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个富老太太也笑开了花,道:“你小时候就是一脸好命相,还是我和你爷爷说的呢,这下你爷爷回来要乐坏了。”
富老太太家的儿媳也附和:“是呀,都说大器晚成,现在看来婚嫁也是这样的,越晚越香,大娘子多来我这里坐坐,我家闺女和你肯定合得来,咳咳咳。”
仅仅用了一个下午的功夫,孙叙将军和穷书生为了入赘简家,在街头大打出手,甚至还用了什么‘阴谋诡计’驱赶穷书生,这个消息已经传遍京城,成了大家热切讨论的事件,其中以简白荷居住的巷子讨论的最为激烈。
真没看出来十八没出嫁的简大娘子那么吃香,有钱真好!
真没想到平时光明磊落的孙叙将军还会用小心思,男人嘛,不择手段也很带劲。
简白荷一头雾水,却知道肯定是发生了什么,嗯嗯啊啊的都应了,提着裙子进了家门,直奔简夫人房里。
第7章
简白荷尚未来到正房,就看见树后面有人提着灯笼,照出一片淡蓝的裙角,正在招手叫她。
走过去发现是饶眉,饶眉苦着脸,柔美的面孔隐隐看见泪痕,一只空闲的手抓住了简白荷的手腕,歉意道:“大娘子,我没想到程解厄是个败类,往常总见他唯唯诺诺,还以为他好说话,才让夫人把他叫进来。”
饶眉:“现在引狼入室不说,他出去还谣传咱家和孙将军……这些都是我的错,我真想打自己两巴掌。”
简白荷急着见娘,“是杨婶子的事吗?家里补贴了杨婶子三个月月钱,她心里已经不别扭了。”
看见远处亮起了灯,简白荷转身要走,被饶眉拉住,她哭哭啼啼地道:“不是杨婶子,我是难过外面的人都在议论大娘子你和孙叙将军,不知道要传上多久呢。”
简白荷一只脚尖生生扭过来,恍惚间觉得面前的空气变得稀薄了起来,她抓住了一个关键词。
孙叙?
为什么要议论她和孙叙?她们明明都没有见过,连这样都可以放在一起谈论吗?
简白荷忽然很不想听,不想知道,眨眼间,她的鼻尖都开始冒汗了。
“所以,大家都在谈什么呢?”简白荷听见自己这样问道。
饶眉羞愧地垂着头,“当然是传咱家有钱,孙将军铁骨铮铮却为钱折腰,痛击穷酸书生也要入大娘子的闺房,果然英雄也扛不住金钱的腐蚀,世风日下呜呜呜,我说不下去了。”
简白荷从腰间的荷包内抽出手帕,擦擦鼻尖的汗,这个动作也完全依靠肌肉记忆。
她不禁碰碰耳朵,两只玉做的耳坠也摇晃起来,又发自内心地疑问,“我想不明白,大家为什么要谣传我和孙叙将军。”
饶眉表情发虚:“这是因为,因为程解厄在大街上诬告孙叙将军,说孙叙将军深得大娘子喜欢,为争夺入赘寻事报复他。”
简白荷嘴唇微张,这个消息宛如一道惊雷,炸的她心底七零八碎。
有什么羞耻、荒唐、夹杂震惊的情绪一股脑涌进脑海里。
辞别了饶眉,简白荷行尸走肉般的朝着简夫人的房间里走。
……
简夫人一回来就听见女儿生闷气了,推开门一看,屋子里黑漆漆,自己床上隐约躺着个影子。
简夫人点燃灯,罩在灯罩内,往桌面上一推,瞬间照亮了发呆的简白荷。
“荷娘,黑灯瞎火的,你气什么呢?”
简白荷半边脸陷在柔软的被面,眉眼不像是平时明媚,有点忧愁,脱了鞋子,整个人卧在娘的床上,正在走神。
这一看,简直快要剜了简夫人的心了,她平时和女儿亲的不行,简直是无话不谈的,况且女儿又贴心,又和她长的像。她从来没见女儿和今天一样忧愁,哪怕是全家逃难的时候。
可恨的程解厄,狼心狗肺,简家信任他才让他上门,临走居然还诬陷简家。
简夫人将门外的小丫头喊进来,横着眉,“让家里的家丁出去问问,程家两个白眼狼住在哪里,去把他们打一顿!”
小丫头机灵地应下来,“好嘞,一定给大娘子出气。”
屋子里又清净下来,简白荷叹了口气,恹恹转过头道:“娘,我要回苏县,我不能再在这里过下去了。”
简夫人吓了一跳,虽然外面传的沸沸扬扬,但她自认为女儿应该扛得住才对。
毕竟……从前外面也传女儿太爱管事,浑身怪癖,那段时间连三岁小儿都熟知,王公贵族则隔段时间就要拿出来新鲜新鲜。
和孙叙将军这点误会相比,现在的场面不过是毛毛雨罢了。
也许是女儿大了,越大脸皮越薄。
简夫人这样想着,苦口婆心地劝道:“咱们苏县的宅子,除了修好了祠堂,屋子都破着,况且那种小地方,哪有京城好?他们外人说就任他们说,反正少不了咱们一块肉。”
反正,他们首要议论的是孙叙,又不是自己女儿。
哪知道简白荷的重点并不在这上面,简白荷略带紧张地道:“要是孙将军来找我要说法呢,在京城,总有一天会碰见他的,我没法见他。”
发生了这件事,简白荷想想就脸上发烫,她现在只希望,把她和孙叙一个扔到天涯,一个赶到海角。
最好杜绝一切见面机会,免得尴尬。
“我要回苏县。”简白荷越发坚定,又对简夫人重复了一遍,“娘,我得回苏县,明天就走。”
简夫人怎么也没预料到,招婿直接把女儿招到苏县去了,一时间默然。她不能放简白荷自己走,而且因为贼寇,苏县的宅子都被抢掠了一番,不修理也没法住人。
简白荷忽然想到一件事,白皙的脸染上怒色,“是二牛,一定是二牛!”
她和简夫人控诉,“程解厄知道孙叙将军,还是二牛告诉他的,程解厄谣传我和孙叙将军根本没道理,我看也是二牛从中作梗。”
简夫人眼皮一跳,又开始唤人,“把二公子叫来!”
不一会,简元响溜溜达达的进了门,荣光满面不说,手里还握着个蟋蟀竹筒,待看清简白荷的脸色,才灰溜溜的藏起竹筒,夹着尾巴站在门口。
简白荷:“简元响,你给我说清楚,你都做了什么好事?”
简夫人也偏心眼道:“荷娘出那么大的事,你还笑得出来,快说,你怎么挑拨的程解厄?”
简元响一被审问,就开始腿肚子抽筋,他是早想好死不承认的,但还是免不了懦弱的本性,整个人都开始哆哆嗦嗦。
陷害了程解厄可能还不算什么大事,但可恶的程解厄居然跑去找孙叙将军的茬,兜兜转一圈,火又烧回了简白荷身上,现在就有大问题了。
“我没有啊,阿姐。”
他又转头对简夫人道:“娘,程解厄那家伙脑子不正常,经常说胡话,没事的话,我就回去斗蟋蟀了。”
简白荷冷冷盯着他,简元响在这样的目光下,先是不自在的挪挪脚,目光到处看,偶尔和简白荷碰上,房间内就能听见他牙齿抖的咯咯响。
简白荷笑起来,又恢复了平日温柔的样子:“好呀,二牛你既然没什么事干,就帮我做点事。我准备回苏县,想想那边的住祖宅都破旧不堪了,你先一步去,替我打点好,我再过去。”
简元响呆住了,“什么,阿姐为什么要走?不对,苏县得赶两个月的路,车马劳顿,我去不了的!”
第8章
简元响又将求助的目光投向了娘,“娘,我不去。”
简夫人原本还犹豫,闻言大为失望,谴责道:“你好歹也是个男儿,怎么半点不能抗事?你爹和爷爷,天天在外边跑,他们可说过不去?一点苦都不能吃,将来你怎么成家立业。”
这套说法很克简元响,他不敢再提不去了,转而哀求道:“那我带两个老管家去,把他们留在苏县给阿姐修宅子,然后我就自己回来。”
简夫人被儿子没出息的样子气的头晕目涨,“不行!你就留在苏县,修一年你就留一年,别天天想着往家里钻!”
简元响从来没离开家里那么久过,惶恐地又看向简白荷,“阿姐,我不想去。”
这回阿姐没理会他,她侧过身子,眼神有点散,明显走神了。
简白荷:“娘,这几个月里,我不会撞上孙叙将军吧?”
简夫人也只能先安抚她,心底也暗道倒霉,招婿招出那么多事,“肯定不会,他敢来找咱们,就叫他去找程解厄,程解厄才是事头。”
简白荷舒了口气,陷入柔软的被子内,闭上眼睛喃喃道:“那就好。”
见她困了,简夫人十分爱怜地整理她压在身后的黑发,屋子里静到连针掉落的声音都能听见,过了一会,简夫人发现儿子还没走,并且眼眶都湿润了。
她瞥了一眼,心道儿子果然像他爹,再不狠心真成废物了,便叮嘱道:“去苏县办事仔细点,好好的办,没一年半载别回来,等荷娘把这件事忘了,你再回来。”
简元响泪流满面,“要是爹在家,才不会赶我走的。”
简夫人毫不留情,“你们父子俩一块滚蛋最好。”
简元响哭着出门了,听到吩咐的管家连夜准备了马车和一队伙计,准备明天一早就送他启程。
此时,另一批身强力壮的打手也从简家出发,满城的寻找程解厄去了。
……
城内,紧挨着一家破茶馆的地方,有间鸡毛店。
店主是个养鸡户,摘下来的鸡毛就被他放进店里,用来给过路的穷人、流浪汉等取暖。
每个人,不论个头多大,他只收二文钱,童叟无欺。
听着外面打更声又响了一声,店主关闭了鸡毛店,走进里面给客人们铺鸡毛。
今天的客人依然拥挤,空气里也似乎变得粘稠稠的,但人挨着人,也暖和了不少。
进来就是一个大房间,地上铺着鸡毛,客人们脱了衣服,齐刷刷的躺在鸡毛上,场面有点令人发笑。
但店主见惯了,完全不觉得有什么可笑的,他一敲手里的锣鼓,高喊一声:“关店了,都躺好了啊!”
店主松开绑在柱子上的绳子,让悬挂在半空中,塞满鸡毛的笼子降下来,压在客人们的身上,如同另类的被子,这样一来他的任务就完成了,只等天亮把客人送走。
这时候忽然听见一道愤怒的童音,“哥哥,好像有人摸我。”
大家都是一愣,悄悄看过去,只见两个书生躺在鸡毛最中间,其中一个年长的好像刚挨过揍,眼圈乃至半张脸都肿了。
另一个,则是刚才说话的小童,看起来大概八九岁,脸上有一道伤痕,两人应该是兄弟。
程解厄发现大家都在看自己兄弟俩,他今天的经历已经让心态濒临崩溃,沦落到鸡毛店还要‘出风头’,扭头又一看,弟弟旁边睡着的是一个枯瘦老头,顿时火不打一处来。
程胜意在鸡笼里扭来扭去:“是真的!”
程解厄低吼:“别说了,我怎么带着你这个倒霉鬼。”
鸡毛店里又恢复了宁静,店主端着油灯,张望一番,正准备离开,隔着几步远,鸡毛店的木门猛地被砸的砰砰作响。
“开门!里面有没有两个姓程的!”
程解厄预感不好,应该是孙叙来报复他了,当即按着弟弟的头,两人一块藏在鸡毛下面。
门开了,听见店主正在和一群人说话,说人都在这里,记不清之类。
那群人里有一个说:“你误会了,我们是简家的,程家两个公子在我们家掉了东西,我们是给他送来的,你要是知道赶紧说,别耽误了事。”
程解厄这才急忙走出来,“我在这里,我是掉了什么?”
五六个抓着竹棍,年轻力壮的打手看了过来,冷冷笑起来,“原来就是你。”
说完冲上来,对着他一顿拳打脚踢,哀嚎声经久不绝,店里鸡毛也洋洋洒洒的飘。
店主和周围的客人,也都看傻了。
……
夜晚,大将军孙叙骑着马,刚刚到家。
今天的他犹如褪色了,不仅没有往日的精神气,表情也非常恍惚,像从什么小画书里走出来的,没有重量的纸墨人。
这一切都因为,他的名誉被玷污了。
从前,没有钱花,还有英雄名声,今天莫名其妙的就什么也没有了,怎么能让他不在乎?
走到半路上,看着他长大的赵伯迎上来,“公子,饭都热着,留着你夜里吃?”
赵伯伤了一只眼睛,年轻时候是跟着孙叙爹打仗的,后来他爹死了就留在家里照看他,因为年事已高,不担任任何职位,由家里供养着。
孙叙等他走近,看着赵伯虽然手里拎着灯,但眼睛不好,看不清脚下,就放慢脚步,扶着他一块走。
孙叙笑笑,“不吃了,刚在外面和旻南他们吃过。”
走着走着,孙叙心情忽然平静了,不再为那些谣言而愤怒,他不是心里脆弱的人。又觉得这件事太荒唐,大概是哪里误传,让姓程的会错意了。
他和简大娘子早就是流言蜚语的常客,但没真见过面,最近的距离大概是就是在某个饭后,被好事的百姓拿出来,一个接着一个的议论。
啊……说到这里,他和旻南甚至也议论过简大娘子。
孙叙脸上一红,装作什么都没发生的样子,走了一会,赵伯拉住了他的袖子,孙叙低头看过去,此刻他沉稳的脸上显得很是轻松。
“阿叔,你要和我说什么?”孙叙问。
赵伯迟疑,这话他在心里盘算过很多次,但一次都没和孙叙说过,“公子今年也老大不小,也不要万事都听夫人的话,你得自己给自己拿主意。”
孙叙一惊,暗暗观察赵伯的神态变化,遗憾的是,赵伯并没有其他话要和他说了。
孙叙不想承认自己在期待什么,便也不动声色地点头,“我知道。”
两人对视一眼,默契的移开,谈话就到此终止了。
孙叙独自回到房间内,脱下披风,再褪下靴子,影子孤零零的倾斜在墙上,外面也没有半个人,寂静的可怕,仿佛整个世界只剩下他自己了。
他这间屋子,没有多余的摆设,一是因为回来的少,二是因为值钱的东西好些年前被他变卖过。
脱下的衣服好像有个洞,孙叙看看是穿在里面的,便拽过来补补。他补的不算熟练,却也是勉强能看,片刻后将裹好针线往桌下的小抽屉一扔,就准备睡觉。
作为老将军的独子,孙家唯一独苗,孙叙前十五年是泡在蜜罐子里长大的。老将军从来舍不得打他,要什么给什么,金子掉地上都懒得捡,斗鸡赛狗,射箭养鸟,没有他不精通的。
那时候是孙叙最红的时候,转折点是老将军战死,他娘孙夫人掌权。
他娘是个狠人,把家里的下人裁掉一大半,死死管着钱,自己不花,也不让孙叙花。先是说孙叙铺张浪费,少年孙叙只好戒掉了烧钱的爱好,没想到他娘还是半点不松手,吃饭也只让他吃两个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