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褚子兰,我还有个弟弟叫褚子平,你叫什么呢?”
“你那么爱咬我裙摆,就叫你小獒吧,长大了就叫大獒,怎么样?”
“你不说话就当你答应了,小獒,小獒。”
“阿姐,我在这儿,往上看。”看着褚子兰望着下面的秋千架出神,褚子平着急了,连连暴露自己的位置,等着他姐如往常一样上去捉他。
“快去和子平玩吧,婶回家给你做葱油饼去。”说着拍拍她的肩膀边往自己走去。
看着褚子兰毫无动静,子平从树上滑了下来蹦蹦跳跳的跑到子兰身前,十岁的褚子平个子矮矮的。
“姐,我们的鸟窝又有新鸟来了,羽毛可.....”褚子平话还未说完,便被褚子兰紧紧的抱住。
前世的子平被箭穿心跪地,死死抵在狭缝前,推她逃命的惨象一遍遍在褚子兰脑海里划过,眼泪止不住的往下流。
这一刻让她如何不恨,她这调皮捣蛋、一刻不停的弟弟,才满十三岁,个子还没有她高,稚嫩的肩膀还未展开。
绝境面前却执剑将她护在他身后,无数无情的箭矢穿过他薄薄的身体,他还死死撑住剑跪挡在她面前,死死护住她。
这是被她从小爱护长大的阿弟啊,本该是她护他一生无虞的。
“姐,别哭,谁欺负你了?我去揍他,下次你别一个人溜出去玩了,带上我,我保护你,看谁敢欺负你。”
耳边压抑的哭泣声,耳下一片冰凉,褚子平回抱着子兰,抚着她的后背,帮她顺气。
他还从未见过他姐哭,整天都是开开心心的,溜出去玩也会惦记他,给他带新奇的东西。
这一次他没问礼物,心理暗暗发誓,要再练好武艺,保护他姐,让他姐一辈子都快快乐乐的。
“无事,阿姐就是想你了”阿弟,这一次换阿姐来,一定会保护好你,让你一生无虞。
“阿姐,快回家吧,阿娘念叨你好几天了,可要小心你的手心了。”
看子兰心绪渐渐平静下来,褚子平转移她的注意力,往家里带。
三进的院子,十字坡脊歇山顶,榫卯结构,这哪里像是一个小山村该有的模样?
“褚、子、兰”只有在极怒的情况下母亲顾惠瑶才会这般一字一顿的唤她,该是她刚到香樟树下时,丫鬟们就通禀主人了。
母亲高高的个子,端正的五官,不是那种婉约美,而是有一种大方气质的力度美。
眼角爬上了隐约可见的几条鱼尾纹,但眼睛里透露出一股灵秀的神采,平时,嘴角总是带着笑。
第6章 惊险逃生
今日一身暖色,高髻,头饰铺翠花冠配上捻金雪柳,身穿双丝绢夹绵抹胸,八达晕灯笼纹锦缎袄和印金白绮褶裙,这时候右手肯定握有传家宝,戒尺。
这鲜活的模样真好,再也不是印象里和父亲浑身是血躺在地上,一动不动可怕的样子了。
母亲三步并做两步径直走到子兰面前,如往常一样高高举起右手戒尺,眼看就要落到褚子兰后背。
子平趁机拉过褚子兰站在她面前,母亲貌似早已知悉阿弟的动作,一个转身戒尺这一次竟真的打在了褚子兰手臂上。
“啪”的一声响。
阿娘和子平都吓坏了,连忙拉开衣袖去看。
这才发现褚子兰今天不对劲,往日早跑开了,那会像现在这样傻傻站着,等着挨打。
“阿娘”褚子兰再也忍不住抱住顾惠瑶的腰,靠在她胸前,大声的哭了起来仿佛刚才那一下疼极了。
前世临近及笄那几天,家里来往的人很多,全村都热闹起来,父亲说及笄礼是女子一生在娘家最重要的日子,当然要告知所有人,一起庆祝。
及笄礼前两日,阿爹突然让她带上阿弟出去选一根自己喜欢笄,在及笄礼上由阿娘亲自为她戴上,寓意今后人生都能如现在这般随心所行,随心所喜,一生平安喜乐。
当时她高兴极了,想着还能出去玩,便去告知齐正和冯晏安。
齐正伤还未全好,他便没有同行,冯晏安说他需要出去单独买东西,于是她、子平、冯晏安便一起出山了,走密道去了最近的集市,这样第二天天黑前便能赶回来,不误次日仪式。
次日傍晚回程路上他们三人边走边计划,仪式之后带他们去哪里玩。
冯晏安说有东西没拿完回去取,让他们先回家,他认识回山谷的路。
接近子时他们两姐弟刚走出狭缝便看见村子里烟雾弥漫,火光冲天,他们发疯似的往家里跑。
还未靠近进院子,便看见一群黑衣人同父亲和村子里的叔叔伯伯厮杀在一起,村民一个接一个倒在敌人刀剑之下。
突然有人从身后捂住褚子兰和褚子平的嘴,拖着挣扎的姐弟俩至暗处。
“是我,别说话。”是母亲的声音,放开她俩之后母亲从怀里拿出一枚兰花玉佩。
“阿娘,哪里来的黑衣人?我们快去救父亲,他快坚持不住了。”褚子兰急急的开口。
“兰儿,听娘说,你是姐姐要照顾好弟弟,拿着这玉佩去君国的钱庄找一个叫明末的人,以后不能再像以往那样淘气了,带着弟弟好好活着,不要管这些黑人,不要为我们报仇。”
顾惠瑶对着褚子兰说完又转头,看着褚子平将手中的剑给了他一柄剑。
“平儿长大了,是大男子汉了,一定要带姐姐离开长乐村,不可让姐姐受欺负,记住了。”
说完推开他们,催促他们赶紧走,转身拾起地上另一柄剑向父亲跑去,加入了战场。
可仅仅就剩几个人,哪里是这一群训练有素黑衣人的对手,褚子兰被褚子平拖着逃命,眼睁睁看着父母倒在敌人的刀剑之下,自己却无能为力。
那一刻,她恨自己,为什么平时那么贪玩,文不成武不就,连毒也不会,此刻一点忙也帮不上。
前世疼爱自己的父母双双惨死在她面前,而幸好,这一世这些悲剧还未发生,她一定要想尽一切办法改变命运。
抱着香香软软的母亲,越哭越伤心,仿佛要把前世所有的委屈和不甘都哭出来。
“十九娘,怎么了?哭得这么伤心?你阿娘打疼你了?爹爹批评她,别伤心了,哭得爹爹心都碎了,来让爹爹好好看看我的乖女儿。”
褚泽铭身前围着雅青絁布围裙从东厨出来,定是听说她回来了,忙着在东厨亲自做她爱吃的。
十九娘是阿爹给她取的小名,她生在立冬,是二十四节气的第十九个,所以取为十九娘,阿爹还说等她长大了,及笄时要送她独一无二的礼物,护她一生。
“阿爹”听见褚泽铭的声音,褚子兰松开顾惠瑶,转身抱着褚泽铭。
真好,阿爹还是这么高大,还是全家人的避风港。
这一次她一定要提前知道长乐村的秘密,让自己强大起来,保护家人,保护长乐村,查出那些人到底是谁?为何要不远千里屠尽一个小山村。
“兰儿、兰儿。”
褚子兰突然倒了下去,一家人手忙脚乱。
褚泽铭抱着她,顾惠瑶把着脉道。
“没事,就是太累了,送她回房好好休息,子平,这几天不可去打扰你阿姐。”
突然一阵天旋地转,褚子兰晕了过去,她想,定是这些天身体一直紧绷着弦赶路,看见起死回生的亲人,哀拗不已,大哭之后整个人放松下来,才会突然晕了过去。
真好,耳边是想念的家人焦急的呼喊声。
“楚河兄,我们还要走多久?不想再吃野味了,都要吐了。”
看着正在烤的兔子和两人身上破败不堪的衣物,齐正实在忍不住道。
“你说后面还有没有人追我们?这么多天都没遇上,他们该是放弃了吧。”
齐正好似已经习惯了一个人自问自答,这么多天里能得到楚河兄回答的次数屈指可数。
“快了,前面就是蔺城、恒城、仑虚山边界,后面不能再生火。”
冯晏安一边说一边将之前烤好的肉分包装好,一如之前将火堆掩埋,清理痕迹。
“楚河兄,你要喝血吗?这个也带?”
帮着收拾东西的齐正拿起竹筒看了看,是冯晏安处理兔子时装的兔血。
“分开装,你带一份,留着有用。”
冯晏安说着便收拾起自己,将衣物紧紧的绑在身上,干练整齐。
齐正丝毫没有犹豫,两人相处快八年了,他从六岁到君国为质便和陈楚河在同一处。
同为质子处境都一样,然七岁的陈楚河虽不喜言辞,却沉着冷静一直像哥哥一样照顾他,让他感受到前所未有的温暖。
在齐国父皇不爱他,又从未见过母后,皇后眼里容不下他,宫人们见风使舵,诺大的皇宫却无他容身之所。
就连孟伴也不能经常在自己身边,细算下来前面这十几年只有楚河兄这八年一直未抛弃过他。
两人越走越远离群山,冯晏安忍不住回头望了望,他也不明白自己在看什么,就是有一股浓浓的不舍,却也无可奈何,现下有更重要的事,心里又生出一股总会再回来的想法。
“张大哥,今天收获怎么样?打着大家伙了吗?”俩猎户模样的人在冯晏安、齐正前方山下,碰头聊天,他俩赶紧蹲下,不敢发出一丝声响。
“怎么可能有,这几天也不知怎的,山里的陷阱什么也没捞着,还无缘无故的坏了,这不,我正去修呢。”一人连连唉声叹气。
“你这边也这样?前面那几座山也是这样,最近真是邪门。”
“只有去前方的河里捕鱼了。”
“也只有这样,一起去吧,还好我们有这条运河分过来的支流,不然这季节可怎么活啊。”两人身影渐渐远去。
“怎么办、楚河兄,是不是他们在前方堵着我们,我们都绕这么远了,他们还是不死心。”
齐正低低的问着冯晏安。
“跟着他们走,待会儿跟紧我。”
两人远远的跟在猎户后面,却没发现身后紧跟着一个黑衣人,放出了一只小鸟。
两人看着猎户走去平坦的河边,冯晏安拽着齐正往小河的上游走去。
“小心”还未走上一个时辰,一支利箭从后面射了过来,冯晏安拉着齐正侧身避开了。
两人站着河边未动,黑衣人手持利剑围了上来,正准备举手向两人攻去。
“等等”冯晏安大声呵停,眼睛瞟了一眼齐正,示意他跟着自己做。
“各位好汉,我们都如此隐秘了,你们如何找到我们的?”
他说着便将一只手背在身后。
“废话少说,天涯海角都要他的命,谁让你跟他在一起,一起下去作伴吧。”
靠前的黑衣人说着便举剑而来,其他黑衣人一拥而上,这次势必取他们性命。
为质八年,只会些简单拳脚,心知不能力敌,只能不断往河边闪躲,而敌人的攻击越来越快。
两人赤手空拳身上的伤痕越来越多,此时齐正前面的蒙面黑衣人直直刺剑而来,眼看避无可避,剑已刺穿他胸口的锦缎,他赶紧侧身抬脚踢过去。
黑衣人霎时倒了下去,他什么时候这么厉害了,一脚可以踢倒一个黑衣人?
结果脚下一滑,胸口留出血来,掉进了河里。
旁边陈楚河也被刺中一挣扎掉,跟着掉进了身后深不见底的大河,边上黑衣人不断往水里射箭,河面上立刻浮现大量血色。
“去下游找,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一群人立即散去。
周围一片寂静,除去地上不显眼的血迹,凌乱的脚步,和远处林子里,向上游走去的一个背影,此地仿佛从未出现过刚才那场生死之战。
第7章 杏花少年
掉下河里的两人,躲避箭矢,迅速脱掉自己显眼的衣物,拼命往上游。
这一刻齐正无比感谢冯晏安,是他逼着自己学会浮水,又带他逃过一劫,救回一命。
犹记得成开八年冬,君国太子带着十岁的凤安公主和各世家公子去行宫避寒,为显大国仁慈,将两国质子一同带上。
一群纨绔子弟邀请凤安公主去“水上宫阙”游玩,自是要带上身为“猴”的他俩。
酒酣耳热之际,不知是谁提议,要看齐正跳胡舞。
胡舞是几十年前君国贵族流行的一种脱衣舞,舞姬一边舞,一边脱。
可男子跳胡舞还是头一遭,简直是奇耻大辱。
齐正气得直哆嗦、嘴唇发抖、表情僵硬、话都说不出来。
凤安公主首次听说这种舞,很是好奇,更好奇被他们戏弄的对象。
她不是第一次看这群不学无术的世家子弟戏耍别人了,一般她都是不干涉,不反对,自己乐得一起欣赏。
她早知道齐国送来一质子,比她大不了多少,但听说齐国人矮小,还长得丑,所以她一直没去看过。
逃出深宫第一次畅快喝酒的她,站起来摇摇晃晃去看被这群横行霸道、纨绔子弟推出来跳胡舞的齐国男子长什么样。
扒开众人,只见一少年坐在盛开的杏花树下,头发黑玉般有淡淡的光泽,光洁白净的脸庞因怒气透着淡淡的红,像桃花的花瓣,乌黑眼眸,泛沉着迷人光华,脖颈处的肌肤细致如美瓷,这是她人生中见过最好看的人了。
醉酒的众人看着两眼瞪直的凤安公主,纷纷起身推搡着,靠近这邻水一角,不知是谁挤着谁,一群人又跌落坐下去,众人乱做一团。
“咚”的一声似有什么东西掉进湖里了。
“公主,快救公主。”
旁边的侍女纷纷朝这边奔跑过来,众人这才惊醒,刚才一声竟是凤安公主落水了。
顿时,一群人嘴里都唤着公主,又往栏边上挤,七嘴八舌的更乱了。
虽说出来避寒可这湖水那也是冰冷刺骨,一时竟无人下水救她。
旁边的侍女到处叫人,寻找救人工具。
凤安十岁之前可谓是顺风顺水顺心情,盛气凌人、骄纵跋扈,稍有不畅立即发作。
从不看人,不分场合,皇帝眼里这些都至情至性、纯真可爱、喜爱得紧,天下最尊贵的公主理应如此随心所欲。
凤安在水里扑腾,嘴里不断呛水,这群狗东西,竟不跳下来就她。
小小身体不断下沉,正当惊恐交加无比绝望时,身边有重浪打过来,终于有人肯跳下来救她了。
跳下来的人在她身边沉了下去,再浮上来拼命把她往上推,原来跳下来这人居然也不会浮水。
她趁机抓住手碰到的东西,这是旁边游过来了些侍从,顺利把她带回来岸上。
竭力坐在地上,手中塞着袖炉,侍女赶紧用厚被子围着她,手中传来热源才发觉自己是真的活下来来。
侍从蹲下,她趴在背上准备回去。
“齐正,齐正,抓住竿子。”
听见有人在叫刚才杏花树下的美少年,她回头看见十三、四的少年焦急伸着长竿,想救湖里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