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祈安应喏, “属下这便靠退。”他临走时, 余光匆匆扫过内帐帘幕下一双女人的小脚,并未吭声, 径直走了出去。
大帅亲征这件事,最起码也要告知陆南星知晓。他径直去了大帅府,进门就听到了女人的哭喊。
“你凭什么关押大公子,你不过是大帅的义女罢了!你对得起大帅的恩情么?!”
他蹙着眉走至陆南星院外,见她好整以暇地坐在石凳上拿着一个馒头,咬了一口,目光犹如看戏那般,看着一名身着孝服的女子在那里哭喊,轻蔑地回了句,“我对得起对不起,也轮不到你一个通房置喙。”
落月色厉内荏地怒指她,“是你杀了大帅,谋权篡位!你扣押大公子,就是要杀了他,这样你就能把控兵权!你好狠毒的心,你这个贱……”
“啪”地一声,阿硕扬起厚实的大手,直接给了她一个嘴巴,“公然骂主,给你一个嘴巴让你清醒清醒!”
落月捂着嘴,目光中满是狠毒,“她算个屁,当初萨满给你的符水里被林氏那个妖精下了毒,怎么就没把你毒死?!不,你现在没死,明日明日就死了……”她发癫般地哈哈大笑,“明日就死了!”踉跄着上前,被许招娣伸出脚一绊,重重跌倒在地,磕的头破血流。
陆南星这才发现萧祈安在院外,她拿起石桌上的巾帕擦了擦手,示意阿硕将哭喊着发疯的落月拉了下去,问了句,“你若没吃,在这里用一些?”
萧祈安心里还想着方才听到的,走到她面前问:“方才她说什么萨满给你下了毒,可是真的?”
陆南星一副没事儿人那般,“我至今还不是好好的。”她总不能说,就是因为那符水,她才穿到这里来的。
萧祈安不由分说,一把拉起她的手,就往院外走。
“喂,你作甚……喂喂。”陆南星见他像是动了气,被他大手用力握住的手腕箍的生疼,不由骂道:“萧祈安你发什么疯,你要带我去哪里?!”
在阿硕和许招娣的呼唤下,萧祈安冷冷撇过冰寒如刀的目光,“不许跟来!”他周身散发着猛兽被激怒后,动辄便会出人命的气势,直接将阿硕和许招娣唬得双脚像是被钉在原地,不得动弹。
萧祈安一把将她拎起按坐在马鞍上,他随后飞身上马坐在她身后,捞起缰绳朝着官衙的方向疾驰而去。
陆南星轻触被攥疼的手腕,生气之下,用手肘狠狠怼了身后的男人,“不就是去大牢么,我有手有脚,用你这么独断专行?!我自己的身体我最清楚,难道我傻疯了不想好好活着?日后吃香的喝辣的便宜都让你独占?你想得美,萧祈安!”她想着此时此刻骂的人是太|祖皇帝,且他还不敢言语,心中的气竟然消了大半,嘴角不由自主地扬起了一抹暗爽的笑意。
萧祈安听到最后一句,更加生气,冷斥道:“你也就这点出息,仅仅吃香的喝辣的这点便宜,就是支撑着你费尽心机的与我合作?陆南星,算我看轻了你。”
陆南星听到他生气,心情越来越好,说出的话也犹如刀子那般,“我就是目光短浅,所以才与你合作。你若看不惯,应该为我喝了符水而感到高兴,我若有个什么三长两……”嘴巴被一只大手捂住,“呜呜呜”地无论如何挣扎,都犹如被狼王捉住的小兔子那般,不得动弹。
两个人在马上耐人寻味的姿势,经过宁州城最繁华的大街,在萧祈安大喊着,“避让!”声中,引得更加多的人住步侧目,一时间众人指指点点,议论纷纷。
更有受到过陆南星恩惠的女子,大惊失色地追着萧祈安的马,大喊着,“你放开咱们陆将军!”
还有的人争相跑回别苑,向沈慈恩告状,一时间闹得满城风雨……
陆南星看着这么多人都在看他们两个,真的气得张嘴一口咬住萧祈安的手,感觉到他猛然一颤,却仍然倔强地没有松手。
萧祈安感觉到手指被温热的贝齿咬住不松口,令他心中猛地一颤,竟然生出陌生异样的感觉,环绕的蜂腰手臂逐渐发烫,他下意识想要松开,却又咬牙继续加快了马儿的速度。
陆南星心想,硬的不成我就来软的,她伸臂反手在他紧实的腰间用力拧了一把,又挠了挠,耳边迅速传来一声压抑的怒喝,“别动!”
萧祈安着实没有多余的手将她的手臂控制住,只得说道:“你若保证不大喊大叫,我就松开。”
陆南星点点头,见他松开了手,她大口大口连续呼吸了两口新鲜空气,迅速扭脸骂道:“萧祈安你个登徒子,竟敢轻薄本姑娘,回来我就告诉顾山长,让他给我评理,怎么教出你这么个不知礼教为何的二流子!你个泥腿子!”
萧祈安迎着风听着她带着颤音的清脆声音,为何心里却有一种陌生的欢喜。
听着她这样一路骂骂咧咧,骂到了衙门,待他下了马,又一把将其弄了下来,这才松开手臂,“你先歇歇,进里面喝些茶润润嗓子,回去时再继续。”
陆南星重重地冷哼一声,朝他翻了翻白眼,径直朝着点头哈腰前来迎接的衙役命道:“带着茶壶去萨满的牢房,就拿一个茶杯!”
衙役不敢照她的去做,只得偷眼看萧祈安。直到后者朝着他摆了摆手,这才一溜烟领命而去。
待二人走过重重关卡,来到关押萨满的牢房内,萧祈安一把揪住萨满的衣襟将其摁在铁栏杆上,右手闪电般从袖中拿出一把匕首,抵在了她的脖颈上,“给她喝的符水里,到底是什么毒?!”
萨满见他二人一同前来,下意识觉得自己大限将至,听闻他的质问,深觉不破不立,咬牙惨笑道:“我给她下了蛊,只要我活着,她便能活上一日。今日若萧将军将我杀了,那么陆姑娘怕是要给我陪葬。”
陆南星见萧祈安抵在萨满脖颈上的手,微微有松动的迹象,心里暗骂他傻,径自上前抱臂看着萨满,挑眉道:“你当咱们萧将军那么好骗?”她倏然抽出送茶衙役身上挂着的短刀,“噗嗤”一声插进萨满的小腹,“我若此刻将你杀了,倒要看看我会不会死。”
“南星!”萧祈安情急之下,竟然喊出了她的名字。却听到萨满痛哼一声,捂住小腹绷不住求饶道:“求陆姑娘饶命,小的会做,会做解药。”
萧祈安收了匕首,怒视看呆了的衙役,“快去拿跌打药来!”气怒之下根本不愿看身侧的女人。
陆南星盯着缓缓蹲下的萨满,“我喝了你做的符水这么久了,也没见有什么不适,你且说说,给我下的难道也是慢性毒药?”
萨满此时痛的满头大汗,仿佛所有力气都被掏空,断断续续道:“小的起初……认为姑娘喝了符水……就会继续卧床不醒,直至水米不进……回天乏术。然……姑娘不但醒醒来,还……还活蹦乱跳。小的卜了一卦后,发现……”她惊恐地看了眼听得聚精会神的陆南星,“发现卦上说姑娘……已经死了……可人还活着,必是有有……仙灵附体,必必有后福。”
萧祈安根本不信她的鬼话,在他看来,人死了魂魄也会一同消失,那还会有升天和下地狱之说。
陆南星听到萨满说这具身躯已经死了,便真相信了她有点道行,便继续问道:“既然你说我有仙灵附体,那你方才所说的解药,岂不是骗人?”
萨满在剧痛之下,只想起卜卦时的恐惧,竟然忘了方才求饶时说的话,顿时痛哭流涕道:“小的就算给姑娘调配了秘药,想必姑娘也不敢吃……可小的真想活命,的确还是有解药,只是若姑娘并无身体不适,行走坐卧如常却是小人也没见过的,怕是小人道行太低,无法克制姑娘。还求姑娘放小的一命,做牛做马都听您的。”
陆南星突发奇想,指着身侧的萧祈安说到:“既如此,你给他卜卦,要如实说出,否则我今日就要了你的命。”
萨满自萧祈安来到大牢后,就感受到一股不同寻常的煞气,以她的六感认为此人绝对非常人,听到这声命令,只得应道:“小的算!”
衙役将金疮药拿来,萨满不敢劳动他人,自己背过身将金疮药粉洒在疮口周围,咬牙拔刀救治后,顺势靠坐在地,利用满手的血做起了法。
陆南星瞧着她脸上的汗越来越多,脸色也越来越苍白,直到她痛哼了声,吐出一大口血后摇摇欲坠,靠在了伸出手欲接住她的陆南星身上,喃喃说了句,“他本已死……”晕了过去。
第六十九章
“喂!”陆南星焦急地晃了晃此刻晕了过去的萨满, 发现她已不省人事。微微叹了口气,只得把她交给医官和衙役处理。
当她转头找寻萧祈安,发现这家伙早已不知何时离开了大牢。
她边走边想, 若萨满所说超不过两载……岂不是和史书上记载, 他在远征漠北回程路上暴毙而亡对上了?
也就是说,此刻他的危机还是没有解除?
危机……哮喘?萧祈晏?对,萧祈晏!
当她两步并做三步走出大牢时, 在门口遇见了在此等候的樊青。
“你在等我?”陆南星四处看看, 并未看到萧祈安的身影。
樊青也很奇怪,他听闻大哥在闹市策马飞奔, 以为出了什么突发事件, 急忙带着人一路打听来到大牢。谁知他们刚来, 就见大哥怒气冲冲地一个人骑上马,扔给他一份书子, 并说了句, “交给她。”径自离开了。
他不敢问, 也只得在门口等着。如今见着正主, 立刻将手中的书子双手递出,“大哥命俺将此书给陆姑娘。”
陆南星接过打开一看,才知这是一封给李总兵的官方书信。内容是王广全要亲征, 邀请她明日前往老营会见。
“陆姑娘若无事, 俺们先回去复命。”
陆南星将他喊住,“你随我来, 有事想问。”她刻意往无人处走了几步, 转过身见樊青上前, 问道:“你如何看待萧十二这人?”
樊青沉默了一瞬,还是选择说了实话, “俺瞧不起他!”
陆南星知晓他虽看上去五大三粗令人不敢接近,实则诚实憨厚,此话应当是真心话。她继续问道:“为何瞧不起?”希望能从他的话中挖掘出一些有用的信息。
樊青见她如此追问,直言道:“陆姑娘若想抬举他,俺觉得此人不可。按说俺们从小一处玩大,独有的情分就像俺和大哥还有鸡头那般,但十二自幼便与俺们不同。”
“他家是远近闻名的富户,自幼就有私塾先生教他读书写字。平日里虽说也与我们一同玩耍,但他总是衣着华丽,时不时拿一些饴糖试图收买俺们听命于他。俺们自然不干。大哥自幼就带领俺们上山打猎,给家中改善生活。谁家篱笆坏了,大哥就带着兄弟们去谁家帮忙。谁家若是被地主欺负,大哥会帮俺们暗中报仇,偷偷拿出地主家的存粮存肉,分给俺们。”
“原来他自幼就经常干偷粮这事儿,难怪计划那么缜密。”陆南星翻了翻白眼。
樊青见她调侃,有些着急地为萧祈安辩解,“大哥每次偷粮都不是为了自己。彼时是为了村里的百姓,而今是为了宁州城的百姓。俺们每个人自幼就很敬佩他,如何会为小恩小利听他萧十二的差遣。他见俺们不为所动,就消失了一段时日,不知去向。待回来后没几日,就遇到了金贼屠村。他被藏在家中地洞内,听说他爹娘心疼被金贼洗劫的财物,不愿躲藏,却与金贼在商谈过程中被杀。”
“之后,他哭着厚葬了爹娘,又主动提出帮忙安葬大哥的爹娘,还说什么和大哥是堂兄弟,不能等着大哥回来见到自己父母兄长无人收尸。俺们都以为他变了性,也纷纷劝说家中拿出体己凑钱。”
“谁知,他萧十二只给里长二两银子,剩下的说让里长用欠他们家的收成抵账。里长敢怒不敢言,家中也一贫如洗,就暗中找到俺爹和几位邻居帮忙,这才将大哥父母厚葬了。待大哥九死一生从北地回来去祭拜家人,萧十二当着大哥的面哭的比自己爹妈死了还伤心。俺虽知晓这些,却不想大哥听了生气,只得生生按下弟兄们,警告他们谁也不许在大哥面前嚼舌头根子!十二怕是认为,这些事他做的人不知鬼不觉。”说罢,狠狠啐了声。
陆南星听他这般说,想到萧十二在萧祈安驾崩后于灵前继位,是为太宗皇帝。不但心安理得地窃取了萧祈安耗尽心血打下的江山,而他的后代……躲在后宫不上朝、一心修道只为剥削民脂民膏、御驾亲征险些被俘,将好不容易收复的江山败坏殆尽,最终出现亡国之兆。
若萧祈安知晓,他辛苦开创的王朝会在百年后就亡国,拼命保护的百姓在他死后,仍旧过得卖儿卖女流离失所,不知会不会拿把刀现在就把萧祈晏杀死!
想到此,陆南星抬眸说道:“樊二哥,你放心,我必不会让蝇营狗苟之人有机可乘!你们留一匹给马给我。”来时被萧祈安那厮强行虏上马,此刻他又撇下人径自离去,真狗!
饶是樊青再大老粗,也咂摸出这其中的味儿,什么狗他听不懂,但陆南星眼中的怒意他读懂了,当下指着鸡头命道:“你下来与俺共乘,把你的马给陆姑娘。”
鸡头小眼骨碌一转,笑嘻嘻地依言照做。随后上了樊青的马儿后,扶着他厚实的背小声“啧啧”了句,两个手指往中间靠了靠,边比划边道:“据说大哥和陆姑娘贴的这么近,两个人还一路打闹……大哥是不是好事将近了?嘻嘻。”
樊青喝道:“闭上你的鸡嘴,不该打听的少打听。”不管大哥和陆姑娘是否能走到一起,他们两个都是只得尊敬的好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