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人的面部都被放大,之后又进行了画面处理。因此,他们脸部的五官,除了最上面有的被帽檐遮住了一点,剩下的基本上能看得一清二楚。
可疑之人,一共有四个。
齐昭海总结:“案发前一周,他们反复来过银行很多遍,中间间隔时间短,办理的业务比较简单,甚至只是左右看了一通,根本没有办任何事就离开。不过最可疑的,还不是这点,而是他们的身高。”
齐昭海有意停顿两秒后,兀地一勾嘴角:
“根据计算得出,这几个人的身高,跟银行抢劫现场出现的,几个戴面具的劫匪的身高,极其相似。对比起来,只差三四厘米。”
而好巧不巧——
3至4厘米,正是市面上售卖的增高鞋垫,最常见的高度。
第91章 致命殷红8
宋冥顷刻间知道, 为什么齐昭海要把这件事情拎到第一个说了。
这是重大突破。
在这四个人里,被行政拘留过的有三个。占据的比例不小,但因为犯的都不是什么大事,所以没留案底, 只是人均有一两份能被查询的记录。
“先讲第一个人, 被拘留的原因是盗窃。劫匪里,跟他的身高和体貌特征最像的, 是那个在门外望风的……”齐昭海一个个顺着说过去:“因为踩点次数多, 或许是为了避免惹人怀疑,他们来银行踩点的人换得也快。到场的劫匪里, 没有对应上来探听消息的人的,只有两个。”
一个是持枪戴饕餮纹面具的, 疑似劫匪头目。
另一个,则是骗走尤文雯的心的,那个戴狐狸眼面具的劫匪。
“我们昨天一晚上发现的基本情况, 就是这样了。”齐昭海简要地总结收束:“这些人的可疑片段, 我已经从监控录像中单独截出来了, 我想拜托宋小姐帮忙再看一遍,通过微表情心理学, 提升我们判断的准确性。”
甭管齐昭海私下里一口一个“学姐”叫得飞起,到了正式场合,还是只能客客气气地叫她“宋小姐”。
从那句“宋小姐”里,她甚至听出了一丝委屈。
宋冥没拒绝这个请求。
办案时严谨一点,最好不过。再说,如果对这四个嫌疑人身份的探察, 和她的验证能够双管齐下,也有利于警方提升效率。
.
会议上话题兜兜转转, 回到了劫匪乘坐的交通工具上。
无从寻觅的那辆车,在案件中无疑是重要的。车辆内部的空间,连接了劫匪的基地和银行附近的道路,对他们顺藤摸瓜找到劫匪的老巢很有必要。
这辆车需要被找寻。
在云程市待了二十来年的本地人简尧,由于对这里交通要道的熟悉程度,发挥出了极大的优势。
“其实,最重要的是劫匪下车的位置。因为这伙劫匪都戴着面具,只要不知道他们是在哪里停车下车的,便很难不清楚他们的车辆究竟是哪一辆。”简尧副队的脑子里,就像是完完整整地装有云程市的交通规划图和监控路线图,完全不用查资料,都能侃侃而谈:
“劫匪要想不被拍到,又不用走很长的距离导致引人注意,他们就只有两个选择。”
简尧胸有成竹:
“入海路中段,和城中村东侧土路。”
为了方便其他人想象,他当场在网上搜出了这两个位置的地图。
从地图中可见,这两个地方之间的距离并不遥远,甚至可以说很近,两地只隔了城中村的一条田间小路。那条路,与其说是在田野上,不如说在一块小菜地里,只不过短短一条,走起来不费多少时间。
两个地点倒是可以都查。
只不过……
比起平均分配警力,要是有所侧重,大概会更好。
齐昭海终于找到机会问宋冥:“你觉得,这伙劫匪会选择把车停在哪里?”
宋冥未语先叹气:“我想,我需要一张银行周边的监控布控图。”她不是堪称“活地图”的简副队,对这些监控的分布情况,实在没有太多了解,因而不得不寻求些场外援助。
不到两分钟,监控分布图就被发送过来。
宋冥在手机上点开导航软件,将软件里的地图比照着监控分布图查看。现在的卫星导航地图都标得极为细致,甚至还有三维立体的实景可供参照,比纸质版地图还要精细许多。以这作为参考,正好给并不那么熟悉云程市的宋冥,省去了不少麻烦。
宋冥对着两张图片,思索了一番:“如果我是这批人,已经足够熟悉这里的地形状况,我会把车停在——”
她的手指在手机上划动着。
齐昭海的视线跟随着宋冥的指尖,在她手机屏幕上一路左滑,绕开了一整条入海路,移动到城中村的附近。
游移的指腹毫不迟疑地停住。
“这里。”宋冥停在简副队所说的后一个停车点,而后给出理由:“这里不用经过菜田。”
石延抓挠着后脑勺,脸上写满了不理解的茫然:“呃,只是一小块菜地,没几分钟就走过去了,经不经过有这么重要吗?”
“我刚才查了一下资料,这个城中村历史较久,村落规划时依旧处于交通不便的状态,而且村中面积又小。所以,菜地离其所有者的家,不会很远,有时甚至只在窗外。”宋冥解释:“此外,据我了解,云程市城中村很多老人,是靠卖自家种出来的菜维持生计的,菜田对他们的重要性不言而喻。”
那些挑着扁担,在城市路边叫卖蔬果的老人,很多都是居住在城中村,或城市附近的村落里。
宋冥看到过不止一次。
宋冥道:“若村里监控不够普及,便会比城市混乱一些,偷鸡摸狗的事情难免发生。为避免自家蔬菜的损失,他们会努力盯紧自家的菜地。”
所以从菜地经过,也就意味着,大概率会进入他们的视线。
劫匪行事无比谨慎。
他们大概率不会冒这个险。
这场会议,中断于一通猝不及防的电话。
“不好意思,我出去接一下电话。”宋冥匆匆瞟了一眼来电人的备注,才回想起她曾将号码留给过尤文雯。她起身刚接起电话,便听见电话另一头,传来呜呜咽咽的啜泣声。
宋冥听得心中一凛:“发生什么事了?”
“那些人……那些人找过来了……”
尤文雯的状态可以说非常糟糕。她内心的恐惧被激发,魂不守舍,说起话来也断断续续,不清不楚。从她口中道出的每一个字,宋冥都能听见颤音。
可即便她说不清,宋冥也知道是哪些人。
除了那帮劫匪,还有谁会在这个节骨眼上,让尤文雯吓成这个样子。
宋冥目光泛冷。
“把电话拿给旁边的警员。”宋冥直接用了祈使句,命令道:“让他来说。”
这样的话语句式,放在平常时候或许显得有失礼貌,但在这个特殊时刻,如此强硬直白的话语,反倒稳住了尤文雯的心神。
没过多久,电话里就换了个声音。
换人的做法是正确的,警员的言辞谈吐,明显比尤文雯清晰很多:“就在今天早上,尤文雯的家里人,收到了绑匪写来的一封威胁信。信上的内容大概是,他们知道尤文雯跟我们说了他们的信息,如果三天之内,尤文雯不乖乖回去,她的父母将会像银行里那些人一样,死于非命。”
尤文雯在边上焦急地补充:“除了信,还有东西……”
宋冥:“还有什么?”
“玫瑰,一枝玫瑰。”尤文雯颤动着嘴唇,嗓音听不出是哭是笑:“风干枯萎了的玫瑰。”
.
半个小时后,宋冥在警局见到了尤文雯,也见到了那封威胁信。
一打开信封,玫瑰花先掉了出来。
那朵玫瑰已经盛放到糜烂。花瓣艳丽的猩红,从最边缘开始迅速干枯卷曲,褪色成为难看的土黄。宋冥拈着这朵花,不觉间想起了劫匪对着监控镜头,肆意摧残的那些玫瑰。
被玩弄于股掌之间的尤文雯,何尝不是其中的一朵?
都被摧残,被损毁。
不被尊重看待。
宋冥先将玫瑰拍照后,收进证物袋里,再然后,才从信封中取出被折叠成方形的信纸。
那不是一封手写信。
纸张是随处可见的A4纸,字体是最普遍的宋体。
信纸上,爬满板板正正的印刷字体。一个个方块字,远比手写体承载着更少的信息。齐昭海在信件拆封的第一时间,检查了信纸信封,却没有一丝一毫的发现。
“没有指纹。”齐昭海拿着信封,遗憾叹息:“现在为卫生考虑,都号召邮递员佩戴手套,所以上面连邮递员的指纹也没有。”
不管谁看了,都得忍不住说一句谨慎。
信件里,主要是些内容暧昧的情话,半是哄诱,半是威胁地劝尤文雯回去。
字里行间,宋冥却看不出爱意。
只看到算计。
不过多久,电话铃声又一次响起。然而,这一次响起的,是恰好位于尤文雯背后的——
刑侦队办公室的电话。
接连被吓,此时的尤文雯已如惊弓之鸟。尖锐刺耳的铃声中,她掩住唇失声惊叫,浑身颤抖,险些背过气去。见状,樊甜恬赶紧过来扶住,顺便忍痛割爱,塞给了她一颗糖果。
凭借这么多年的办案经验,齐昭海在那一瞬间,隐隐约约地猜到来电人的身份。
他火速联系技术科的人员追踪来电,而后掏出录音笔,开始录音。
最后,才按下了外放键。
“喂,是云程市警/察局的条子吗?”来电人说话很不客气。
来电那人的声音,显然没有经过变声处理。因为几乎是第一时间,宋冥就从尤文雯逐渐变化的眼神中,辨认出对方就是劫匪里戴狐狸眼面具的那个,也是尤文雯深爱的对象。
“我记得有句话 叫做‘有困难找警/察’,我没记错吧?那帮我找个人呗。你们都是聪明人,脑筋灵光,应该知道我说的是谁。”狐眼劫匪举着电话,笑眯眯地说着。在场的警员们,却无不从他的话语里,感受到砭骨的恶意:
“我也知道,那个人就在你们那里。让她过来,接我的电话。”
尤文雯的动向,他竟了如指掌。
第92章 致命殷红9
信息是怎么泄露出去的?
齐昭海禁不住皱眉
“我知道, 你要找尤文雯是吧?”齐昭海靠近话筒,假意去诈那狐眼劫匪:“她不在我们这里,她还不到出院的时候。”
面对齐昭海的否认,狐眼劫匪没有丝毫动摇或迟疑。几乎是听见这话的同一刹那, 他就下意识恶声恶气地反驳:“少在这里跟我装傻。我只给你们三分钟。三分钟内, 我要从这台电话里,听见她的声音。”
这说明, 狐眼绑匪对尤文雯现下所处的位置, 非常确定。
他那里一定有可信的消息来源。
齐昭海得到了他想要的信息,而绑匪的倒计时, 已经悄然开始了。
“两分钟。”狐眼绑匪慢条斯理地计起了时。他手上大概真握着个计时器,因为从话筒里, 能听见模拟钟表分秒指针运转的“嗒嗒”声。时间的流逝,在这持续不断的细碎声响里,变得清晰可闻。
“怎么样?让她上吗?”简副队压低嗓音, 指了指他们背后的尤文雯。
不过须臾, 三分钟便见了底。
劫匪的声音仍然带笑, 却越发阴沉:“一分钟。”
在计时器归零之前,齐队长朝尤文雯的方向略一颔首。尤文雯立刻迫不及待地走到电话前, 轻微抽泣着,拿起话筒:“是你吗?我是尤文雯。”
转眼间,电话里的声音变戏法似的,变得温柔了许多。
“对,是我。”狐眼劫匪柔声说。
跟方才的夹枪带棒相比,他此时的话音, 简直宛如和风细雨。这种“双标”的特殊对待,倒也怪不得尤文雯会情不自禁地沦陷:“你回家后过得怎么样?还好吗?那些条子有没有难为你?”
宋冥在边上越听, 越能确信——
绑匪对尤文雯并非真爱,而是包裹在爱意蜜糖下的险恶用心。
这一连串的发问看似关怀体贴,中间间隔的时间却极短,压根没有留给尤文雯回答的机会。因为狐眼绑匪不需要尤文雯的回答,她过得是好是坏其实全无所谓,绑匪只是在展示他的温柔。
而尤文雯作为他展示的对象。
是他唯一的观众。
狐眼绑匪只需要俘获这个观众的心,就够了。
至于剩下的,他并不在意。
无奈,宋冥旁观者清,看得出这些,尤文雯则不能,只懂得感动得稀里糊涂。
“你收到的这封信,是我瞒着其他人给你寄的,电话也是我偷跑出来给你打的。你父母不可能接受我,导致我只能吓吓他们。信封里那一枝玫瑰是给你的,不过恐怕要开败了。这一次你回来后,只有我们两个,没有其他人能来干扰我们,你也不用受那么多委屈。”狐眼劫匪知晓她的动摇,乘胜追击,不断用甜言蜜语进行哄骗:
“只要你想回到我身边,我会再联系你的。等我。”
对尤文雯“深情表白”过后,狐眼劫匪便挂断了电话。一番秀恩爱的操作,让队里的警员们面面相觑。
“不是吧不是吧?”母胎单身的石延,被这从天而降的狗粮砸得头昏脑涨,不明就里:“这个劫匪打电话过来的目的,就只有这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