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刚来的时候?”李溪之抓住关键,“你一直住在这?”
说到这,那男子好似来了兴致,弯着唇, 皮笑肉不笑地盯着她看。
“我说了, 我是这里的鬼。”
李溪之敷衍点头:“嗯, 鬼,那你叫什么?”
“我叫, 贺璧。”
贺璧的声音很轻, 可在这隧洞中却又能听得非常清楚,李溪之看着他那笑嘻嘻的样子, 猜都能猜出来这是个假名字。
管他。
假名字就假名字,总不能跟他一样犯中二病叫他鬼来鬼去的。
“你看起来好像并不相信啊。”贺璧有些失落。
转瞬他又从身上掏出一块玉佩来, 吊着玉佩上的长绳, 道:“你看,上面刻着璧字。”
李溪之扫了一眼,那通透的绿玉上还真刻着字, 只不过怎么看也不像是璧字, 也不像是她所熟知的汉字,纹路样式稀奇古怪, 她看不懂。
“你应该看不懂,这是我亲手刻上去的。”
贺璧收回玉,只不过放的时候可能碰到了哪里,“稀里哗啦”一声从他袖中掉出好多火折子来。
贺璧:“……”
李溪之:“……”
贺璧并未露出尴尬的神色,他轻轻“呀”了一声,从容地蹲下身去捡起那些滚落到满处都是的火折子。
“袭如清?你愣着作甚?没见到这里多了好多火折子么?也不知是哪位神仙赐送的,定是见我心善可怜,才送来这么多给我们。”
李溪之头顶缓缓打出一个问号。
?
原本还觉得手里有这么一个火折就已经很有安全感了,现在看到这么多,安全感少了不少,她即刻蹲下身去,捡了好大一捧,放在身上后那安全感比之前还要多。
“你为何拿走我的东西?”
贺璧收拾完后,不紧不慢地站起身来,居高临下地睨着李溪之。
李溪之拍了拍手,道:“你能证明这是你的?这是神仙给我的。”
贺璧耸耸肩,似乎听到“神仙”二字时心情极佳,他勾唇笑道:“你还真是有趣得很,不如这样罢,你也别寻什么出路了,留在这陪着我,我不会亏待你的。”
话音刚落,“嗒——”一声,有什么东西掉下来了。
李溪之以为又是火折从他身上掉下来,结果他周围根本没有东西,声音是从后面传出来的。
她扭头一看。
嵌在石壁中的手臂霍地垂掉在地,森白的手臂上灰得发青,断臂的截端上绽着血肉,又因被壁沿上的水汽长时间浸着,几乎看不出上面的颜色,唯有底端握成一团的拳头才能叫人辨认出是断掉的手臂。
那手臂早就失了柔软,僵硬得跟冬日里的冰柱一般,滚在地上发出“骨碌碌”的响声。
谁能解释一下这个东西为什么会在这,还有为什么会突然掉下来!?
更让李溪之气愤的是,贺璧面对这样的场景根本没什么反应,像是司空见惯,他还继续问着。
“你觉得如何?”
李溪之惊叹一声,旋即面无表情道:“不如何。”
贺璧惋惜道:“被拒绝了,真伤心呢。”
在此地待得时间越久,李溪之就感觉越冷,尤其是往深处走时,那温度一点一点在下降着。
幽深的隧洞之中寂静得可怕,若有若无的风声偶尔拂拂,擦过那正燃的火苗,压着几分亮。
“滴答。”
不知挂在何处的水珠砸在地上,像是在提醒,空洞又渗人。
她抬着手中的火折,往前走了几步,照亮那断臂原在之处,黑漆漆的石壁上映出几分火色,朝里探去,那里有一个极小的凹口。
逼仄的凹口里空空如也,李溪之松了口气,也许那并不是手,只是贺璧吓唬她的,这怎么可能会有孩子的残肢?
可就当她胡乱飘着眼时,不经意瞥到了一点光亮,那是火折倒映出的光亮。
李溪之手脚腾地软了下去。
那是一双眼睛。
一双目无生气的眼睛。
贺璧伸出一只手将人拉过,轻皱着眉,“叫你别乱看,吓死你。”
话说出口,李溪之才发现自己的声音已经在打着颤了,“这些都是谁做的?”
这是直接把一个孩子活生生地给肢解了!
这里到底藏着什么秘密?为什么会有孩子被扔弃在这样阴冷之地?
如此阴毒的做法和金渡寺那些假僧有什么区别!
贺璧收回手,拢了拢身上的狐裘,随意扫了她一眼,缄口不言。
李溪之只觉压抑,一刻都不想多待,越过那条残臂时,心里是说不出的感觉,最终她偏过头去,径直往更深处走去。
面前有两条道路,她不知怎么走,只能靠运气了。
跟在身后的贺璧望着那朝左走的背影,不禁哂笑一声。
“什么怪脾气。”
他徐徐走着,离李溪之有两米远,见其往里走着,贺璧停下了脚,抬手摸向一旁的凸石,摁了下去。
一声沉响自石内传来,接踵而至的是“咔咔”的转动声。
隐匿在石壁之中的石门骤然出现,正好嵌在顶上的石缝之中,那扇石门缓缓向内合拢着,直至关闭。
李溪之察觉到身后的异动,她兀地转过身去,就见贺璧的身影渐渐从黑暗中走出,他脸上挂着几分笑,像是山中吃人不吐骨头的豺狼一般,令人不自觉地想要后退。
“你怕我?”
似觉无趣,贺璧减了几分笑意,他越过李溪之往前走去。
李溪之觉得这个人好像有点不正常,但应该是对她没什么坏意的,总比一个人的好,她跟了上去。
这条路的情况与方才那道全然不同,没了诡异的氛围,且越往里,无需火折照亮,也能有稀微的光亮透入。
李溪之觉得自己是找到出口了。
她有些开心。
走路时的步伐不觉间轻快了许多,这一路上也再没碰见一些怪异的东西,这么想着,她一头撞上了前边人的背。
“你,”李溪之揉着头,“你怎么停了?”
贺璧回过身来,饶有兴味地垂首凝视着她,“你似乎很开心啊?”
李溪之向后退了几步,同他拉开距离:“都要出去了,你不开心么?”
贺璧:“你怎么知道能出去了?”
李溪之:“直觉。”
贺璧挑眉:“那你的直觉不能信。”
李溪之:“……”滚。
贺璧侧过身,抬手指了指前方,“喏,拿火折照照。”
不知这人要做什么,李溪之狐疑地抬起手中火折往前探了探,映入眼帘的不是出路,而是一扇比人还高的石门。
“没路了?”李溪之很不想接受这个事实。
贺璧轻笑一声。
“当然不是。”
那就好。
李溪之又有希望了。
贺璧碰了碰一旁的石柱,那石门缓缓拉开,与地面发出轻微的“呲呲”摩擦声。
明亮的光线倒出,映照在外好些远。
“我的居室,你是第一个除我以外来到这的人,你该感到荣幸。”
李溪之:“……”靠。
“你早就知道这是去哪的,你刚才怎么不说?”
贺璧居室内的摆设与一般的屋舍别无二致,除了四周的石壁,该有的物件儿都是齐全的,就是冷了些。
还照不到光。
贺璧踏进居室中,拿起桌上的茶壶就往一旁走,他去热茶了。
“你问我了么?”
李溪之又问:“那你告诉我,另一条路是不是出路?”
贺璧摇摇头,“不是,那是死路,出不去的。”
趁着热茶的功夫,他又取来了一盆炭火,放在底下烧着,没一会就起了几分暖意。
但他似乎很怕冷,尽管是烧了火,他也没脱去身上的狐裘,脸色依旧苍白的过于病态。
“你很想出去?”
李溪之很不客气地坐了下来,对他道:“当然,外面还有人在等着我。”
“嗯……让我猜猜,”贺璧好奇的目光投来,“这么急着出去,是要见你的情郎?”
怎么什么词语从他口中说出来都这么别扭!?
李溪之没理他,默着声。
贺璧也不自讨没趣,他指着一处角落,淡声道:“晚上你就睡那。”
李溪之看着那什么都没有的墙角,还靠着石壁,有些不可思议:“哪儿?”
他又指了一遍。
“你身上脏,我也很想抱着温香软玉睡觉,但是你,”贺璧轻“啧”了一声,“有些……”
李溪之:“……”
能不能死。
走了这么久,她确实也累了,更何况还练了一上午的射箭,身上早就没了力气,肚子也有些空,她巡了一圈,也没看见一点吃的,无奈只能开口问。
“贺璧,有没有吃的。”
他先是点头又是摇头,李溪之看不懂他什么意思,听见茶壶上咕噜着声,他提着壶,将其放在桌上。
“只有这个了,我今天已经吃过了。”
没有别的选择了,李溪之倒着茶,捧在手中,起码能暖暖身子。
一杯茶下肚后,她倚在墙角处,又是冷又是热,不知不觉间就睡了过去。
意识逐渐昏沉下去,四肢软绵绵的,发不出半分力气。
李溪之迷糊睁开眼就看见贺璧向她走来。
好似有一股凉意覆在了她额前,她觉得舒服了许多。
“真是麻烦。”
第42章 打生桩(二)
洞底幽黑森寒, 比外面不知冷多少。
视野被大片覆盖住,能见之处少之又少,不论往哪处走, 一步或是两步,都只能摸着黑, 仿佛置身于无尽的深渊之中。
顾牵白望着此处,骨节分明的手里紧攥着剑柄, 发出微响。
后面沈离雾也跟着跳了下来,她不会武力,学着顾牵白的样子跳下也只是单纯地跳下去,只是这一跳, 她没站住脚便崴了过去, 重重跌落在地上。
地上都是水渍, 脏污着她的衣裙,因为疼痛顾不得那些脏。
她捂着脚踝, 满是委屈, 想叫顾牵白一声,可又碍于面子, 忍了这想法,咬着牙硬是站了起来。
杨斌在上头叫唤着:“离雾!你先上来吧, 我叫他们去找人!”
他很是担忧沈离雾在下面, 一来是她性子太过骄纵,任谁都不放在眼中,二来是顾牵白对她根本无意, 明眼人都能瞧得出来, 让她这么下去,一点用处都没有, 还有可能会生出其他祸端来。
沈离雾的脾气他还是很清楚的,毕竟是沈岩的女儿,他和沈岩多年交好,也是看着这孩子长大的,虽然脾气差了些,但心还是好的。
只可惜用错了地。
顾牵白也是一根死脑筋,但前些年也不见他这样显露出自己的脾气来,不论男女,相对是总是温柔有礼的,挑不出一丝错处,唯一古板的地方就是在那律法上,还有那些守旧的规矩。
人人都说律法无情,可自从顾牵白担任廷尉一职后,他是比律法还要可怕的存在,只要是触及律法,哪怕是皇族之人,他也毫不留情。
这样的人实在是太过可怕,外表看着是有感情的,可内里比谁都要冷漠。
也可以说是没有人见过顾牵白发脾气,今日还是头一遭。
看来那袭家姑娘还真是顾牵白放在心尖上的人,也不知那姑娘得好成什么样,能让这样古板的人有了几分鲜活气。
沈离雾头也不抬,只看着顾牵白的背影:“不用!我今天不管怎么样也要找出袭如清!”
杨斌叹气,只能叫人都下去帮忙,顺便看顾着些沈离雾。
后边扔下一根绳,陆陆续续地下来了人,都是方才在上面的工人们,他们匆匆拿来了火把和工具,准备继续找人。
一工人拿着手中的火把就递到顾牵白面前:“大人,给。”
顾牵白拿下那根火把后便开始四处照着,只不过此处照了一圈都没有见到人影,不过他发现了一点痕迹。
他蹲下身,将火把靠近地面上的水,手指轻捻着地上的污,肉眼可见的一点红。
那是血。
人不在此处,却又有新鲜的血迹,说明人是往里处走了。
其中一人不禁发出疑问:“为什么着新泥筑底下会有这么大一个隧洞?我记着刚建的时候底下只打了地基啊。”
顾牵白眸光一冷,他即刻起身走向隧洞深处。
他是真的怕了。
又一次,又一次将她置于险处。
顾牵白其实有那么一瞬是绝望的,他觉得自己很无能,什么也做不了,什么也改变不了。
不可言喻的想法在他心中疯涨。
他的指尖收了紧,上面泛着不正常的青白色,像是没有知觉一般,混着脏污的尘土腥味陷进了皮肉之中,愈陷愈深。
顾牵白走在前面,沈离雾一瘸一拐地走着,一旁的工每日更新在南极生物峮衣无尔尔七五二八一人见状想要搀扶,却被她一把拒绝,没办法只能跟在后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