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晏安背对着为蜃仰着头,似在看墙上挂着的那副字“海清河晏,国泰民安”,久久不语,背在身后的手紧紧攥成拳,似乎刚才所说跟他毫无关系,就在为蜃以为白来一趟,准备放弃的时候,冯森进来了。
“爷,昨日线报,前日寅时齐国皇帝不在宫中,卯时初着便服回宫。巳时二刻迎亲队伍遇见不知从哪出现的一群流民,队伍发生骚乱,片刻城防军控制住了局面,一切照常进行,当时确认新娘在鸾驾中,还有君国凤安公主在齐国。”冯森说完,小心的抬头看了看冯晏安。
“启动所有在平城的暗哨,不惜一切代价查迎亲队伍中出现的流民和那疯子凤安近几日所有行踪及身边人动向,冯林留守,冯森重新调集人马到齐国边界等我命令,冯木跟我去平城,带上留多。”
沉寂多日的侯府仿佛又活过来似的,火光衬着书桌上的绿色叶子更亮了。
“怎么就出不去?也没什么挡着?”褚子兰嘴里不停的念叨着,挥舞着手,在空中摸来摸去。
从她突然醒来就一直在这牢里,怎么也踏不出没关门的牢房。
奇怪的是身上的伤全好了,一点儿也不疼,身上的嫁衣换成了她最爱的那套浅蓝色锦缎流纱裙。
“不会是齐正良心发现?给我治伤,又送我新裙子?那也不对,什么灵丹妙药吃了马上就好?应该先把我带出去。”
“不对不对,外面还下着雪,我怎么一点也不冷,我不是死了吗?怎么会还在这里?”
也不知过了多久,外面传来一群急促的脚步声。
“爷,就在最里面这间,据查到的信息,那群流民散了之后有五、六个同样装扮的人来过这座地牢,没多久就从这里出去,现在牢里什么也没有。”
这不是冯木的声音的吗?爷?冯晏安?那冷面杀神怎么会来这种地方?
褚子兰使劲张望着声音的来源之处,果然看见那冷面杀神,一身玄衣,头发以玉簪束起,斜飞的英挺剑眉,细长蕴藏着锐利的黑眸,削薄紧抿的唇,棱角分明的轮廓,修长高大却不粗狂的身材,宽肩窄腰,宛若黑夜中的鹰,冷傲孤清却又盛气逼人,孑然独立间散发的是傲视天地的强势。
他不是在蔺城做闲散侯爷吗?来这做什么?
“冯晏安,你怎么来平城了?陈国破了吗?你那位皇帝舅舅的新宠妃美吗?喂,回答我”
看着冯晏安一行人越走越近,听不见她说话的样子,褚子兰急得伸开双臂挡在牢房门口。
眼睁睁的看着冯晏安径直穿过她的身体走进牢房,其他人却屏气凝神的站在外面。
“不可能,怎么会这样,杀神?晏美人?冯晏安?大獒?”她焦急的跟在冯晏安后面,伸手去拉他,可是依然没有碰到,抓不到任何东西。
“冯木,你能看见我吗?冯木”她又转头去找冯木,可大家好像都听不见,也看不见她。
“我真的死了吗?”褚子兰像泄了气的孔明灯,一下没了生机,独自蹲在角落里,喃喃自语。
冯晏安从踏入一眼看尽的牢房便一言不发,眼光四处搜寻,片刻后走到牢房门口附身捡起挂在门勾上的布条。
“带留多去找,找到立即报来。”
说着便踏出了牢房准备离开,转身之际像是感应到什么望向褚子兰所蹲的角落,又一无所获,抬手着地牢窗外“把它带走”。
冯木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着那快要濒临死亡的君子兰道“是”。
一行人匆匆的来,又匆匆的走了,似乎不曾出现过。
褚子兰慢慢的平静下来,劝慰着自己,都伤成那样,怎么可能还活着,难道就一直被困在这里吗?
不行,一定要出去,我要先去天堂见阿爹、阿娘、阿弟、大獒,去见那些疼爱、宠爱自己的族人,去求他们原谅,再去齐正梦里,让他夜夜不得安宁,再去地狱赎罪。
一定要出去,不能放弃,她又燃气希望重新站起来,四处摸寻看看有没有能出去的法门,就在这时一股强大的力量将她吸了出去,之后整个人就晕晕乎乎,好像置身于一片迷雾中,耳边时不时的有各种声音传来。
“爷,找到了,在乱葬岗......面目全非......为蜃认过,是她家小姐。”
“爷,爷,快叫百里神医。”
“听说侯府来了个怪人,天天用血喂养侯爷桌上那两盆君子兰。”
“侯爷竟去攻打齐国,说是和齐国国君有杀妻之仇,咱侯爷什么时候成亲了......谁知道呢。”
“你们听说了吗?君国亡了,凤安公主弑父,带着君国向齐国提亲,又有人说凤安公主早就是齐国王后了。”
“你们听说了吗?武安侯又屠城了,遇神杀神,遇佛杀佛,一路杀进齐国国都平城,齐国皇帝和皇后都不见了,后来又人在死人堆里找到了皇后,说是遭受过非人虐待,全身无一点好肉,惨不忍睹啊。”
“快逃命吧,自从陈国武安侯自戕后这天下就大乱了。”
第3章 重生被救
谁啊?别晃我,快吐了。
褚子兰此刻全身乏力,头昏脑胀,发不出一点声音,强行睁开眼睛,虚着眼看着眼前景象,她惊呆了,离她眼最近的是一个红红的耳朵,最边上还有冻疮,已经结痂了,漆黑如墨的头发随意用木枝束在头顶,长长的发尾搭在她的右手臂上。
看着自己右手上的衣物,她瞬间如被雷击中,用只能动的眼珠死死的盯住它,这不是十二岁那年阿娘给我做的留珠裙吗?
阿娘不想我长大之后去太远的地方,我就是她的珍珠,希望我能永远在她身边,所以叫留珠裙。
留珠裙是用最好的织金锦和红色的玛瑙做成,还搭配一个红色的包可斜挎在肩上,可以装很多东西。
衣袖前端白白嫩嫩的手,食指中节处有一个心形印记,是六岁玩火烧灵翅草时所伤。
这确实是我自己的身体,可这小小的手又不是现在的自己,杂乱无章的思绪慢慢开窍,这是回到了十二岁,成开十年,这年的冬天特别冷。
难道是仑虚山神带我回来的?
小时候常听村子的殷婆婆说不听话的小孩会被仑虚山神抓走。
背着我的是谁?十五、六岁的样子,有点像冯晏安,那时候还不知道他叫冯晏安。
他叫陈楚河和齐正一起出来打猎,结果被猎物带迷路了,在这大山里和其他朋友、随从走散了。
后来才知道原来他们就是成开二年陈国送到君国的七岁王子质子陈楚河,齐正其实是齐国六岁二王子齐正。
他们也不是真的迷路了,是想通过仑虚山天险,辗转回到陈国,陈国和齐国正在联姻合谋攻打君国。
陈国昭明郡主陈楚明嫁给了齐国大王子齐承,齐正就呆在陈国,从君国质子变相成为了陈国质子。
成开十一年陈国、齐国和君国彻底撕破脸,仑虚山东面常年战争不断,哀鸿遍野。
也是后来才知道陈楚河就是冯晏安,不是什么陈国王子,而是陈国武安侯府世子。
当初陈国皇帝怕唯一的儿子一去不回,便用武安侯冯远霖和五万神安军的性命威胁冯晏安母亲陈沁心长公主。
又当着七岁侄儿冯晏安的面强迫长公主服下毒药,勒令其不可漏出马脚,令人生疑。
由于两人是表兄弟,长相和外形都极为相似,冯晏安从小是陈楚河伴读,两人如影随形,只要冯晏安不暴露君国就识破不了。
后来在冯晏安归国前夕武安侯冯远霖意外战死,神安军被迫分散,长公主陈沁心在他回家的当日就追随武安侯去了。
在南宁的祖母葬身火海,老宅一夜间被焚烧殆尽。
从此冯晏安便蛰伏朝堂,成开十二年,十七岁的他,首次上战场就如鱼得水、游刃有余,连得三座城池。
成开十三年以最激进,不要命的方式进攻,屠城震慑对方,从此落下个残暴杀神被人唾骂的名声。
成开十五元年掌控了陈国,屠尽陈国王室后又不顾百姓咒骂将陈国江山拱手相让给齐正,自己在靠近仑虚山的蔺城做起了闲散侯爷,后面也不知道他如何了。
成开十五也就是褚子兰死的那年,也是齐国始初元年。
褚子兰迷迷糊糊的想着过去,一抬头,映入眼帘的是白雪皑皑的山峰,山顶上悬着一弯残月。
耳边传来荆棘勾破衣衫的刺耳声,背着她的人仿佛没有知觉般,行尸走肉般前行。
褚子兰想着,前世并没有这一出,这时候和冯晏安也不认识,只有以静制动,以不变应万变。
走了不知多久,在褚子兰快坚持不住的时候,冯晏安终于背着她走近了一个山洞,这洞口很眼熟,前世过完十二岁生辰没多久,褚子兰又想穿过仑虚山去外面看看。
以前总听村子的老人说外面的世界很大,君国也很大,有谒庙朝会、宫宴雅集、燕居侍花、耕织斗茶,还有峭窄春衫、褶褶珠裙。
她只去过蔺城附近的几个地方,还有好多奇珍异宝没见过,所以她总是偷偷往外溜。
这一次清晨还未走出仑虚山便听见崖边传来“嗷嗷”的可怜声。
褚子兰小心翼翼的靠近崖边看见一只全白的苍??犬趴在崖上的树干上,小小的一只,可爱极了。
看见有人靠近,苍??犬紧紧的往后退去。
“小可爱,你别动啊,我来救你的。”
说着她便掏出腰间的红棕色鞭子,趴在雪地上将鞭稍扔了过去,鞭子有点短,于是又将上半身往前挪了挪。
小家伙还挺有灵性,看见鞭子下来便往树根处爬去,嘴巴紧紧的咬住绳子后褚子兰将绳子往回拉,越到后面越吃力,看不出来小可爱还挺沉。
最后终于将它拉了上来,累的她躺在雪地上大口喘气。
苍??犬咬着她的裙边扯。
“嘿,我刚救了你,你还咬我裙子干嘛?”
褚子兰气不过挥挥手推它“赶紧走,去找你阿娘。”
说着她就站起身来刚准备拍拍身上的雪,脚下一阵晃动,身体往后倾斜,她便随着脚下的雪摔下了山崖,手在空中凌乱挥舞着,身体摔在了刚才苍??犬趴着的树干上。
刚想幸好,幸好还有根树杈,便听见“咔擦”一声树干断了。
她的身体又极速往下坠去和雪滚在一起,越滚越急。
不是吧,做善事没善报,这么高铁定摔死,我还这么小,还没见过外面的花花......之后便晕了过去,再醒来时便是在眼前这个山洞里了。
那时迷迷糊糊醒来就看见一个长相俊美,眉如墨画,目若秋波,面如桃瓣,说话温温柔柔的少年坐在石凳上。
轻声问她“小妹妹,你还好吗?可有哪里不适?”
她从未见过如此俊美的公子,竟连阿爹也比不上。
一时未曾防备,双眼直直的望着他,磕磕巴巴的说,
“没...事,是大哥哥...你救了我吗?”
眼前的少年一身锦缎虽有些污泥破损,却也遮不住他的贵气。
“小妹妹,你别怕,我们不是坏人,”
说着他指了指火堆对面靠墙斜躺着的少年。
“我们是进山打猎,追着猎物至此,和其他朋友、随从走散了,在这树林里转了好几天了,还没找到出去的路,在前面山脚下发现了你,你怎么一个人在此,你的家人呢?”
“大哥哥,我出来找东西的,我的家就在附近,待会家人会来找我的。”
褚子兰突然反应过来,眼前两人是陌生人,虽然另一个躺着不知情况,眼前这个看着不像坏人,但也不能说实话。
“大哥哥,他怎么了?”她指了指另一个躺着不动的人问道。
“他在打猎的时候受了伤,我们刚又出去找了一遍出山的路,他应该是累着睡着了。”
说着他就上前去准备将躺着的人叫醒。
“我们都说了一会儿话了,他怎么还没醒。”
“楚河兄,楚河兄,你醒醒。”他边喊,边摇。
然后用手去摸了摸冯晏安的额头对褚子兰道“他额头很热,他发热了,怎么办?这里又没有大夫。”
在他看那个楚河兄的时候褚子兰就起了草堆,甩了甩手脚,活动了一番。
发现自己真没事后就想,难道是仑虚山神保佑了我,从那么高的雪山上滚下来居然没事,看来多多做善事还是会有善报的。
她看了看这个山洞并不深,洞口处天光亮着,看影子应该是未时,也不知道小可爱怎么样了,扯她裙子应该是想她赶紧离开那个危险的山崖。
算了,先救这个人吧,再去找找小可爱,不知道它有没有和她一起摔下来,阿爹说过做人要有始有终。
等他好了,再指引他们出去,阿娘说过不能带陌生人回村子的。
褚子兰走过去,也用手摸了摸楚河兄的头,翻了翻他的眼皮。
她前段时间跟着村子里的怪人叔叔学了点岐黄之术,后来实在是太枯燥了,不好玩又放弃了,怪人叔叔给了她个锦囊,里面装得有简单病症的解药并给她说了如何使用。
看和怪人叔叔说得差不多,从锦囊里取出一颗正准备往他嘴里塞。
那个美人大哥哥拦住了她,焦急的问她,“这个可以吃吗?会不会有问题?”
“大哥哥放心,这个哥哥的情况和叔叔说的差不多,这个药是叔叔给我的,叔叔很厉害的,村子里的人生病了都是他治好的。”
褚子兰自豪的说,怕他瞧不上自己的药,显得自己没本事。
看着小妹妹保证的样子像是给了他信心,便道“真的?那给他吃吧,别让他烧坏了。”
大哥哥一副实在没有其他办法的样子,只有死马当活马医了。
“给你看看我怪人叔叔的厉害”
褚子兰一边想着便把冯晏安的脸摆正将药塞到嘴里,盯着他咽了下去。
看着手下沾染些许尘土,依然遮不住这光洁白皙的脸庞,透着棱角分明的冷俊,浓密的眉毛叛逆的稍稍向上扬起,长而微卷的睫毛下不知有怎样的一双眼睛,薄薄的嘴唇紧紧的闭着,心想长得真好看,我又做了一大善事。
第4章 指点出路
“楚河兄什么时候能醒啊?”
“楚河兄?”
“哦,他叫陈楚河,我姓齐,单名一个正字,我比你大,叫我齐正就行,小妹妹,你叫什么啊?”
“叫我子兰就好,阿爹、阿娘都这么叫我。”
两人就这样在陈楚河身边你一句,我一句的聊了起来。
“子兰妹妹,你家住这附近,你知道怎么走出这片山吗?”
一边问着一边捡起地上的树枝在地上画着。
“你们要去哪里?我去过的地方也不多,看我知不知道。”
子兰看着他画了一个大圈,里面又画了些小圈。
“陈国,你知道吗?”
“没有,我只听说过君国,”子兰摇摇头。
“锦城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