一下, 借一借他们的恶名。
这玉屏山若是个好地方,她以后说不得也可以用一用。
“这两兄弟看着不野, 反而有点蠢,特别是那个弟弟,娘宝男吗?三句话不离他娘。”连玉吐槽道。
孟泽深笑了一下,轻声道:“你这是哪里来的新鲜词?我猜他们是,玉屏山虎威寨,闻啸天寨主的公子。虎威寨盘踞黔中西南群山数十年,已经颇成气候,南境边地各路人马,都是要给几分面子的。便是各任黔中道节度使,也只有笼络,不敢妄动。”
“玉屏山群族聚集,人确实悍勇,据说闻啸天能笼络住各族,成立虎威寨独占西南,一半的功绩要得于他的夫人,他的夫人是寮族人,是玉屏山中最大的族群。”
连玉怪笑一声,拉长了调子,嘀咕道:“哦,原来黑小子的娘是个母老虎。”
孟泽深轻叱道:“不可口无遮拦,闻夫人算是女中豪杰。”
如果说闻夫人是个母老虎,那连玉必是要算一个小母老虎的,见过她动手的,对此绝不会有异议。
闻远这个黑小子,不知是不是受母亲强势的影响,连玉对他越凶,他越是爱得不得了,每日里寻着机会,就要往前凑。
闻遥看得直黑脸,将其提回去,教训了无数次,却全然不管用。
闻远有自己一套理论,并坚定地在执行。
他道:“娘说,烈女怕郎缠,见到好姑娘要提早下手,不然就会像哥哥一样,都二十岁了,还在打光棍。”
被拉踩的闻遥:……
他又道:“娘说,爹当年就是这么追求她的。”
闻遥汗颜:“爹追求娘的时候,已经二十二岁了,你现在才十二岁。”
闻远一挺胸.膛,傲然道:“我这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
闻遥冷声道:“我看你还是回家多读点书吧,少出门,丢人现眼。”
闻远威胁道:“你要这么说,等回家,我就告诉娘,你自己不努力,还不让我找媳妇儿。”
“你真是脑子被粪糊上了,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闻遥没好气道,“张姑娘再揍你,别想着我去救你。”
闻远:“那不用你帮忙,打是疼,骂是爱,爹也经常被娘揍得满院子跑。”
闻遥:“张姑娘可不是你媳妇儿,跟爹娘如何一样,而且她都不想跟你有瓜葛。”
闻远自信道:“现在不是,以后会是的,精诚所至,金石为开。”
闻遥扶额:“你不是读书太少,我看你是书读的太多了。”
“哥,你要是再拦我,我就把你不肯成亲的小秘密告诉娘哦。”闻远得意道。
闻遥身体一滞,瞬间黑了脸,沉声道:“你被人填了白水江喂鱼,也不要喊我去救你。”
“谁要你来救,你连阿鹰姐姐都打不过。”闻远哼哼道。
闻遥气得胸腔起伏,再也不愿听弟弟在这里戳他痛处,按着额头,摆手让他出去。
———如此不听话,以为是在玉屏山,谁都让着他,任他撒野任他狂,出来了,总有好汉教他做人。
从闻遥舱房里出来的闻远,又开始满船转悠,寻找连玉的踪迹。
最后在船楼顶部看到了她,便攀着绳索也爬了上来,在她身旁坐下。
连玉瞪他一眼,不想搭理他。
闻远见她冷冰冰的样子,也不打怵,甚至觉得这样冰霜般,也别样的好看。
笑嘻嘻地解下腰上一个黑底绣金莲的荷包,递到连玉面前:“这是一颗夜明珠,不知道可不可以进献给天师?”
说着,将荷包打开口,露出了婴儿拳头般大小光亮辉煌的珠子。
连玉看一眼珠子,很是心动,忍不住露出一个同样光辉灿烂的笑容,倏而又敛了笑容,冷声道:“不会又要说什么定情信物吧?烫手得很,我可不敢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