检讨书被放在老师的办公桌上,后来鬼使神差的他又去找老师将两份检讨书要了回来。
仔细地裱装起来,挂在这个房间的墙壁上,那是他们一起同谋的证明。
这个房间里的所有,小到她被挂掉的校服纽扣,被他捡起来珍藏,都是他疯狂爱她的勋章。
可现在,她说她不记得了。
谈让眸光扫过手中的相片,眼神从淡漠,到泛红、狂热,手掌不受控制地使力,瞳仁里像翻涌的江海。
因为低头而绷直的脖颈,像紧致的弦,凝聚着全身的力量与张力。
手掌几乎是以掌控的姿态紧握相框,
“嘭——”
相片的玻璃封层应声而碎,锋利的碎片刺入他掌心,鲜红淋漓,他却浑然不觉痛苦般,下意识地是用指腹抹去滴落在相片上的血珠。
见血珠没有在相片上留下印迹,他才如释重负般扯了下唇角。
妤妤,忘记了也没关系,我帮你想起来。
第15章 吻戏
说起试镜,闻妤还是第一次。
从前她都是内定的女主角,根本不用参加试镜这个环节。
保姆车里,何韵看她视线无聚焦地盯着窗外出神,便说:“别紧张,既然导演给了你试镜的机会,说明认可你和角色是有契合度的。放平心态,一定能在试镜人选中脱颖而出。”
闻妤心不在焉地“嗯”了一声。
她倒不是在担心试镜的事,只是在想那通电话里谈让很轻的语气。
像是一贯刀枪不入的人不经意间流露出的脆弱,轻飘飘的一触即溃。忽然就觉得她慌乱下说得那句“不记得”还挺伤人的。
要不,试镜结束后和他解释一下吧。
车窗外的景色似流动光带变幻,直到去到试镜的地点,何韵才觉得自己方才说得话错的离谱。
哪还用什么脱颖而出,候场的地方一个女演员也没有,径直走进试镜的房间,等在里边的是导演、已经确定的男主演和工作人员。
何韵有种错觉,这场试镜像是专门为闻妤准备的一样。
导演张恕倾很年轻,面皮白净,大概二十六七的样子,穿着随意,头发略有些长微微卷着,看起来确实像搞艺术那一挂。
看到闻妤时,瞳孔一亮。
并非单纯出于对美貌的震惊,而是一种艺术家看见缪斯的灵光乍现。
原本知道女主演是由投资方定的人选时,他是没报什么希望的,可当房间的门打开,来人身上那种连发丝都精致的浑然天成的贵气感,让人毫不怀疑,服装一换,她就是妥妥的民国大小姐。
单说与女主前期,她确实比先前所有自荐过的女明星都更有契合度。
张恕倾声音带了些微激动:“闻小姐,久仰大名。”
闻妤愣了一瞬,总觉得这句话应该是由她先说。但现在她的词被导演抢先说了,再加上她没有试镜经验,脑袋空了一秒,下意识接了句:“你看过我的电影?”
一旁何韵听她说完,眼中闪过错愕。
大小姐真是不按常理出牌,人家导演这话一听就是客套,她还当真追问了句。
不过,令她没想到的是导演的反应。
张恕倾笑了下,说:“看过两部,你的演技有种未经雕琢的灵气。”
闻妤:……
是想说我演技稚嫩吗?
张恕倾:“闻小姐别误会,我是在夸你。”
他在接到投资方的电话后,就了解了下这位指定女主的演艺经历。两部大制作电影,著名导演,一众大咖作配,网上骂声一片。
但在看完这两部电影后,平心而论他认为闻妤的演技尚可,虽然不算优秀,但也没有网络上说得那么差。
关键就在于配角的演技太好了,导演的名气太大了,以至于拉高了观众的期待值,而闻妤尚可的演技达不到这种期待。
并且他能想象到,对于这种有背景的演员,在片场,导演肯定不敢骂只会夸,在这种夸赞下,可能演员本人都意识不到演技的不足。
但他有信心,能在《锦绣》中,让她的演技提升不止一个档次。
虽然试镜只是走个过场,但昨天接到资方电话,要让试镜有难度一点,不能让这位闻小姐觉得她是被内定的。
张恕倾不太理解这种做法,但谁让人是资方爸爸,他只能照做。
想了想剧本里对闻妤而言最有难度的一场戏,大概就是新增的一段诀别吻戏了。
张恕倾目光带了几分犹豫:“试镜的片段是一场车站诀别戏。”
剧本闻妤看了两遍,对这一段戏有印象,算是整部戏前期与中期的过度点。雪夜,男女主在车站告别,彼此都不知道这将会是最后一面。
他们依依不舍的拥抱、吻别。
没错,这是一段吻戏。
而且是全剧唯一的一段吻戏。
闻妤没有想到会让她试镜这个片段,眼睫轻眨,眸中蕴了点迟疑,说:“导演,我没有拍过吻戏……”
张恕倾一笑。
他当然知道,那两部电影都没有任何吻戏和亲密镜头。可也正因如此,这个吻戏片段才对闻妤格外有难度。
“没关系,我可以给你讲解。”
他又朝男主演招了下手。
男主演很年轻,在电影学院读大四。走过来后笑了一下,露出两颗虎牙。
张恕倾:“这是顾承,等下让他跟你搭戏,你先去画个妆换一下戏服。”
顾承来得早,已经做好了剧中的造型。他本身长相就很正派,那个年代的衣服一穿,俨然一副上进青年的做派。
只是,脸色难掩腼腆。
闻妤和何韵对视了眼,后者的眼神暗含担心,像是在说:拍不了的话别勉强。
确实是有些勉强。
说不上来的感觉,她似乎对亲密戏份有种天然的抗拒。可连她自己都想不明白是为什么,明明没有男朋友,也没有喜欢的人,可就是连逢场作戏都有些排斥。
但另一面,她又真的很想拿到这个角色。
或许是她的纠结太过于明显,张恕倾问:“怎么了?”
来都来了,再临阵脱逃真的很丢脸。而且连这个坎都过不了,她的演艺生涯也没什么上升空间了,还不如收拾东西回去继承家产。
对吻戏的排斥,可能是因为她还没进入状态吧,闻妤自我说服。
简单调整了下呼吸,她最终摇了摇头说:“没什么,我先去化妆间。”
-
谈氏集团总部大楼坐落于京市CBD核心区,这座造价近百亿的摩天大楼一经建成,迅速成为京市的地标性建筑。
站在这栋建筑的顶层,整个城市都在脚下,行人、树木、连同汽车都变得渺茫微小,会让人生出一种万物尽在掌控的感觉。
谈让很少会特意地往下看,因为这世上有些东西是他掌控不了。
比如,感情。
可现在,他低垂着眼眸,居高临下俯瞰这座城市,忽然觉得,未尝不可。
西装革履的王秘书恭敬地敲响总裁办的门,在得到许可后轻缓推门进来。
年轻的集团掌权人立于巨幅落地窗前,光覆满他全身,那种睥睨之感,让王秘书恍然觉得,男人所站的高度不止是一零一层到地面的距离。
他走上前,汇报道:“谈总,闻小姐已经前往试镜地点。”
谈让平淡的眸光有了一丝轻动。
她的第一次试镜,他总要去看的。就像她第一天去电影剧组时,他也去了片场,她还以为他是要去看她初次演戏出糗。
但她不知道的是,那时他自私地想尽可能多的参与她人生的种种第一次。
全球运速最快的双轿厢电梯,从一零一顶层到达一层也只需要一分钟。黑色的保时捷等候在玻璃感应门前,王秘书熟练地拉开后座车门,待男人落座后,才轻轻阖上车门,转而坐到副驾驶位。
一路畅行,抵达试镜地点楼下时,谈让视线扫过停着的白色保姆车。
她已经到了。
大约正在试戏,会是什么片段呢?
总之,不会是亲密戏。
那部剧本他看过,没有任何的亲密戏份。
还没进入试镜的房间,便有工作人员注意到这位面容冷俊的资方大佬。
想到这部投资近十亿,在电视剧领域,已经算得上是天价投资的史诗级巨制了,资方大佬来视察工作也是合情合理。要是能在这位面前刷个脸,说不定能得到一个改变人生的机会。
这么想着,一位工作人员大着胆子走上前,递上谄媚的笑脸:“谈总,您是要来视察工作吗?今天有位女明星来试镜,导演现在正在给她讲解试镜的吻戏片段……”
他话没说完,只觉得周身气压陡然一低。
一道凛冽的视线扫过他,开口的声音沉冷又蕴着怒意。
“你刚才说什么戏?”
艳阳高照的天,那位工作人员却无端觉得一阵密集寒意运速蔓延全身,哆哆嗦嗦地回了句:“吻、吻……戏……”
接下来,他就看到那位资方大佬脸色沉得如同寒潭一般,每一步都气势迫人,那双骨节如玉的手推开试镜房间的门。
门被推开的瞬间,一方阳光映进室内。
带着暖意的阳光与面色沉郁的男人,形成了极致鲜明的对比,房间里的氛围凝滞了一瞬。
而在这一瞬中,谈让幽深的目光越过一众人,落在那道穿白色旗袍的身影上。
其实并不能完全看到的。
她面前挡着一个黑色中山装的男人。
几乎立刻,“吻戏”两个字毫无征兆地盘桓在他脑海。
他的目光暗了下来,手掌一寸寸地攥紧,昨晚被相片玻璃封层扎破的伤口,因为受力而再度渗出血。
掌心处有血液的湿润触感。
以及,痛楚。
可痛楚又好像不是从掌心处传来,鲜红的也不止是血液。
是疼痛跳动的心脏。
理智在薄弱到不堪一击的边缘时,他耳边浮现的是她说“不记得了”。
有什么东西,像相片玻璃封层一样,碎掉了。
-
张恕倾原本正在和闻妤讲解这段吻戏的身位,见到来人是资方大佬后,话一止。
大佬逆着光,并不太能看清神色。
他正要上前问询大佬怎么突然来现场视察,可还未走近,便听到大佬一道毫无温度的命令,
“清场。”
第16章 偏执
直到这道毫无温度的声音响起。
张恕倾才如梦初醒般反应过来, 资方大佬这架势不像是来视察工作,倒像是兴师问罪来的。
这位在商场上一贯有手段冷厉的传言,又是这部剧唯一的投资方, 张导演不敢得罪人, 哪还用王秘书来请, 和其他几人互递了下视线,皆自觉地走出了房间。
王秘书是最后一个出去,连带着把门也严丝合缝地阖上了。
唯一没有离开的是闻妤。
“你怎么……”
她眼眸含着困惑,想问他怎么来了,然而当视线触及男人微红的眼尾时,声音蓦地顿住了。
直觉他不对劲。
是真的很不对劲, 他脸上的神色她从未见过,恹恹的, 要怒不怒, 像是山雨欲来前灌满狂风的危楼,摇摇欲坠。
闻妤看着他一步一步靠近她,距离拉近, 她才惊觉素日在她面前温柔的男人,竟也会有让她产生压迫感的一天。
那句没说完的话,再问出口时, 变成了:“你怎么了?”
他没回答,只静静望着她, 嗓音低沉问:“你在拍吻戏吗?”
离得如此近, 闻妤能看清他眼底翻涌的情绪,她有一瞬间心慌。
他今天太反常。
她不知道是因为昨天的电话, 还是今天的试镜,总之, 此时此刻,她下意识地想要逃离这里。
她转身的动作落在谈让眼里,像是摧折危楼的最后一股风。
理智坍塌。
他仅凭本能地抬起手掌,用虎口卡住她的下巴,声音低哑:“想练习吻戏,我陪你。”
他目光一瞬不瞬地盯着她的唇,
倾身吻了下去。
唇瓣被侵袭的刹那,闻妤浑身的血液像被冻结般,动弹不得。脑海中立时涌现的想法是他疯了,而后是恼怒。
她活了二十来年,从来没有敢对她这么无礼,从来没有。而第一个这么对她的,还是被她视为最好朋友的人。
心口钝钝的疼。
闻妤几乎是用尽所有力气,毫无章法地推打,分不清是手掌还是拳头,就那样一下一下地落在他胸膛之上。
然而力量是如此悬殊,她根本无法撼动他半分。
脸颊上湿润了一片,闻妤扬起的手掌停在了半空,那不是她的泪。
温热的眼泪一滴一滴落在她脸颊上。
卡住她下巴的手掌松开,唇瓣也被解放,下一秒,她被紧紧嵌入一个怀抱,几乎是要与她骨肉相融的力气。
男人埋首于她颈间,声音很低:“抱歉妤妤。”
闻妤长睫不住地眨动,像扑闪的蝴蝶翅膀。
她所维护的珍视的友情,像一件被打碎的精致瓷器,即使拣回所有碎片,也没有办法复原如初。
他们再也无法毫无芥蒂的回到朋友关系了。
而一意孤行造成这种境况的是谈让。
就因为是他,才更令她恼怒。
她无法思考其他,只是满腔的恼怒。
声音也因为气愤而有些颤抖:“为什么……要这样?我们明明可以一直当朋友的……”
她又一次使力推他。
这一次很轻易地就推开了,两人的距离被拉开。
谈让的头发乱了,碎发半遮眼眸,从来笔整的西服也被抓出褶皱。整个脑袋微微耷拉着,颓丧得不行。
他嘴角扯出一抹自嘲的笑,缓慢地念那两个字:“朋友……”
他将手掌伤口渗出的血慢条斯理的在西装上蹭了蹭,声音近乎残忍般的温柔:“妤妤,你为什么觉得,我会甘心一辈子只和你做朋友呢?又为什么觉得,我能忍受喜欢了多年的人,有朝一日会嫁与他人,而我只配做为朋友出席她的婚礼?”
“你为什么不能看看我呢?”
他说这些话时,熟练的像是想过无数遍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