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许懿尚有理智,程开阳也没有说谎,他们都做到了。
屏障已经扫除,接下来,是她一个人的舞台,和乐园。
她的道歉,他并不需要。
“你好像忘了,我做什么,都只有一个出发点。”
二十厘米的身高差刚刚好,他稍一低头,呼吸就能落在她耳边。
声音柔情,却带着无可置疑的坚定,“我从来,都只要,心甘情愿。”
“所以,不要推开我,也不用觉得亏欠。”
怀抱是温热的,酥酥麻麻的声音落在耳边,再进一步,就可以是下一段发展。
而程玄度竟在此时突然走神,想起了许懿的询问。
“你爱上许弭了吗?”
那时只觉得许懿不讲道理。
这世上,有很多选择都找不到答案。可如果再来一次,她大概……可以冷静地告诉他,甚至列举出一二三四条为此心动的瞬间。
似是感受到了她的失神,落在腰间的手不甘心地收紧,呼吸又热了几分,距离再次拉进,只剩下了那捧包装精美的飞燕草,倔强地隔在最中。
飞燕草开得热烈,精心修剪过的枝条,足够美观,又不会伤到人。
有几片花瓣不堪触碰,掉落在了身上。
思绪拉回。
程玄度眯了眯眼,后撤一步,不忍让花受到伤害。
而那人显然又一次误解了她的意图,扣住手腕,用力一拉――
飞燕草花束彻底摔碎在地上,溅起了几片残瓣。
而唇间,是更奇异的触感。
来不及分辨,蜻蜓点水后便移开了。
程玄度伸手,接住了从唇瓣上掉落的那片花瓣。
还是热的。
香味扑了满鼻。
这才发觉,飞燕草中心,还放着几株玫瑰作配。
“程玄度,”他定定地开口,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虔诚,“你给我听好了。”
“我心甘情愿。”
他好像和喜欢这样幼稚的重复发言,以达到肯定的目的。
大概是算准了,她最难应对这种厚脸皮。
也摸透了,她早已丢失的安全感。
只开了暗色壁灯的卧室。暧昧的要命。
程玄度抬起头,距离很近,她的鼻尖擦过了他的下巴。明显感觉到男人的身子紧绷,按住后腰的手更烫了,就连呼吸也有了自己的节奏。气氛刚好,但两人,还是坚守在清晰的界线外,默契地没有再下一步。
缠人的暧昧里,似乎一切都变得顺其自然起来。
程玄度对上那双满是包容的黑眸,细细从找寻着自己。
他没闪躲,没回头,就连眼睛也一眨不眨,更没有引诱和暗示。
明明一样感觉到了。
她无法想清楚,这对许弭来说意味着什么,是在意还是克制,还是不感兴趣。
她更了解自己。
踮脚,手慢慢勾住了男人结实的脖子,没有炽热的亲吻,看起来不带半分爱欲,克制的,像是被迫营业的两个陌生人。
可许弭却知道,落在脖颈间的呼吸是温柔的。落下的水珠,是暖的。
不是刻意折磨,挑战他的理智。而是,在狼狈不堪时,借他的肩膀,求一处避风港。
“你早就知道的。”从不暴露委屈的女人,在诉说心事时,都带着几分不情愿,像是幼稚的和自己赌气。
许弭哑然。手却下意识在她背后小心拍着。
“你早就知道,还非要装傻,故意骗我,故意……让我有亏欠。”很小声的碎碎念,似乎真的在意了很久。
“是。”
许弭承认了。
怀中委屈的女人,短暂沉默了。
就在许弭以为这样就结束了的时候,从发现,似乎低估了她的隐忍。
大概在心里积存了太久,一旦爆发,似海啸,似火山喷发。
前者将他淹没,后者,让几乎要烧毁他的理智。
“你也知道吧。我从一开始就在骗你。连不想结婚都是假的。其实,不管是你,还是许懿,又或者其他什么人。我虽然厌烦,但最后都会接受,都会嫁。”
“因为,婚姻对我来说,只是摆脱程家的临时手段。”
许弭静静听着,手却越发收紧,几乎把她禁锢在了怀中。
无法想象,如果那时不是他,又该怎么办?
人常常会后悔,会回忆过去,幻想如果又一次选择会怎么样。他也不例外,甚至经常会想。
唯独这件事,根本不敢回头看。
怀中的人显然不知情,还在小声剖析着自己。
“许弭,我好累啊。”
“或许是我错了,太自作聪明,我应该从一开始,就和你说清楚。可惜……”
“我一直不敢信任你。甚至,是我同许懿合作,答应他,去接近你。是我扮演着两个身份在玩弄你。就连现在,你还要被我连累……”
果然醉了,竟然能不清醒地说出这些话。
以为是一棵尖锐的仙人掌,认真呵护下去,才发现,只是一株需要好好保护的多肉。
道歉的话还在继续。极尽失控的眼睛却被一只温热的手掌覆盖。
很轻很轻的力度,距离卡得敲到好处,睫毛煽动时,偶尔能拂过他纵横的掌纹。
那些被她习惯性藏起来的眼泪,也被他收了起来。
“我都知道。”
他好有耐心,待她安静下来才缓缓开口。“你说的。我其实都知道。”
“但是好奇怪。”
“明知道你带有目的,但还是心甘情愿地咬上了你丢来的饵。明知道你答应了许懿的合作,明知道你在隐藏身份,但好像……还是没办法。”
“当然会生气。可笑的是,比起气你,我好像……更多的,是在生我自己的气。”
不知道想起了过去哪一处荒唐,他竟笑出声来,另一只手很轻很轻地顺着她的头发。
“我只是遗憾,为什么从一开始,就没能坦诚一点,没能早点让你信任我,给予你安全感。”
“想起我对你做得那些事,又觉得我好混蛋。”
“以你的视角,明明洞察了所有,但还是要看着那个给了空话,却无法实现承诺,两处跳跃的混蛋,厚着脸皮,游走在两个女人之间。贪心的以为,能找到平衡,能谁都不伤害。可恰恰,是我给的伤害更多。”
“你一定……讨厌死我了吧。”
太意外了。
惊异他什么都知道。
惊异他会如此坦白。
惊异他原来,和她如此合拍。
“可以信任我了吗?”
覆盖在眼睛上的手还没有撤回,暂时失去了视觉,其他感官就会变得分外清晰。
比如,那快要把她浸透、占据的薄荷味,
比如他早已颤动的,跃跃欲试的,双唇。
理智,早就撕毁了。
提前设定好的壁灯适时熄灭。无疑是一个清晰的指令。
是两个坠身于冰冷海水的人,在虚浮里,拼命地,紧紧地,抱紧了对面人。
薄荷味。
是清晰的薄荷味,一点点,细密地织出了一张大网。她被尽数包裹,无法脱逃,逐渐沉没。
只能闭着双眼,随着本能,晕眩在这危险的气氛里。
忘了是谁先主动的。
是他先落了唇,给出了那击破理智的一吻。还是她抬手勾住了脖颈,主动让他吞噬了眼泪。
她只知道,她并不抗拒这个人。
痛感席卷全身,然后被另一种陌生的情绪取代。
像是烟火绽放的一瞬,又像是,幼年时,跟随外婆,在乡下的小神庙,一次又一次的虔诚祭拜。
她分明流了泪,而心里盘旋许久的悲伤却已散去。
朦胧中,她听到他一遍遍呼唤她的名字。
“玄度。”
“白芥。”
“嘟嘟。”
“Iris。”
是她。
都是她。
第53章 归臾
推迟的大秀, 被迫调整了规模,比原计划要小很多,但程玄度很满意。
符妤公开发了声明。带出了一段心酸过往:
事发那日, 是在老板寻礼组得一个局。
我过去时,其他人都还没到,只有寻礼在。我们因为合约问题, 闹得有些不愉快。中途在寻礼的要求下,我喝了杯酒。一个小时后, 身体有些不适。我想找经纪人, 但他已经离开了。再后来,我便失去了意识。
所幸那天, Iris撞见了被带走的我。
如果不是S17的工作人员拯救及时, 或许……
短文末尾,符妤以对安娜的歉意,和对S17, 对程玄度的感谢做收尾。
而澄清最后,是公开与恒悦解约,并实名举报寻礼涉嫌违法交易。
白纸黑字, 清清楚楚。
符妤在新人中, 人气还算不错,迟到的澄清, 却几次被后台屏蔽。
真正在大众视野出现,已是两天后了。
燕迟快速点赞转发,顺便抨击了圈内的不正风气, 言语直指恒悦娱乐的肮脏行为。
安娜虽然没有出现发声, 但还是匆匆上线,给符妤点了个赞。
积压许久的负面新闻像是一座五指山, 一朝逃离,普天同庆。
工作室的姑娘们闹着要庆祝。危机解除,也该好好放松。
“你不去吗?”福年给落落几人传递完程玄度的意思后,又回来问她。
“我……我晚上看情况。”
福年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你最近不太对劲。”
程玄度瞬间紧张,“有什么不对?”
手下意识拨弄着肩上的发,明明遮得不错,还特意换了件有领的衬衫,应该……不至于吧……?
“你紧张了?”福年凑近细细观察,“一定是紧张了。”
程玄度:……
福年叹了声,“没什么好担心的,我们早就做好了准备,只不过拖延了一段时间。”
“……”
很好,不用想办法圆了。
“哦对了,有个消息,舒一让我转告你,我差点忘了。”
“什么?”程玄度点开了桌面上的几个备用文件夹,
“不知道对你来说,还算不算好消息。Baron能回归了,我记得你对他很满意,只是……现在有了许弭,不知道你还需不需要……”
“干嘛说得这么暧昧?”热恋中的女人,敏感的要命,当下就站稳立场,纠正几个字眼,“只是觉得他合适,身材也好,不过……”
思索片刻,终是给了福年一个出乎意料的答案,“那就,让Baron回归吧。”
“那……许弭呢?”福年睁大眼睛。
程玄度看着相册里,某人那令人血脉喷张的身材,和配合做出的撩人表情。不自觉和那晚的疯狂重叠。
打定主意了。
属于自己的,谁也不能看。
“不要他了。
福年:“???”
总觉得哪里不对。
中午苏女士过来了。这还是风波后的第一次见面,
落座前,程玄度暗自祈祷,苏女士最好不要该走温情路线。
苏女士也果然不让人失望。开口第一句,照旧是最在意的联姻,“你和许弭最近怎么样?”
程玄度松了口气。
这才是正常的母女交流方式。
不过――
也确实尴尬。
那晚意乱情迷后,一大早,她几乎是落荒而逃。
明明……已经认定了,明明是夫妻,但心底,莫名有一种,在做坏事的错觉。情理之中,意料之外。
是难掩的羞耻。更不敢面对的,是她羞红的脸色,是快要无法呼吸的灼热气息,和腻得不敢过多回忆的声线。
原来,真正的婉转是无法伪装出来的,
真正的情动。好似火山喷发,又似蜜糖般,会拉扯成丝丝缕缕的线。
天呐,那怎么会是她,
不堪回首,自以为是个高手,但在行动上,一塌糊涂,节节败退。
程玄度的脸色涨得通红。
苏女士显然有所误解,叹了声,“你该告诉我的。”
“事已至此,你们两个,……与其将就,倒不如离婚吧。”
“离婚?”没想到会是这个发展。
好可笑。
嘲讽的话就在嘴边,却被苏女士打断。
“只是我的建议。”
她看起来很疲惫。明明是难得关心,可开口,还是一如既往的满不在乎和尖锐,
“我们女人,创业本就不易,太容易被人影响,一点点风浪都是莫大的伤害。我知道你心里有气,你要继续事业我不反对。”
“这和我们离不离婚有什么关系?”
苏女士的表情凝滞一瞬,又若无其事地看向窗外,“是为你好。”
“你父亲无法成为依靠,许家自然也不能,我比你更早明白。婚姻……你可以把它看作是跳板。我知道你有追求,但眼下,并不是高尚的时候。离婚会让你成为一个受害者。没人会同情一个受伤害的富人,但会同情一个可怜的女人。”
“我不同意。”程玄度的脸色沉到了极致,“我不想利用他,并且……”
话至唇间,还是咬咬牙,没有继续说出伤人的话。
小时候外婆总说她命大,那时候不懂,只觉得是运气好,攀高峰,越急流。什么冒险,就去做什么。
后来才知道,在她还没有彻底见到这个充满着新奇与冒险的世界时,就差点,彻底消失,化成一摊血水。
是外婆救下了她。
那时刚读大学的苏女士,是系里最靓的一枝花,却困于贫穷,只能仰望那些想要却得不到的东西。
她自然看不上那些苦苦追求的同龄穷小子,目标锁定的,是那个大了她足足一轮,但能助她改变命运的程戊。
不争不抢,从不吃醋,年轻貌美,让她很快在程戊面前站稳了位置。
但只差一点。
意外出现的孩子,是一次攀附权贵的机会。
为她敲响了程家的门。
却也因为性别……
她只是很短的被需要过,在意过。
命运从一开始,让她拿的,就是错误的剧本。
偶尔,程玄度也会让自己去试着理解苏女士,甚至……也曾担心过,会成为下一个她。
现在看来,她的担心,是的多余的。
她不会是另一个谁,她只会是她自己。
“你太天真了。”苏女士似乎很失望。
程玄度笑了。眼底一片凉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