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啊!”叶青文身子吓得一抖,苹果一飞,人从躺椅上摔了下来,他撑在地上嘴角抽搐:“你你你……你诈尸啊?”
沈长秋坐在病床上大口喘息,听见叶青文惊恐的声音,转头问:“你刚才说什么?什么受伤?她在哪?”
他的声音绵软干哑,唇也苍白得紧。
“啥?”叶青文眼眸转了一圈,回忆道:“我说什么了吗?我啥也没说啊?”
“不……你刚才明明说……说……”沈长秋痛苦皱起眉,恍惚查看四周,突然愣住,讶异问道:“我……我怎么在这?”
叶青文心里嘀咕,车祸出现在医院不是正常吗?难不成应该是太平间?
除非……啧……失忆了!
沈长秋这恍惚模样,眼睛眨地像扑棱蛾子,抬起手打量针管,又捂住自己的头。
“这么狗血吗?电视里演的还是真的?”叶青文爬起来,凑近沈长秋,指着自己的脸问道:“嘿,你记得我是谁不?”
沈长秋看了他一眼,痛苦地低下头不说话,用力拍着自己的脑袋。
“哎,哎!不能敲!更傻了!”叶青文赶忙将他的手拿下,又伸出两根手指,“来来,你瞧瞧,这是几啊?”
沈长秋在碎成渣的回忆中放下手,忧心忡忡看向叶青文,即痛苦又无语:“叶律师,你不要开玩笑了,她人现在到底在哪儿?”
“好嘛。”叶青文直起身,按了下床边的护士铃,从地上捡起苹果,“……她忙着呢,警察么,一天到晚,你又不是不知道,来,给你削个苹果吃吧。”
叶青文岔开话题。
“不对……不对!”沈长秋大喊,手乱挥在空中,呼吸越来越急促:“我记得、记得我们开车出门,然后……然后又开车,然后……”
沈长秋瞪大双眼说着连不起来的话,突然倒吸了口凉气,起身紧紧抓住叶青文,焦急大喊:“那辆车是故意的,是谋杀,她现在怎么样了,她到底在哪啊?”
沈长秋激动得双眼发红。
“呃……”叶青文迟疑了半秒没开口,沈长秋立刻像是丢了魂,颓然往病床上一塌,人看起来要垮了。
他哽咽自语:“是我……都是因为我,是、是我……呃……咳、咳……”
沈长秋吸不上来气,脸霎时惨白无比,捂着胸口直直往床下栽。
叶青文连忙将他捞在怀里:“你怎么了?这护士怎么还不来啊!”
“咳!咳……”沈长秋越咳越嘶鸣,气管像是堵住了,脸瞬间涨红,叶青文将他扶起一看,他嘴角咳出了血。
“我去!医生!?”叶青文支着沈长秋,扭头朝门外大喊,“护士!快来人啊!救命啊!”
医生护士风风火火冲了进来,一阵叮哐操作又输上液,沈长秋躺回病床,呼吸有些轻微的湿啰音。
头痛,胸闷,一呼吸胸口要裂开。
医生听完沈长秋的症状,转头嘱咐叶青文:“他没什么事,刚才情绪太激动,肋骨和肺还没好,你刚才说的记忆混乱也很正常,脑震荡会出现逆行性失忆,出事前后几小时都记不清,可能过段时间就想起来了,好好治疗休息,别太激动。”
“啊好好,麻烦麻烦。”叶青文道谢,看向床上的沈长秋。
他现在倒是不激动了,可平静的像一滩死水,死死看着天花板,眼神决绝又悲伤。
医生一关门,叶青文坐在床边,摇动摇杆,床头托着沈长秋半躺,他还是眼睛眨都不眨。
“她真没事,我没骗你。”叶青文给他倒了一杯热水,“你为什么说都是因为你啊?”
沈长秋恍然接过,自责低落说:“是我要开车的,要是她开的话,反应或许比我快……”
他吸了一下鼻,侧头哽咽问:“她、她是不是伤的很严重?”
叶青文明白了,笑了一声问:“你是不是以为,她也在车上?”
“不然呢?”沈长秋反问。
“你果然是傻了。”叶青文像个老父亲一样擦着他的眼泪,“那天你们出来就你一个人开车,她不在车上,她真没事,大男人哭什么哭。”
“那天?”沈长秋迷茫问:“不是今天吗?”
“今天可是初一啊……”叶青文无奈叹气,掏出手机给他看聊天记录,飞速上下拨动,“你看,这两天还问我你醒了没呢,没骗你吧,你已经昏迷三天啦,刚才检查的时候我就告诉她你醒来了,别急,有时间她会来看你的。”
沈长秋看不清聊天记录说的什么,刚要伸头凑近,叶青文将手机收了回去。
“真的吗?”沈长秋还是一脸不信,“可是那辆车就是故意来撞我的,要不是她没上车,可能我们——”
沈长秋急刹车,面色惨白凝重,“不行,我得去找她,现在她一个人太危险了!”
“等等等等……!”叶青文将他按回床面,“那个渣土车,不是什么蓄意谋杀,就是刹车失灵了,小富婆在单位好着呢,能有什么事啊。”
“不对啊……叶律师,”沈长秋试图回想,“我记得他都没有鸣笛……也没有打方向。”
“都说了,你脑子撞傻了,记忆混乱,而且那个司机估计也吓傻了,一头撞碎玻璃,还在icu躺着呢。”
沈长秋嘴唇动了动,皱眉侧过头,“我是脑震荡,不是傻了。”
话落,他伸手在病床的床头柜上摸索,肋骨疼痛让他嘶嘶抽气。
叶青文皱起眉,“你干嘛?”
“我手机呢?”
“那早碎成渣了。”
“……”
沈长秋沉默收回手,太阳穴一跳一跳,看着天花板发呆,“手机借我。”
“哎?你不相信我是吧?”叶青文抱起手臂,“我骗你有什么好处吗?你就希望她有事?她上午还来看过你呢。”
“没有,没有不相信叶律师……“沈长秋急忙说,抿住唇缩回被子,“我只是……好想她。”
他说着,好像要哭了。
叶青文一个头两个大,那天严宁回家收拾东西,就没回来过,他在病房看着沈长秋也不敢走,大晚上才知道她又出了事。
现在沈长秋是醒了,但要是天天哭着喊着问他要人,这谁能遭的住?
叶青文实在拿他没办法,回头看了看病房门,咬牙一拍大腿。
“哎呀……那个那个!我帮你打啊!”
他边掏手机边站起身,面对病房门,嗓门大得像在敲沈长秋骨折的脑壳。
“打给我们英姿飒爽的小富婆!”
房门玻璃视窗后面的走廊,有人影一闪而过。
嘟嘟嘟……
沈长秋没看见,忐忑听着电话振铃,再嘟一下,电磁波通过消毒水味的空气,传到门外走廊上。
一个人扶着另一个走路不稳的人坐下。
一只裹着纱布的手,用露出的纤细食指拨动了绿色接听键,指甲缝里还沁着血迹。
“阿宁?阿宁你还好吗?”
沈长秋像是要从电话里扑出来。
“沈长秋,你醒了。”
严宁笑着说,语调很轻,就像松枝上扑簌的雪,“我很好,只是这两天太忙了,我还在外面蹲点。”
她只勾了半边唇,另一边嘴角的淤青很是明显。
“嗯,我醒了。”沈长秋哽咽笑出来,“我也很好,医生说我现在没事,过几天就能出院了,咳……”
“怎么出院啊,你看你肺还没好呢,先好好在医院治病,我忙完了去看你。”
“那你什么时候来?”沈长秋下意识问,又解释,“不是,你先忙,我知道你没事就好。”
“后天吧,后天我来看你,我现在确实有点事,你好好听叶律师的话,我让他把你要用的书和资料拿过去,你在医院好好准备复试。”
“复试……复试……”沈长秋似乎有点迷茫,但立即答应,“好阿宁,我会听他的话,那你先忙,要多穿一点,要小心。”
“嗯,那我先挂了。”
“等一下……”
“怎么了?”
沈长秋顿了一会,才问:“那辆渣土车,真的是刹车失灵吗?”
走廊人来人往,严宁抬头看了一眼四处观望的程江,又低下头,摸着喉咙上一圈明显的勒痕和淤青,笑了一声。
她故作轻松说:“不然呢,这光天化日,总不能是故意杀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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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文越写越长了,借用朋友的话,果然是文字面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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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0章 花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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挂完电话,程江扶着严宁,又去病房门口的矩形小窗偷偷观望。
听到沈长秋醒来的消息,严宁第一时间就来了,医生护士在门口匆忙进出,严宁在不远处急得嘴唇发白。
现在,一切平静下来了。
小窗里,叶青文正在削苹果,沈长秋斜躺着,病床对面的电视红通通金灿灿一片,隐约传来春节联欢晚会几十年如一的开头。
大概是,补过除夕吧,程江靠在墙边想。
“师妹,你也别太难受了,这件事不是你的错……”他宽慰道。
严宁眼帘低垂,薄唇动了动:“其实……”
她嘴角的淤青让她说话声很是含混,丝毫没有刚才通话时的清爽。
沉默片刻后,她缓缓说:“如果不是沈长秋在玉溪那天偷偷跟着我们,干扰了他们的判断,我那辆车可能早就出事了。”
她查过那辆渣土车,在前后时间过了收费站,对方一定很奇怪,为什么还有一辆SUV在偷偷尾随。
“你的意思是……他们那天就要下手?”
程江一愣,眼神顺着严宁的视线穿过房门,他没想到沈长秋也算是间接保护了她。
“嗯。”
严宁轻轻点头,她侧脸冷锐的线条,细挺的鼻梁,还是那样的不近人情,但眼神,是程江六年多都没见过的柔软。
渴望却小心翼翼,仿佛这扇门后,藏着举世无双、被无数人觊觎的珍宝。
“那要不……你还是进去坐会?毕竟还在年里。”程江说,“我就在门口等你。”
“算了,我这样,不太合适。”她看了一眼右手上包裹的纱布。
她掌心被划伤了,那柄匕首也划破了她的大腿,万幸没有伤到动脉。
程江又瞥向严宁喉咙上的红痕,心里又一抽痛,无法想象她纤细的脖颈,是怎么承受那般蛮力的紧勒。
操……程江恨不得再扇自己一巴掌,他就不该接那个阿谀奉承的电话。
但凡他早些察觉,早点上去,也不至于……
这种事发生在严宁身上,程江难以回想,但严宁的确是对他狠心的。和对沈长秋的隐瞒不同,严宁好像根本不在意程江的心会有多痛。
一开门,混浊的空气飘来血腥,客餐厅里,能碎的似乎都碎了,墙面、桌椅、茶几、花瓶、水杯,在打斗中都成为了武器和牺牲品。
两个人摔打在地上,互相头破血流。
严宁仰面倒在碎裂的玻璃茶几上,面色狰狞,她的喉咙被一个高大的男人扼在掌心,脖颈上还缠着一圈充电线。
她沾满鲜血的右手死死钳住死神的推进,眼珠睁睁瞪出,决绝又发狠——两人的另一只手,都死死抵在那个男人的腹部。
这一瞬,甚至能听见牙齿紧咬的格愣声。
他们争夺的,是严宁被勒装死时,费劲最后力气捅进去的匕首……
程江闪电一般制住了那个男人,严宁终于喘上气,从死神手上逃脱。
连夜审问,这人名叫周伟,无业,有盗窃抢劫案底,年轻时练过散打。
可除此之外,他一个屁都放不出来,拒不交代是谁指使的,只承认自己是入室盗窃,是被发现后才意图杀人。
他的口袋里也翻出了严宁家中为数不多的现金和首饰,其中却有那把梁泽坤的钥匙。
他说着急拿错了,还假惺惺的问这个钥匙值钱吗?
不得不说,审讯中他太老练,口中直呼倒霉,说自己辛苦开张,还和警察碰上了。
“许志远怎么说?”严宁突然问,“周伟被刑侦的人带走了吗?”
“还在王队办公室吵架,许队说这是正规流程,确实归刑侦管,审不出来别的,他也没办法,妈的。”
程江小声啐了一口,“刑侦这帮人猴急什么,平时那么多案子还不够他们喝的吗?别的不说,王队这事也太巧了!”
当天晚上审问的同时,纪委收到匿名举报,称王新明有涉黑受贿嫌疑,随即将他从办公室带走调查。
群龙无首,刑侦大队暂时接管禁毒工作,说他们这么久都审不出来,就是个普通刑事案件,应该归他们处理,人犯连同赃物,都要带走。
严宁眉心紧皱,沉默了一会说:“那让他们带走,让许队盯着点动静,梁泽坤可能还有其他住所,要不然就是和别人有关,这事没有钥匙也能查。”
程江紧了紧牙,心里很清楚,队里现在没个人能说话算数,那个叫周伟的,这几天咬死不松口,入室盗抢伤人,和缉毒没什么关系,确实没法拦。
不过,那把钥匙不在严宁那也好,免得再生波折。
程江刚打开手机,却愣了一下,看向严宁受伤的脸,不自然说:“那把钥匙……说还让你查。”
“让我查?”严宁直起身,“谁?”
“吴海军,他说这是王队转告的意思,目前人手都不够,你现在也没什么事,不如顺着继续查下去。”程江生硬转述。
严宁条件反射后退一步,定定看着病房门没有说话。
程江此刻也一身冷汗,他已经知道许志远的下放是王新明暗中的安排,但他并不能确定刑侦大队的队长吴海军是否值得信任,也无法证实这件事是否是王新明转告。
但吴海军知道这件事了……
如果吴海军有问题,如果严宁又真的查出什么……
程江看向严宁,她后退的身形就像站在夜色的悬崖边,人就像一张薄薄的纸片。
“师妹,”程江扶住她的肩膀将她转过身,诚恳道:“我是真的想回来,今天我已经说了我要调回来,就算有什么事,他们肯定不敢动我。”
程江,外人都叫程公子,是省厅的公子哥。
“真的不用。”严宁正视程江的目光,故作轻松拨开他的手,“司法厅这么好的前途,不要让你父母失望,而且,你不需要为我这样做。”
“我不是为了你。”
程江脱口而出,“我们是搭档,我是为了跟我出生入死的搭档,师妹,我后悔了……队里的日子虽然危险,但这真的是我想做的事,你和沈长秋,我早就看开了。”
程江诚恳说着,近乎乞求,严宁缓缓眨动双眼,看向程江的眼神中,以往的刻意疏离感,渐渐消失了。
她笑了一声,拍了拍程江的肩膀,“欢迎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