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月!”秋云夕愣了一瞬,连忙上前拉住她的手,而后才注意到她身侧的长行,立刻把想说的话都咽了回去。
好在长久相处形成了十足默契,两人彼此交换了一个眼神,便知道对方意思。
明白拾九已经从楚逐那里脱身后,秋云夕也为她松了一口气。
“今月姑娘、秋姑娘,医馆的百姓就拜托你们了,王爷必有重酬。”长行拱手行了一礼。
秋云夕哼了一声,没说话。
拾九道:“军爷放心,我们一定尽心竭力救治百姓。”
“好,那我就先回去了。”长行说完,便转身离去。
见长行的身影渐渐消失,拾九才彻底放松下来。
秋云夕打量着她的脸,笑道:“你好久没做这幅打扮了,我刚刚差点没认出你来,还好你想得周到,去千山镇前还记得‘换’个样子。”
拾九下意识地摸了摸脸,连忙问秋云夕:“你们没事吧?”
“没事没事。”秋云夕凑近她,低声道,“那天你一去不回,我们都猜到你那边肯定出问题了,于是燕辰一家早早地就易容好了,以防发生什么突发情况。我和燕辰、都焉本来想去千山镇救你,没想到还没来得及出发,千山镇就派兵过来了,我一看领头的是长行,大概就明白是怎么回事了,可惜我溜得不及时,被他逮住了。于是我就被带去给那王爷问话了,好在咱们事先就有一套说辞,看来是顺利蒙混过关了哈哈。”
拾九弯起了嘴角:“目前看来是这样。”
“好了,现在没事了,惜华也和她娘团聚了。”秋云夕笑道,“我爹娘和燕辰爹娘、惜华爹娘他们都被安置在楚军安排的客栈,都焉和燕辰、惜华他们就在医馆里面,我们进去吧。”
“嗯。”
拾九心里明白,楚逐不会在千山镇待多久,他们此番停留只为休整,再过一段时间便会前往下一个地方,这里只会派驻一支队伍留守。
她只要耐心等,等他与自己再度相隔千万里。
进去医馆后,都焉等人都来关心她的情况,拾九和易容后的燕辰彼此对望了一眼,都感到有几分滑稽,不由得苦中作乐地笑了笑。
只有叶惜华不明就里,瞧着他们对刚来的陌生姑娘一口一个“今月”,脸上布满了疑惑。
拾九思忖片刻,叶惜华是个谨慎小心的性子,如果把自己的情况告诉她,她定会守口如瓶,如果不告诉她,反而容易弄巧成拙。
于是,她将叶惜华带到二楼僻静的房间里,抹去了与楚逐的恩恩怨怨,向她简单地说了一番自己易容的情况。
下楼时,医馆已经开饭了,众人都在热热闹闹地吃晚饭,只有燕辰还在熬药。
拾九去后院叫他吃饭:“燕辰,先吃饭再熬药吧。”
燕辰摇头道:“不行,这药一旦断了火,功效就不如之前了。若没人看着的话又容易糊,必须一直搅弄。”
拾九走到他身边坐下来:“你现在真是越来越有都神医的风范了。”
燕辰淡笑道:“我还差得远呢。”
夜风拂过,一方小院安静宁和。
拾九突然道:“燕辰,对不起。我对不起你,也对不起燕叔和燕婶。”
不管是当初害得他们差点被楚逐灭门,还是现在害得他们不得不戴着人.皮.面.具躲避祸患,又或者是害得燕辰不得不放弃自己的理想,回到这小小的江南之地……她都充满了歉意。
归根结底,是她连累了燕辰一家,搅乱了他们原本平静的生活。
“今月姐姐,这跟你没关系啊。”燕辰眼中满是释然,“从我爹娘的经历便注定了我要远离京城那种是非之地,况且——”
他一边用筷子不断搅弄着药汁,一边继续道:“况且,去了一趟京城,我才知道京城不如我想象中的那么美好,又经历了这次战祸,我更加明白,权势不过是残害百姓的祸端,并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东西。上位者高高在上搅弄风云,受苦的却是无数可怜无辜的百姓。我不愿做这样的上位者。”
拾九惊讶地看着他,没想到燕辰小小年纪,却能领悟很多人都领悟不了的道理。
燕辰弯起眼睛,声音从凝重渐渐变得轻快:“从仕不一定能救人救国,但学医至少可以救眼前人。我发现,这才是我真正想要实现的理想。”
拾九目光中浮起敬佩,若是所有人都像燕辰这样想,那该有多好。
日子就这么过了几天。
一日清早,拾九走出医馆将昨晚的药渣倒掉,正准备回去时,便见长行骑马而来。
她心里一凛,每次长行过来,准没有好事。
长行在她跟前停下,下马道:“今月姑娘,王爷命你随军。”
作者有话说:
还没有看评论,不知道大家是失望还是责骂,我都诚恳道歉。
我有点自鸵鸟心态,有时候卡文、忙、断更,就不太敢看评论,怕影响写作的心情,所以通常是先码好了新章,再去看之前的评论。这两次间隔好几天的断更,不知道有没有人怕我弃坑,这点我可以保证,写文这么多年从来没坑过一篇文,再难也要好好地写完一个故事,这是我坚守的事。
这章修了一下,下章明天更,楚逐终于要发现拾九的真实身份啦。
第52章 掘坟
随军?
拾九愕然。
楚逐还没放弃她吗?
长行看她怔怔的样子, 道:“御医还在赶来的路上,恐怕路上王爷有疾或受伤,所以请今月姑娘随行。这是王爷对你医术的信任。”
拾九不知道楚逐打的什么主意, 此刻只得掩下情绪:“是。请容我跟他们交代两句。”
“好。”长行点点头, 没有为难她。
拾九连忙回到医馆里,跟秋云夕等人说了随军之事。
秋云夕当即变了脸色:“他、他是不是看出你的身份了?”
拾九喃喃道:“如果他看出来了, 为何没有当面戳穿我?”
“谁知道他怎么想的——”秋云夕紧紧拉住她的手,“总之, 你千万不能跟他走!”
拾九摇头:“这不是我能决定的事。”
“那、那我们现在就想办法逃, 我们从后院溜出去,先离开这里再说, 等楚逐走了, 我们再偷偷溜回来。”秋云夕脑中快速琢磨着,济世医馆的后院是一堵矮墙, 对于他们几个来说很容易翻出去。
她一边说着,一边看向都焉和燕辰, 希望他们也说两句。
燕辰当即赞同:“对,先逃出去,藏起来。”
倒是都焉沉默不语, 将目光望向了拾九。
只有他们两人明白, 逃跑根本就是就是天方夜谭。
拾九嘴角浮出苦笑, 对秋云夕道:“我们逃走了, 秋叔秋婶不要了?”
只要她一逃, 楚逐就能立刻猜到她便是“拾九”, 往后就不会再有安宁日子可过, 况且他大军就在此, 她往哪里跑都逃不掉的。
便是假设她能顺利脱逃, 秋云夕等人也陪着她逃脱了此地,他们也不可能就此离开。
这里是秋云夕的家乡,她爹娘此时还在镇上的客栈住着,楚逐对此一定调查得一清二楚。
他们便是逃了,楚逐只要把秋叔秋婶抓起来,他们只能乖乖回来。
再说了,她实在不愿再带累他们了。
这里是秋云夕和燕辰的家乡,也是都焉最终的定居之地,如果没有这场突如其来的战祸,他们会一直安稳地生活在这片美好之地。
只要等战祸过去,他们便可以继续之前的宁静生活。
犯不着跟着她犯险流浪。
拾九的这句话,一下点醒了秋云夕,她一时竟忘了这不是在京城,她不是孤身一人,还有爹娘和亲朋。
“那怎么办?”秋云夕愁上心来,担忧地看着拾九。
拾九道:“好了,怎么弄得像生离死别呢?便是被楚逐发现了身份,他又不会杀了我。”
最坏的结果,不过是重新回到当初的困境里,被锁在楚逐的牢笼中。
“你们不要为我担心。”拾九的目光扫过众人,笑道,“我舍不得吴水镇,也舍不得你们。我一定会回来的。倒是你们,也要努力避开战乱,照顾好自己,我相信我们终有团聚的一天。”
*
拾九从医馆出来,朝等候在外的长行道:“军爷,我们走吧。”
长行点头,忽然想起什么,问道:“对了,你会骑马吗?”
拾九自然是会骑马的,但是为了减少他和楚逐的疑心,她摇头道:“小人不会。”
“好。”长行没说什么,将手中的缰绳交给旁边的守卫,与拾九步行返回营地。
路上,长行告诉她,他们马上就要出发前往下一个地方。
至于是什么地方,长行没说。
拾九知道这属于军事机密,因此也没问。
到了营地后,她却没有被带去见楚逐,而是被留在长行的营帐内,等候随军出发。
拾九只得留在营帐里。
她到现在也没参透楚逐的意思,若是真正需要一个随行军医,他让神医都焉随行才是正常的选择,若是发现了她身份有异,那为何没有当场挑明?
想来想去,估计是对她的身份仍旧留有疑心,却未能确认她的身份,因此才将她带在身边。
拾九叹了口气,若是如此,她的身份只怕瞒不了多久。
就在此时,长行忽然掀帘而入,让她现在随大部队启程。
“是。”拾九连忙起身。
走出营帐,外面竟然停放着一辆崭新的马车。
长行道:“这是王爷命我为你准备的。”
拾九怔了一下,道:“小人多谢王爷。”
之后,拾九便坐在马车里随行大部队离开了千山镇,无奈地开始了随军的日子。
倒是楚逐贵为王爷,却没有坐在安稳的车轿里,反而骑着高头大马领着众人走在最前面,她掀开帘子,只能遥遥地望见他的背影。
随军后,拾九表面被当做正常大夫对待,实际上却相当于被软.禁,哪里也去不了。
住的营帐也有重兵把守。
平日,除了按时端上宁神汤给楚逐服用以外,她没有任何事可做。
端药的过程也很快,楚逐并不会像之前那样向她问东问西,通常只是接过她端来的汤药一饮而尽,便让她带着空碗出去。
这日,拾九又端药给楚逐。
楚逐正在擦剑,长行候在一侧,似乎在禀报军情。
拾九瞧着楚逐手里的那把佩剑有些眼熟,并不是他以前的那把。
不由得多看了两眼。
记忆一时闪回到几年前,她忽地想起来,是她曾经准备铸成后送给楚逐的那把残剑,后来由楚逐铸好了送还给了她,被她交与莺儿拿去毁掉了,怎么此刻又在他手上?
她的视线不敢停留过久,连忙掠开,呈上汤药。
楚逐眸光微眯,接过汤药:“这些天的军中生活,今月大夫可还习惯?”
这是这些天来,他第一次主动与她交谈。
拾九连忙回道:“多谢王爷关心,小人已经习惯了。只是,小人乃抚州人士,实在不想背井离乡,不知王爷能否怜悯小人,离开抚州之后另请高明,放小人归乡?”
楚逐饮下拾九端来的宁神汤,眼中神色莫辨:“此事本王会考虑的。”
“谢王爷。”拾九眼中闪过一丝欣喜,不管他这话是真是假,到底有了一丝希望。
楚逐放下碗,同时将佩剑也放在书案上:“今月大夫,替本王将佩剑挂到剑架上去。长行,送今月大夫回去。”
拾九一怔,不知楚逐为何要让自己去挂佩剑,一时只得依言照办。
她拿起沉甸甸的佩剑,剑身的纹路烙在她手心,上面楚逐拿过的温度犹在,像是发烫似的,令她一刻也不想多拿。
连忙奔去剑架挂上。
长行已经走到她身侧,要送她回她的营帐。
拾九回头用余光看了楚逐一眼,只见他眸光沉沉地凝着自己,视线陡然撞上。
她连忙行了一礼,掩盖掉片刻的慌乱:“小人告退。”
走出楚逐的营帐,春夜的晚风拂在脸上,吹散了拾九身上的热意。
她悄悄呼出一口气。
长行却忽道:“你可知王爷手上那把剑的来历?”
拾九自是连忙摇头:“小人不知。”
“那是与王爷的故人有关的东西。”长行道,“那把佩剑原是一把残剑,故人准备送给王爷,但是最后没有送,被故人扔掉了。后来王爷拿到手,重新铸好,欲送还给故人,故人却不肯要。王爷执拗,最终还是送到了故人手中。后来也不知何故,那把剑辗转到了长德王手上。因那剑柄上刻了王府的印,被长德王设计了一场刺杀幼帝事件,陷害于王爷。王爷因此还遭受了牢狱之灾。后来,王爷剿灭了意图谋朝篡位的长德王后,夺回了此剑,便一直珍藏在身边。”
他望着月明星稀的夜空,叹道:“王爷很爱故人。”
拾九只是默然。
*
离开了抚州,拾九才发现,他们走的竟是一条回京的路。
楚逐竟是要舍下抚州城暂时不要,先班师回朝。
拾九不明白他的用意。
她不想回京,此刻却不得不回,楚逐所谓的“考虑”不过一句空话,哪怕军中陆续找来了好几个大夫,都没有一个替代她,只是都被派去充作军医。
而她,还是继续担任楚逐一人的随行军医。
她果然不该抱有一丝希望。
命运似乎又回到了当初不由自己的情况。
一个多月后,一行人回到京城。
京城在楚逐的掌控中,目前未受战乱波及,看似一切如常,不过到底透着几分萧瑟,老百姓都在猜测这次的楚秦之争最后鹿死谁手,睡觉都睡不安稳。
安顿好大军后,楚逐将拾九带回王府。
即将回到那个曾经拼命想逃离的地方,马车里的拾九坐立难安。
好几次,甚至都想跳出马车,夺路而逃。
理智克制住了她的行为。
她现在再傻也明白,楚逐就是对她的身份还有所怀疑,所以将她带回来继续试探。
此时逃跑只是无用功,反而会更快地暴露自己。
之前楚逐怀疑的时候,她都一一应对回去了,唯有胡诌了李御医的祖籍,楚逐回来后一定会向他核对。
不过,这一路给了她充足的时间,她已经想好了应对的说法。
说一千道一万,只要她的脸不是拾九的脸,楚逐就没办法彻底确认她的身份。
没过多久,马车停在了王府门口。
长行掀开车帘:“今月姑娘,请下车。”
拾九脸色苍白地下了车,抬头看向王府。
两年过去,王府似乎与从前并无任何分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