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是。如果不是怀孕了,如果不是手中握有什么筹码,对方又怎么会拼命闯进众人的视野,赌这一把?
沈弥一直都知道,他不会让外面的人出现到她面前来,不论是以前还是以后,她对他来说到底还是不一样的,他很郑重地在待她,昨晚也一定是哪个环节出了意外才会导致这个情况。
可是现在的事实就是,她确实是因为他而被现实逼进了死角。
他们之间看上去已经是死局,不太能有转圜的余地。
除非那个女人是碰瓷、诽谤。要么是假怀孕,要么真怀孕、但孩子不是他的。
但她已经不是小朋友了,还会做出各种假设来祈祷现实能按照自己的假设改变与转弯。
符岚给她端来一碗樱桃奶冻,有些不大放心地看着她。
她和丈夫昨晚也是一夜没睡。突然发生这样的事情,原先的大喜骤然一变,他们措手不及。
但影响最直接的还是沈弥。这孩子肯定很难过。
符岚斟酌着,小心开口:“弥弥,是亦衡那孩子不懂事,这么大的孩子了,做事还这么不着调。别想这件事了,我们不要难过。”
沈含景舀了一勺银耳,在旁边安静地垂眼喝着。
这门亲事,还是要散了。
在她的搅弄下散了。
她和骆莎也是偶然认识,毕竟都是演员,都在一个圈里。
骆莎真当她有多好心,对她这次倾力相助感激涕零。
她其实只是不想看沈弥嫁得那么好而已。
秦雪喜欢她,周亦衡喜欢她,周家条件又那样好。这门多年前定下的婚约,像是专门给几十年后的沈弥送来的金屋一样,把一辈子都给保障了。
沈含景也不一定是要弄掉这门婚事,一开始她只是想给添点堵、在原先平坦的大道上添些糟心的阻碍。却不知道是哪个环节用过了力,没想到真的要散了。
沈弥接过那份甜点,倒是没有那么沉重,她只是在想事情。
“尝尝味道怎么样。”符岚笑道。她多少有些故作轻松,不想让沈弥感染到她的忧虑。
知道弥弥心情不好,她特地让人做的甜食。心情不好的时候,吃点甜的能开心点。
可能也和这个有关,沈弥原本没什么食欲,午饭也没吃多少,这碗樱桃奶冻倒是吃完了。
符岚让阿姨再端一碗过来,沈含景顺势接话,“多端一碗。阿姨,我也要。”
沈弥放下瓷勺。
阿姨确实做得好吃。
她想起以前在福利院时,偶尔也会有一些小甜品,一人一份。好吃的东西,小朋友总是难以抗拒,往往吃完一份总是还想要的。
但是那是福利院,不是家里,物资有限。懂事一点的小朋友不会缠着老师闹,可是会听见小一点的小朋友哭声不止。
她很健康,幼时又是玉雪可爱的小女孩,粉雕玉琢的,自然很容易被领养。
那一次,她就被一对夫妇带回了家。
他们没有孩子,听说他们一直很想要一个宝宝,但是结婚多年始终怀不上,这才去福利院带回了她,所以那时她是那个家里唯一的小朋友,也第一次有了吃完一份好吃的东西后还可以再有的经历。
他们很精心地在照顾她,照着书学着养,很努力地在当好一个小朋友的爸爸妈妈。
但是后面,她就又回到了只能吃一份东西的福利院。
像是一张限时体验卡。而这时,体验结束。
因为,他们生下了自己的宝宝。
是个很可爱的小男孩。
阿姨把一碗放在她面前,沈弥轻声道了谢。
外边的门铃突然响起,阿姨出去看,又很快回来,跟沈弥说:“好像是周少爷送来的花。”
她不回消息,他却没有放弃。是想见她,想求得她原谅,也是想哄她开心一点。
这个画面很熟悉,像极了从小到大每一次她不高兴时他哄她的样子。
她就像个奶团子,又娇又糯的,很容易被欺负,他常常带着各种东西来哄人开心起来。
青梅竹马,一起长大的关系是不一样的。而今,他们原本即将成婚。
——谁能想到临门一脚时却是出了这么个岔子?
沈弥只是吩咐,送来就放着。
她俨然没有想去查收的想法,继续用着甜点。
阿姨应着好。
却没想到,这还只是第一茬。
送完花后,还有人陆陆续续的送来各种东西。
沈弥已经回了房间看书,全然不顾。
……
因着昨晚的事情,两家都被闹得不是很太平。
沈弥能感觉到家中氛围的紧张和忙碌,沈柏闻忙着奔波与处理公事。
而且,虽然中途被叫停,表面上也粉饰得太平,没提过这门婚事,但是风声早就传了出去。
这么点时间,圈内已经传得沸沸扬扬。
也于此时,沈弥收到了一则信息,约她见面。这次收到的信息注明了身份,他说,他是周述凛。
她心中微紧。
她没忘记那天晚上收到的提醒短信。
在打瞌睡时,有人恰到好处地递来一个枕头——十分适时地给她递出一个提醒。
在晚宴上,周伏年刚宣布的自己还有另一个儿子,也就意味着周家这一辈,周亦衡不是独生子。
而两家的婚事,只需要是一方一人,并不一定要是谁。
这条信息,径直破局。
只是破局的路实在令人匪夷所思。
像是一个脑海中既定的世界被人一举推翻,有人握住她的手,要带她重新构造那样的震惊。
这次周述凛约她见面,选择权在她手上,见与不见,由她选择。
犹豫了整整半日,沈弥才回复,商定时间地点。
她不知道这个人到底想做什么,心脏跳得隐隐发快。
但不知道是不是先前几次见面先入为主,她对他留有一份还不错的印象。
……
他们约在了一家茶餐厅,在一个单独的雅座。
这里是公开场合,减少了她的某些担心。又有一定私密性,方便他们谈事。
不得不说,这人细致又贴心。
他先到了一步,沈弥还未走近,远远的便看见了他的身影。
和之前几次正装不同,今天他是私下里的穿搭,休闲许多,只一身深灰色大衣。
他和周亦衡年龄应该差不多,但是给人的感觉截然不同。他的身上,有一份从容矜贵的沉稳气度。
看见她时,他也没有太严肃,只是温和道:“沈小姐,请坐。”
他们之前说过话的,不算陌生。
沈弥轻轻点头。
他将菜单递给她,“看看要用些什么吗?”
沈弥只看着随便点了下,她的心思明显都在旁处。
等服务生离开后,她便开门见山地问道:“周先生,您找我……是有什么事吗?”
那条提醒短信用的是陌生号码,也只有那样简短几个字,什么信息都没有留下。
她不知道是谁发来的短信,可是发信人的身份也很好猜。
因为根本没有第二个人会给她发这样一条内容的信息。
他深色的瞳孔好似能看穿她的紧张,轻一提唇。
没有刻意拐弯抹角,周述凛径直道:“周沈两家许多年前就有一桩婚约。”
沈弥踟蹰地一颔首,“是。”
男人颔首,施施然抛出他的橄榄枝:
“那么,沈小姐介不介意——婚约的对象换个人?”
第13章
在听见这句话时,沈弥的第一反应竟然不是意外。脑海里紧绷着的那根弦好似终于被弹动了下,“铮”的一声响,从内心最深处发出轰鸣回音。
她握紧水杯,粉润的指尖微微泛白,有一道声音在耳畔响起,只道:“果然。”
——在来之前,她心里已经埋下过这个猜测,只是没想到,真的会被印证。
她怔怔抬睫,依然想不通这个男人为什么会朝她伸来这根橄榄枝。
将她的反应纳入眼底,他轻一笑,只道:“不必紧张,我的意思是拟定一个协议。”
男人君子端方,很难让人觉得他行事之中会藏匿什么私心。
“沈家需要与周家的联姻。如果周亦衡这条路不能接受的话,不妨考虑一下我这个选项。”
可能是他给人的感觉太过高高在上,以至于这句话从他口中说出时赫然是他亲自折下矜贵、弯下了身段发出的邀请,令人受宠若惊。
沈弥一时无言。
周述凛不紧不慢道:“我在感情之事上简单干净许多,不会有那么多麻烦。我们之间简单的一场交易,各取所需,反而比去谈什么感情要来的好上许多。你觉得呢?”
她微怔。
不得不说,他深谙心理战术,将人的心理精准拿捏。
寥寥几语,轻描淡写地构造出了一个很大的诱惑,几乎叫人难以推拒。
她之前就是试图谈感情,可是结果也摆在眼前,若是单纯的交易,确实是要简单许多。
而且,他的这个前提也是十足的诱人。
沈弥逐渐冷静下来,也逐渐能够理智地去分析当下情况。
他伸过来的这根橄榄枝几乎是能完美契合她缺出来的那块缺口。
问题只在于,这未免太过突兀。他的出现、以及他的邀请,对她来说都很突然。
她跟周亦衡认识这么多年,从小一起长大,直到现在走入婚姻,水到渠成。
可这另一位,她才只见过几面?!
她觉得他是不是……太冲动了些?而她的冲动也被他这几句话轻易煽起。
“这并非是什么天降善事,沈小姐大可放心。我也需要沈家的助力——”
从天而降的好处总会叫人升起浓烈不安,他淡淡摆出自己的条件。
“和我结婚,就是并入我的阵营。”
“你可以好好考虑。”
他并不着急,还十分好心地提醒她——
他帮沈家,沈家帮他。一场交易,各取所需。但如果她点了头,以后也就意味着要和他一起,跟周亦衡站在对立面。
从多年好友、青梅竹马,转为对立——从前沈弥想都没想过。
她暂且未答。
没有同意,但也没有立即拒绝。
因为和周家的婚事出了意外,眼看这桩拟定多年的婚约无法履行,这两天沈柏闻的忙碌她看在眼里。
犹豫片刻后,她说:“我需要考虑一下。”
“自然。”
服务员将茶水点心端上来,他将其中一杯玫瑰花茶推至她的面前。茶杯与木桌发出细微磕响,与此同时响起的是男人温润的嗓音:“沈小姐,和周亦衡结婚,你不一定会是胜者。但如果是和我,我可以给你一个承诺——你会稳赢。”
她心中一颤,惊愕抬眸,阒然闯入他漆黑深邃的眼中。
他的眸光定定,一如他的底气沉稳。
周述凛微微一笑。
已然是捧上了足够的诚意。
他很诚挚地邀请她,成为他的共犯。
/
与周述凛的见面已经过去了一个小时,沈弥还是有些回不过神。
那个男人的气场太强了,虽然他并没有刻意给她施压,但在和他商谈的过程中,她仍是感到了一股压力感。
他的最后那句话依然清晰地落在耳畔:
“你可以在考虑清楚后再给我一个答复。”
她陷入为难的漩涡。
这场交易,她似乎找不出一个能拒绝的理由。
诱惑十足,而且在商言商,这次约见是一场商谈,他提出的也只是一场交易。
将婚约的对象一调换,好像什么问题都迎刃而解了。原先走不下去的死局直接迎来满盘生机。
可是沈弥做不出决定。
当局者迷时,钟愉的电话正好过来。
听筒里,钟愉还在跟她说,她跟周亦衡的婚事现在传满了北城。
她丧丧地耷下眼。
可是,那个消息都已经过时了。现代世界,信息更迭得太快——最新消息已经是周亦衡的弟弟向她抛出了橄榄枝。
跟钟愉说完后,钟愉跟她一样的愕然,反应不过来地磕巴了下:“啊?”
谁也不认识这位突然冒出来的人。
但是私底下,他似乎早已揽权,位高权重。
须臾的沉默之后,钟愉冷不丁说:“他说得还挺有道理……好像也没那么不可行?弥弥,你考虑下呢?”
沈弥踟蹰不前。
她和周亦衡就算做不成夫妻,她也没有想过会相对。
钟愉旁观者清,“弥弥,你们从小就有婚约,可他在外面的女朋友不知有过多少任。试礼服缺席、订婚当天又被人追上门负责——他真的有珍视你吗?”
沈弥安静了瞬,低头看着手指微蜷。
“而且,弥弥,你跟他不是一样的人。捅出来的是一件,没捅出来的还不知道有多少事。就这样跟他结婚,你会甘心吗?”
不得不说,钟愉太懂她了。
“换个对象而已,说不定一切就都好了呢?”
轻描淡写的,轻轻扫走一层她心上的雾霭。
沈弥没有出声,可是心底的声音在替她回答。
——不甘心。
如果甘心的话,这段时间她为什么这么犹豫?
明明婚事在即,可她心里一直空落落,总是无法着陆。
做朋友可以,做夫妻的话——
她倏然想起那天和周亦衡一起去应酬时遇到的那两个女生说的话。
“沈弥,周公子这种,你搞不赢的。”
她连一个感情戏都写不好,她又怎么会搞得赢盘根错杂的那么多件感情.事。
沈弥踟蹰着提出最后一项犹豫:“可我跟那个人、还不太熟。”
就这么结婚,会不会不太好?
“没关系呀,谁不是从不熟到熟的。正好,现实案例给你操练,你可以学习一下怎么处理这些问题。栀栀老师,这可是你最需要的哦。”人以群分,在某些方面,钟愉看得格外开,“而且你们又不是真结婚,交易而已嘛。”
一针见血,沈弥沉默。
她认真思考起这些问题。
这个乍一听很荒谬的事情,她也开始思考起了可能性。
/
沈弥陷入犹豫的沼泽,一时未能给周述凛答复。而他那边并未有任何催促的讯息。
或是耐心静等,或是他并没有那么在意这个事情,她答应与否,对他来说不是那么重要。
沈弥在想,这场交易比较得益的可能是她,所以他不会像她一样,如临大敌,而且这么重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