动机纯粹到令人难以置信。
以至于感觉,市局里这一大帮人民警察,成为了他们play的一部分。
“定位查到了吗?”齐昭海问技术科的人。
“查到了。”技术科说:“具体定位我发给你了,你们现在就可以出发。不过劫匪使用的是一次性电话卡,用完就丢的可能性比较大。”
带人去,只怕要扑个空。
齐昭海心里也明白,但他依旧是带上警员过去了。
狐眼劫匪早已人去楼空,附近没发现轮胎印,枯黄的杂草倒是被人踩得倒伏了不少。地面上,只剩下一张被丢弃的电话卡。
薄薄一片,不到拇指指甲盖大。
却是他们的全部发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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尤文雯接完电话后,没在局里待多久,就离开了。樊甜恬起身追上去,不知问了些什么,回来时却一脸惊讶落寞。
“我刚刚问尤文雯要不要跟警方合作,把劫匪引出来,尤文雯居然……拒绝了。”樊甜恬微微张着嘴,显得非常意外:“她难道不应该已经知道,那个人对她只是虚情假意了吗?我们都跟她说得那么明白了。而且,她在我们说的时候,也没提出反对意见啊。”
宋冥摇摇头:“她虽然没提出反对,内心却未必这么想。”
听的时候,尤文雯双唇紧闭。
纵然是微笑倾听的表情,已体现她对观点的拒绝接受。
“碍于我们的身份,尤文雯就算有别的想法,她大概率也不会跟我们说的。”宋冥:“在放她出来之前,劫匪们估计已经给她打过预防针了。这也就导致,尤文雯对警方并没有那么信任。”
怪不得那群严谨无比的劫匪,敢冒险放尤文雯出来。
因为他们早做好了安排。
尤文雯对警/察的不信任,其实在很早的时候就已经初见端倪。但那时候,宋冥只是有一种隐约的感觉。
而现在,是确信。
细究下去,尤文雯不信任警方的表现,其实不少。首先,在发现自己心理状态不对劲后,她没有向随行的心理医生寻求帮助,而是另外找了心理治疗方面非专业的宋冥。等到劫匪的威胁信寄过来,惊魂未定的尤文雯更是直接绕开了警方,而选择打电话给宋冥求助。
要不是当时医院里还有警员在,尤文雯甚至可能连给宋冥的电话,都不会拨打。
“救了她还被她不信任。”樊甜恬气鼓鼓地叉着腰:“啊,我真是受够了。”
也无怪乎她会生气。
自从尤文雯被救回来后,樊甜恬花了最多时间来安慰和陪伴她,连兜里的各色糖果都送出去不少。然而到头来,她在尤文雯心里,居然还不如一个劫匪。
樊甜恬越想越觉得不公平,嘴角都抿起来,往下撇去。
她看小说时,没少嗑过那种分别位于不同正邪阵营的CP,那种正邪不两立的张力,让她觉得分外带感。可当这件事真落到她面前的时候,她发觉自己真是一点也嗑不动,尤文雯跟坏人谈个恋爱,连三观都被带跑了。
好气!真的好气!
她樊甜恬受不了这委屈。
如果面前有一条小手绢,樊甜恬一定能当场给宋冥演一个气到咬手绢:“真是浪费我的好心。那个狐狸眼睛的劫匪,到底给她下了什么蛊?搞得她这样是非不分。”
“情蛊,治不好的那种。”宋冥难得的回应了她的玩笑,苦中作乐了一秒:“我现在怀疑,尤文雯在口供中向我们透露的信息,是否具有真实性。”
“啊?”樊甜恬眨巴眨巴眼睛:“可是,你当时不是说尤文雯没撒谎吗?”
“是啊,尤文雯是没有说谎。因为她只要不认为她是在说谎,她就不会出现人在说谎时出现的微表情了。”宋冥轻轻一笑,笑音短促冷淡:“这个尤文雯,有可能是那群劫匪故意安排给我们,以便误导我们的烟雾弹。那些她信以为真的事情,只不过是劫匪给她制造的假消息。”
而事实证明,尤文雯所信任且爱慕的那个狐眼劫匪,也参与进了对她的蒙骗当中。
她把对方当恋人,对方把她当工具。
从这一角度上,尤文雯显然是可怜可叹的。
痴情的尤文雯,不过是劫匪向警方传递虚假信息的载体。她传递的信息是假的,但深受爱情折磨的痛苦是真的。然而,对方之所以还没抛弃她,只是因为还没将她利用完。
樊甜恬沉默了一会儿。
她低头捏着糖袋子里的糖块,独自消化了一下对尤文雯的复杂心情,
最终,樊甜恬还是转变了话题:“你也注意到了吧,尤文雯的行踪居然泄露出去了。但是这件事真的很奇怪,我们对这些被解救出来的受害者,不仅行踪一律保密,还派了同事保护,你说,劫匪那里是怎么得到消息的?”
真是令人毛骨悚然。
樊甜恬第一反应是联想到有内鬼,心下当即开始惴惴不安。她拧起眉心:“齐队长派去的两个同事都是信得过的,这不应该呀……”
宋冥忽地启唇:“你能联系得上,负责保护尤文雯的那两个警员吗?”
“你也觉得有内鬼?”樊甜恬问。
“不是。”宋冥说:“只是叫他们除了注意尤文雯的安危,也稍微留意一下,尤文雯近期有没有异常的举动。”
樊甜恬瞪大眼睛:“你是在怀疑,问题出在尤文雯身上?”
宋冥:“不好说。”
但以防万一,尤文雯那边,的确到了该监控起来的时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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樊甜恬通知医院的警员,要多注意尤文雯以后,宋冥便坐到桌前,开始回看银行及其周边的监控视频。
筛选裁剪后的监控录像,即便没有原视频那样冗长,盯着屏幕看久了,依然颇为伤眼。
宋冥忍着眼疲劳,一次性看完了视频。
只能说,市局的警员们不愧都是在一线锻炼过的,一个个目光毒辣,堪称火眼金睛,他们对那几个来银行踩点的劫匪,判断全部准确。
宋冥几乎觉得她的验证,是多此一举。
验证与侦查双管齐下的好处,就是她这边,前脚刚确认那四个人有是劫匪的嫌疑,简副队后脚就把这些人的身份查出来了。
为便于查看,简尧把这四个人的资料打印了出来:“发现这几个人的共性了,都是‘刑二代’。”
宋冥:“什么是‘刑二代’?”
简尧副队想了个稍微委婉一点的说法:“这个群体的父母或其中一方,曾经因为犯罪被判过刑。”
简而言之,就是罪犯的孩子。
第93章 致命殷红10
“刑二代”, 一个特殊的群体。
社会对这一群体的观点,也向来非常复杂。
一方面,他们父母的犯罪,跟他们并没有太多关联, 其中有些人甚至也是受害者。另一方面, 其他人又因为他们和犯罪分子的亲子关系,不可避免地带上歧视的目光。
宋冥看着那叠资料:“他们的父母都犯了什么罪?”
“故意伤害罪、拦路抢劫、强/奸的都有, 最严重的是杀人。”简尧声音低了一个度:“有个人的父亲当着他的面, 虐杀了他母亲。”
手法暴虐,残忍, 毫无人性。
而这个人长大以后,也从曾经的受害者, 转变成为了犯罪者。
一样的暴戾,一样的草菅人命。
像极了他的杀人犯父亲。
宋冥想到这起案件和“四一九”劫杀案之间,极高的相似度, 多问了一句:“这些人的父母, 跟‘四一九’劫杀案的劫匪有关联吗?”
但简副队的摇头, 切断了这种联系。
宋冥没少接触过罪犯的后代,因为犯罪心理学里有一个流派, 专门研究遗传基因和犯罪的关系。
然而,“刑二代”更高的犯罪率,绝不仅仅是生物学上的遗传这么简单,更由于他们与罪犯的这层关联,在“刑二代”的成长过程中,会比寻常孩子出现更多的, 能够导致他们走上犯罪道路的风险因素。
如果是在“刑二代”犯罪之前,还能通过干预减少他们犯罪的概率。现在, 犯下的罪恶已成定局,一切已经于事无补。
不管做什么,都不再有意义。
所以,与其在这件事情上内耗,倒不如用这时间做点更有价值的。
宋冥是这样想的,也根据这个想法采取了行动。她靠在椅背上,闭起双眼,空口咽下两颗护眼的叶黄素,争分夺秒地缓解眼部疲劳:“有劫匪刚进银行时的监控吗?我想再看看,看能不能找到新发现。”
“当然没问题。”简尧应下。
不过一两分钟,宋冥就收到了新的视频压缩包:“谢谢。”
她马不停蹄地解压文件,开始了新一次用眼。
由于劫匪每次进入银行后不久,就会开枪损毁摄像头,宋冥可看的监控视频时长很短。两次抢劫案的监控加在一起,还不到半个小时。
在这不到半小时的视频内容里,她要尽可能地往外扒细节。
从细节里,挖掘出更多信息。
既然尤文雯口供里带给他们的消息,并不是那么准确,那么这里面有什么是对的,什么是错的,宋冥总得挨个找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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简副队将监控发来后,就跟返回警局的齐昭海碰面,筹划起对那四个劫匪的抓捕一事。而那两段监控录像,则被宋冥来回看了许多遍,盘得几乎包了浆。
然而,视频里那种模模糊糊的不对劲感,却始终盘桓不去。
问题到底出在哪里?
视频总体的清晰程度不够高,需要放大再做处理后,才能看清面部细节。可是无论放大到多少倍,在这些劫匪面部和肢体的微反应上,宋冥都没有发现哪里不妥。
宋冥旋即意识到,她的思维可能陷入了某种怪圈。
在怪圈里打转是没有结果的,遇到了这种情况,往往需要跳出来看看。
但,怎么跳?
宋冥站起来倒了杯茶。
屏幕上的监控录像还在播放着,她故意没有暂停。
宋冥想试试,如果不带有那么明显的目的性,也不去刻意抠细节,只是单纯作为一个旁观者,她能够看出什么。
于是,宋冥头一次没有放大视频画面,甚至没有对画面的清晰度进行提升。她仅仅是端着杯清茶站在桌旁,间或低头,在电脑屏幕上漫无目的地投出一瞥。
在齐昭海带齐人马,准备去那四个劫匪家里实施抓捕之前,从她身边经过:“有发现吗?”
“还没有。”宋冥坦然:“你呢?”
“别提了,几乎一无所获,连个脚印或轮胎印都没提取到,只拿到一张一次性电话卡。”
齐昭海头疼道:“那狐眼劫匪贼聪明,步步都踩在早被人压扁的杂草上,一个鞋印都提取不下来。幸好,他不是劫匪头子,又强调两人要私自见面,一个人偷跑出来打电话的可能性比较大,虽然把尤文雯骗得神魂颠倒的,终归还不那么危险。我们先去把几个小喽啰抓了,暂且放他一段时间,问题应该不大。”
“现在就去抓人?”宋冥问。
齐昭海惜字如金地点了下头:“副队查到,这四个人里,至少有一两个在家。有周边监控拍到他们。”
比起抓这些小喽啰,齐昭海更期待从他们嘴里,挖出更多有关劫匪的事情。他们现在掌握的东西,实在太少了,而且从尤文雯那里知道的还半真半假。
有句话怎么说来着?知己知彼,才能百战不殆。
他难免心急。
宋冥深表理解。待齐昭海他们离开以后,她含住杯沿,浅浅抿了口茶水,视线再一次在电脑液晶屏上停留。
一口茶水还未被咽下,宋冥的心却猛地缩紧。
她终于发现不对劲在哪里了。
第一个劫匪在杀死银行安保后,目光看向的方向不对。
这个细节微乎其微,倘若将它单独拎出来看,不会有任何发现。此前,宋冥由于过分在意录像里的细枝末节,以至于忽略了总体上的把握,现在从整体上一看,总算茅塞顿开,拨云见日。
按理说,当那个劫匪杀死安保,完成劫匪头领的任务后,他的目光应该是看向头领的。
但他的视线,没有看向饕餮纹面具的劫匪,而是——
直线般往侧边一路延伸。
那目光向截然不同的方向看去,直至彻底没入监控画面之外,再也无法追寻。
“他在看谁?”宋冥蹙眉。
被看之人的重要性,让宋冥立刻开始翻找其他摄像头在同一时间,拍摄下的所有影像。可惜,不知是不是那人的站位过于刁钻,银行内的监控摄像头竟一个也没有将其拍到。
最后,还是对面年货店的监控,揭开了此人的庐山真面。
从年货店摄像头记录下的画面里,宋冥终于瞧清楚,那个劫匪看向的到底是谁了。
他看向的那人,貌似谦卑地低着头,全脸覆盖着仿制的青铜面具。而那面具上,赫然是一双鬼魅妖异的青铜狐眼——眼形狭长微眯,向斜侧方上挑的眼尾底下,敛着森寒的血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