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楚临放下茶盏,看向太崖,喟叹道:“到底看管不严,不知叫多少老鼠跑进了这太阴城。”
太崖轻笑:“如今不是放了猫去捉么,有何担心的。”
“嗯。”月楚临说,“若是抓着了那明知故犯的贼人,定要好好惩治。”
听到这儿,奚昭小幅度拽了下月S。
后者明白过来,没声没息地切断了妖索。
两人往下一滑,躲在了屋檐后。
半晌,奚昭实在没忍住,冒了句:“你哥挺变态的。”
什么变态啊这是。
她和太崖那天已经够隐蔽了,什么踪迹都没留下。
可听方才他俩话里带刺的模样,那月楚临明显已经找到太崖身上了,不过缺着证据罢了。
月S微张了口,本想反驳,但又无从说起。
好像是有些。
奚昭:“这下可好,整个太阴城都被他盯住了。”
连灵石买卖都管得这般严,她还能上哪儿去买。
“绥绥,”月S斟酌着问道,“你要灵石做什么?若没灵石,可还有其他办法?”
没灵石,根本没法制灵水了啊。
“没其他办法了,我又不能再找些元――”
话说了一半,奚昭突然住声。
月S:“元什么?”
奚昭移过视线,看向他。
第101章
奚昭若有所思地打量着他的神情, 最后道:“没什么。”
她虽说没什么,那话听着也像是随口一言,月S却将这事放在了心上, 在脑子里把带“元”的灵物过了个遍。
什么能短时间内提升修为的归元丹, 对养神蕴灵颇有好处的回元丸……他一下想了十好几种, 但好像没一样和灵石的效果相同。
茫然之际, 他忽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一件事。
现下蔺岐不在, 留在她体内的元阳之气怕是会有所损耗。
那她……
未作深想,月S倏地站起。
眨眼的工夫, 他的脸上如同烧霞, 从颈子红透到耳根。
他这举动突然, 惊得奚昭一下把他拽了回来。
“你干什么呢?”她压低声儿, “站起来是想跟你哥打招呼吗?”
月S说不出话, 好一会儿才憋出句:“哦, 哦, 没什么。”
他勉强压下躁乱的心绪, 又暗自警告自己别作多想。
随后瞥过眼神,看向她的脸。
见她神情间没有不快或是难过,才勉强放下心。
他对蔺岐虽有敌意, 但若是她真喜欢他,便是心底再难受, 也不会妄作干涉。
可他看得出,她与他结契并非出于喜欢。
左右都要为她所用, 那这人凭何不能是他?
他越发觉得有理, 又想起方才月楚临和太崖的对话, 便道:“绥绥,我估计现下太阴城里灵石这类东西都被管得严。要不你在这儿等我, 我先去打听打听。”
若是她不急,他还能从外面想想办法,这样也不易被人发现。
但看她的样子,应是等着要。
奚昭应好。
在屋檐上躲着到底不安全,两人顺着瓦檐下去,又找了处人稍多的地方,挑了个多有人进出的路口让她躲着。
月S走后,奚昭便混在四五个妖旁边,听他们闲聊。
台阶上站着一妖,应是这巷子口旁边酒肆的老板,正用术法清理着盛酒的物件儿。
她看着阶下的黑袍男子,嗤笑:“狐晋,几天不见你来打酒,今日倒稀奇。”
被她唤作“狐晋”的男子身形高瘦,一双上挑狐狸眼里尽是精光笑意。
“店家莫怪,去看了两天热闹,好不容易捡回条命。”
那老板扬了眉梢瞥他,一副看他怎么胡诌的神情。
“什么热闹险要了你的命?”她眼儿上下一扫,“也没见你少了哪条胳膊哪条腿。”
阶下的另一个老头也笑:“这狐崽子四分话能说出十分,惯会油嘴滑舌,懒得听他胡吹。”
“怎的算胡吹?”狐晋将额前碎发往旁一顺,露出条指长的口子,歪歪扭扭如蜈蚣,“瞧见没,若不是术法用得及时,差点儿流干血。”
奚昭看向他脸上的疤。
像是被利爪刨过一样。
也是见着这道疤了,其他几人才敛起打趣神情。
“呀!”店家放下手中器皿,惊道,“前些天还没见这伤,你惹着什么麻烦了?”
“算不得麻烦。”狐晋放下头发,笑嘻嘻道,“就那恶妖林的柿子湖。”
奚昭起先只是顺便听听,直到他提起柿子湖,她才移过眼神,注意力也集中几分。
狐晋接着说:“那柿子湖不是靠着赤乌境么,灵兽也多,我前些天想着去那附近碰碰运气,看能不能捡着只灵物。嘁!运气全被狗吃了,灵物没捡着,还撞上柿子湖旁边的妖寨起了内讧。我一个看热闹的,也生生挨了一爪。”
酒肆店家惊笑道:“那妖寨不是向来只劫掠烧杀别人么,怎也开始内斗?”
“具体也不清楚。”狐晋想了想,“听说是那山寨主捡了个灵物回去养着,谁知那灵物是恶妖伪装,惯会蛊惑人心。唬走那贼头子一大半手下,闹得柿子林日日腥风血雨,估计这会儿还打着呢。”
另一老头摸了把胡子,一哼:“蛇鼠相斗,是得给那贼头子点儿苦头吃吃。今日没这茬,那赤乌境也早晚把柿子湖给收了。”
“可不见得。”店家却笑,“那儿好歹也算块无主宝地,咱上面的舍得让出去?”
奚昭不由往他们那儿挪了两步,想听得更清楚些,但忽觉肩上往下一沉――
一只手从背后伸出,压在她肩上,将她往后拉去。
她回过身,对上了太崖那调笑眼眸。
!
他怎么找到这儿来的?
太崖转而牵住她的手,拉着她进了窄巷深处。
站定后才道:“那月二公子带着你出府,怎又将你放在这儿不管?”
“他有事去了。”奚昭打量着四周,“就你一个人吗?”
“放心。”太崖懒散环着手,“见远不在此处,城中来了批贼人,他去处理那事了。”
奚昭若有所思。
应该是知晓暗部那几人的事了。
太崖掀起眼皮,扫向巷子口。
又道:“方才那狐狸专做灵物买卖,奚姑娘还是离他远些为好。”
“没事,我就听他们聊两句。”奚昭面上不显,问他,“你几时发现我的?月楚临没看见吧。”
太崖并未直接回答,而是反问:“你吃了那药丸?”
奚昭知晓他在说什么,点头。
“那便是了。”太崖道,“循着气味来的,见远如何能发现。”
“那就好。”奚昭松了口气,又真诚问道,“你是狗吗?隔这么远都能闻见。”
太崖稍怔,随即轻笑出声。
“是那药中融有我的妖息。”他稍顿,“奚姑娘今日又缘何冒险出府。”
奚昭又看了眼四周,确定无人后才说:“魂锁解得越来越慢,刚开始半天就能解一道呢,现在得花两天不止。但我剩的灵水只够拿来浇睡莲了,便想着再出来买些灵石――没灵石,有其他蕴藏灵力的灵器也行啊。不过没想到管得这么严,若是去买了,八成会被月楚临知道。”
太崖:“见远应是知晓了那日闯入识海的事,有意管控。眼下正是最要紧的时候,还是谨慎为上。”
奚昭点头。
见她神情没变,太崖笑问:“不怕见远想起识海里发生的事?”
“不可能记得。”奚昭答得干脆。
那事能给他多大刺激?
而且他现在也仅是在追查迷香,真要记得,不早就找上门了。
太崖又问:“接下来有何打算?若买不着灵器,可注入妖力蕴养那元阳之气。虽慢些,但也有效。”
“我翻过书,好几处都说了元阳之气排斥外人气息。不到万不得已,暂不用这法子。”
“奚姑娘已有更好的选择?”
“算是。”奚昭神色如常,“再用一道元阳不就行了。”
她说得浑不在意,却使太崖眉心一跳。
“谁?”他问。
奚昭这时反倒面露犹豫起来:“我不确定他会不会帮我――再说吧,要是能搞到灵器自然更――”
她陡然住了声。
太崖忽拉着她,往右边的横巷拐去。
躲避之时,她好像看见了月楚临。
对方似也注意到了这巷子里的动静,往里看了眼。
奚昭屏息凝神。
午时还没过,他对外界的感知尚未完全恢复。
太崖也会收敛气息,应当发现不了他俩。
她仔细听着外面的动静,陡然间,只觉有目光落在自己身上。
眼神一移,她对上了太崖的视线。
亦是在两目相对的瞬间,外面忽有人唤道:“太崖?”
是月楚临。
奚昭稍蹙起眉。
这怎么发现的?
他也是狗吗!
许是半晌没听到回音,外面渐有脚步声响起。
奚昭悄无声息地往后退了步,却突然被太崖握住了腕。
-
月楚临脚步一移,走近了身旁的长巷。
方才有一瞬间,他明显感受到了太崖的气息。
不是说已回去了么。
身后妖卫跟上:“大公子,可是有何处不对?”
月楚临未语,走至巷子尽头,再往里看去――
往右转后,巷子就变得更窄了,几乎只容一人通过。还攒了不少屋檐水,潮湿阴冷。
这阴暗巷子里,有一青年正拿把小锄,躬身挖着青苔。
旁边有竹筐,里面沥着湿漉漉的青苔。
听见响动,那青年偏过脑袋。
许是还没完全学得化形,他的眼睛还是双蛇瞳。
“找路?”他声音嘶哑,“走错了,这儿往里走是条死路。”
月楚临在他身上感受到了蛇族气息。
与太崖的很像,不过又有些微不同。
他客客气气地道了声:“多谢。”
转身便走出了巷子。
青年躬身,继续挖起青苔。
小半刻后,身后再度传来声响。
抬头,竟又是月楚临。
那青年好笑道:“公子怎又来了,这里面真是死路。”
“并非为了寻路。”月楚临扫过那一筐青苔,温声问道,“不知掘这青苔有何用处?”
“制药啊。”青年指了指自己的眼睛,“这双眼睛怎么也化不成人眼,我就去寻了偏方。听说有一味药能助人化形,其中便需秋日屋檐水浇出的青苔。这不,好不容易找着一处。”
“原是这般。”月楚临道,“若有难处,可去太阴门。这妖门偏方,不可尽信。”
“有劳了。”青年笑眯眯道,“太阴门那地儿太远,既找了方子,也得先试试。”
月楚临轻应了声,提步离开。
这回足过了一炷香,外面仍旧寂静无声。
青年挖尽最后一点青苔,利索丢进竹筐子,拎着筐往外走。
不过走至转角处,他忽一顿。
他盯向外面,确定巷外无人,才朝后退了步。
随后撩起袖子。
一条细长黑蛇缠绕在腕上,脑袋温顺地搭在腕骨处。
“走了。”那青年说。
黑蛇这才摇摇晃晃地直起,松开身躯。
掉落在地的瞬间,化身成人。
变回人形后,太崖从袖中取出折扇,往她肩上轻一敲。
顿时,那俊雅青年就变成了年轻姑娘。
他道:“奚姑娘学得像样,什么蛇化人的偏方张口就来,真要将我也唬了去。”
“不说得像模像样些,他哪会信?”奚昭瞟一眼巷子口,“就知道他还要回来一趟,若非现下有要事缠身,恐怕还得折回来第二趟第三趟。”
“见远行事向来谨慎,方才我不过漏出些许气息,便被他察觉了。”太崖眼一垂,扫见她手上也沾了些青苔,便以净尘诀拭净。
“他应该不会再回来,我也得走了。”奚昭转身往外走,“还要等月S。”
却仅走了一步。
她停住,视线落在那握着她腕的手上,再抬起眸子。
“道君还有何事?”
“你先前考虑的人,是月二公子?”太崖稍顿,缓声问,“若不确定他是否会帮你,便未曾考虑过别人?”
第102章 (二更)
奚昭听出了他话里的别意。
她只当他是在帮蔺岐, 道:“我和蔺岐的道契都已断了,道君无需放在心上。”
但太崖没松手。
“并非出于玉衡。”他道,神情间丝毫不见平日里的放纵作派, 反倒显得正色许多。
奚昭一怔, 随即明白过来。
原是这意思。
她思忖着说:“道君的心思捉摸不透, 一时难信――不若先帮我想想另一件事?”
“何事?”
奚昭道:“我打算八月二十离开, 现下除了魂锁没完全解开, 还担心着会被大哥发现。若那晚兄长在府里,还是何物都看不见的好。”
八月二十……
今日已是八月十六, 时间上确然不算充裕。
太崖细思片刻, 后道:“那蛇鳞粉应还剩了些许。”
奚昭颔首。
的确还剩了点儿, 足以让月楚临昏睡几个时辰。
太崖面含轻笑, 低声说:“何不让他再吃些呢?”
奚昭确然想过这办法。
但倘若用蛇鳞粉, 就得在离开月府前让他吃下。那样时间未免太过紧迫, 还不一定能成功。
而且……
她道:“他都已经怀疑到你头上了, 虽不记得识海里的事, 但那日他昏倒时我也在身旁,这些天指不定怎么盯着我。要再来一回,他断不会上当。再者, 蛇鳞粉也仅能让他昏迷一时。”
届时待他清醒了,很有可能再来捉她。
太崖正欲说什么, 巷外忽有人过道。
余光瞥见是月S,他下意识往后退去。
“奚姑娘若是担心, 我倒有一办法。”他低声道, “夜间再来找你。”
话落, 他消失在原地。
奚昭转身。
月S恰好进了巷子口。
“绥绥,”他快步走近, 许因太过匆忙,额上微见薄汗,“有没有遇着什么危险?”
奚昭摇头:“没,根本没什么人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