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做了妇人打扮,回家倒有了不同与从前的心态,一时还有些难过。
“倒像是外人似的。”
独孤及信笑她,“师父和师娘听了你这话该难受了,这时候流泪还以为你受了欺负。”
云枝轻擦了擦眼角湿意,“能瞧得出眼泪?”
“这回好了,还是往日的美娇娘。”
她翻他一个白眼,才过了影壁,便见妃令飞奔出来,亲亲热热搂着她的胳膊叫阿姊。
“还是这般风风火火,我阿娘和阿爷可在?”
妃令点头如蒜捣,“在的,今日休沐,姨夫正在前厅会客呢。”
“是谁来了府上,舒温阿兄?”
“是程尚书和程景秀,”妃令小声同她耳语,“姨夫对程景秀的印象似乎很不错,我阿娘和姨母几番考量,还未推拒这事。”
云枝停了一瞬,“你未接到我的回信不成?”
“接到了,可日前姨母和我阿娘去外祖家的路上遇到歹人,恰是程家的队伍前来搭救。程尚书又几番亲自上门求亲,我阿娘哪里好直接拒绝,这才停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
“遇上歹人?她们二人可有事,怎的也不同我说上一声。”
若是她今次未能回府,全家还要将此事一直瞒着不成,越发将她当外人一般了。
“无事无事,只是受了些惊吓,二人回来滔滔不绝的讲这一段奇遇,生龙活虎的模样。”
云枝这才平复了下心情。
第78章
程尚书也为未料到, 不过是带着程景秀到戚家小坐,竟然能正好碰上云枝夫妇回门子,自然要到大都督面前好一阵寒暄。
云枝给他使个眼色, 叫他不准多谈妃令的事情。
独孤及信摸摸鼻子, 娘子的话自然是不敢不听的。
女眷们便都向着后院去了。阿娘和姨母迎了出来, 略有些不满的埋怨道, “也不提前来个消息通知下, 这般叫人措手不及的。”
“我回自己的家, 有什么好布置的, 就如往常便罢了,阿娘考虑太多。”
母女几人亲亲热热, 一起去了云枝处小聚。
云枝这边迫不及待, “阿娘和姨母怎得就遇上了歹人, 还有那程家的程景秀, 怎么也同这事扯到了一起?”
阿娘叫她坐下慢慢说来。
“那日发了山洪, 其实也是碰巧遇到坏人,不是什么害人性命的匪徒,只是附近村子里的村民, 还没等到救济便饿的不成了, 将咱们这些过路人围了, 抢了不少钱财和吃食, 总之颇为吓人。”
“发了山洪?”
外祖家是要经过一条山路,这会儿到了雨水泛滥之季, 多年前倒也确实有过一次山洪。
“赈灾的粮食后面可送到了没有,若是一直耽搁, 那地方的人不就要被逼成草寇了?”
“你阿爷也是如此说,倒也没去问罪咱们遇上的村民, 执白后来接手了这事……”
阿娘正说着,才想到无意识又提起了安执白,赶忙住了口。
云枝心中坦坦荡荡,既然他与家人还在相处,自己也没什么好遮掩的,“安执白不是任职吏部么,如何也去管了户部的事?”
“据说是调去帮了些忙,就前个月的事情。”
云枝板着小脸,到底还是介意家中还在同他往来。也不欲再多问旁的,将这人的事情就此揭过。
“那程家又是怎么一回事?”
妃令听到她要过问自己的事情,便往她身边挤了挤,又将脑袋靠在她身上。
姨母拍她一把,“瞧你给阿姊挤得,好宽敞的地方,往旁边去一去。”
“姨母,无事的,从前我们也是这般,”云枝的小脾气来得快去得也快,揽着妃令继续方才的话题,“程家这样子,是真心实意要攀这门亲?”
“自你去了南淳,咱们妃令的身份倒是水涨船高,三不五时便有人上门,简直要将学士府的门槛都要踏破了。”
阿娘叫丫头沏了新茶来,又拿了些云枝做姑娘时爱吃的果子,“瞧瞧这,也不知你在南淳能不能吃上。”
云枝进彤门之时路过一爿小铺,独孤及信给她买了好些零嘴儿,她还未进家门便已经吃饱喝足,倒也不馋这些。
只捏了枚杏干递进嘴里,“阿娘别忙了,正问程家的事儿,我心里可急着呢。”
“好好好,”她顺势坐到云枝身边,“像你姨母所说,这会儿都是来攀附的外人,这些人倒是都好打发,原本也不是相熟的之人。只是程家同咱们来往颇为密切,又有上次出手相救的情分在,你阿爷拒绝了一次,我看程尚书并未死心,又来了几次。”
云枝哎了一声,“这又是何必,都是说开的事情,多来几次自己也是没脸。再说程家自己树大根深,哪里用得着攀到咱们家。”
“话是这么说不错,可谁会嫌弃多个人脉。”
云枝呷一口茶水,“咱们坚定些,总之不要同程家有这个来往,那一家的小辈儿都蛇蛇蝎蝎,没个好的。”
阿娘笑一句,“他们倒惹得你如此不喜,何至于的。”
“那河阳县主当日将我绑去了南淳,就是用得程西约的名头,不然我何至于轻信于她。”
阿娘呆愣了下,“此事不是那河阳县主个人所为么,同程西约也有关系?”
“是那程西约将名帖给了河阳县主,还美其名曰要帮我同县主和解,实在是个毒心肝的。”
姨母将拳头砸在桌上,“竟如此恶毒,可知她家中是个什么教养。”
“那程景秀的品行又如何,同他这小妹程西约是一路人不成?”
云枝叹了口气,“是个不会好好说话的,整日挑拣旁人的毛病,直能将人噎过气去。”
不免又叫她想起那日,还是安执白替自己解了围。
这事也不便放在今日说,她掖了掖嘴角,“程尚书今日带着程景秀又上门来,定是还存着那心思,咱们想个法子给他打发了罢。”
妃令来了劲儿,“阿姊有想法?”
“自然不会将你送到那火窟中去。”
云枝等着前面郎君将客人送走,这才去到独孤及信身边,“程尚书可说了旁的事情没有?”
他将人拉到身边坐下来,“不过是闲聊罢了,程尚书也并未多说什么,咱们家嫁女,还能叫外人绑了去不成。”
“只怕咱们说清楚了,人家装作听不懂似的。不过倒也奇怪,程家这般着急硬贴的模样,是朝中又有事情?”
云枝只是无意问了一句,那边独孤及信表面未显露什么,却将她的身子向自己这边搂紧。
“阿兄觉得冷不成,为何靠得这般近?”
他越发将人抱紧在怀中,“程家应当是嗅到了风声,急于攀上咱们家。”
云枝抬头看他,“出了什么事,程家如此紧张想必不是小事吧?”
“是有人起底了京外两处欢场,涉及权钱色交易巨大。”
安执白说到做到,真真将此事又挖了出来。只是不知他依靠到哪方势力去,这次居然颇有条理,从外阜的官员开始查起,一步一步逼近了京城。
情况比他所掌握得还要严重些,此次回来恐怕要多停留些时日了。
云枝赶忙去握他手,“咱们家可会有事?”
独孤及信曾将安执白报到大理寺的案子留了一份下来,前后他仔细看过,同戚家确实并无甚联系。
“咱们这边无事,你且放心,师父不是个会卷进这事情中的人,王舒温几个师弟也都清白。大不了几件牵扯偏远的事情,倒也翻不出什么风浪。”
云枝听了大大舒了一口气。
他的手却越发将人搂紧。
第79章
独孤及信和云枝都留在戚家中小住, 只郡公一人去了秦国公府。那日郡公着人将独孤及信唤回到府中,叫他看了自己要递上去的折子。
“这是咱们府上要定得人选,同你已经商议好的, 你二弟自己做下得孽也便不再提了。再有既然你也同意这人选, 我看还是要你亲自督办, 莫要在最后的节骨眼上节外生枝, 最好你亲自送到禁中去。有你的面子在, 官家和太皇太后也不会挑拣太多。三弟虽小, 我看好生培养亦不会比你差到哪里去, 便这般决定吧。”
他听了只冷笑一声,如今父子二人坐到一处, 话中竟只有明枪暗箭, 半点没有人情味儿。
“那我这做阿兄的, 便期盼着三弟能强过我去, 可莫要一味依仗着我, 叫我笑话。”
郡公听他反击只觉不痛不痒,“另你阿娘迁坟事宜待我回去便着手去做,族谱也已经将你阿娘的名字添了上去。你若存疑, 待回了临南亲自去看便好。”
独孤及信点了点头, “阿爷还有旁的事情没有, 若是到此结束, 儿子还要赶回戚家去,云枝还在等着我。”
“将娘子惯得什么似的, 哪里有公爹在府上住着,儿子和儿媳回岳丈家的道理, 这也要叫阿爷来指教?”
独孤及信翘起腿来,一边浮去茶叶, 一边轻吹着碗盏,“喔,阿爷忘了,我阿娘去得早,不曾受过阿爷什么指教,也没什么教养。”
郡公这下叫他噎住,半晌回过神儿来,“若云枝不知该如何料理家务事,我看该送到临南来,宗族里的娘子们个个都是大族出身,指点人也是一把好手。”
“没见过什么世面的小户娘子们罢了,在临南府尚且能哄一哄人,放到京城还真以为是个什么人才,”他将茶盏放去桌上,专门往郡公的心窝子里戳,“旧年宫中教习娘子来训导朗越,云枝可是最得娘子赞誉的,满京城谁人不知?”
他又提起朗越,郡公不想再被独孤及信看笑话,这对话也只好偃旗息鼓。
第二日一早,他倒真如郡公所愿,带着折子进了宫去。
官家许久不曾见到大都督,对他的惧怕倒是一如从前,独孤及信几次检查他近来学习成效,都将他问住,卡壳半天不知如何回答。
“臣去南淳之前曾给官家说过得话,官家是否早已经忘记了?”
“大都督勿怪,吾害怕心焦,这才不辨对错,吾用了心的。”
独孤及信却不信他,宫里太皇太后娇惯,几位太傅不敢得罪后宫,想必都是草草教过,如此下去岂不是误国误民。
“臣从前同官家约好,今次官家未能将说好的功课完成,已然失信于臣,臣只好略施小惩。”
他拿起桌上戒尺,叫官家将手心伸出来。
官家见了他本就如耗子见了猫,这下越发害怕,竟被打得失禁,在垫上留下一摊印记。
独孤及信连连皱眉,召来寺人将官家带了下去,“一刻钟后回到此处,臣还有功课要同官家讲习。”
寺人诺诺称是,官家只管偷偷抹起眼泪来,半点不敢在他面前显出委屈。
独孤及信见众人散去,便起身到窗边望远,心里想着这会儿云枝大概已经吃罢了早饭,正同妃令或是阿娘闲谈了吧。
再看面前荷塘新雨,正是雨季宁静之时,自己做学生那会儿最喜这般天气,若是在学堂中便会坐到窗前温书,雨声能令他心思澄澈,不去想世间纷扰。
只是官家的事情叫他有些头痛,不过才走了几个月,竟觉得官家越发难教了。
也不知孩童是不是都如这般难管,日后若是有了孩子,可要严厉管教。
独孤及信正想着事情,思绪飘飞,才不到半刻时间,便有寺人回到殿中。
他回身准备继续同官家讲学,却见是太皇太后进得门来。
“大都督辛苦,才从南淳回来,便特意进宫为官家讲习,吾甚欣慰。”
独孤及信赶忙行礼问好,“不敢说辛苦,这是臣份内之事。”
“哦?”
太皇太后几步来到上座,“大都督的心是好的,只是教学手法是不是该柔和些,官家好歹是一国之君,叫大都督吓成这般模样,可怎生得好?”
独孤及信一早猜到太皇太后要说此事。
“是臣急躁,该向官家和太皇太后致歉,不该如此为难官家。”
“致歉自是不必,吾想着官家习学自有太傅专管,大都督还是放手为好,也落得轻松些。”
独孤及信背手在下,位置上被太皇太后压着一头,只是那气势上却不曾输她半分。
“太皇太后说笑了,先帝将官家交到了臣的手里,臣自然有此责任,督促太傅教习只是其中一面,还有诸多朝中之事和军中之事,官家不可不懂,不能不理。”
太皇太后不喜大都督专管之态,独孤及信手中权势过盛,再将年岁尚轻的官家捏在手中,岂不是要在乾朝呼风唤雨。若是养出个熊心豹子胆的权臣,将官家的权利架空了去,后宫便要跟着遭了殃。
“大都督怕是过了这些年连自己都骗了去,仿佛你独孤氏仁孝至极,为着江山和先帝能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这话便叫人听得糊涂了,不亚于当面打了独孤及信的脸,“吾听闻,郡公当年可是为了上位袭爵,不予增兵援助兄长,硬生生将临南府军拖垮,兄长亦战死沙场,他才顺利做了郡公之位。这郡公的位置,恐怕不能如此顺利便传了你这一支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