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摸了摸她潮湿的眼睛,心旷神怡地翘起唇角问她:“颦颦心疼我?舍不得我死是不是。”
他昨夜卖了一通惨后好像触动了她的心弦, 于是后半场嵇令颐几乎是百依百顺,予取予求,还会勾着人的脖子迷迷蒙蒙叫哥哥,他彻底失控,几乎是连哄带骗地拉着她通了个宵,现在简直是神清气爽,餍足非常。
没想到她才睡下没多时就睁着一双湿漉漉的眼睛可怜兮兮地跟他说让他不要死,他惊喜她无意中流露出来的对他的珍惜,更欢喜她为他流的眼泪。
他想,她昨夜的眼泪有昨夜的滋味,清晨的眼泪又是另一种心潮澎湃……弄哭她虽然不上台面,可却能满足他不可与人诉说的低|俗私欲。
他温声细语地哄她,嵇令颐在最初的惊吓后也慢慢平复下了情绪,赵忱临对她说自己不会死,这不是还好好地在她面前吗?
说完这句话他还握着她的手往他小腹成块的肌肉上摸了摸,淡定地跟她说:“活的,身体健康。”
嵇令颐:……
她知道他想让她摸的不是那儿,一时对他清晨就发|情的旺盛精力更加无语,只觉得自己梦里流的眼泪的好似脑子里进了水,顿时什么后怕难过的情绪都消失的一干二净。
赵忱临见她面无表情地把手狠狠抽回去,憋着笑意狡黠地看着她,问她:“不难过了?”
他通了个宵也根本毫无影响,到了习惯的点醒了就起身,只是帮她掖了掖被子,让她多睡会。
他洗漱更衣都不喜下人服侍,自己在屏风处一件件穿上衣裳,嵇令颐耳边听着布料窸窸窣窣的响声,自己则四平八稳地躺在榻上一动不动。
她想起之前与蔺清昼等人一同往靖安城赶路时,有一次在驿站留宿,送水时敞开着门,赵忱临在一旁脱外袍,她则有滋有味地捏着一本书靠在床头,这一幕让倚翠瞧见了。
她大约是有些匪夷所思,又从不吝在她面前快人快语,直接说了一番在寻常人家里,丈夫起居通常由妻子服侍穿脱衣物的言论。
仔细想想,彼时她的意思也许是怀疑他俩假扮夫妻,嵇令颐有些尴尬,当即从床上下来趿拉着鞋子到赵忱临面前要为他解衣。
谁料才刚踮起脚,手腕就被横插过来的一只手攥住了,倏地止住了她的动作。
赵忱临捏着她的腕子,目不斜视,话却是跟门外“多管闲事”的倚翠说的。
“我夫人身娇体弱,又被我惯坏了,做不来这种下人活计,姑娘不必将蔺相的习惯硬按到我头上,也大可不必将自己带入我夫人。”
这段话夹枪带棒,明嘲暗讽,倚翠背靠蔺相,哪里被人这样下过脸,登时脸上青一阵白一阵。
恰时驿卒送完热汤出来,顺手将房门关上,倚翠这才得以难堪逃离。
这么一想,她的确从未替他做过这种事。
嵇令颐神游天外想完那一段,眼前人已经穿戴整齐,信步走来,颀长挺拔地站定于她面前。
她抬眼,只见赵忱临云锦鹤袍,衣冠闲雅,他盯着她的眼里隐有深意,就这样一眨不眨地与她对视着缓缓俯低了身子。
床帷内光线昏昏,高大的身影下落,一寸又一寸。他的脸明明藏匿于背光处,可他的气息很沉,带着与身俱来的锐利攻击性,即使藏的很好也遮不住浑身上下溢出来的掠夺感。
呼吸越来越近,循着她的发顶,到鬓角,到耳廓,再往下……每一寸都缓慢又灼热,像是用气息攫取她的呼吸,描摹她每一寸皮肤,就连脸颊上细小绒毛都被拨动。
嵇令颐不自觉地睁大了眼睛,屏住呼吸,谁料他凑近她后突然坏笑了一下,迅速起身,手里拿着已经被踢到榻内侧的玄色镶碧鎏金鞓带,举起后无耻地在她面前若无其事地摇了摇。
她现在看不得这个东西!
昨天他几次蠢蠢欲动对这东西不死心的样子,被她踢开后还颇为遗憾,嵇令颐现在一见这鞓带就跟见了书院里用戒尺打手心的夫子似的。
赵忱临系在腰间,那铜扣没有锁紧,于是他上前一步,用稀疏平常的语气问道:“我系好了吗?”
嵇令颐无语地看着松松垮垮坠在胯骨上的鞓带,疑心有诈,拒不回答。
可他单膝压上榻,用一种自然的陈述语气说道:“我系不好。”
嵇令颐眼皮跳了跳,瞪他:“你以为我会相信你说的鬼话吗?”
“真的。”他不着痕迹地往前倾了倾靠近她,“之前是好的,也许是昨晚打结的时候……”
啊啊啊啊不想听不想听!
坏了那就换一条啊,找她干嘛?她是能复原还是怎么的?
那条鞓带就在她面前,他腰腹劲瘦有力,腰线流畅收紧,铜扣扯着布料往下坠时还能勾出一点若有似无的轮廓。
嵇令颐的视线被那根革带吸引,脸一点点红了起来,最后像一只逃避现实的鸵鸟一样背过身,拎着被子掩盖住半张脸。
身后传来得逞的笑,少见的爽朗舒畅,他今天的心情好像好过头了点。
嵇令颐忽然想起什么,又转过来,有点紧张:“我要喝避子汤。”
笑声戛然而止。
不过稍时他又恢复了温和,好像刚才一瞬间的沉寂从未发生过,只坐在床边轻声问她是哪几种药材,自己配的是不是会不那么伤身一些?
嵇令颐点点头,接连报出一连串药草名和分量,赵忱临神色平静地应了,还将她的手放回被子底下,说他马上回来。
他确实回来得很快,嵇令颐接过那碗黑漆漆的汤药,他掺了温水没那么烫,她便一口饮尽了。
将碗还给他,赵忱临转了转碗,垂眼盯着碗底淡淡的褐色,仿佛要将碗盯出一个洞,他问道:“有没有男子服用的药?我喝了就能让你不用再喝。”
嵇令颐愣了一下,思索一番,老实道:“有,女子是事后喝,男子要事前喝。”
“好。”他骤然轻快下来,又是那副懒散闲适的模样,按着她的肩膀让她再躺回去,掀唇一笑,“那就没什么好顾忌的了。”
嵇令颐琢磨了一番,觉得这句话隐含的意义有些多,又觉得自己是不是想多了。
“如果能制成药丸模样,那就便于服用也便于储存携带了。”他亲自将她的怀疑证实,笑吟吟道,“你空闲时多做一些吧,总要用的。”
嵇令颐:……
*
两人闹了一通,嵇令颐到底不如修仙似的习武之人不睡觉也能精神百倍,困乏如爬虫般占据了脑子,把赵忱临那尊大佛送走后又睡着了。
谁想到这一睡,再醒来时居然已经是未时,她接连错过早午膳,醒来后没多久就觉得腹中空荡荡。
正要下地传膳,她陡然想起今日忘记了一件大事,登时脸色大变,急匆匆地边叫人边往外走。
谁料一开门,院中梨树下不声不响地站着个长身玉立的男子,她话语一断,焦急问道:“居袭士来过了吗?我与他约定的巳时。”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赵忱临转过身时的神色好像有一瞬间的冷然,眉间缀满寒星,可见到她后那表情转瞬即逝,似乎什么也没发生过。
他颔首,又拧着眉摇了下头。
“什么意思?”嵇令颐心里有不好的预感。
赵忱临漫步上前,扶着她的肩膀将她转了个身往屋子里带,言简意赅:“他没有真本事,招摇撞骗满口胡言,还开口就是漫天要价,骗不到后借口小解偷溜了出去,我没找到人。”
嵇令颐愕然,居袭士先前能知道太子是中毒而非症状相似的疫病就能看出还是有两分本事的,她这才信了他,难道是空口说大话?
她还想再问,可发觉赵忱临瞳仁之中暗光沉郁,身上不知何时换了身衣裳,心里只觉得蹊跷。
赵忱临心思向来敏锐,他唤人上菜,拉着她坐在桌旁道:“他亲口承认的,说是胡诌,只是为了能与你多见几次面,我心里不悦,暗讽了他几句,不欢而散。”
这个理由听起来似乎合理了些,像是赵忱临会做出来的事,也很符合居袭士说的话,毕竟她与居袭士在花楼见面时对方就是一连串浪|荡不羁、沾花惹草的举动,而且她已将居袭士提出的条件与赵忱临和盘托出,想来赵忱临也没必要骗她。
她胃口顿时有些不佳,心里只是不住叹息好不容易来的线索又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可惜了。
第98章
本以为居袭士只是中途尿遁逃跑, 嵇令颐不甘心眼睁睁看着到嘴的鸭子飞了,仍是多次询问赵忱临有关居袭士的后续。
可天不遂人愿,每次提到他时赵忱临总会叹着气跟她说没有消息, 到最后居然直接判定他下落不明, 不知所踪。
她原本ⓨⓗ只是有些惋惜, 有些不解, 这一下子突然就成了一桩搁在心尖的悬案,难以轻轻放下。
这靖安城疫病才消散, 还在人人警惕观望的阶段, 虽然结了封禁, 可人流量并不多,绝大多数百姓除非必要都愿意在家休憩,要找个人应该不算什么难事。
更何况,现在的靖安城实际就在蔺清昼和赵忱临手中,他们一个站在冯苇背后, 另一个堂而皇之地将宿行军重新编队归位, 有谁能拧得过这两条大腿?
居袭士一个活生生的人能在这儿人间蒸发?
嵇令颐还特意去找了蔺清昼,一是想请他让冯苇查一查过所册籍上的登记, 另一件事则是:
“太子?”蔺清昼听完她的问话, 皱了下眉, “那时我‘得了病’,也正是药方不起效人人自危的时候,太子并未与我有什么接触, 只派过下人前来探视过……要说太子有什么异常,我倒也一时半会想不到。”
嵇令颐哦了一声, 低下头盯着茶盏不动。
蔺清昼见她难掩失望,想也不想就将自己所知一并吐出补充道:“太子已被移出东宫, 陛下亲自废储君,朝中站队完全打乱,几乎是将饭亲口喂到三皇子口中。”
“只是陛下却并没有卸下皇后手中的权力转交给嘉贵妃,三皇子将太子私兵一网打尽,本是这次的大功臣,可到现在为止也没有得到任何赏赐。”
嵇令颐并未露出任何惊讶的表情,这些消息她在朝中也早有耳闻,只是再听一遍仍然有些想不通,毕竟天子再没有其他儿子,三皇子得势几乎是板上钉钉的事,不知天子迟迟没有露出一点授意的倾向究竟是为何。
难不成是太子前车之鉴,陛下觉得太早立储君不是为国之根本遮风挡雨,而是一道弑父夺权的催命符?
可是他又没有第三个儿子,立不立的,又能怎么样呢?是拦得住朝臣站队,还是能像往日一样大行平衡牵制之道?
才刚想到这儿,倚翠就隔着罗帏禀告称赵王来了。
两人一顿,蔺清昼望向嵇令颐手中的茶盏,才刚续上第三杯抿了一口,赵忱临就来接人了。
嵇令颐有些赧然,赵忱临自打与她同盖一条被子后跟离不开人似的,不仅没有像书里讲的那样得到后就索然无味,反而变本加厉地黏人,好像一不留神她就会变成蝴蝶飞走了。
她瞥见熟悉的人影身形修长,衣冠楚楚,雪衣黑发,正站在湖边安静地往下看水中锦鲤,明显没打算过来打个招呼,而是准备接上她就离开。
嵇令颐向蔺清昼婉言告辞。
桌上还有没怎么动的小食,蔺清昼在上面短暂地停留了一下目光,空茫茫的眼神,带着一点失落,收回后对她很淡地笑了一下,说:“若是居袭士的事有消息了,我再与你说。”
嵇令颐自然是千谢万谢。
她转身,蔺清昼也跟着站起来相送,他那坐下时匝地的淡青色长袍提起,衣摆下袖着朵朵冷梅,随着步行一显一掩。
他撩开湖中亭的罗帏请她先行,自己则稍稍落后半步,保持在君子之交的距离。
两人慢行稍许,他突兀开口:“你找居袭士,是因为他说能治好赵王?”
嵇令颐点点头,回头冲他灿然一笑:“虽然赵忱临说他是个招摇撞骗的骗子,可懂医术的是我又不是赵忱临,他这人狗脾气一上来就瞧不上别人,我还是想亲自见居袭士一次,自己做判断。”
蔺清昼凝视她弯弯如月牙儿的眼睛,那里潋滟生辉,他却似被灼痛错开了眼神,装作自己转头就会忘记她清丽明媚的笑容。
他的脚步放得更慢了,两人一前一后,隔了两步。
送到岸上,赵忱临才收回看鱼打架的目光,将手心里碾成碎末的饼屑一股脑儿倒了下去,拍了拍手,听那水里一阵扑腾。
他与蔺清昼两人随意颔首算是打了招呼,接上人一同往外走。
“你拿什么在喂鱼?”嵇令颐鼻腔里一股甜乳味,侧过脸嗅了嗅。
赵忱临脚步不停,目视前方道:“桂花糖蒸栗粉糕。”
“什么?!”嵇令颐大惊,一把扯住他的袖子,“你拿这个喂鱼?如意斋每日可只有五十份桂花糖蒸栗粉糕!”
赵忱临随意地点点头:“我见公主大清早就往蔺相这儿跑,一定是被蔺相准备的可口点心填饱了肚子,大约是没胃口再吃别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