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堂喝彩,挽弓饱满,落箭精准。
他还与人懒洋洋地说着修身为弓,正心为箭,博取而知止,就像十五六岁时最风光肆意的少年郎。
那时候他的小臂上也会爬起蜿蜒青筋,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就像被人狠狠抓了一把心脏。
嵇令颐溢出一声,又生生掐断,指甲嵌入手臂上的筋络,浑身战栗。
青筋鼓起的何止手臂?
他匐在颈边,用鼻尖扫开她的发丝,呼吸洒在后颈,身上的皮肉像是撑开后又缩紧,还有经脉颤跳的起伏。
他问她:“下次还敢在外头喝成这样么?”
“不敢了……呃,再也不喝了。”她连连求饶,往前逃了两下,手下却摸到一冰凉金属。
那东西很快被赵忱临抽走,她这才反应过来那是他的鞓带,带扣敲击发出清脆响声,她突然头脑清晰起来,警觉地想起他方才拎着鞓带瞧她的眼神。
才膝行两步,果然下一瞬鞓带就穿过她的手腕,快速又熟练地系上了一个行军结。
她再一次清晰地认识到两人天差地别的体力对比,他对付她时,甚至还来得及在她手腕上垫一块帕子,防止她被皮革上的金属蹭伤。
房内的熏香过于浓郁了,靡丽厚重,仿佛要溺死在极度艳丽的世界里。
嵇令颐再次抽出仅剩的神志:“你为什么这么烫?”
她好像找到了什么绝佳的借口,巴拉巴拉说了一长串:“是不是风寒了?秋冬宜静养,不可纵……”
“嗯,我服药了。”他轻描淡写的一句话,而后环住她往下掉的身子,在背上亲了一口。
她愣了一瞬,再无精力想其他,只会懵懵地问他什么药。
她听见他笑了一下,满足又愉悦,答道:
“你说我服了什么药?”
第96章
房间内的熏香快把她的脑子熏没了, 她努力集中起来的注意力总被他撞散,哪里还辨认得出是什么香料。
赵忱临颇为好心地将自己的手腕贴上她的指尖,嵇令颐还被反手绑着, 姿势怪异, 他却兴致颇盛, 开始翻那些陈年旧账。
“早上平脉时说让我另请高明, 难道现在这样的状况也要我去找闻人嗣吗?”
嵇令颐的手根本不受她控制,一次次被强行贴上他的脉搏, 又一次次被迫移开, 然后再被他抓住按到手腕处, 一声接着一声不耻下问地问她自己得了什么病。
他哪是要她看病的意思?分明在借此作弄她。嵇令颐受不住,只有一双嘴巴硬的很,骂他忘八混账乌龟,骂他狗东西,骂他阴……
赵忱临掐住她的下巴将她转过来, 滚烫至极的气息一瞬间覆上来侵袭感官, 她被桎梏着转了个圈,差点去掉半条命。
他方才说他装不住君子模样, 于是此刻破罐破摔一般将自己的本性剥出来, 温柔变调, 失控和占有欲变成不容拒绝的疯狂,不容她退,不容她咬紧牙关, 他总有千百种法子。
嵇令颐节节败退。
他将她的下巴往下扣,用力按住她的肩膀占领所有的主导权, 舌尖撑开她的牙关用力往里探。
她呜呜叫起来,细细弱弱的, 因为手上束缚的鞓带铜扣压进皮肤里了。
她说很痛,他还问她哪里?说看她的反应不像是痛呀。于是嵇令颐气得又开始骂他,赵忱临用手指勾了下她明晃晃的虎牙,挤进去搅了搅,跟她说不是骂这些。
那是骂什么?
他目光沉沉,嗓音裹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浓浓情|欲,问她之前看了这么多的志怪小说,怎么狐妖和白蛇精的话没有记进去。
嵇令颐骤然被戳破先前披着兵法书皮偷偷看杂书的事,还没来得及震惊他是如何发现又是如何知道书里写了什么,他已然伏在她耳边低声说了几句话,教完后哄她拿这些话骂他。
简直难以启齿!
她用力瞪他,像一些走投无路的幼兽努力鼓起腮帮子试图让自己的体型变得更大,好让自己看起来更有威慑力一些,可是她羽睫上还挂着一点泪,眼下绯红,乜他一眼时妩媚非常,似三月桃花,说清也艳。
她清醒的时候,那张漂亮精致的脸蛋上从来不会露出乖顺听话的表情,哪怕寄人篱下或是有求于人做出一些讨欢心的伪装,眼底也总有藏不住的勃勃野心,她本来就不是安分的人。
只是像现在一样明明上挑着眼尾眉梢发着脾气,却恍惚露出不受控制的失神的神色,实在让人忍不住想要更过分一些。
赵忱临呼吸微窒,只觉得空气中好像出现了一种比先前梦境中更旖旎缠绵的东西,在无形中钩了一下他的心神,他难以自持地唤她小字,一遍又一遍,嘶哑低语,不知道该怎么告诉她自己这种无法言喻、无法形容的渴求。
她又被他逼出了眼泪,招架不住,再硬的骨头也服了软,泪眼朦胧地问他到底吃了多少药,以后能不能别吃了。
他吮去她的眼泪,亲吻她颤抖的睫毛,不依不饶地问她叶汀舟和他哪个好。
嵇令颐哪有精力想这种事,而且她也完全不理解为何这种时候突然提起了叶汀舟。
才一会儿没有及时回答他,身前的人气息完全变了,乌眉淡目,俊容冷面,立时恢复了发疯时那副没声没息的阴沉模样。
他停下为她解开手腕上束缚的鞓带的动作,长长的革带拖出一条,半系不系。
她与他在一起这么久,要是再看不出他发疯的前兆那就太没用了,立刻眼疾手快要挣脱开去。
可是他将她的腕子一捉,紧紧攥在手中猛地往后扯了一把,嵇令颐整个人被他往后拖去,他又寒声问了第二遍。
他问话的时候也不停,反而变本加厉,力道大的ⓨⓗ发疼,有几分训诫的意味,嵇令颐好不容易集中起来的脑子登时又被撞的七零八落,牙牙学语似的断断续续地发问:“什么,叶……叶汀……呃舟?”
“啪”的一声,话音刚落他便拎起鞓带一头,在她腿侧毫不留情地抽了一记。
还算有点良知,收了力的,不痛,但是很响。
可她被吓到,浑身一紧,他猝不及防,被逼出一声又痛又爽的闷喘。鞓带上的铜扣叮叮当当发出响声,他的呼吸越发灼热,低头看了眼被抽到的肌肤上果然泛起异常艳丽的红,眉心一动,漆黑双目一片溟濛,手又抬了起来。
“你!你!你!是你好了吧!跟他有什么关系?你在说什么啊!?”
那手顿了顿,放了下去。
他得到了想听的答案,松弛下来,放纵自己彻底尽兴。最后终于完全解开她腕子上的鞓带扔在一旁,摸了摸她手心里的虚汗,又捋了捋她额前被汗水黏连的碎发,声音轻到令人发怵:“真的?”
嵇令颐把手藏起来,想了想又赶紧把那条鞓带踢到床尾,小鸡啄米似的点头。
他微微一笑,把她往回缩的手拽出来,拇指按在红痕处一点点揉开,警告她:“我以为公主骨头这么硬,敢在这种时候叫别人的名字。”
嵇令颐简直有苦说不出,好在他终于放过她,发疯总该结束了吧。
她手上被铜扣印出多个红印,即使垫了一块帕子也出了一点淤血,方才云雾之间根本感知不到痛,可是现在慢慢起来了。
嵇令颐举起在他面前恨恨地挥了挥,但是手臂酸软,很快就掉回榻上。
赵忱临当过了禽|兽发完了疯,冷静下来后终于想起来要披上人|皮当个正常人,他亲了亲她的手腕,垂眼看那一点带血伤痕如雪白梨花中心一点红,玉肌春瘦更显凄艳,不由得想起她方才哭声可怜时红着眼睛也是这般模样,让人心痒难忍。
这么一想,他支起身子细细打量了她一遍,发现铜扣哪有他恶劣,她合该生他的气。
他在鞓带抽过的印子上凝视了许久,心里又燃起了一簇火,很小,却越来越旺盛。
他舔舔唇,喉间发紧,惺惺作态、道貌岸然地去揉开她的红痕淤青,可是骨子里带来的恶劣天性让他暗自雀跃。
他心疼她,却也同时心跳如雷,轰隆隆的,恶劣又下|作地想着,要是能更多一点就好了,让别人都能听到这无声的宣告,心领神会地离开他圈起来的地盘。
嵇令颐被他的反应惊呆了,她艰难地往榻内挪了挪,崩溃道:“你……你怎么又?”
他吃个什么药啊?他这样用吃药吗?!
赵忱临回过神,温柔地擦掉了她颈窝上挂着的一点汗,问她:“我在你心里是最重要的吗?”
牛头不对马尾的一句话,她却骤然警觉起来,打起了十二分精神。
她刚才可是吃过“吾与叶谁更胜一筹”的苦头,这下说什么也不能再踏入同一条河。
“自然!你还不知道我对你的心意吗?”
赵忱临圈住她,微微低头与她呼吸痴缠,少顷才轻声道:“小骗子。”
她正要剖心掏肝好一顿吹嘘,他打断她:“崇覃山在我之前。”
她哑言,万万没想到他挑着这个时候与她说这些,此时再装醉酒就太此地无银三百两了,正绞尽脑汁想法子蒙混过关,却听见他下一句话:
“你有母亲,有玩伴,有邻里,多年情分,排在我之前也是理所应当。”
“可我除了你再没有其他人了,你在我心里当然排第一。”他低声说,“没有人能与你相提并论。”
她心头一震,见他眉目温和,濯濯清朗,明明惊才绝艳却受了不少苦,鼻腔莫名酸涩,居然生出一股心疼和难过。
想也没想,她吸了吸鼻子抬手回抱住他,说:“你与崇覃山一样无与伦比,无人可替代。”
她将居袭士的事说与他听,包括崇覃山的条件,最后与他讲了好一通利弊关系,说可不可以先不要满口答应。
赵忱临喟叹一声,捧着她的脸颊低下头与她亲吻,厮磨温柔,像小狗一样一点一点舔她的唇,说她将这些话告诉他让他好开心,让她尽管照着自己的想法去做事就是了。
嵇令颐悬在心里的一桩事忽然就这样放下,如释重负之后就是报复性的索吻。
他诡计得逞,偃旗息鼓又卷土重来。
一直到将近五更天,她昏昏欲睡,将事后都交予他,赵忱临点灯叫水,却在床榻上瞥到了几点血迹。
他心里一跳,有些紧张地用手背碰了碰她的脸,小心翼翼地问她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嵇令颐困的厉害,眼皮都打架,他有些惶惶地说她流血了,还边说边动手不放心想检查一番。
她踢了他一下,不耐烦地嘟嘟囔囔:“懂不懂啊你,初次这不是很正常吗?别吵我了。”
想到什么,她补充了一句:“我与叶汀舟是假扮的,以后别发疯。”
他呆住,僵立在原地一动不动,迟迟未反应过来,等到思绪重回,才在心底掀起轩然大波。
“那你的守宫砂……”
“没点。”
赵忱临心跳剧烈,瞳孔急剧收缩,像是兽类捕食攻击前极度兴奋的反应。他从未觉得她是二嫁有什么不好,她是最好的,顶顶好,不好的是那些捷足先登哄骗她的男子。
他因为嫉妒杀掉了叶汀舟,又因为怕比不过死去的白月光所以伪装正人君子,事前吃药唯恐落了下风。因为过量的独占欲和排他性让他患得患失,从前无可改变,可未来绝无可能让他人染指分毫。
可是她说不是,她说与叶汀舟是假的,这样大的惊喜从天而降,几乎要砸晕了他。
可是与此同时,他反应过来自己错杀了叶汀舟。
赵忱临凝视着榻上那张芙蓉美人面,目光微熠——
绝对,绝对,不能让她知道叶汀舟的死是出自他手。
他会将这个秘密带进坟墓的那一天。
第97章
嵇令颐入睡时累极, 只依稀记得赵忱临似乎与她说了几句什么话,而后在她昏昏沉沉即将睡过去之前亲了下她的额头。
她这一觉却睡的不太安稳,只因梦里居然被人千里追杀, 幸亏有赵忱临左右护卫才免于一死, 可两人即将要逃脱前他寒毒再次发作, 这次不管她如何施针用药都不起效, 生生看着他脉象一点点细弱下去,游于悬丝。
她猛地惊醒, 心跳快到反胃恶心, 惊悸不已。
赵忱临几乎在她惊醒的同一时间就睁开了眼, 他素来警觉,曾对她邀功说夜里都是他在为她盖上挣开的被衾,只是那时候她强行为自己的睡相挽尊,嘴硬得很。
“怎么了?”他原本抱着她一同挤在一床被衾里,见她一脸泫然欲泣的可怜表情便往下挪了挪, 让两人的脑袋贴在一起, 视线平齐,腿便露在了外头。
嵇令颐余惊未消, 红着眼睛将梦里的事说了一通, 最后还补了一句要不找个人算一卦, 她记得蔺清昼就会摇卦推演。
赵忱临这人神鬼不忌,大清早听她说这种不吉利的话也不生气,反而越听越意犹未尽的样子, 最后居然徐徐笑开,眼底漾起涟漪, 如春水拂开的湖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