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妃她姝色无双——客舟听雨声【完结】
时间:2024-03-12 17:16:28

  片刻之间,场上的视线便都聚集于虞行烟身上,原先的“嗡鸣声”消失大半。
  厅中,青州刺史宇文淮正向皇帝献上沉水香。
  沉水香是青州所产的香料,燃香后,衣物数日不褪其味。由于所产甚少,一两便值百金,这一盒足有五斤,可买下京郊千亩良田。
  东西刚递出去,他便发现身后的气氛有几分古怪,回头一看,心下了然:往日那些一本正经的同僚一脸色授魂与的痴样,显然是被这女子迷昏头了。
  他轻嗤一声,目光在虞行烟身上微微一定,便很快收了回来。
  虞行烟裙裾在地上轻轻扫过,如花蕊初绽,碧桃吐春,所行之处,将众人目光都吸了去。
  两列的席位上,端王、庆王痴痴地瞧着她,显然被她美色所摄。其余百官亦神色怔然。
  虞伯延看着自己的女儿如明珠亮于室内,和弟弟虞仲浔交换了个担心的眼神。
  唯太子陆霁,仍旧眼观鼻鼻观心地品着酒杯,似乎不为所动。
  陆玄璟自然也注意到了虞行烟,他一脸欣慰地看着虞行烟向他走来,心头涌上了“吾家有女初长成”的感慨。
  虞行烟幼时时常进宫,每回见他,总会甜甜地喊他“姑父”,后来她年纪大了,不太愿出府,他见这个侄女的次数也变成了几年一次。
  上次见她,还是她及笄时。彼时她脸上还带着点婴儿肥,看上去稚气未脱。今日一见,倒是有了几分女子的风致,成熟了不少。
  陆玄璟默默看着,又转头去瞧低眉敛目的虞姮,发现她们的长相其实有五分相似。
  不同的,在于眼睛。
  虞姮的眼睛,是麋鹿一般的清澈,又长又圆,惹人怜爱;虞行烟的眼,更肖其母,流光溢彩,顾盼神飞间,引人瞩目。
  所谓:传神写照,尽在阿堵中,即是如此。
  虞行烟迎着众人的视线,缓缓走上殿前,俯身行礼,“臣女虞行烟叩见陛下。”
  宽敞的厅内响起她清亮的嗓音,软媚清甜,令人一听忘俗。
  右手第一个座位,太子陆霁举着酒杯,将酒一饮而下。
  他神色未动,耳朵却悄然竖起,听着场上的动静。
  陆玄璟挥手让她站起,饶有兴趣问她,“你可知朕为何唤你前来?”
  “臣女不知。”
  虞行烟心头直犯嘀咕:自己回京后,闭门不出,没做出什么惊心动魄的大事,这皇帝姑父找自己干什么?
  面上仍是一副四平八稳的贵女姿态,将沉稳劲儿捏了个足。
  陆玄璟“哈哈”一笑,朝庭中众人说道:“朕听说你在平定水患中立了功,特意封赏你为嘉宁县主。封邑许县,食邑千户。”
  许县是青州下属的小县,面积不大,却是个产粮大区。每至春时,山间地头便可见到众多农户,在他们年复一年的辛苦劳作下,田里每年都能产出长、白、晶莹的上好稻米。
  这么重要的封地,怎么就赏给了一个虞姓女子。陛下还封号嘉宁?嘉宁寓意极美好,常作为受宠公主的封号,一个县主,也配用这样的称号?
  宇文淮的眼睛因这一幕,惊得充血。
  本朝立朝不足百年,封号为县主的不过三人。皆为德高望重,有功勋在身的贵妇。
  这女子声名不显,又是陛下的侄女,莫不是依着裙带关系,才得封县主?
  宇文淮的视线在上首的虞贵妃身上转了几转,眼里一片猩红。
  作为青州刺史,他不愿将治下的县割给别人;身为臣子,他更不愿陛下被虞氏妖女迷惑双眼,荫蔽母族。
  想起陛下这么多年都被这虞氏妖女所蛊惑,对她听之任之,全无明君气度,他便怒从胸起,一时间生出了无穷的胆量。
  他欲挺身而出,扶危救困!
  就当众人准备庆贺虞行烟时,方才退下的男人再度扶正衣冠,再度踏入厅中。
  “臣宇文淮恳请陛下三思。”
  他高亢的声音在每个角落响起,成功把众人惊了一把。
  “哦。”
  主位上,陆玄璟意义不明地“哦”了声,看起来不辨喜怒。
  虞姮知他甚深,知他这回是怒了,有心想提醒一脸“无所畏惧”的男子,可还没等她出口,宇文淮的一连串诘问便让她愣在了当场。
  “臣素知,陛下宠贵妃尤甚,以至于先皇后抑郁而终。”宇文淮一开口即让场子静了下来。
  陆玄璟双眸危险眯起,虞伯延,虞姮面色冷淡,虞行烟直起身子,惊讶打量这个“口出狂言”的男人。
  连精神不济,本欲起身离席的赵太后也被他一句话惊得回了座位。
  百官颤颤,只觉这厮今日怕是要说出什么大逆不道的话来。欲要阻止,可见他一脸悍然无畏,舍身取义的悲壮姿态,暗恨道:自个想死,他们可拦不住。
  于是各个将身子缩成一团,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唯一双耳朵竖得直直的。
  果然,在见到众人皆被自己的“开场白”唬住后,宇文淮很是得意,继续说道:
  “陛下盛宠贵妃,冷落先皇后,已是枉了人伦。之后又为她悬置六宫,以至后宫十年无所出,于孝道有亏。”
  他双眸如喷火,只觉自己此刻如那青史留名的谏臣,大义凛然,毫不畏死。更如那山顶翠竹,傲然不屈。
  他毫不留情地面刺皇帝,从人伦,孝道上把他狠批一番,又说他重用外戚,扶植贵妃家族。
  “虞氏长兄,忝列礼部尚书,拜一品官;虞氏二兄,封雍州州牧,掌一郡之牧,拜四品官。”
  “而这虞姓女子,既无功勋在身,也无甚才华,何以得封县主,坐享衣食租税?”
  “难道仅凭妇人腰带便可荫蔽一族,让阖族鸡犬升天吗?”
  宇文淮环视四周一圈,用平生最斩钉截铁的语气陈道:“臣不服!”
  四下一片寂静,落针可闻。
  众人皆屏气凝神,不敢开口搭话。
  主座上,陆玄璟已被他一席话气得青筋暴出,恨不得立马将他拉出去杖毙。
  宇文淮一族,世代驻守青州,乃当地郡望豪族,也是后党强有力的支持者。
  当年虞姮进宫后,后党敏锐地察觉到了危机,率先散布虞姮“祸水,妲己”之类的流言,污蔑她的清誉。其中,宇文一族出力最多。
  后来,皇后式微,后党衰落,宇文家族又审时度势,及时从泥潭退出。
  这些年,陆玄璟不是没动过将他们铲除的念头,可他们握有先帝御赐的免死金牌,又在青州雄踞多年,非一夕所能撼动。
  只能按下不悦,强自忍耐。
  却不料,今晚他封赏虞行烟为县主,一下子刺激到了他,让他竟在大庭广众下发起了疯!
  “来人,把他拖下去!”
  陆玄璟挥挥手,命几个禁卫将他丢出去。
  “陛下且慢!哀家有话有说。”
  一道苍老又威严的声音自陆玄璟右手下侧响起。
  众人闻声望去,见素来清心寡欲,一心吃斋念佛的太后竟颇有兴位地打量着相关之人,而后慢条斯理地说:“哀家觉得宇文刺史的话不无道理。”
  宇文淮面上一喜,努力挣脱开两个侍卫,怒吼道:“太后也觉得臣说得有道理。奈何陛下就是听不进去。妖女乱我大魏,其罪当诛!”
  “陛下也被那妖女迷了心智,成了那等不辨忠奸的昏君。”
  宇文淮一口一个妖女,将陆玄璟气得面色冰寒,他欲再度发怒,场下却传来了一道极轻柔的声音。
  “陛下,各位大人,臣女有话要说。”
  女子语气清软,不疾不徐,声音不大,却神奇地让全场的人听进耳里,令人心头的焦躁也去了几分。
  众人回头去瞧,只见那紫衣女子正微扬脖颈,双目粲然。
  虞行烟微微一笑。
  “你说。”
  陆玄璟抑住了心头火气,示意她开口。
第33章 入V公告
  虞行烟挺直脊背,面朝他而立,疑惑道:“敢问宇文刺史,贵庚几何?”
  宇文淮没提防她问出这样一个问题,拿眼斜剜她。冷哼一声,并不回答。
  显然没把她放在眼里。
  虞行烟面含微笑,很有礼貌道:“宇文刺史年纪不大,却早早得了健忘的毛病,着实令人可惜。”
  宇文淮一愣,还未反应过来她的意思,便被她接下来的话震在原地:
  “我父亲乃显庆三年的进士出身,先帝御前钦点的探花郎。他在翰林院、青州、吏部、礼部任职流转,距今已有十数载。贵妃小我父十二岁,她进宫时我父任吏部侍郎已有三载,且多次因“”耿介清正,通悟善断”获陛下夸赞,时间无法相合,哪能算得上荫蔽?”
  “便说我叔父,也是因在雍州修建河堤,推行教化,方从一低阶小官擢升刺史。当地百姓感激叔父德政,为其修建生祠,彰其功德。这样的功绩,您红口白牙一说,便要将它抹消了去,是不是过于偏颇了呢?”
  虞行烟的声音在厅内响起,所陈内容让众人浑身一震。
  是啊,那贵妃和虞伯延、虞仲浔年纪相差颇大,二人高中进士,在朝为官时,她还是个奶娃娃,哪能谈得上荫蔽其族呢?
  即便之后她进了宫,虞家二郎也低调慎行,并未叫人捉住错处。甚至因为避嫌,虞家两子都未能在仕途上更进一步,倒更像是种惩罚了。
  单从时间来看,宇文淮的指摘显得颇为牵强。
  宇文淮自然也意识到了这点,面皮一下涨得通红。
  他怒指虞行烟,强压着火气道:“好个黄毛丫头,口齿倒是伶俐。可你再是舌灿莲花,后宫多年无子嗣诞生也是事实,这可与你姑姑脱不了干系。”
  他并不敢将矛头对准御座上那人,只捡了虞姮错处,试图将她定罪。而这句话显然戳中了太后和其他朝臣心病。
  椒房专宠,素来被人视作是祸水的征兆。商亡于妲己,周乱于褒姒,帝王的宠幸如不克制,定会滋生出无数事端。
  宇文淮所言,虽是陈词滥调,大家耳朵也都快磨出茧子。可话再老,也架不住它有用。礼法二字足以将人胸中千言梗于喉中,让人无法辩驳。
  果然,此话一出,虞氏众人皆面露涩然,无言以对。
  虞行烟的目光从父亲,叔父黯然的脸上扫过,将他们状似有愧的神情映在眼里,调转话锋:“宇文刺史,您观太子殿下、端王殿下、庆王殿下如何?”
  先前虞行烟问自己年纪,宇文淮不屑回答,这回她又问自己对三位殿下的看法,宇文淮本欲故技重施,可余光却瞥见场上众人竖起耳朵,一脸期待的模样,疑心渐起。
  这话不好接,说轻说重了都不好。宇文淮沉吟半晌,斟酌回道“太子殿下知人善任,素有军功,文治武功亦颇为出众,我大魏有此储君乃上苍之幸。”
  飘飘扬扬地夸赞了陆霁一番后,宇文淮也不忘恭维另外两位王爷。
  “端王殿下性情温和,如宝珠玉树,人人赞其君子风范;庆王殿下治下严格,性格缜密,日后定是大魏重臣。”
  他很“公允”地奉承了两位贵主,话说得滴水不漏,用词也颇为均匀。
  “有三位殿下,实我大魏之福。”
  听了宇文淮的礼赞,场上朝臣连连应声,直呼大魏国运昌盛,诸皇子各有所长云云。
  虞行烟赞同点头,承接他的话:“我也是这般以为。”
  “从才智来看,三位殿下皆为当世英杰,是皇族勋贵的典范。”
  她俯身施礼,还不等宇文淮露出喜色,话锋一转:“只是我以为子嗣一事,并非越多越好。前朝末帝育有二十三个皇嗣,但各个皆为平庸之士,无一出众之人,方让突厥有了可乘之机。此乃反证。”
  “先帝膝下不过四子,然陛下雄才大略,继位后开疆拓土,使居者有其所,耕者有其田,天下百姓安居乐业。此等功德足应铭石刻碑记录于上,以供后世瞻仰。”
  虞行烟提高声调,嘴角溢出一抹冷笑:“以上两例,如何不能证明才智之优劣远胜于数量之多寡?刺史大人口口声声说为大魏皇嗣考虑,可有三位殿下在此,又哪里能用得着您过分担心?”
  “莫不是您只是嘴上说说,心里却不大认可三位殿下的才能吧?”
  虞行烟索性将火烧到了宇文淮身上。
  她平生最厌恶的便是伪君子。
  他们素以礼法自居,开口便是大局、大事,法度,遇到不合心意之事,便搬出宗法规制,鼓舌摇唇,以此攻讦对方。而往往这样的招数会收到很好的效果。
  时人皆尊儒崇教,遇到有人以祖宗之法贬斥其行,常碍于礼数,讷讷不敢言,方让对方捉住痛点,蛇打七寸。
  一方越是退缩,越是在意,对方就越是嚣张,越是痛快,长此以往,便是你无错,也在自己的沉默中成了错。
  所以,面对争端,虞行烟从不避讳,敢于直面。
  虞姮当年遭遇冷言远比今日更甚。虞行烟那时年纪尚小,并不为人所在意,所起作用有限,但对此事印象极深。她深知,若非陛下以铁血手段迅速镇压,姑姑怕是要淹死在朝臣的口诛笔伐之中。
  今日宇文淮主动撞上门来,她又羽翼颇丰,哪有放过他的道理?
  既然要痛打落水狗,便要一次性打到它害怕,畏惧,让它再不敢犯!
  “颠倒黑白,信口雌黄,简直一派胡言!”
  宇文淮气急,指着虞行烟的手因激奋而微微颤抖。
  瞥见对面女子那无所畏惧的表情,宇文淮浑身一哆嗦。
  急忙转身对御座上一脸兴味的陆玄璟道:“陛下,臣并非此意。臣句句所言,皆出于公心。望陛下明鉴。”
  他喘着粗气,额头冷汗细密地出了几层。望着陆玄璟的目光比以往更为忠诚。
  他是真的担心陛下轻信了这女子的话,对他起了防范,也害怕几位殿下怀疑他言不由衷,首鼠两端。
  陆玄璟摆摆手,状似不在意道:“朕知你是吃醉了酒,才说了胡话。今晚之事,到此为止。”
  那封邑之事呢?
  宇文淮本欲追问,一触及天子饱含威严的目光,又及时将喉中疑问吞了下去。怏怏地甩甩袖子,迎着众人或嘲讽,或同情,或漠然的目光,迈步出门。
  只是他到底气愤不过,路过虞伯延的长桌时,止住身子,语气不善:“虞尚书倒是生了个好女儿。”
  “《女戒》言:女子应卑弱,敬慎,最忌多舌,多言。你女儿如此善辩,京城有哪位人家能瞧得上她?”
  宇文淮目光在虞行烟脸上轻轻掠过,又继续道:“若为高门主妇,风范德行须为第一。她虽生得一副好相貌,却最为世家所警惕。娶亲纳贤,纳妾重色。她这样的姿色,至多只能沦为继室,小妾,若是主持中馈,万万不可。”
  他几句话,便将虞行烟贬到了泥地里去。只差没指着她鼻子骂她不过是个以色侍人,徒有几分口舌之利的无德之女了。
站内搜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