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团被子僵了一下,接着窸窸窣窣不知道在干什么。
“没哭。”沈长秋说。
“来来,我看看。”叶青文坐到他床边打开了夜灯,将他强行掰到正面,果然,脸上水哒哒的。
叶青文撇撇嘴,抽了几张纸,很粗暴的按在沈长秋眼睛上,“你真没什么事,好好听我的,保准你半个月就好了,到时候还得跟我打拳呢,就是不知道你这肋骨,能不能扛住哎!”
“唔……叶律师……”沈长秋将糊住的纸巾拿开,眼泪汪汪的看着叶青文。
半响,沈长秋问:“我的病,会死吗?”
叶青文身形一歪,没有耐心地安慰沈长秋:“当然不会,我就是说的严重了一点,你真没事啊,乖!”
叶青文像摸小狗一样顺着沈长秋的头发。
“那我……到底是什么病啊?不不不……还是算了,”他小心翼翼问,却自己打断自己,“叶律师你还是不要告诉我了,一定是我以前垃圾食品吃的太多了……还不按时睡觉,经常熬夜……”
沈长秋掰着手指数落自己以前的罪状,叶青文被他逗笑了,安慰他说:“有些事,和以前真没什么关联,就是命而已,放心,我拿性命担保你一定没事,知道吗?”
“知道。”沈长秋立马应答,还是定定看着叶青文。
“那、那你还看我干什么呀?赶紧睡觉,真的很困哎。”叶青文打着哈欠,抬手去关夜灯。
“叶律师,我要是有爸爸的话,”沈长秋突然说,“他是不是会跟你一样?”
“你说什么?!”叶青文感觉一道雷劈了下来,差点从床上跌下去,“你怎么还到处认爹呢,咱俩才差了十几岁而已吧,我都没结婚,我才不要当你爸!”
“不是不是,我没说你是……”沈长秋抓住叶青文的手急忙解释,“我只是觉得,叶律师你对我真的……太好了……”
沈长秋越来越哽咽。
完了,叶青文惊愕摇头,唰唰唰!他闪电抽出无数张纸巾,疯狂按在沈长秋脸上,叠了一层又一层,立马去关了灯躺回自己床。
真是作孽,叶青文看着天花板想。
“叶律师……”
“又干嘛啊!”
“谢谢你。”
“客气什么玩意。”
叶青文收到沈长秋如此正式的道谢,浑身别别扭扭的,但他想到沈长秋过去的经历,清了清嗓侧身对着沈长秋说:“你父母要是在,肯定比我对你好多了。”
“真的吗?那他们会长什么样啊?”沈长秋的声音随着幻想渐渐平静下来。
“嗯……”叶青文想了想,“你这基因挺不错的,肯定父母都好看,才能生出你这样的。”
“那他们不要我……”沈长秋低下声。
叶青文在黑夜里挥挥手,“嗨呀,人都有自己难处嘛,说不定现在也在找你啊,好了好了,你是不是不想好了,不知道睡眠很重要是不是?”
“啊?我睡我睡!”沈长秋立刻反省,人躺得板板正正。
叶青文高兴极了,感觉自己又拿捏了他,那明天……是不是可以让他锤锤腿什么的。
他恬不知耻想着,渡过了奇奇怪怪的一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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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2章 父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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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节后的第一个工作周过去,私立医院的人渐渐多起来。
中午,沈长秋一个人在病房,使劲往嘴里塞护士送来的诸多午饭,感叹今天二月二十九号像是白送的。
今年是闰年,大后天才是元宵节。到时候,严宁应该会来看他吧?
自从那天搬来,除了凌晨匆匆一面,严宁再也没来过。
“我回来啦!给!”叶青文开门进来,将一个小纸袋递了过来,“新手机,卡也补好了。”
“谢谢叶律师!”沈长秋连忙放下筷,接过白色纸袋,十分谦卑地问:“本人没去,他们没有为难你吧?”
“开玩笑,我可是大名鼎鼎的律师,还有人能吵得过我?”叶青文拍拍胸脯,接着说:“手机和你原来一个牌子,你登录一下账号,联系人应该都回来了。”
“好的,啊?!”沈长秋打开纸袋大喊。
“怎么了!?”叶青文一哆嗦。
“叶律师,你怎么买这么贵的手机!”
买的是个最新款,沈长秋本来就没什么存款,光是医药费、治疗费他想都不敢想,叶青文怎么一买……就买六千多的手机啊!
“我以为什么呢……”叶青文松了口气,挥手像是赶苍蝇,“小富婆打钱让我随便买哎,这个多好,三个摄像头,我知道你想什么,我跟你说,你这次估计还会有很多赔偿,还有你家的车也要赔,放心吧啊。”
“是……吗?”沈长秋拧起眉欲哭无泪,重重地叹了口气。
似乎他的资金来源,都是拿命换的啊???
“当然,我说了,我可是律师,这种问题怎么会难倒我!”叶青文又夸赞自己,眼神瞥到桌子上,“等等,你怎么又吃这么多……这伙食好也不能硬塞吧!”
桌子上,是沈长秋吃得干干净净的盘子和碗,他今天中午吃了一份土豆牛肉盖饭、一碗豌杂面,还吃了一小盒水果、一个鸡腿、一杯酸奶。
私立医院伙食比较高大上,俗话说就是盘子大,份量小,但零零碎碎加在一起,也比他平时的饭量大了一倍。
沈长秋摸着肚子不好意思说:“我得多吃一点,身体好才有条件治病,不然……后面可能缓不过来。”
尽管沈长秋还不知道自己的病,也没觉得目前有什么症状,但他越来越不敢看镜子。
那些晚期的病人,最初查出来跟正常人一样,可最后,一个个都瘦成了皮包骨头。
还有头发……他对着镜子扯起头发,是不是应该先理个蹭亮的光头,以免之后见发伤心呢?
叶青文见沈长秋自怨自艾,又调侃他说:“你说的是有那么点道理,不过吧,我打赌你瘦不了,到时候胖成猪,可别怪小富婆不要你啊。”
“她才不会呢。”沈长秋立马说。
叶青文翻着白眼摇头:“啧啧啧,你们俩,我真是受够了,一个傻子,一个哑巴。”
哑巴?
沈长秋愣了一下,他知道傻子肯定是说他,但叶青文为什么说严宁是哑巴?是因为不告诉自己的病吗?
沈长秋小步凑近叶青文,探出头小心问:“叶律师,你能不能就告诉我,我后面是做手术,还是要化疗放疗之类的啊?”
他们不告诉自己的病,但总要有个心理准备,沈长秋之前问护士,可护士一脸纳闷,说他好着呢,好好休息一段时间就好了。
沈长秋悻悻而返,严宁和叶青文真是厉害,就连护士都买通了,帮着说谎骗他。
现在,叶青文还欲言又止。
“啊?那个,这个,”叶青文左看右看,最后缩着下巴憨笑道:“应该都不做吧,我说你现在——”
“都不做?”
沈长秋再跨一步,贴上叶青文胡子拉碴的脸,眯着眼睛审视他,想从他躲闪的眼里看出些什么。
“你干嘛?”叶青文下巴缩紧,心虚后退一步,后背撞在了墙上。
沈长秋跟着前进,面对面幽幽问:“你们……是不是都在骗我?”
他一副洞悉万物的神情。
“骗、骗你什么了?骗你有什么好处啊!男男授受不亲啊!”叶青文仰起头,音色不自然的升高。
“哼……”沈长秋气声一哼,托着下巴开始分析,“我呢,来一星期了,吃得还是以前的药,什么检查也没做……护士还天天给我送饭,沫沫和赵远见也不来,你也不让我出门。”
“所所所以呢?”叶青文一头冷汗,“这能说明什么?”
“这说明……”沈长秋脸色一变,蹙着眉:“叶律师,我是不是……治不好了?”
唰得一下,他委屈的不得了。
“哎呀!你把眼睛闭上!”叶青文赶紧将沈长秋颓丧的双肩撑起来,晃着他说:“能治!不是什么大毛病!治疗方案还没定呢,而且你想想,无论做手术还是别的,你总得先复试对吧,九月才开学,中间还长着呢。”
“是这样吗?”沈长秋眼眸一转,泪光慢慢褪了下去,委委屈屈说:“那叶律师说得也有道理,你们想的,确实周到,那我要复习了。”
“是吧是吧。”叶青文赶紧顺着他,“心理压力别那么大,一天天就知道看书,这样,现在我是导师,你把你那花花绿绿的PPT打开,让我指导指导!”
“真的吗?叶律师你真好!”
沈长秋激动万分,这种模拟面试确实有助于提高表现,还能发现自己忽视的问题,他立马打开电脑点开ppt准备。
但回头一看,叶青文靠在沙发上用下巴颌看他,还翘着二郎腿,脚尖抖个不停。
“看我这范儿够不够?”叶青文一抹头发,拽得二五八万。
不愧是他。
沈长秋尴尬走近,“叶律师,导师不是你这样的,你应该严肃点,我们这是学术研究。”
沈长秋将叶青文翘着的右腿搬下来。
“啧,学校里总有那么些放浪不羁的老师吧!”
“有是有,但你这也太不羁了。”
叶青文翻了个白眼,人倒是坐直了。
“那叶律师,我开始了?”沈长秋问。
“你看,这里就错了。”叶青文眼睛一亮,笑得端庄却虚假,“现在,请叫我叶老师。”
一直到三点,这场模拟面试才结束,沈长秋讲了好几遍,从语气到手势,都被叶青文一一调整。
沈长秋头顶上的经验值蹭蹭上涨,非常乐意地给叶青文捶背按肩,俨然像个孝敬长辈的小辈。
“再用力一点,年轻人中午吃的饭哪去了?”叶青文闭眼享受,沉浸在指点江山的模式中。
“好的叶老师!”
沈长秋立马加重手劲,按得浑身发热,额头冒汗,他压根没想到,自己要是病入膏肓,根本没这么多劲。
叮咚叮咚,一阵叮当的音乐响起,沈长秋一时间没反应过来,这是他新手机的默认铃声。
愣了一秒,他立马松开叶青文,扑去一看,不是严宁,是兰河桥派出所的民警朱志成。
“谁呀?”叶青文睁开眼懒洋洋问。
沈长秋说:“朱警官,阿宁在警校的学弟。”
“那开免提。”叶青文抬手指示,沈长秋毫不怀疑照做,电话一接。
“哎?嫂子你还好吗?好久没联系啊?”
嫂子!?
沈长秋盯着屏幕,叶青文八卦的眼神猛地袭来。
沈长秋瞪大眼将手机抬起确认,这号码确实是朱志成啊!
“朱警官,那个,你是不是打错了?我是沈长秋。”
“没错没错。”朱志成笑着说,“不是师姐之前让我这样叫你,警嫂太官方,嫂子多亲切啊。”
“嫂子,你们,哈哈哈哈……”叶青文在旁边捂嘴笑得扭曲。
沈长秋捂脸叹气,自己这尴尬的身份,可能越来越偏得救不回来了,但严宁要是听到,肯定心里乐开了花。
“还在吗?我就是开玩笑,你别在意啊。”朱志成说。
“怎么会,怎么会。”沈长秋连忙应答,“朱警官找我,是有什么事吗?”
“确实是有事,我有好消息,特别好的消息,”朱志成也不啰嗦,“你亲生父母找到了,明天来跟你见面,他们很久以前就住在安宁,离k市很近。”
“亲生父母?”
这消息太突然,沈长秋不可思议看向叶青文,他收敛笑容,扬扬下巴,示意沈长秋继续听下去。
“是啊,真的太巧了,他们年前在平台上登记了信息,和你的很匹配,虽然正常流程还要做DNA鉴定,但我跟你说,我看到他们照片,就知道你一定是他们儿子,你母亲一看就知道年轻时有多漂亮,你和她太像了!等会我把照片发给你啊。”
沈长秋眨了眨眼,双耳轰鸣,像在做梦。
朱志成接着说:“之前听师姐说你在住院,明天他们从上海过来,我带他们去医院看你吧?”
叶青文捣了捣胳膊肘,沈长秋恍惚过来:“啊好,好,麻烦朱警官了,那严警官知道吗?”
“我是想先跟她说的,但她一直没接电话,今天她应该在局里开会。”
“那我自己告诉她吧。”沈长秋说。
“那也好,这事你告诉她更好,她肯定为你高兴,那我们明天见!”
电话挂了,沈长秋不自觉耸起肩膀,没有兴奋,没有激动,只觉得整个世界异常的不真实,仿佛他面前升起一个巨大的梦幻泡泡,将他整个人裹在其中。
同时,他又有些不知所措。
他转头,叶青文是一副老父亲般的欣慰目光,沈长秋自己也不理解的,突然冲上去抱住叶青文。
到下午五点,严宁依旧没有接电话,朱志成说她在单位,沈长秋并没有特别担心。
他只是看着手机里朱志成发来的照片,愣了一下午,那是两个四十多岁的中年人,面容和蔼。
他们的年纪比想象的过于年轻,但按他们说的,沈长秋的母亲是不到十六岁生下的他,二十多年风霜过去,依旧掩盖不住她美丽动人的面容。
叶青文说,真的很像。
母亲,妈妈。
沈长秋看着照片里漂亮的女人,摸着自己的脸,想哭又想笑。
父母这两个字真的太遥远,他生无来处,早已接纳自己的身世,从未想命运会在他身上出现奇迹,可现在,沈长秋一半惊喜,一半惶恐。
“多好啊,以后你就有家了。”叶青文在旁边说。
“家?”
沈长秋愣住,他本来就有家啊,脑海里的家,一直都是严宁那间远眺滇池的落地窗,她本来空荡的房间,因为他的到来,逐渐变成了两人想象中的模样。
但是……
“你现在不习惯很正常。”叶青文上前拍着他的肩,“前几天你还哭着问我你父母,这不就来了,都说血浓于水,等明天见面,多相处相处,聊聊天,你就习惯了。”
见面,沈长秋心砰砰乱跳,聊天又应该跟他们聊什么呢,他们又会问什么呢?
为什么不要他?沈长秋不可免俗的想起这句质问。
他摇了摇头,过去了,都过去了。
但他低头看到自己的病号服,他想起当时冯妈妈给他的那块碎花布,她说的这布是包着他的。
他想回家拿这块布,顺便再收拾几件干净衣服。
“叶律师,我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