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柚,”那人嗓音听起来很慌,“你怎么样?”
第39章 遗忘(重写)
“像你们这种空有长相没有本事的人我见的多了, 永远都是嘴上说着好听,女朋友身体这么差也没见关心一下!你是她男朋友,她生理期就这几天来不记得?她得了流感不知道?最近降温昼夜温差这么大不知道叮嘱叮嘱她加衣服?”
“……生理期?”
声音冷淡里露出点无措。
“废话, 你女朋友生理期该怎么办你问我啊?”最近正在跟前夫掰扯离婚琐事的女医生,一见着这种丝毫不关心女朋友的男生就没好气, “她一时半会儿醒不来, 明早上估计才醒, 回去的时候给人家买点热粥喝, 还有暖宝宝贴,多加点厚衣服。”
走老远了她还回头望了一眼。
就说空有脸蛋有屁用!
宋祈年莫名其妙挨了一顿骂,也没见发火,脸色如常地回了病房。
病房内只亮着一盏白灯,灯光落在病床上, 还在昏睡的人脸色更显苍白和病弱。深夜的医院里, 安静到只能听见女孩儿均匀的呼吸声。
嗡嗡——
柜子上的手机突然震动,有电话打了进来。
宋祈年个高,余光下移, 看清楚来电页面上的名字。他垂着眼思考了会儿, 才慢悠悠拿过手机接通。
他还没出声, 对面的大嗓门传了出来:“许柚, 你今天怎么还没回来,快十点啦!不是说今晚一起看剧吗?”
沉默几秒。
宋祈年说:“她不舒服在医院,今晚不回寝室了,明天的课麻烦你们帮她请个假。”
又是一阵诡异的沉默, 那头好像什么东西掉在了地上, 窸窸窣窣的碎声过后,才传来陈婷弱弱地问:“哦, 这、这样啊。那什么,许柚还好吗?”
“嗯,明天出院。”
“没什么事就好,她可能是冻着了。”陈婷磕磕巴巴地问,“我还有个问题,你是?”
顿了顿,宋祈年道:“她朋友。”
电话只持续了短短的一两分钟就挂断,手机重新归回原位。手机有密码锁,不解开无法调节音量,若是等会儿还有人来电会继续不停震动。
思忖着,宋祈年把手机拿远了点。
病床上的人睡得安稳,睫毛轻轻盖下,黑色长发被拨在一边。
病房是在七楼,窗户没有完全拉好窗帘,一眼望去,高架上的车流从不停息。密集高耸的城市建筑都亮起了霓虹灯,有一座高楼上巨大的LED灯写着“薛太太,结婚三周年快乐”,不知道是哪位浪漫先生在与他的爱人庆祝纪念日。
一切都井然有序地发展着。
错过的好像只有他们两个。
……
翌日,许柚醒过来的时候,窗外的阳光正好探在枕头边,她拧着眉适应好一会儿才看清这里是医院。
过了一晚,失去意识前的记忆断断续续,她唯一记得的是倒下之前有人抱住了她。
那个味道很熟悉。
病房门应景地打开,宋祈年左手拎着两个白色袋子,见到她已经醒了,动作微微一怔。而后又恢复如常地走到病床边,将手里的东西放在柜子上,“醒了?”
许柚眼神看着两个袋子,一个里面装的是粥,一个里面东西比较多,露出来的一角好像是暖宝宝贴和卫生巾。她皱了下眉,稍稍思考,理顺了昨天发生的事情,“我昨天晕倒,是你送我医院的?”
宋祈年打开粥,抽出筷子,“嗯。”
“那袋东西也是你买的?”许柚双手撑着坐起来了些。
宋祈年从袋子里抽出洗漱用品,放在一边,等东西全都摆在上面了,他才坐到一边的沙发上,“人我送的,东西我买的,昨天你室友来的电话我接的,还有什么要问的吗?”
室友?
许柚拿过手机,果然有一个和陈婷的两分半通话记录,“你说什么了?”
“你觉得我会说什么,”宋祈年胳膊搭在沙发沿上,看过来的眼睛像是能看透人心,散漫地笑,“我说我是你男朋友,送你来了医院,你——”
许柚眉拧着,唇也抿住。
“你觉得可能吗?”宋祈年下一句话又叫许柚悬起的心落了下来,轻嗤一声,“我说你不舒服,让他们帮你请个假。”
他刚刚是故意的。
许柚有些气,可看着他眼底的乌青,张了张口又闭上,干巴巴地说了句:“谢谢。”
眼睛重新回到屏幕上,她有些奇怪,在昨晚陈婷的通话记录下,还有一个显示“对方未接听”的通话。
——是她打给江聿的。
她什么时候打给他了?
看着那个时间点,是她正好晕倒的时候,应该是不小心晕倒手滑点了。
许柚起身拿起柜子上的洗漱用品,去了卫生间,等洗漱完出来,宋祈年还坐在一边的沙发上玩游戏,刀剑声唰唰地传出来。她想说“你怎么还在这”,又像想起来什么似的,拿过手机道:“一共花了多少钱,我转给你。”
宋祈年放大招的游戏动作不停,柜子上地粥热气慢慢减少,他瞥了一眼,这才把手机息屏,“什么意思。”
许柚耐心道:“送我到医院,还有买的这些东西,一共花了多少钱,我转给你。”
宋祈年没答,身子往后靠在沙发里,却是一副居高临下的姿态,“江聿呢,他就这么做人男朋友。”
这是他第二次说这种话。
话说得跟江聿是他男朋友似的。
才让他这般地不满。
“他忙。”
许柚她没意识到,这也是她第二次在宋祈年问那句话时说出同样的回答。
话音将落,许柚的电话就响了起来。
她看清来电页面的人,接通:“江聿?”
“许柚,昨天家里出了点事儿,我姐从国外带了个男人回来,还突然反悔之前的联姻,给老爷子气着了,昨晚不太方便接你电话。”江聿有些愧疚,怕她生气,“你怎么了?”
许柚倒没什么感觉,他们本来就只是普通朋友而已。作为普通朋友的身份,她没有立场让江聿随之随地接她电话,挂断很正常。
“没什么事,你不用为这事道歉。”
“你声音怎么有点哑?”江聿问。
“有点感冒,昨天来医院了。”有第三人在场,许柚不想多说,欲直接挂断,可看见宋祈年套在指节上的车钥匙,她又转回了话锋,“你待会儿能来接我吗?”
“可以啊,就你一个人吗?”
许柚停了停,“嗯。”
挂断电话后,许柚给江聿发了地址过去。
她握着手机,转头看向宋祈年,继续刚才那个话题,“钱我——”
宋祈年靠在沙发里,双腿大喇喇地敞开,还是懒散的姿势,他眼神却冷,“你昨天不舒服给江聿打电话,他挂了?”
“这是我跟他的事,跟你没有关系。”许柚不想跟他纠缠这个话题,她好脾气地重复一遍,“我很感谢你昨天能送我来医院,所以你现在能告诉我费用吗?我转给你,互不相欠。”
互不相欠四个字,被她轻飘飘地说出口。
两人较劲一样,对视着,谁也不曾说话,谁也不后退一步。
过了些时候,宋祈年先败下阵来,转过头,“走吧,我送你回学校。”
“不用。”她一而再再而三地拒绝,“江聿会来接我。”
宋祈年套在指节上的车钥匙晃了晃,忽然明白了从刚才醒过来就开始跟他谈钱是为了什么。柜子上的粥她没动一口,除了必须得用的洗漱用品,其他的也是碰都没碰一下。
她就那么想跟他撇清关系。
宋祈年目光灼灼,“你是想跟我划清界限,是吗?”
许柚整理了下塑料袋,归还给他,“如果你不想说的话,之后我会拜托江聿把钱还给你。”
她没回答是与不是,动作已经说明了一切。
宋祈年面无表情地扯了一下嘴角,心里堵着一口气,他道:“如你所愿。”
……
江聿刚把车停好时,许柚正从医院里走了出来。
她身上就一件单薄的卫衣,脸色也苍白着,从医院里出来那刹那像是风都能将她吹跑。
江聿加快步速过去,低头见她病态,难得没了平时的嚣张浪荡样,“对不起,没有接到你的电话。”
“没事,我手滑点到了你,”许柚解释,“本来没想打给你的。”
江聿扶她的动作顿了下,眼底闪过一抹失落,很快又隐去。
“你现在好一点吗?”
许柚头还有些晕,鼻子也不通气,说话总是带着鼻音,她点了点头,“还行,休息会儿就好了。”
今天起了风,许柚随便扎起来的长发凌乱地飘着,有这么几缕落在了江聿的肩膀上,他没有拂开,“你冷吗?”
冷当然是冷的,许柚蜷了蜷手腕,想把自己缩在卫衣里取暖。忽然间一股温暖将她整个人罩住,漫天里,全是少年身上的淡淡香味。
她脚步蓦地僵住,愣了愣,抬头看向江聿。
少年却没有看她,脸色平常地看着车流,语气还是那样吊儿郎当:“今天风挺大的,你刚出
院别冻着了,我今天穿多了,有点儿热。”
“不用了。”她想脱下来。
“穿着吧,”江聿轻轻推了一下她后背,右手替她打开副驾驶的车门,“改天老爷子要见你呢,总不能让我一个人去吧。”
他状似不经意般道:“朋友之间的关心而已。”
许柚推脱的手停在半空,她最近身体却是太差,要是刚出院又冻着了,的确是个麻烦事。
“那谢谢。”
“谢什么谢,我昨天都没接到你电话。”他似乎格外在意没接到她电话的事情,没说一遍,就觉得自己像个罪人。
许柚刚要系安全带,江聿已经伸手过来,车内狭窄的空间里,两人的距离忽然拉近。
从背后看,像极了浅尝辄止的吻。
车身慢慢离开医院门口。
墙角的一抹影子才现身。
宋祈年站在原地,风将他冷白的腕骨吹得通红,触及一片冰凉。
-
大学的日子过得很快,在许柚出院半个月后,她的流感才完全康复。
陈老的课依旧生动有趣,也仍然让人胆战心惊。
有了第一次的教训,后来只要是陈老的两节早八课,陈婷、陆雪和许柚三个人轮流起早去占座。今天又轮到了许柚,她占的是第五排,不前不后刚刚好,能看得见上课内容,也听得清陈老训人。
“上了大学,不意味着你就能随心所欲不思进取,你想想你努力刻苦这么多年,做题背书起早贪黑,难道就是为了来大学玩手机、不做作业的吗?”
“大学是可以比高中轻松,但不代表你就能自甘堕落。”
陈老在上面训,学生在下面聊,叽叽喳喳的。许柚一向擅长屏蔽这些声音,她拿着笔预习,耳朵里突然闯入一个名字——
“当年我有一个学生,叫许青山。”
“他考上京大的时候,还是九几年。那时候经济没现在发达,他家在一个偏远山区的农村,小时候为了读点书,鸡叫就要去挑水劈柴,天一蒙蒙亮就得出发,硬生生靠一双脚走几里地到镇上去上学。他肯吃苦,家里穷也争气考上了京大,上了大学一边念书一边去给人洗盘子,收泔水桶,捡塑料瓶卖钱,大冬天就穿一双布鞋……”
台下的学生发出些稀稀拉拉的笑声,说陈老又把自己的得意门生拉出来演讲,学姐学长们讲他们耳朵都听起茧子了,每次都是原话。
陈婷和陆雪也在刷着视频玩。
许柚却毫无征兆地红了眼眶。
爸爸。
提及往事,陈老的火气消了些,摆手让男生回位置上坐着,叹了声气:“那时候穷啊,为了念书不知道要吃多少苦。二十多年过去了,不知道他现在怎么样了……”
他背驮着感慨,“当爸爸了吧。”
许柚忽然哽咽,她红着眼无声点头。
对,他当爸爸了。
可他也去世了。
铃声敲响,学生陆陆续续地出教室,陆雪和陈婷也收拾好东西准备离开,见许柚还埋着头,“许柚,不走吗?”
“我再看会儿书,你们先走吧。”
“这样啊,那你记得吃饭。”
陆雪和陈婷一走,偌大的教室里只剩下零星几个学生,许柚抿了下干燥起皮的唇,理了理衣服,才往正慢慢踱步出教室的陈老走去。
“陈老。”
陈老回头,他对这个长相气质干净的女孩子有种似曾相识的亲切感,他笑:“同学,有什么事吗?”
许柚看了眼他夹在胳膊肘的书,轻轻道:“陈老,我叫许柚。许青山是我的爸爸。”
陈老愕然半晌,皱纹遍布的眼睛忽然升起点点雾气,他激动地把书拿在手里,像是一时间不知道说些什么好,“好、好、好啊,青山的女儿原来这么大了。缘分啊,没想到他当年做我的学生,现在女儿也是我的学生。你爸爸这些年怎么样?”
“他——”许柚顿了顿,“他几年前去世了。车祸,和妈妈一起。”
陈老眼底那点雾气越来越浓,“怎么就车祸了,青山那么细心的一个人,从来不发脾气。世事无常,世事无常啊……不说那些了,白提你的伤心事,这些年苦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