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乘棠说:“妈,你放心,我有福气。”
“对的对的,我闺女最有福气。”
方佩霞欣慰又担忧地说:“我跟你爸别的不怕,就怕你在外面颠沛流离。等一会儿我跟你说个事,你要听话。”
苏乘棠把筷子递给他们,微微笑着说:“好。”
打开铝饭盒,青椒肉丝、红烧肉两道菜飘了满屋的香气。
苏逢意端着饭盒,肚子叫了声,他摇摇头说:“我妹这厨艺太厉害了,上次赵志和吃了她做的菜,念叨了好几天。”
苏乘棠给爸妈分别夹了红烧肉:“你们多吃点肉,我把咱们家剩下的肉全做了。”
反正家里也要没人了,把肉留给别人,不如自家人吃完。
苏兴昌开口说:“我闺女做的红烧肉比她妈都强,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啊。”
方佩霞是职工院里出名的厨艺好,大家都认为苏乘棠哪怕突然学做饭,还做的这么好都是“遗传”了方佩霞的手艺,天天耳濡目染出来的。
只有苏乘棠知道,那是她原先从孤儿院出来,到饭店打工,碰上个好师傅,一点点跟着打下手学出来的。
他们一起吃过饭,外面红袖章往里面看了两眼,嘴上说:“最多十分钟。”
方佩霞不让苏乘棠收拾桌面,将她拉到办公室最里头,跟她说:“妈也不跟你废话,妈给你找了个乡下亲事,结婚以后可以把户口从这里调出去,保证不让你被咱家连累,你一定要答应妈。”
苏乘棠怔了一下,万万没想到想出来的居然是这样的办法。
感觉到方佩霞捏了捏自己的手,苏乘棠知道这是他们宁愿放弃自己,也要保全她,避免她被坏人糟蹋。
“乡下亲事?”红袖章勉强听清这四个字,他往门口走了一步说:“咱们不兴父母包办婚姻,苏乘棠同志,你要是不愿意可以拒绝。”
“我乐意。”苏乘棠当机立断,脆生生地说:“我是自愿答应的。”
“你这也太草率了,一句话就定了?是哪儿人、成分怎么样、家庭怎么样你都不知道...”
红袖章往苏乘棠的脸上扫了眼,可惜地说:“就算你家这样,你想找个城里户口还不简单?怎么非要往农村里去。”
苏逢意看红袖章不过二十六七岁,盯着他妹妹直瞧,恨不得苏乘棠一口答应嫁的人是他。
他挡住苏乘棠,划上火柴,给红袖章点上烟说:“都是小时候定好的婚事,人家找过来了,就问问他们的意见。既然都同意,那就是青梅竹马的好亲事。算不上包办婚姻。”
红袖章也怕说太多被人说闲话,接过烟重新回到门外站着抽了起来:“快点说完。”
方佩霞趁机压低声音飞快地说:“对方名叫霍云长,今年三十,前妻是病逝的,还有个五岁的孩子,但是为人好,在文化局工作。你爸原先帮过他,这次知道我们担心你的安危,主动说要帮忙。等我们要是有机会平反,他会跟组织说明情况,你跟他就是形式上的假结婚。”
霍云长?
要是没记错,这本书的主角也姓霍。
苏乘棠一时没反应过来,等到她反应过来差点拍大腿。
这不就是腹黑男主角的短命爹么!
拢共出场就两回,一次死了妻子,一次自己死了。
苏乘棠闭了闭眼,一口气差点没咽下去。她一个黄花大闺女,还没出嫁就要当寡妇了?假结婚到后面成了真寡妇可还成?
男主霍天朗,小名毛豆。
因为父亲霍云长和母亲双双过世,童年被村子里的坏孩子欺负,又被大姨夫一家虐待。后来自己逃出来,被一户人家收养。九岁那年他杀了那户人家的男人,重新跑了出去继续流浪。
后面又经历了些事情,越走越偏,最后从地方一霸,混到全国数一数二的恶势力头目。
最后被部队里当司令员的二叔霍秋山大义灭亲,亲手枪毙了他。又惨又强又坏就是他霍天朗。
要说《腹黑反派是怎样养成的》这本书,明面上的主角是霍天朗,那暗线的主角就是他这位军中传奇人物的二叔霍秋山。
明刀明枪的参加过三次边疆保卫战,屡立奇功,胸前挂满军功章。被京区大首长看重,一路提拔成国内最年轻的司令员,可谓是手握重权。
后来主角被他枪毙了,全书就完结了。让苏乘棠遗憾的是,作者到完结都让霍秋山孤零零一个人,可谓是孤老终生。
苏乘棠脖子后面的冷风嗖嗖的。
不过这不重要,重要的是...我我我要给反派头目当后妈?
她往门口瞥过去,差点对上红袖章的眼神。
她忙低下头忐忑地说:“我知道的,你们放心,我不会再耍小性子,一定会把自己保护的稳稳妥妥。”
“假结婚的事就咱们一家人和霍云长知道。他乡下老家人多口杂,必定要保密的。你也跟妈保证,任谁都别告诉,有人想害咱们家,这是你保命的唯一法子。”
红袖章不耐烦地看了看手表说:“你们说话大点声,不许嘀嘀咕咕。”
方佩霞说的差不多了,抬起头,看向苏兴昌,感受到他关切不舍的眼神说:“你跟闺女说点?”
苏兴昌拿出做父亲的派头说:“一切尽在不言中。”
苏乘棠没忍住,一下笑了。
方佩霞埋怨地瞪了他一眼,帮苏乘棠额前的碎发挽到耳朵后面交代说:
“你先去你二叔家待两个月准备婚事,别人问起来就说是抱养出去的闺女回来了。记得叫他们爹妈,别跟小时候似得,不知道叫人,让他们难过。”
“我会叫的。”苏乘棠握住方佩霞的手说:“妈,可你要知道,就算我叫他们爹娘,你跟我爸始终是我心中永远的爸妈。”
这话说的方佩霞差点落泪,她抹了把眼角说:“要是我们遭了,你就算忘记我们,跟我们撇开关系,爸妈还有你大哥都不会怪罪你。只要你过的好。”
苏乘棠轻声说:“不会,你们不会有事的。”
“千万别跟那边大嫂计较,忍过去就好了。其他事情霍云长同志自有安排,你就别操心,最重要的是,结婚证拿了以后,第一时间把户口调过去。”
“我明白。”
当母亲的,还不知道自己后面的着落,是生是死,是远远发配还是坐大牢,她只有不停的絮叨着,用繁乱语言嘱咐后事般说:
“别把学过的知识忘掉,要相信党和国家。还要记得二叔家的恩情,不能记住抱养的仇,他们也是为了让你活下来。他们是好人。”
红袖章再次出现在门口,这回是真的在驱赶苏乘棠。
“走吧,孩子。”
“回去吧。”
苏乘棠轻轻“嗯”了声,站了起来。
苏逢意走到门口,深深地看了眼父母说:“你们的嘱托我们都记住了,请你们好好保重自己的身体。”
这话也就骗骗二老,苏逢意已经得到消息,马上有人要来羁押他了。
苏乘棠眼眶里蕴着水汽,咬牙不让自己的眼泪掉下来:“爸妈,你们保重,我等你们回来。”
第3章
苏逢意先跟苏乘棠置办了东西,拿了不少东西往家里走。
路上遇到红小队的人带着革委会的干部,他们拿着绳索和高帽急冲冲地往别人家里去,两人让出路来,站了一会儿等他们走远了,再继续走。
回家的路上,月光落在海棠树上。
枝头的嫩芽像是撒上一层皎洁的糖霜,看起来是甜的,就跟苏乘棠的笑容一样。
妹妹原先虽然漂亮的眼睛里总是装着无辜和空洞,现在借着月光看过去,透出一股难以言喻的机灵劲儿。像是毫无灵魂的人偶忽然觉醒,浑身上下散发出生机。
若不是眼角的泪痣还在,他真会以为自家妹妹被人掉了包。
他们刚走到单元楼下,两位穿着干部服别着伟人徽章的陌生男人等在原地。
“我们想找你们聊一点小问题。”其中一名男同志拿出证件,苏乘棠瞅了眼,上面写着“革委会”。
苏乘棠早就想好该怎么说,苏逢意也教了她。
她跟苏逢意被他们带到海棠树下分别谈话,月白色的布拉吉随风摆动。
苏乘棠说一句,这位革委会的同志记一句,等到问完话,又从兜里掏出印泥,递给苏乘棠说:“苏同志,你看看上面写的是否属实,要是属实,请你在上面签字盖手印。”
革委会的同志一副刚正不阿的态度,苏乘棠巴不得遇到这样的人,总比暗中给你穿小鞋的强。她仔细看了一遍,确认无误后签字盖手印。
她这边结束的很快,苏逢意那边用了点时间。
苏乘棠站在一旁,静静地等待着。
苏逢意问完话同样签字盖手印,结束以后,他的脸色不是很好。他感受到苏乘棠的视线,勉强勾起唇角说:“你看,我就说没事。”
苏乘棠心想着,怎么可能没事,下一个有事的就是你。
她无奈地叹口气,目前的状况改不了,等到后面看看有没有周旋的办法吧。
“刚才还以为你能被吓哭。”苏逢意陪着苏逢意回到家里说:“革委会的人可不是好相处的。”
苏乘棠装作忐忑地说:“真怕我说错话。”
“只要你按我告诉你的就不会有事。”
苏逢意洗了个苹果递给她:“吃吧,吃完收拾东西,明天让赵志和送你走。”
他对今天谈话的结果心知肚明。
苏乘棠用手帕擦了擦上面的水珠,又用小刀切成一小块一小块的吃。动作不急不缓,斯文秀气。
苏逢意看的着急。这么个放在手心里养大的娇滴滴的妹妹,送到下五旗待两个月不得疯?
“你不送我?”
苏乘棠望着眼尾有着两道鱼尾纹的大哥,小声说:“我嫂子那边安顿好了么?这些天都没见到她。”
苏逢意叹口气:“大人的事你别操心。”
苏乘棠不问了,反抗道:“我二十了。”
“刚二十。”苏逢意笑着说:“在哥哥面前你永远是小孩子。”
苏乘棠不乐意了,她一个要假结婚的人,玩的这么大,怎么不算个大人呢。
苏逢意陪着苏乘棠吃完苹果,收拾好行李,到了夜里九点多钟离开了。
用他的考量,他得找个好疏通关系的地方被抓,以后妹妹想见他也好走动。
临走前,苏乘棠给大哥一个拥抱,大哥的眼眶一下红了。
苏乘棠收拾完,躺在床上望着天花板,也就五分钟,没心没肺地呼呼睡着了。
*
与此同时,夜间武鸣山,半山腰上。
032部队一团的战士们气喘吁吁地负重跑,脚下全是泥泞。
他们身后的吉普车装载的大喇叭喊着:“前面就是路的尽头!拼了命,给我往前冲!”
以为真的到了终点,跑在最前面的几名战士拼命抵达终点。
可惜到了以后,忽然发出一声哀嚎,接着七手八脚地脱下身上的装备——准备横渡湖面。
路的尽头有湖,湖的对面是悬崖峭壁。
本以为越野跑三十公里已经结束,现在看来只是开始。
战士们下饺子似得霹雳吧啦往湖里蹦,溅起的涟漪引得湖面的小船微微晃动。
船上站立着一名军官,在容貌刚毅的战士堆里,更是英俊无比。
他唇角勾起戏谑的笑容,眼神却毫无笑意地往渡湖的战士当中观察。
他背对着月光,身材高大健硕,腰身精悍。穿着贴身的迷彩背心,后背挺的很直,撑得背心饱满坚硬,露出的手臂力量感十足,线条漂亮。手上不紧不慢地握起木浆,抗在肩上敲了敲,浑身露出不好惹的煞气,还有股雄性荷尔蒙泛滥的骚劲儿。
岸边有死活不下水的旱鸭子,霍秋山与远处的搭档对上眼神,眉头轻蹙,唇角下压,没等露出发号施令,旱鸭子俨然感受到危险气息,自己死赶慢赶地往湖里蹦。
周凯作为他的老搭子,一直熬到拉练结束,回到部队的途中八卦地问:“一天都黑着脸,该不会是老首长又给你介绍对象了?你说他怎么就不关心关心我,我难道不是他门下首席弟子?”
“身高一米八,女军散打全国冠军,三八表彰人物,一个拳头能劈十块板。性格上说一不二,谁跟她好,就让谁往首都调,绝不为了婚姻葬送自己的事业,只用拳头葬送别人的鼻梁骨。”
霍秋山慢悠悠地说:“介绍给你认识认识?”
“呵呵,真是巾帼不让须眉。”周凯唇角抽动地说:“你俩挺般配的。”
“般配个屁。”
霍秋山靠在车后座,笑了笑说:“像我这样拥有高尚品质的人,怎么能放你独自在婚姻的坟墓外开心摇摆。我已经跟老首长说了,你仰慕她依旧,让老首长尽快安排你俩相亲。”
周凯把车窗户推开,伸脚踏了上去,指着霍秋山的鼻子说:“你再跟我说一遍?!”
霍秋山乐了:“凯凯这么不经逗呢。”
周凯又要疯了:“你别叫我凯凯行不行?跟老首长家那天黑土狗一个名字!”
周凯永远不会知道,那条狗的名字就是霍秋山给起的。他把周凯安抚下来,坐着车往连队办公楼去。
走到办公室,警卫员小金跑过来跟霍秋山说有电话。
霍秋山大步流星地去接电话,一听是霍云长来的电话。
“大哥,你让我查的资料已经查好了。”
霍秋山沉下心,放低声音与电话那头的霍云长说:“那位女同志家庭背景复杂,根据了解,她的养父母跟敌特有过短暂的接触,身份成分不能定性。以你的身份最好跟她减少接触,如果可以最好是不接触。”
霍云长在电话那头透出笑声:“你该不会又皱着眉头吧?咳咳...我跟你说个好消息。”
霍秋山知道这才是这通电话的关键:“你说。”
霍云长在那头沉默了一瞬,话音严肃地说:“我要结婚了。”
霍秋山为大哥高兴,大嫂去世五年,他也该找个伴儿:“是什么人?”
霍云长笑了一下,霍秋山仿佛能看到他在电话那头笑眯了眼:“就是苏乘棠同志。”
这个名字好似雷霆闪电,从霍秋山的脑海里一穿而过,他差点把厚实的办公桌一手砸塌,咬牙切齿地说:“非要我说那么明白么?她有通敌的可能,你不能跟她在一起。”
霍云长那边传来吞咽的声音,他身体不大好,老是吃药。
搪瓷缸放在桌面上的声音传到二弟那边,霍云长云淡风轻地说:“她跟我一样,是被领养的。可能心境差不多——”
霍秋山对于兄长的婚姻头一个反对:“你们完全不相配。不光是学识、眼界、身份、目标,你们根本就不是一路人。她过去的十九年里,就是个思想狭隘、无理取闹、自私自利的人。要是她通敌,你还有我侄子,以后全玩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