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这件事,苏道助更是没有二话——说句难听但现实些的,得亏文氏娘家始终得力,要不然的话……苏道助后院可是还藏着杜秋娘这样一位容貌令人魂牵梦绕的佳人在呢。
若是娘家不给力,儿子长大后再出色,年纪还小的时候三言两语也无法管到老子的后院,那样,即便文氏再能干,也少不了要受些气。
正如曾经的郝氏那般。
郝氏当初可是连女儿都被人在家欺负得变成了个痴儿,即便她事后再是发愤后悔,于事前又有何用?
郝氏自然笑着点头,转而又扩大了笑容自如地转移了话题,用看不出一点奉承的语气,道:“大嫂,听说府上侄媳妇儿有孕了,这可是一件天大的喜事啊!这下,我只盼望着侄媳妇儿届时能平平安安、顺顺利利地再给家里添上一丁。即便是女儿,那就更是一件喜事,刚好凑成一个‘好’字!”
文氏欣然道:“苑荣早早嫁了人家,诞下一双麟儿,我可没了心思。只剩下长羲,多年来后院一无所出,这么多年好在媳妇儿一进门就生下了长孙,我还能劝自己放下心来。”
苏苑荣乃文氏头胎长女,心里眼里对她爱重得很,这孩子教养也好,苏家几经周全,才将其嫁到了这京城里也算数得着的人家。
文氏又开始反过来打趣郝氏,说道:“来年你家长琛都过二十了,可算是把婚事定下来了;如今慧娘的身体也全好了,还在冬节上得了贵妃娘娘的看重。”
文氏语重心长,倒是颇为真心地叹了一声,羡慕地说:“弟妹啊,你的好日子不远了。”她自嘲道,“哪像我,膝下还指望着要把剩下两个女儿嫁出去,可还有的筹谋呢。”
说到这里,文氏眼底划过一丝嘲讽:苏家虽分家,可起名排号可都是排着族谱来的,到他们底下这一代,男丁皆以长字排名,女儿也都含个苑字——除了她后院里头,老爷为自家那个贵妾杜秋娘生的女儿,起名叫宛华。
这原因嘛——
一来是说到底,族里素来就对苏道助纳了个烟花女子进门颇有微词;二来,则是杜秋娘甫一进门就得老爷“看重”(文氏在后头两个字上加重了音);而这第三,却也是苏宛华确实随了她娘,身姿相貌自幼就能看出出落得远超众人。
“宛转双翘华钗举,飘飘翠云轻楚楚。”
只是啊,自家老爷这一番早且殷殷的嘱托和未雨绸缪,就是不知道自家这朵“凤凰”,将来能落到这京中多高的地方……
左不过最后还是要助力到我家的子孙,就是了。文氏飘忽又冷静地想道。
可是说起府里出落得越发眉眼清晰的苏宛华——转过年,她可就要十三岁了,这个年纪,放在整个女子十八、男子二十成婚也能勉强说上一声迟的大虞朝,说早不早,说晚不晚,要说能挑拣儿郎,也可以开始了……
……咦。
文氏脑海中,似乎有什么东西轻轻一滞。
可又掠得飞快。
一时间,文氏忽然感觉自己恍惚间好奇疑惑了什么东西,却又都一闪而过,抓不住,摸不明——
……
儿子的婚事的确是定下了,可要是说起女儿……
郝氏面色一滞,片刻后才有些迟疑地提起:“大嫂可听说过之前京中不知因何流传的谣言——”她一口先咬定了此乃谣言,“我是说,便是之前谣传贵妃身体有恙,无法未陛下诞下皇嗣——的这桩谣言啊。”
说完,郝氏面上便渐渐舒展了眉头,摆出一副颇有嗤笑的态度,低声笑道:“别说宫中御医圣手人才济济,自然会尽心尽力为娘娘调理,否则,太后那边又怎么毫无异议?”
贵妃入宫大半年了,肚子还是毫无动静。而陛下转过年去,可就板上钉钉的二十一岁了,放在本朝……勉强称得上一声迟。
看样子,满朝文武现在还是能容忍下去的。
文氏也点头表示赞同:“正是。若真是生不了,太后和陛下必然第一个坐不住。”可文氏想起记忆中几次遇见帝妃二人相处的情形——
她便又补了一句:“了不起……贵妃也像我家长羲家的一般,明明夫妻双方身体都康健,却因为缘分未到,孩儿才来得晚些,也未可知。”
郝氏低头想了一下,才缓缓地点头,附和说:“……大嫂,说得很是。”
第57章
太后和上面这一对妯娌想到一块去了。
今年的除夕宴,太后借病早退,将主场早早留给了头一次扛大梁的贵妃。而这也意味着,她老人家是在公开宣告,日后这后宫大权,如无意外便尽皆交付给了贵妃。
毫无疑问,这昭告着一场后宫内朝彻底的风向标转变。
待除夕宴人散尽,芈太后仍未入眠,她身边的嬷嬷回来复命请安。
芈太后对贵妃的表现颇为满意——贵妃虽出身寒微,却毫不畏场,姿态落落大方,并不小家子气。近来一力挑起宫务也表现得可圈可点。
只是——
“孩子是好孩子。”太后示意给自己轻轻捶腿的宫女可以退下,待躺在高枕上,她才轻轻叹出一口气,向着身边的心腹吐露了些许心声,“贵妃还没怀上?”
皇帝幼年的身体状况的确是个弊端,太后能将儿子一力扶上大位,除了芈后本身透析前后朝形势、心机手段卓著,也与祖宗嫡长制不可轻改,而容凛本身又聪慧、德行确实远超诸位皇子等原因有着不可分割的关系。
皇帝聪慧,又眼见着大有贤明君主之相,文能温声降尊劝顾老臣,武也能生杀予夺夺爵抄家——咳,后头那个说起来就让某些人心头一哆嗦的,但是,陛下这副文性杀性,很是难得,在如今整顿朝纲时更是必需。
更别提说句大不敬的话,当今与先帝相比,那是大大的、典型的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到了现在,估计朝臣年复一年亲眼看下来,也就仅剩下那么一丁点的对陛下昔年出生孱弱的隐忧——陛下虽说还很年轻,新纳的贵妃才入宫刚满半年且十七岁不到,但是,毕竟他已登基六年,至今未有子嗣。
这意思是……嗯,固然有陛下他确确实实纳妃晚些的关系在。(部分朝臣严正声明:并不是说有人暗地里担心陛下某方面不行的原因,嗯,就是这样。)之前陛下祖宗辈的英宗他老人家好龙阳,但瞅着他老人家龙行虎步,英明神武,当时的大臣们不也捏着鼻子认了不是。
但就太后而言,不说为母私心,便是毫不夸张且不得不得往大了说,这件事,与整个国朝而言都实在是个隐患。
心腹来之前已净了手,这会儿正坐在床榻一角,微微倾身,以恰到好处的力度为太后揉捏两处太阳穴。
她轻轻摇头,并细心道:“太医每过一旬,都要入宫为贵妃请脉,已换了一轮过去,都回说无事。”
太后闻言点头,半晌方在合眼之前摆了摆手,沉吟着说:“是哀家有些着急了。”
心腹嬷嬷便道:“前些日子,忠献王世子夫人已平安诞下一名男婴,如今也快要满月了,说来忠献王世子第一次当爹的时候,可不就比陛下小了好几岁。您心里有些担心,自然是一番慈母心肠。”
她笑说道:“都知道忠献王府各个多子多福。奴婢瞧着贵妃这么喜欢亲近小公子,兴许就是瞧见了,心里也想着呢。”
无论山下,世俗中倒是有种说法,多亲近亲近孩子,兴许没能有诞不下孩儿而心焦的父母带来子嗣运。
太后想起贵妃当初一进她这长宁宫,就闷头吃点心,竟都不看两眼当时她左右的红衣翠柳,顿时失笑一声:“贵妃倒是有那个心就好了——我看她倒还一直都是个孩子心性。”
之后太后便一直合眼,不再言语了。
心腹嬷嬷低眉顺眼地收拢了手掌,静声立于榻前。
足等了有小一刻,太后才终于思虑清楚,吩咐了一声:“除了一例的贡赏,你再从哀家后头的小佛堂里,挑了供奉过的经书符文给世子妃送过去。”
敲打还是不必了——她这儿媳,光是冲她学习时候的那架势,也绝对称不上愚笨;但要说她聪慧,有时候倒显出十分的呆气。但真要让她身边也有心思灵巧的宫人来点明,反倒不美。
毕竟,陛下还是已成了婚了,又正是宠着惯着贵妃的时候,她实在不宜再多横插一杠子,没得显得讨嫌。
再说……
太后思量道:他们小儿女家不过初成婚一年,哀家倒也能等得起。
罢了。
*
容凛刚收拾了一番,回到寝宫。
哪知刚走到内殿,就响起爱妃重重的叹气声:“唉。”
容凛原本还有一些话想说,但话到嘴边,莫名其妙变了,但语气还是不由自主带出了笑意:“淼淼怎地又叹气?”
“没什么。”
话是这样说,但贵妃还是又重重地叹了一口气:“唉。”
容凛便走近几步,靠近了床榻,但没有选择坐下来,他轻轻咳了一声:“淼淼今晚上过的不开心?”
他想了想,又道:“孤倒是听侍人说起,淼淼今晚上挑了几筷子鳜鱼,吃进去半盘炸凤尾虾,几片清蒸扣肉,还有一道清蒸山药,醋溜白菜,余后还吃了三块豌豆黄,喝了半碗鸡汤……”
陈淼大惊失色,下意识先抬手捂了一下嘴巴,然后又在容凛温柔的视线下,一边开看文看漫看视频满足你的吃肉要求,伯日孟晓说裙宜二五一似以丝宜二始脸红一边后知后觉地去捂肚子……最后两只手简直不知道去捂住哪边才好。
容凛则微微勾起嘴角,饶有兴致地就着陈淼越发羞窘的脸色,安然欣赏——随着他嘴里菜名越报越多,陈淼的头也越垂越低。
最后,背过人几不可闻地哼了一声,陈淼才语气幽怨,鼓着脸道:“陛下记性真好。”
容凛笑了一声,才好整以暇伸出一只手,俯身过去,去捧出她羞红的脸,好心情道:“那好吧——孤现在要好生问一句:爱妃,今日发生了何事,才惹得你如此唉声叹气啊?”
陈淼面露苦色,挣扎了半晌,才指了指外面:“今天……今天再怎么热闹,可是当我回来之后,无论怎么回想,还是觉得好累啊。”
容凛一时有些哑然。
他倒是真没想到是这个原因——明明之前他还见她兴致高昂,每日埋头发奋的样子像个昂扬的小公鸡。
容凛想了想,干脆一把抱起她,转而自己倚在床头,这样就把人抱在怀里,让她坐在腿上。
陈淼倒是很喜欢这个姿势的。
她和陛下说开定情时,暑气将过不过,不过那时候她乐意时时贴着陛下,除了绵绵情意,还有在偌大举目无亲的皇宫中,容凛所能带给她的安全感。而自从入了冬,陈淼就更喜欢这样了——早先便说过她在冬日畏冷嘛。
容凛便低头看她:“最近一直忙里忙外,今日又整整应酬了一天,淼淼觉得累,是应该的。孤也觉得累。”
他体贴道:“要不然,为夫给你按按肩膀?”
“不用啦!”陈淼心里自然十分受用,当即主动在陛下嘴上啾了一下,语气轻快且很是体贴地说,“臣妾也可以为陛下按的。”
“那孤也是不用的。”容凛略微拉长了调子,调侃回道,“爱妃体贴,孤心甚慰。”
于是陈淼先前的些许不高兴一扫而光,又重新:(*∩_∩*)
陈淼靠在人怀里,也学他先前那样拖长了调子,有些感慨地说:“今天下来,事情做是做完了,人我也挨个见过了——唔,又要收拾收拾继续学习了。”
按照地位来说,陈淼当然是当时在场除却太后地位最高的一个,只有她给别人脸色看的份儿,断断无人敢给贵妃气受。
不过,又玩又闹,要当传声筒又要适时当花瓶,还要充作个吉祥物……甚至在陈淼看来,这种场合,也很是需要她发挥新学的“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本事——如此,大家共同来维持这一团和气。
于是,贵妃说不清是抱怨还是撒娇地发过一通牢骚后,又故作老气横秋道:“比来比去,果然还是背书好。”
容凛失笑:“不是爱妃当时觉得背书难过的时候了?”
在这方面,贵妃很识时务,光棍道:“比了一圈,我发现,还是读书最简单——今日我在台上坐着,第一场戏唱起来的时候,就看到这头的夫人和那边的夫人互相白眼了。”
就连后来她下场投壶期间,都隐隐约约听到了侧后方的两个同宗小姐你来我往地打机锋。
彼时陈淼当然是表现出一副很从容镇定的样子,可事后一思量,但凡稍稍一代入进去,可不就难免觉得头大吗?
贵妃感叹地摇摇头:“唉,一入侯门深似海呀~”明明都是那般风光霁月的人。
那表情,放在对面男人的眼里,竟颇有种为赋新词强说愁的惆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