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微强压住嘴角的笑意,越发乖巧,心里想着果然还是得给妈妈和薛叔叔吹吹风,让薛逢少来管她的事。
这小薛总再怎么强到逆天,还不是得乖乖听家长的话,早点相亲去。
“不过我确实很好奇一件事。”
虞微眨眨眼,无辜道:“什么?”
“这个小薛总长得比你每一任绯闻对象都好看,你居然真的一点都不心动?”
虞微:“……”她颜狗的名声有传得这么广吗?
她小小声嘟囔了一句:“长得再好,是个神经病也没辙啊。”
圈子里消息传得是真的快,几乎是当天,虞微不识好歹拒绝了小薛总的新闻就传遍所有人的耳朵。
甚至连李雨露看她的眼神都无端端带着一点肃然起敬的意思。
虞微摸摸鼻子还以为自己是光荣就义了。
剧组这几天的伙食突然间变好了不少,甚至连带着那些破烂设施也跟着换新,有人调侃导演是不是哪个瞎了眼的投资商看上咱们小破剧了还是导演刮彩票中了五千万暴富了。
泡面头导演干笑了两声,反而下意识地去看虞微。
虞微正在对着小镜子补妆,偏过头看了导演一眼,只这一眼,眼睫秾艳如同扑朔的蝴蝶,眼底流光漫溢,绮丽得叫人心头一跳。
“有什么事吗导演?”虞微无辜地看向他。
导演却只是握拳咳了咳,摆摆手说:“没事。”
给剧组投资,改善拍戏环境,给所有人增加福利,就怕被正主知道。
这些有钱人追人的把戏还真是有够奇怪的。
“正好,这段戏有个地方,我觉得有点奇怪,想跟您谈谈。”
虞微拿出被她仔仔细细划了许多重点和标注的剧本,热切地坐到了导演的身边。
她是真的热爱演戏,一入戏就像是完全变了个人一样。
这样的人,无论是容貌还是业务能力,都是顶尖的,却因为不愿意妥协而沦落到给这种名不见经传的小网剧演配角,让人没有办法不唏嘘。
明明是个看起来再温软不过的美人,偏偏那一身雪白软糯的皮肉下藏了一把锋利坚硬的骨头,任风吹雨打,也不愿弯折。
或许也就是因为这样,所以那位大人物才只能用这种方式暗自关心照顾吧。
不明真相的导演如此想着。
……
“薛先生?”
对面妆容精致,穿着一身香奈儿套裙的漂亮女人疑惑地叫了薛逢一声。
男人刚从一场重要的商务会议中赶过来,还穿着一身手工定制的深蓝色西服,裁剪得当的布料妥帖地勾勒出精瘦且不会显得孱弱的线条,一张玉雕似的冰冷但精致的脸,看得女人脸颊微微发红。
“之前只在新闻里看过你,没想到你本人比视频里还要有气质。”女人低垂着眼睫,好像有点羞涩。
这样斯文俊美的男人,要是能成为丈夫的话,一定会很幸福吧。
光是这张脸,已经是多少男明星都比不上的了。
可惜对面坐着的是个完全不懂少女情思的直男。
薛逢有点头疼地揉了揉额角,最近西市和京城来回飞,铁打的人也会有一点疲惫。
“很抱歉浪费你的时间。”
面对一个无辜的女人,薛逢身上那股生人勿近的冷淡气息勉强消融了一些,这让他看起来书卷气更浓了些,叫女人脸上红晕更盛。
听说这位小薛总还是国外某常春藤高校的金融加计算机的双学位硕士,完全就是电视剧里的高智商禁欲系男主啊。
而且本人完全没有传说中的那么吓人嘛。
“没有,和你相亲的话,怎么算是浪费时间呢。”
女人有点不好意思地低声道。
“不,我是想说,麻烦让你白来一趟。”
女人一愣:“什,什么意思?”
薛逢淡定道:“我并不想结婚,所以我想我们实在没有相亲的必要。”
能和薛逢相亲的,必然也不是什么随随便便就好打发的女人,女人当即脸色就变了,咬了咬唇:
“你不想结婚是什么意思?独身主义者?”
她来之前特意找爸妈打听过,听说这位薛公子洁身自好,从来没有过什么出格的绯闻。
否则她绝对不会这么轻易地同意的。
可是谁成想这位薛公子居然连个像样的理由都不愿意找。
“就算是敷衍,也应该认真一些吧。”女人强自挤出一个笑来。
她是富贵锦绣堆里养出来的千金,华美但是易碎,此时眼底已经漫上了一点湿意。
鬼使神差的,薛逢莫名想到,如果是虞微,这个时候大概已经动手了。
男人脸上一瞬间露出绝不似作伪的温柔笑意。
那点笑意一闪而过,但是女人确信自己没有看过。
那是,只有在想起自己挚爱之人时,才会流露出的神情。
温柔得像是冰山顷刻坍塌,淌出缠绵的汩汩春水。
高高在上的神明已经被扯入红尘,再无被旁人染指的可能。
女人像是发现了什么秘密,咬着牙道:“你是不是,已经有喜欢的人了?”
男人深黑色的眼睛透过平光镜,露出一点冰冷的神情,如同利箭刺穿温热的血肉,溅起浓腥的鲜血。
对爱与不爱,态度分明得叫人心惊。
“对于今天的事,我会补偿张小姐。”
“我想张小姐,应该没有探听别人隐私的喜好。”
第8章
小破网剧拍摄的进度很快,总共也就十六集的体量,转眼之间,就到了杀青的时候。
虞微每天忙忙碌碌地拍戏,把那些乱七八糟的感情都抛之脑后,日子倒也过得还算舒心。
果然情情爱爱只会阻碍她干事业的脚步。
断情绝爱才是真理。
晚上剧组在小镇最贵的酒楼里订了杀青宴,虞微到的时候却发现一辆熟悉的黑色劳斯莱斯停在酒楼门口。
对这辆车眼熟,是因为虞微有时候拍夜戏,跟着许烟烟摸着黑回酒店时,经常能看见这辆车开着灯安静地停在路口。
从片场回酒店的路上,只有一盏昏暗的路灯,穿过小路回酒店的时候两个女孩彼此之间紧紧攥着手,跑快了怕踩到什么跌倒,跑慢了又担心会从黑漆漆的树林里冒出什么危险分子。
然而这辆车雷打不动地每天晚上停在固定的地方,灯光照亮了大片空地,叫她们莫名的有点心安。
驾驶座上的人长什么样子她并没有看到过,只有那夜在模糊的雨幕中看到过一个寂寥的侧影。
许烟烟还小声跟她吐槽过这些有钱人是不是都吃饱了撑的,在这里炫富吗?
虞微摸摸下巴说:“说不定是去接女朋友的呢。”
许烟烟说:“那他女朋友也跟咱们一样这么苦逼吗,凌晨两点还在上班?”
虞微深沉脸:“你懂什么是有钱人的情趣。”
许烟烟就笑,促狭道:“我不懂,难道微姐你懂吗?”
虞微看着镜子里还挂着水珠的脸,缓慢又悲催地叹了口气:“我?我也不懂呀。”
这会儿虞微也没有多想,毕竟这个小镇里最昂贵的酒楼就这一家,怎么想都开劳斯莱斯了,也不会是随便委屈自己的主儿。
杀青宴开得很热闹,拍了这么久也算是有了点友情,彼此之间还颇有点湖笔和湖笔之间的惺惺相惜。
李雨露抱着虞微哇哇地哭:“呜呜呜微微姐,下一次我要什么时候才能看见你啊,我舍不得离开你呜呜呜呜。”
虞微对女孩子总是有无限的宽容,任由女孩抱着自己,搓搓小狗头一本正经说:
“很遗憾,回京之后还有一大堆颁奖礼晚会等着咱们蹭呢说不准一个星期之内就见面了。”
李雨露抬起脸:“我就是伤感一下,微微姐,你好破坏气氛哦。”
虞微喝多了酒,去卫生间洗了把脸试图让自己清醒一点。
江南的小镇冬季也多雨,窗外已然浮起一片薄薄的水雾。
虞微透过仿古窗棂,看到那辆黑车依然不动如山地停在酒楼下。
下雨天,总是容易叫人心情不好,容易想到一些不该想的人。
手机适时地响起,是虞女士。
虞微接起来,声音便换了个调,听起来依然娇气又高兴:“妈妈,怎么想我啦?”
虞女士说:“你这丫头,一声不吭地就跑去拍戏了,一个电话也不给家里打,你要给妈妈急死了。”
虞微连忙告饶道:“哎呀这不是机会难得嘛,要是错过了对我的事业可是致命打击!妈妈肯定不想看你的乖女儿以后可怜巴巴的没有戏拍只能在家里啃老吧!”
虞女士笑骂:“就你会说,那拍完了就可以回来了?一天天的不着家,和你哥一个样!”
虞微猝不及防听到“哥”字,脸上笑意一僵。
那边虞女士声音慢悠悠的,带着点洞穿人心的力量:“微微,你跟妈妈说,是不是和哥哥发生了什么?”
虞微看着酒楼外面被风吹起的红灯笼,古色古香的小镇里偏偏停着辆劳斯莱斯,无端端地扎眼。
“没有呀。”虞微轻声细语,“就是太久没见了,觉得有点陌生,不太习惯。”
虞女士听到她这样说便放下心来说:
“那就好,都是一起长大的,哪里有陌生的,多呆几天就熟悉起来了。”
“你忘记了你以前可都是哥哥带大的,怎么可以长大了就不亲人了呢,我要是你哥可要伤心死了。”
后面的话,虞微记不清了。
只是记得答应了妈妈杀青宴结束就马上回家。
回家就要见到那个人。
虞微也不知道,怎么会变成这样。
她以前,确实很喜欢,很喜欢,这个哥哥。
小时候,虞女士和薛叔叔都是忙于各自的事业,小虞微和薛逢就交给家里的保姆带。
自从虞微和薛逢被保姆连同外面的人里应外合绑架过一次后,就再也没有保姆了。
虞女士甚至想自己辞职留在家里照顾两个孩子,是薛逢主动对虞女士说:
“我可以照顾微微。”
明明那个时候薛逢自己也不过十一二岁,已经初见惊艳的深黑眉眼沉沉如墨,他一字一句,语气带着莫名的笃定:
“把微微交给我吧,阿姨。”
薛逢,以前是她的保姆,她的保镖,她最亲最爱的哥哥。
他一个人身兼数职,密不透风地把虞微规划在自己的羽翼下。
带着点不容置喙的强硬,一点不动声色的纵容,把虞微养成最天真无知的模样。
然后一夜之间把虞微对他的爱意摔得粉碎。
那个晚上,虞微后知后觉地发现,薛逢是一个非常,非常残忍,也非常懦弱的人。
如果她一开始就没有对他抱有期待就好了。
没有喜欢过,就不会恨他。
还能一无所知地叫他哥哥,好像两个人还是天下第一好。
小镇街道上开着很多小铺子,琳琅的货品摆在门板上吸引着路过旅客的视线。
虞微看到一家买手作陶瓷娃娃的小店。
和许烟烟说了想一个人去走走,连伞也没带,无所谓蒙蒙的雨幕落在身上,虞微走到那家小店门口,沉默地打量着排列得整整齐齐的,憨态可掬的陶瓷娃娃。
“如果没有喜欢的,也可以定制哦。”店主走出来,“可以给一张照片,不过定制可能需要一点时间哦。”
虞微只是看见陶瓷娃娃,想起自己刚到薛家的时候。
还没有门锁高的小姑娘捧着自己最喜欢的瓷娃娃,半夜敲开漂亮哥哥的房门。
小姑娘献宝似的捧着那个娃娃说:“哥哥,你长得和我的娃娃一样好看。”
薛逢那个时候已经是非常沉默的性子,被人深更半夜从床上叫起来只为听一句夸奖,情绪也十分稳定,甚至还说了“谢谢”。
然后小姑娘就红着脸,穿着小兔子拖鞋的脚局促地点着地面:
“那哥哥,我都这么夸你了,你可不可以陪我一起睡?”
还是小学生的薛逢:“……”
Cpu稍微有点过载。
小虞微似乎自己也觉得很丢脸,有点委屈地忍着眼泪说:“妈妈不陪我睡觉了,我一个人睡不着。”
她是第一次到陌生的地方,一个人睡比以前的家还要大的房间,孤零零地埋在一堆柔软的被子里,却觉得自己要被随时从黑暗中蹿出来的怪物吃掉。
她期期艾艾地把小瓷人捧在手心里,递到薛逢面前:
“哥哥,这个给你,好不好?”
小姑娘眼睛亮晶晶,眼底有流淌的银河。
虞微揉了揉额角,心说那个现在看显得粗粗笨笨的小东西应该早就被薛逢丢掉了吧。
她冲着店主笑:“不好意思啊,我只是想看看。”
店主却看着她微微出了神。
虞微杀青宴上穿得随意,一件米色的长裙搭驼色风衣外套,栗色长卷发柔柔地披在肩上,五官轮廓在雨幕中模糊出一种轻艳的哀愁。
“我好像见过你。”店主喃喃道,“你是演员吧?”
“雨下大嘞,你要进来避避雨吗?”
虞微摇了摇头。
“那伞要不要?”
虞微说:“不用了。”
一片阴影笼在她的肩上,雨珠摔碎在伞面上,溅出眼泪般的颜色。
店主有点讶异地睁大了眼睛。
来人身形高挑,穿着黑色大衣,脸藏在长柄黑伞的阴影下看不分明。
店主只能看到稳稳握着长柄的那只手,修长洁白,指节泛着冷玉般的颜色。
“淋雨了又要感冒。”男人声音低沉的,带着点不悦。
虞微扯了扯唇角:“我就知道是你。”
果然是你。
薛逢沉默了一会儿:
“什么时候发现的?”
“就在刚刚。”
虞微的眼睫微颤,像是被雨水打湿的蝴蝶,在眼睑上落下一片轻飘的阴影。
“本来还不确定,要是你不出来,我就会以为是猜错了。”
薛逢动了动嘴唇:
“微微,我不会看你生病。”
虞微小时候身体不好,进医院是经常的事。
薛逢有时候就一整夜一整夜地陪在她身边,攥着女孩细瘦如花枝的手腕,生怕这轻弱的生命就此从掌中消散。
这是薛逢第一次学会,什么是恐惧。
虞微的生命在他眼里如同玻璃蝴蝶,被风一吹就会破碎。
“现在这么看,我之前说的还怪恶心的。”虞微笑了笑。
薛逢眉尾一跳:“什么?”
虞微却没有再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