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鸡放进家门开始,简白荷就亲自喂养,确保每日清晨都能保持一个轻松愉快的心态。
喂鸡的时候,她听说弟弟简元响故意把程解厄叫去喝酒,想要耻笑程解厄的醉态。两人好像较劲地喝了不少,一夜过去,醉的一个都起不来。
简白荷刚开始没当一回事,直到杨婶子的尖叫划破长空,震的她手里的小米都撒了。
有人来急匆匆的告诉她,程解厄喝醉,抓着来叫他腾空房间的杨婶子不放,还亲得杨婶子头发散乱,杨婶子推开门就要寻短见。
简白荷的第一想法就是,这婚事又黄了。
叫人先安抚住杨婶子,简白荷就找到她娘,表明自己想要程解厄离开的想法。
毕竟是亲戚,最好不要闹的太难堪。
那时候,简夫人还睡的正香,简白荷坐在床边把娘摇醒了,愁眉不展,“娘,我觉得我看男人的眼光不太行。”
简夫人醒来,还没听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但对这句话深有同感,握着女儿的手:“当初我要是会看男人,我就是太守夫人了,你就也是个千金小姐,何愁没有好男人挑选。荷娘,咱俩都没有眼光。”
简夫人喋喋不休:“虽然你爹听我的话,我让他往东走,他不敢往西走,但没权没势连累的咱俩也东奔西跑,我真是后悔,怎么从两个提亲的里,选了你爹?”
简白荷担心另一件事,“爷爷一两个月就要回来,程公子不行,再找一个还不知道要找多久。”
简夫人躺在床上喃喃道:“知人知面不知心,程解厄居然做出如此丢人现眼的事。”
简白荷见娘没意见,便准备走了,心里不止对程解厄好感全无,还多了点厌弃。
来到简元响这边——昨天程解厄喝醉,直接睡倒在简元响的空房里了,杨婶子也正是在简元响这里帮忙的。
一进门看见大家围着看光溜溜的程解厄看热闹,简白荷让人放下了纱幔,没想到程解厄死猪一样叫不醒,杨婶子又哭天喊地,吵的她额头直跳。
她坐在这群人里,感觉灵魂都在头顶上飘着,脸上一片麻木。
丫头对着昏睡的程解厄又掐又拧,好不容易把他弄醒了,简白荷就上去说了一早就盘算好的话,叫他离开。
没料到他醒了后,居然愤怒的说是误会。谁在误会他?是杨婶子,还是满屋子的人?
简白荷已经不剩下几分忍耐了,她已经很恼火自己把玉佩给了他,虽然不值几个钱,但明明白白的膈应着简白荷。
她只是不怎么真心的笑笑,“程公子先把衣服穿好,大家先出去。”
程解厄底下什么都没穿,他就是这样跳出来对杨婶子又抱又亲的?真是个变态。
在外面等了片刻,门再次打开,简白荷和一群看热闹的丫头婆子再次占据了整个屋子,程解厄涨红脸坐在中间,接受大家审视和鄙夷的目光。
程解厄急着解释:“简娘子,我从昨天就睡的昏昏沉沉,根本什么都不知道,再说杨婶子比我还高壮,我哪里敢非礼她!”
杨婶子听了,瞪着猩红的眼,举起巴掌,“好你这个登徒子,还辱骂我,难道是我诬陷你吗?”
程解厄一惊,往后退:“不、不是。”
杨婶子放下巴掌,向简白荷哭诉,“大娘子你看,他都承认了。”
程解厄也对着简白荷连连摆手,“简娘子,不是这样的。”
正巧此时,正屋里传来走动的声音,那是简元响歇息的地方,而程解厄睡的地方是其中的侧房,是连接在一起,仅仅有一扇小门阻挡。
这扇小门根本没关,只见一脸倦意的简元响顺着小门出现在了众人面前,看见那么多人,他明显呆愣住了,脚步往后撤,像是准备重新进来一回。
看见他,程解厄宛如抓着救命稻草,高呼:“二公子,你快告诉简娘子,我和你喝酒后就什么也没干!”
简元响披着一件外衣,在大家的目光里尴尬地拢拢,莫名其妙道:“啊?怎么那么多人?”
程解厄着急,一用力还把舌头咬了,哗啦啦淌血。
简白荷不得不出来主持大局,视线划过他乱糟糟的头发,忍着让他打理干净的想法,“二牛,程公子酒后轻薄了杨婶子,你就在隔壁,可听见动静了?”
简元响吃惊,“什么!居然是真的!我还以为在做梦。”
简白荷对杨婶子的话再没有一丝怀疑,瞥了眼呆愣的程解厄,再次为自己稀烂的看人眼光而恼火。“二牛,你说说怎么回事。”
简元响像是清醒了,手舞足蹈的比划起来,“阿姐,我当时还躺在床上,就听见杨婶子敲门,说还有一个醉鬼是不是在侧房。接着没过多久,杨婶子就开始大叫,‘登徒子’‘流氓’的乱叫。”
“我昨天那个酒喝的多啊,困的怎么也起不来,迷迷糊糊的不知道是不是梦中。最后听见扑通一声,杨婶子撞门出来,我还想门是不是都要被撞坏了,就又睡过去了。”
“不过这居然是真的?程解厄一个念书人,居然轻薄杨婶子一个寡妇,人心隔肚皮啊!”
简元响嘴里啧啧啧的,不知道是幸灾乐祸,还是瞧不起程解厄。
简白荷又看看程解厄,他已经成了木雕,胸膛都见不到起伏。再想想哭泣的杨婶子,顿时对他更加嫌弃,站起来道:“把程公子的东西收拾好,饭后就送程公子离开。”
没过多久,程家两兄弟的行李再次被收拾了起来,距离他们来到简家也不过两三天。大门一开,把兄弟二人连行李一同扔出了简家。
简夫人送了不少布匹和银子来补偿杨婶子,生怕她想不开,又勒令大家都不许再谈,这件事很快就淡了下来。
下午,杨婶子倚在门上,做贼一样看看没有人经过,一敲门,简元响便探出头,把一张银票塞给了杨婶子。
杨婶子确认了是事先谈妥的价钱,便心情很好的哼着小曲离开。
瞧瞧还是她精明,二公子先找了两个丫头都不愿意干,怕坏了名声,她一个寡妇就不怕,一下子赚了两三年的工钱。
回去定然要切点肉,买点梅子酒,和两个娃娃一起大吃特吃一顿。
第6章
一个时辰后,街头出现一道奇景。
在冷风中,一长一幼,两个穿着斯文的人,失魂落魄地推着独轮车,磨蹭行走在街头。
程解厄在前面拉,弟弟程胜意在后面推,两人还不知道要去哪里,但觉得冷风呼呼的往脸上吹。
程胜意累的口干,忍不住停下来抱怨道:“人老珠黄的寡妇,哥哥也下得去嘴?害得咱俩都被赶出简家,好机会给你也抓不住!”
他一停下,程解厄也拉不动了,扶着车直喘粗气,愠怒道:“我先前没想到,现在再想想,摆明了就是简二给我设的局,要不是听你的鬼话,我那天也不会去。”
程胜意耿耿于怀,“哥哥你到底亲那个寡妇没有?真是太现世了。”
程解厄也记不清,吃了苍蝇般梗着脖子,半天坚持说:“没有,就是简二陷害我,让我在简娘子面前出丑。”
他拍拍车子,这车子也是他借来的,来的时候有牛车,那是因为别人听说他要去当赘婿。一被赶出简家,就只能借到个车架子,东西放在上面,靠人拉着走。
“别歇了,今晚先去找个鸡毛店住一天,去的晚还不知道住哪里。”
于是兄弟二人无力的又推、拉起车来。
程胜意又探出头,猜疑地瞧着哥哥,“不是我不相信哥哥,只是……简二有那个脑子吗?”
简二公子废物的名号一般是遮掩在简大娘子怪癖之名下面的,但要是稍加留意,就知道简元响是个小心眼,软弱,不干正事的人,不像是能想出这种办法的。
其实这个主意是简元响的朋友之一,张信给他出的,程家两兄弟不知道而已。
程解厄恼羞成怒,“我怎么知道,不要再提了,反正简娘子那边已经没指望了。”
程胜意烦躁的哦了声。
就在程家兄弟俩浑浑噩噩的时候,街头忽然出现三匹骏马,领头的是一匹枣红色的大马,上面坐着身披银甲,腰间系长剑的孙叙将军。
后两匹坐着的,一个是他的副官,一个千夫长。
千夫长直行,程家的车正要拐弯到另一侧,他没勒住马,直接把程家的车撞的飞了天,包袱零碎散落一地。
程解厄看见马过来,但浑身僵硬无法走开,又一回头见车不见了,弟弟倒在地上,不由尖叫跑过去,“弟弟,你怎么了!”
“撞人了,你小子添乱是不!”
“坏了坏了,将军你先走,我留下看看情况。”
两个军汉都翻身下马,发现被撞的还是个小童,没多大的样子,心里咯噔一声,也赶紧围过去。
孙叙又折返回来,他今日没法戴冠,乌发用一条红色发带挽起来,此刻拨开两个手下,漆黑的眼眸狠狠瞪了千夫长。
他不禁咬牙,低声道:“又不是我撞的人,你叫我快点逃是什么意思?”
千夫长目光躲闪:“……”
真是好兄弟!
程解厄扑过去,真是被吓坏了,直道:“弟弟,你哪里有事?”
程胜意只是被飞起来的车刮倒,外加吓的腿软,原本是没什么大碍的,一听哥哥的话居然会错了意,爬了一半又躺了回去。一脸虚弱的道:“腿疼,是不是骨头裂了。”
程解厄心尖一颤,怀疑是不是出门没看黄历,怎么什么破事都赶上今天来了?何况他也没有钱给程胜意看病,一时间急得满头大汗。
一双手直接捞起程胜意,抱在怀里,抬眼一看是个沉稳肃穆的军官,看上去十分年轻,举手投足却令人心安,唇红略薄,眼眸流转中透着寒光。
孙叙:“先去医馆看看,我观他不像是伤了骨头。”
程胜意心虚,自然不敢去,在他怀里挣扎起来,弱弱地道:“哥哥,我好像好了,咱们不是急着去鸡毛店吗?赶紧去吧。”
把他放下来,孙叙三人拧着眉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一阵冷风吹过,孙叙三人连带着程解厄都明白了过来,这是程胜意这小子在讹人呢。虚惊一场,程解厄羞愧的恨不得刚才直接把弟弟碾死算了,讹人还没讹成,真是讨债鬼啊讨债鬼!
千夫长在怀里掏掏,硬着头皮对孙叙和副官旻南道:“出来急,没带钱,”
旻南也是个抠门货,背对着程家兄弟,偷偷道:“人没撞坏,还给什么钱,他还要勒索咱们呢。”
千夫长别扭地道:“不赔人,车总要赔的吧。”
三人回头一看,见那个车架子被撞飞后已经散架,成了几个木板散落在各种地方,觉得有道理,车是要赔的。
孙叙瞅了眼,也往怀里掏,“我先给你垫上。”
二人眼巴巴望着他,孙叙解开银甲——他刚演武回来,还没来得及换。里面穿了一件黑色的短衣,身体接触到空气,甚至要冒热气,往胸膛里摸,居然摸了个空。
孙叙低头,疑惑地道:“嗯?”
又往另一侧掏,捏到一个硬硬的东西,三人一喜,拿出来一看却发现是一块很小的银子。
……不知道够不够买车,应当是不够的吧,而且非常丢份。
千夫长开始嘲笑,也不知道他乐什么,“我居然真想着追更加企鹅君羊,似二而而物9一四其让将军垫上,谁不知道将军两袖清风,比我俩穷的多嘞。”
孙叙堂堂大将军,当年也是个矜持的贵公子,闻言居然开始脱靴子,在靴子里摸索起来。摸到一半想起来了,不是这双靴子,早上剩下的银子也在换掉的衣服里。
三人目目相觑,孙叙又只好对副官道:“旻南,你身上应当有钱吧?先拿出来给他用用。”
旻南转头就要走,被二人按着肩膀拽住了,“将军,不是我小气,是我也没有啊!”
千夫长又是失望又是生气,瞪着眼睛道:“你今早还显摆过,你爹给你寄了十两,咋转眼就没了?还是不是兄弟。”
旻南无奈,解开他挂在腰上的小包,里面的却不是银子,露出来两个金灿灿的东西。他更加扭捏了,“都给我家娘子买簪子了,还倒贴了一两。”
时间仿佛静止了。
三个大男人,凑不出二两钱。
后边的程解厄看的火起,且越发觉得孙叙眼熟,回忆一番逐渐浮现了他回城那日的景象,这才明白原来他就是孙叙将军。
刹那间新仇旧恨闪过,因为他,自己才被简二设计撵走,因为他,车也被撞散,还拿不出钱赔!堂堂大将军,穷成这样,不可笑吗!
程解厄冷不丁地道:“将军与我一样都穷的叮当响,眼下我正好离开,你也正好住进去,穷情可解呐。”
三人都诧异他开口说话,这话也摸不着头脑,他为什么要对孙叙将军/自己,那么大的敌意,等等,他到底在说什么?
孙叙走过来,他个子高大,程解厄又是蹲在地上的,便显得居高临下,“你认得我?”
程解厄掀掀眼皮,“自然,将军是简家亲定的女婿,而我只是个备选……如今我走了,将军再也没有阻碍,可以直接入住简家。”
此言一出,街上装作行走的人都停下了脚步,表情微妙的倾听着。
街边的屋子里,坐在门口纳鞋垫的老大娘不纳鞋垫了,竖着耳朵听着。
小饭馆的小二也不上菜了,站在门口抓着毛巾佯装擦汗,实际上透过毛巾的边缘,鬼鬼祟祟朝这边偷看。
驻足已久,在小摊上挑胭脂水粉的少女,也用炙热的目光看着穷书生和穷将军竞争入赘。
这场戏,她没看过。
孙叙:“?”感觉不太妙。
旻南一惊,那张类似猴子的脸,展现出了介于欣慰与叹息间的神态:“将军,你是啥时候想通的?真打算入赘,也不告诉我一声。”
孙叙的辩解显得格外苍白,“我没这样打算过。”
电光石火间,程解厄的脑海里闪过一个想法,原来……孙叙早就这样打算了,这样就可以解释简二的计谋……很可能是孙叙和简二一起想的法子,不然以简二的脑子想出来的确困难。
程解厄站起来,企图和他对峙,“孙将军要我腾位置说一声就是,为什么还指挥简二公子算计我,侮辱我的人品,让简娘子厌弃我。”
“哇——”街头巷尾传来小小的惊呼,“那么刺激?”
他还要再说,却发现孙叙的拳头已经举起来,在他眼前放大。
……
傍晚时分,简白荷散心归来,轿子走进家门口的巷子。
两侧的花草上,停着几只红蜻蜓,在渐渐黑下来的夜色中,和花草一样分不清颜色。
巷子里有几家邻居早早用过饭,站在门口说话。
见到简白荷的轿子来了,大家都意味深长的笑了。
简白荷撩起帘子,奇怪地冲着她们打招呼,只见邻居赵夫人一个箭步上来,握着简白荷的手道喜:“大娘子喜得贵婿,赵姨没看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