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搭上,绕在她另一手上的小灵龙便甩摆起身子,又主动用脑袋去撞她的指腹。
温温热热的,像是一小簇火苗。
奚昭心觉惊奇,就势摸了两下元阙洲的头。
那条小龙一时游得更快,仿佛分外欢快。
元阙洲轻声解释:“它是我的元魂所化。”
所以与他多少心意相通。
“那要是碰它呢?”奚昭问,“小寨主也能感觉到吗?”
“确能感受到四五分。”
闻言,奚昭垂了手,转而去碰那灵物。
与方才不同,那灵龙并没有躲开她的触碰,而主动拿脑袋碰了下她的指腹。
奚昭便往下一按,轻轻摩挲着。
摸着很奇怪。
不像老虎那般蓬松,也没雀羽的柔顺。它的头上似覆着层稍硬的鳞,并不平滑。但又暖烘烘的,令她想到夏日里经烈日晒过的石块。
她抬头看向元阙洲:“小寨主,你能感受到吗?”
发顶似落来些轻缓的触碰,元阙洲轻声笑道:“感受得到些许。”
这般好玩儿?
奚昭与它玩了会儿,又从芥子囊里取出些灵丹,喂给它吃。
拿出灵丹时,她就没抱多少希望――毕竟那些灵丹喂给元阙洲时,就跟往无底洞里丢石子一样,根本填不满。
将那灵丹放在掌心后,她驭使着小龙靠近。
等离近了,小龙便拿脑袋敲敲碰碰,像是在好奇那灵丹到底是什么东西。
嗅着灵丹散出的浅香后,它大张开嘴,一口囫囵咽下。
一瞬间,奚昭就感觉到这灵龙的灵力增长不少。
它自己似也有所察觉,在掌心里胡乱拱着、游着。
奚昭心喜,又问元阙洲:“吃灵丹对它好像有用――小寨主,你感觉到灵力增长了吗?”
元阙洲却道:“并未。”
这样吗?
奚昭垂眸,视线落在那龙身上。
看来灵丹仅对灵物有效了。
奚昭给它喂了好些灵丹,又与它玩了会儿,便说要走。
她离开时外面雨已经停了,没往外走多远,就看见道赤红身影。
是太崖。
也不知到哪儿去了,肩上还洇着些湿意。平时瞧着便够懒散了,这会儿更比平日里少了几分气力。
她投去视线时,太崖也正好望见她。
不知是不是错觉,她看见他稍松了口气。
等他近前时,眉眼间的倦意已消失不见,换之以轻笑。
“山上的阵石已检查完了么?”他问。
阵石?
检查什么阵石?
迟疑片刻,奚昭登时反应过来――
肯定是绯潜跟他说了什么。
想到这儿,她点了点头。
太崖移过眼神。
方才她来的方向仅住着一人,便是这寨子的寨主元阙洲。
前日遇着她时,也是在那人的院子里。
他不露声色地收回打量,忽道:“那元阙洲为人良善,不似妖匪。”
“你也觉得?”奚昭说,“小寨主人是挺好,帮了不少忙。”
很好么?
太崖稍眯起眼。
也是这时,元阙洲出现在不远处。步伐较之平常快了许多,手中还拿了把伞。
奚昭起先没注意到他手里的伞,一见着他,不等他开口,便抢先道:“小寨主,出来正巧撞上这人,之前还没看见过――他也要住在寨子里?”
太崖瞥她一眼。
这些话,摆明了是要与他撇清关系。
元阙洲在他二人身前站定,道:“前日刚来寨中,那时你在房里,门帘作挡,没有看见他。他要去主寨寻人,不过腿上受了伤,需在这儿暂养一段时日――不知你的腿可好些了?”
“有劳寨主关心,好多了,只是走动间难免作痛。”太崖眼梢挑笑,“寨主亦是。若身体虚弱难行,还是在房中休息为好。”
元阙洲没察觉到异样,只当他是在真切实意地关心。
他温笑着道:“多谢。不过奚昭的伞落在了房中,怕突然下雨,便给她送出来。”
奚昭此时才看见他手里的伞,接过。
“就几步路而已,就算淋了雨也没什么。其实放小寨主那儿就行,改明儿来拿也是一样的。”
“是了。”太崖接过话茬,“若元寨主因跑这一趟加重病情,自个儿受些折磨不说,反引得旁人自责。”
元阙洲隐觉这话是在指摘他多管闲事,但见太崖神情如常,一副好脾气的模样,又当是自己想得太多。
他望向奚昭:“仅几步路而已,便送来了。”
奚昭点点头,又道:“不过他说得也有几分道理,我方才看你在熬药,还是静养为好。”
元阙洲轻笑着应是。
太崖的视线在二人间游移两番,最后落在元阙洲身上。
“方才便与这位奚姑娘说元寨主心底良善。”他懒抬着眼帘,“如此心性,又一副病躯,还能管着整个寨子,实属难得。”
元阙洲眼神稍移,终听出了他话里的针对意味。
不明显,但也如落入清澈湖底的一根发丝,清晰可见。
他默不作声地打量着太崖,确定并不认识此人。
那这陡生的敌意,是从何处而来?
他忽掩面轻咳一阵,再垂袖时,脸上病态更为明显。
“一副病躯,确然不好行事,时常拖累身旁人。”他缓移过眼神,望向奚昭,“此地贫瘠,我想着等他走时,你正好能替他引路,再入主寨,也能有个更好的去处。”
奚昭稍蹙起眉:“我何时觉得小寨主是拖累了?”
第165章
奚昭话音刚落, 元阙洲不着痕迹地瞥了眼太崖。
却见他神情微变,似作僵凝。不过那变化细微至极,转瞬又恢复如初, 若不仔细观察, 根本瞧不大出来。
须臾间, 他便移回了视线, 心中了悟。
原是为了此事才这般针对他么?
“如此便好, 我还以为自己遭了厌嫌。”含笑对奚昭说出这句后,元阙洲又看向太崖, 眉眼间略有愧色, “误会了你方才的话, 抱歉。”
奚昭起先还觉得他刚刚的情绪来得莫名, 听了这话后, 才想起是太崖说了什么。
她不由得悄悄瞥太崖一眼, 拿眼神示意他别乱说话。
那元阙洲又不是不知道自个儿体弱多病, 头回见着他时还昏迷在河边了, 何须他来提醒?
悄无声息的一眼,却叫太崖气息一滞。
他登时敛起了刚才的随性,对元阙洲道:“适才的确是我言辞不当, 不过并无此意。元寨主救我在先,何会暗地讽刺?要是有什么话说得不对, 寨主见谅。”
“应是我的不对。”元阙洲缓声说,“某常年孤身住在寨中, 身旁莫说交心人, 连旁人影子都见不着几何。时至今日, 才勉强有昭昭一位挚友,难免在意她的看法, 又恐叫她厌烦。偶尔也会对旁人的话思虑太多,自觉厌弃。”
已将她当朋友了?
还是挚友?
奚昭挠了两下面颊。
怪不好意思的。
她只想要他的寨主位置来着。
太崖笑着称是,投向他的视线却压着几分审视。
当真自怜?
还是故意为之?
元阙洲又看向奚昭。
“先前闷在房中,又有药气熏染,常常昏昏欲睡。今日借送伞走了两步,却是好上许多,心中郁气也散去不少。”他稍顿,笑意更为明显,“还要谢你。”
他语气亲和,又一副温温柔柔的笑模样,奚昭想也没想就道:“没关系。若是散步对小寨主有好处,那多走两步就是。”
元阙洲顺着她的话往下道:“那便顺道送你回去,好么?正巧此时没下雨,可随处走走。”
“好啊。”奚昭说,转身时看了眼太崖,“这寨中空屋多,你只管挑处顺心的住着。我先走了。”
太崖言谢。
元阙洲又道:“若有何处不当,可随时找我。”
话落,便与奚昭一块儿离开了。
太崖静站在那儿,望着两人的身影。
那元阙洲确然虚弱,走路也慢。奚昭走得快些,步子也轻。概是顾虑到他的身体,走出一段儿就会停下等他两步。
他暗自忖度着这人方才的一字一句,越发觉得不对劲。
倒不像是在为身体虚弱而自怜,而更像……
笑意稍敛的瞬间,走在后面的元阙洲忽顿了步。
下一瞬,他侧身递来视线。
眼底还含着温和笑意,却无端透出些肃冷。
微一颔首过后,他便收回了打量,缓步向前。
太崖稍眯起眼,心底渐生不快。
倒低看了他,果真是故意为之。
-
找着了帮灵龙提升灵力的办法后,奚昭每天都要定时喂它吃灵丹。
大半月下来,原本仅手指长短的小龙已长长不少。性子也欢泼,只要召出来,就会时常黏着她。
这日她正照常修炼,身后忽落下道人声:“小寨主,你这是养龙还是养狗?哪有龙叼着球玩的?”
奚昭瞟一眼身后笑笑嘻嘻的薛无赦,说:“龙戏珠没听说过么?”
这灵龙概是吃腻了灵丹,现在每回服丹前,都要戏耍一阵才肯下肚。
“听说过,可还是头回见着――它要喜欢玩,另给他找个珠子不成?”
“什么珠子?”
一直没出声的薛秉舟突然上前。
他似有些紧张――面部绷着,唇也紧抿。
不光情绪有意,还有些不对劲――颈上、右颊都像是受了伤,布着两三道指长的口子。不过不见血,只缓往外飘散着淡黑雾气。
“送你。”他从怀中拿出枚珠子,递给她。
奚昭看着那枚晶莹剔透的莹白圆珠,问:“这是什么?”
“孟章龙君的龙珠。”薛秉舟说,“让那灵龙吃了,会有好处。”
奚昭疑道:“那龙君不是肉身已毁吗?你们从哪儿弄来的龙珠。”
“肉身虽毁,龙珠还存放在酆都。”薛秉舟淡声道,“去酆都走了趟,讨要了过来。”
奚昭好笑道:“以前不是说最不愿去酆都吗?”
难怪这些天总不见他俩的人影。
“嗯。”薛秉舟又将珠子往前一递,语气木然,“想送你。”
“为何?”奚昭看着他脸上的伤,“这些伤莫不也是去酆都弄的?”
“与此事无关。”薛秉舟道。
说完这话,他陡然沉默下去。
正要借机表明心意,身后的薛无赦忽然上前,截过了话茬:“小寨主,你莫不是忘了那五件事?龙珠到手,便也算得我们帮你一回了,可行?”
薛秉舟倏然移过眼眸,看向他。
但薛无赦便像感受不到他的打量般,只笑眯眯地望着奚昭。
“行。”奚昭这才接过,“那我也抓紧修炼,好早些在阴阳簿添上名姓。”
“是了是了。”薛无赦乐呵呵道,“既拿来了便接着,总归是你好我好的事。不过要等些时日再喂给它,它现在灵力微弱,难以承受这珠子的力量――几日不见,你的驭灵术修习得如何了,这龙可还听你的话?”
“勉强试出了它的灵术。”
奚昭手指稍动,操控着灵龙游走在半空。
另一手则驭使出花灵,凝成薄刃,朝那灵龙飞去。
“灵盾?”见她用灵刃攻击那条小龙,薛无赦猜。
“很像,但不是。”奚昭屏息凝神。
那条小龙原还在半空翻腾着,直至灵刃近身,它忽然停住。
随后大张开嘴,将那些灵刃一口咬下。
嚼都没嚼,就囫囵吞入了肚里,末了还满足地吐出些白净净的灵雾。
待它吃完,奚昭才道:“它好像能吞噬别人的灵力妖气,不过现下胃口太小,仅能吃些灵刃。若灵力再强大些,就会胀得肚子疼。”
这也是她偶然发现的。
那天她在修习灵术,练得时间长了些,忘了给它喂灵丹。等回过神时,便发现这小龙已经抱着灵盾啃起来了。
薛无赦看得出神。
虽说从她强行和元阙洲的元魂定契开始,他就知道她在驭灵术上有些天赋了,可没想到会离谱成这样。
“小寨主,”他抱着哭丧杖往旁一靠,揶揄,“在名字刻上阴阳簿之前,你最好别叫陵光岛的人找见。”
“怎的?”
薛无赦哈哈两笑:“那些人都不太正常。要被他们发现,定要四处盘问你的底细,恨不得将什么师门家世挖得干干净净。人界挖不着,定会走酆都去找。到时候就算我与秉舟想瞒,恐也瞒不住了。”
奚昭稍拧了眉。
这么夸张么,莫非全天下修习驭灵术的人都得盘问仔细?
“对了,”薛无赦扫一眼四周,“那大猫呢?怎么好些天都不见他的踪影。”
奚昭:“他下山去了,不知何时回来。”
前两天天还没亮,绯潜就说要离开一阵,等事处理好了再回来。
“下山?”薛无赦扬眉,“跑得倒快。”
那大猫会下山也不稀奇。
天显境的人在四处找他,摆明了不会轻易放过他。哪怕他藏匿了妖息,也只能躲过一时。
当日那几个暗部的妖找来无常殿,他以没有酆都允准便不能动用无常簿给打发走了。不想才过小半月,那些妖就又拿着酆都的文书找上了门。
他和薛秉舟尽力拖延过,拖个几年可以,但总不可能帮他挡一辈子。
若他再不出面解决,那些人早晚会找到伏辰寨来。
他们来这儿就是为了送龙珠,没聊几句便说要走。
出了院子后,两人前后跨进鬼域大门。
薛秉舟顿住,望向走在前方的薛无赦。
“兄长。”他唤道。
薛无赦转过身:“何事?”
“她应会喜欢那枚珠子。”
薛无赦笑道:“对她修炼有利无害,自不会讨厌。”
“嗯。”薛秉舟垂下眼帘,“兄长理应知晓我的心绪,方才为何要拦我?”
“自然是还没到时候了。”薛无赦神情未变,“刚送了枚珠子,就想莽莽撞撞表明心意不成?你应不知晓,上回我来时撞见了那叫太崖的道人。”
薛秉舟抬眸:“他来了此处?”
“是。她没赶他走,那应是不讨厌他。想她知晓你的心意,也得解决了那妖道再说。”
薛秉舟想了想,终是点头。
但又道:“不能无端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