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落跪坐在床上,双手捧着淡蓝色的陶瓷杯,一口一口地汲水, 而他一动不动, 不催不促, 坐在旁边等着她。
整整一大杯水全被喝光,她擦了擦嘴,把杯子递给他, 问他吃什么饭。
“你想吃什么?”
程落挑眉,“螺蛳粉?”
陈望洲抬手去掐她腰上方的软肉,那位置俗称痒痒肉, 是程落最脆弱的地方,一碰她就连连往后躲,还得手脚并用地进行防御。
“想吃螺蛳粉?就知道荼毒我是不是?”陈望洲探着身子, 又扭了扭她的腰。
程落浑身软弱无力,又有种既想哭又想笑的矛盾感,她夹着胳膊, 摇摇头“没有没有,谁让你问我了?”
“问了还不给煮, 那我自己点外卖。”她嘀咕着说,“果然不能和好, 没和好的时候,我吃你还能装作闻不到,和好之后,我都没有吃东西的自由了。”
看她说的楚楚可怜的样子,陈望洲无奈地摇头。他想起很久之前,那时还住在陈宅,大半夜她想吃粉,被他撞到了就恰好给她做苦力了。
那是他第一次知道这东西的“威力”,粉下锅,加上料,弄得他苦不堪言,她却捂着嘴站在流理台旁偷偷笑。
他一回头看她,她立刻敛住笑,假装摆弄她那两个马尾辫。
当时他就想,以后得让她把这东西戒了,闻起来就不好吃,闻起来就没食欲。可她没戒掉,他却被拉着“同流合污”。
陈望洲拉着她的小腿,把她拽了回来,“你什么时候不让你吃东西了?嗯?我那句话说不让你吃了?”
他步步紧逼,垂眸去吻她的唇,“是不是没证据了?就会冤枉我。”
程落一手攥着他的胳膊,一边被迫着仰着躺在床上,“我才没有。”
她知道他说不过咬文嚼字的男人,包括吵架的时候,他惯有自己的一番理论,要是真想和她争辩,她肯定会被绕进去,
可每次,他又都会退让,好像是故意在让她占据上风。
程落小心翼翼地弹出舌尖,回应了他一下,男人立刻加深了这个吻。
两人呼吸相交,渐渐沦陷,带着事后的缱绻和爱抚。
陈望洲手覆住她的小腹,指尖划过真丝睡裙,一下一下的挑逗。
程落睁开眼,扑簌着纤长的睫毛,轻咬了下他的唇,呢喃地说:“三哥,我饿了。”
陈望洲喉结滚动,将头扎在她的肩窝,嗅着她身上淡淡的清香,他轻“嗯”一声,克制住自己将要席卷而来的欲.望,从她的身上起来。
他揉了揉女孩儿柔顺的头发,“你先去洗漱,我去给你做饭。”
“吃粉吗?”程落狡黠地笑着。
“……那你点外卖吧,家里没粉。”
程落拉住他的手腕,勾了勾唇角,“那我不吃粉,我吃你做的饭。”
她晃了晃他的胳膊,撒娇地说:“三哥最好了,三哥做的饭最好吃了。”
陈望洲渐渐迷失在一声声夸奖中,极自觉且心甘情愿地进了厨房。
程落趿拉着拖鞋去洗漱,她对着镜子揉了揉眼睛,除了眼下因为没睡好引起的泛青,她看上去眼中多了丝媚态。
刹那间,大脑中又开始回放那些少儿不宜的场面,她的脸颊烧了起来。
程落打开水龙头,用温水扑了扑脸,又拍了拍自己的脸颊,开始刷牙洗脸。
洗漱完,程落坐在椅子上看手机,看到了段磊给她发的消息。
昨天她自从进了王炳酒吧的舞池就没碰手机,现在才看到那个耀眼的红点,点进对话框,是段磊问她去了哪。
估计是昨晚陈望洲找不到她,才问的段磊。她简单给段磊解释了一下,段磊秒回,说三哥昨晚说找到你了。
程落看着对话框,挑眉,把手机扔在一旁去了厨房。
男人听见动静回眸,告诉她:“再等一会儿,马上就出锅。”
程落往前凑了凑,从身后环住他的腰,将脸贴在他的后背上,“三哥,段磊哥是不是特别喜欢小叶紫檀的手串?”
陈望洲太了解她,突然冒出这么一句话,指不定心里在打什么算盘。
“怎么了?”
程落眨眨眼,“没怎么,就是段磊哥说他特别喜欢小叶紫檀手串。”她顿了一下,闷闷地说:“是孙媛姐送的。”
“所以呢?”
程落看不见他的表情,“所以,我也想送他小叶紫檀手串。”
陈望洲把火关掉,转过身居高临下地看着她,有一瞬的缄默。
好像从昨晚两人捅破一切心思后,他才能体会到她的那些小心思,比如她从来没像段磊他们那样叫过孙媛“嫂子”,而是以“姐”相称。
从一开始的她的爱就是隐晦的、静默的,像雪落般无声的,所以她的小脾气,她的小嫉妒才会这样喷涌而出。
即使是一条小手串,也会影响她的心情,成为她情绪的导火索之一。
陈望洲垂眸看着她,她的眼中倒映着他的影子,他难得正经,说:“落儿,以后你不必再羡慕任何人,也不要被任何人影响你的情绪。你想做什么,我希望你是没有束缚的,不被左右的。”
在他的心里,如果她想送段磊手串,只是类似于为了释放情绪而大肆购物的行为,那他是支持的。毕竟他赚钱,就是给她花的。
可如果,她只是因为孙媛送过段磊这东西,她就也要送,从而去试图掩盖些什么,那他不会支持她。
他不会否认他和孙媛的那段往事,是是非非,自在人心,他尊重自己当初的选择。
可这段往事,他说翻篇那就一定翻篇了,这是他对她许下的承诺,亘古不变的承诺。
陈望洲捏了捏她的脸,说:“因为我说过我只爱你。”
散漫的时候说爱像情话,而这般认真的时候,他反倒显得有些窘迫。
活了这么多年,倒是像个毛头小子。
陈望洲擦了擦自己的鼻子,“你懂吗?”
程落察觉出自己心跳的加速,她迟钝地点点头,“可我还是想送段磊哥手串,谁让他添油加醋说你和孙媛姐要和好了呢?我要用手串砸死他。”
陈望洲扑哧一声笑了出来,“那是得砸死他,我说你怎么对我爱答不理的,原来是他和你说了这些话。”
“就是。”她皱皱鼻子。
“送,送他一箱,砸死他。”他边笑边说,顺势逗逗她。
程落深以为然,连连点头。
其实他们都心照不宣地知道,在某种程度上,他们应该感谢段磊。
若不是段磊添油加醋,程落可能永远不会积累情绪,永远不会袒露自己的心事。
-
手串是几天后程落亲自给段磊送去的,上午段磊没去酒吧,程落就顺势把东西给他送到了家里。
因为之前陈望洲跟他打过招呼,所以段磊在家等着她。
司机跟着程落上楼,敲开了门,段磊家收拾得很干净。司机把那一箱东西递给段磊就先下去了,段磊颠了颠手里的东西,“这什么啊,落落,三哥还让你亲自给我送过来?”
程落挑眉,“他没和你说是什么?”
“没。”
“那段磊哥你打开看看,喜不喜欢?”
段磊狐疑地看了眼她一眼,让她坐在沙发上,给她倒了杯水,然后把箱子打开。
箱子里面是一排有一排相同的精致的雕镂的小盒子,看样子像是放饰品的。
他拿出来一个,先放在手里掂量了一下,然后打开,里面是一串精致的小叶紫檀手串。
他举着手串在光下看了看,满脸喜悦,手上这东西连棕眼泥料都没有,是上上品。
“这是送我的?”
程落面不改色地点头,“三哥说感谢你,所以要送你,你再看看别的。”
段磊抬眸,“感谢我?感谢我什么?”
他不记得他最近做了什么事,难道是那天孙媛去迷津酒吧找他的时候,他锲而不舍地给陈望洲打电话发消息,最后促成了一段良缘?
这么想,还真是合理,毕竟三哥是真的喜欢孙媛。
段磊很快把自己说服了,又拿出了一个盒子,还是个手串,不
过是金丝楠的。
“这?”
程落拿着鸡毛当令箭,“三哥知道你喜欢小叶紫檀,但是又觉得送你太多一样的,都大差不差的,所以也送了几个别的。你翻翻,应该还有沉香的、黄花梨的。”
段磊嘴角抽了抽,“虽说我这是帮三哥和孙媛牵了个线,但是这么多,我这辈子恐怕都盘不过来。”
程落手上端着水杯,刚喝了一口水,差点呛到。
段磊哥还真会脑补一出大戏。
“没事儿,慢慢盘吧,反正闲着也是闲着。”
段磊在这话中听出了一丝阴阳怪气,但他找不到证据,也参不透缘由,归根结底是他根本想不到程落和陈望洲会在一起。
手串太多了,也就没有打开第一个时的新鲜劲儿了。
段磊往前拖了拖塑料椅子,坐在程落对面,“落落,三哥是不是要和孙媛结婚了?”
程落:“啊?”
“要不然突然送我这么多东西干嘛?三哥大方归大方,但不是这么个大方法子啊,这东西买多了,不就是中看不中用么。”
段磊边掂量着手串边说。
程落看着段磊那个八卦的眼神,眉眼弯弯地说:“可不得,我和你有同感,我觉得三哥真是用情至深,都这么久了,还能吃回头草。”
“但是三哥啥也不和我说,等明儿你见到他你找他问问,八卦八卦,顺便告诉我一声,让我吃吃瓜。”
程落说得头头是道,装起来的表情俨然是一个掉到瓜田里的猹。
“你也不知道吗?”
程落摇头,“我真不知道,三哥不和我说他的感情问题。”
段磊点头,“那等我问问他。”
“好。”
程落的话音刚落,手机就响了。
她从包里摸出手机,看了段磊一眼,“我先接个电话。”
她走到阳台上,“嫂子,怎么了?”
秦真语气有些急促地说:“落儿,你能不能过来找我一下,我有点儿急事。”
“什么事?你先别着急。”
秦真看了一眼身旁的男人,低头嗅了嗅玫瑰的清香,她说:“你过来再说吧,我把位置发你。”
电话立刻就挂断了,很快,程落的微信收到一个位置。
她点进去,眉头蹙了起来,这地方有些远、离市区有一段距离,也不知道秦真腿都没好利索是去那做什么了。
但她知道,秦真如果不是真有事需要她帮忙是不会来打扰她的,所以她没多犹豫,和段磊告别后就让司机送她去定位的那个地方。
第46章 蝶
司机循着定位把程落送到了地方, 这是一家梦幻庄园,依山而建,古城堡风格。
这地方比较偏僻, 今天的风还有些大。程落下车后拂了拂衣服, 寻觅了一圈也没找到秦真的人影。她刚拿起手机准备给秦真发微信, 就看见被赵霁月在后背拍了一下。
程落惊讶地回头,把手机揣进兜里,“你怎么在?”
她也不知道是不是女人的第六感,问到这个问题的时候, 心跳骤然加速。
赵霁月脸上挂着灿烂地笑, 说:“你嫂子还得坐轮椅, 腿不方便,所以我来接你了。”
说着她就挽着程落的胳膊往里走,只有程落的脑子里像是磨过沙砾一样, 迟钝地想赵霁月怎么会和秦真认识呢?
程落刚进门,就有人送来了一捧鲜花塞进她手里。
整条路经行的路都被人精心装饰过,鹅卵石铺就的路上洒满了鲜花。
这本是个寸草不生的季节, 可沿途的树上却生满了翩翩起舞的蝴蝶,随风曼妙而舞。
风吹过,拂起了两片花瓣, 落在她的靴子上。
蝴蝶是假的,是被制成的标本,但它的美是毋庸置疑的。
她突然红了眼圈, 想起了当年陈望洲送她蝴蝶标本的时候,他说:“哭什么, 你看你最喜欢的蝴蝶,平均的寿命只有两周, 可我们却保留住了它们的美。”
那是她爸爸的忌日,她把自己关在房间里。而他塞到她手里的蓝闪蝶标本似乎成了她的精神寄托,他说:“美是延缓死亡必然性的一种方式。”
他给她抹了抹眼泪,“你带着程叔的期待好好生活,他就一直在,不是吗?”
他把她揽进怀里,安慰起了这个破碎的只会偷偷哭的小姑娘。
人的记忆总是短暂的、片面的,时至今日,程落已经记不清他那天安慰她的时候还说了什么话,也许又忍不住逗了逗她。
她只记得,她一直抱着他送的那个蝴蝶标本,思绪纷飞间低眸,蝴蝶起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