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仪态。”宋云朗不得不提醒他。
但他哈哈一笑,对宋云朗道:“阿朗,你太端着了。”
两人在房顶坐了一会儿,想到不到一刻之后还有先生的课,急急忙忙从屋顶下来往堂上跑。好险终于是在先生到达之前先跑到学堂。
刚一进门,沈涤尘便见自己的桌案旁多了一个人,这人梳着双螺髻,一双狡黠的眼睛明亮清澈,此刻正对着自己展露笑颜。
他很快认出这是在池边救过自己的人。
就在他拉扯嘴角也想回应的时候,却听她高声唤道:“阿朗!你怎么也在这里。”
沈涤尘身旁的宋云朗迎上去:“我来给二皇子做伴读,阿念你呢?你怎么在这?”
“唉……”张念夸张地长叹一声,“爷爷求了陛下让我来宫中受教。”
“是好事啊!”宋云朗笑道,“正好治治你的性子。”
看着聊得热络的两个人,沈涤尘在后面插不上话。他很想上前对张念说一声谢谢,谢谢那日她出手相救。只是不等他寻到时机,先生已经来了。
一整堂课沈涤尘都心绪不定,他甚至都开始有些嫉妒宋云朗。阿朗永远是人群中的焦点,他好像和谁都能好好相处。这衬得沈涤尘有些不舒服,明明自己才是真正的皇子……
先生收起戒尺和手中的书籍:“好,今日就到这里吧,诸位回去还请抄写几遍,多读多记,自然能解其中真意。”
坐下的诸位心早就跑了,哪里还能听进去先生是嘱咐。
沈涤尘更是一个箭步拦住张念,伸出手:“我叫沈涤尘,那日谢谢你出手相救。”
“我记得你,”张念笑这从腰间掏出他给的玉佩,“我叫张念。”
她竟将这玉佩随身带着!沈涤尘有些欣喜,课上心中的阴郁一扫而空。
宋云朗也收拾好了东西走出来,道:“阿念,这是二皇子。”
“我们之前见过了。”张念收好玉佩道。
“太好了,”宋云朗道,“我们约好了去练习射艺,你同我们一道吗?”
沈涤尘本就想多同张念说说话,正苦于不知道怎么开口,宋云朗的邀约正合他的心意,于是也在旁边附和道:“一同去吧。”
“好啊,”张念想都没想就同意了,“不过我的射艺在军中也能排得上号的,你们输了可别哭哦。”
第164章 番外四
“啪!”一支箭正中靶心。可还不等箭羽的震荡停住,第二支箭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第一支箭一劈为二。
紧接着的是第三支箭,第三支箭虽说也射中靶心,但与前两只箭差了将近一寸。
沈涤尘放下剑,脸色不大好。张念拍了拍他的肩:“阿尘,你还得多练练啊。五年了,你没有一次像阿朗一样能劈开我的箭的。”
“你我是武将,箭术自然顶顶重要,”宋云朗收起弓来,替沈涤尘打着圆场,“阿尘擅长的是谋划。将来上了战场,攻城掠地也好,保家卫国也好,可比我们的一身蛮力更有用。”
原本沈涤尘还有些懊恼,被宋云朗这么一说,一口气也就顺下来了。
张念冲他二人做了一个鬼脸,也开始收拾自己的弓,边收拾边道:“你们听说了吗?陛下动了册立太子的心思了。”
沈涤尘点点头:“我听说了,朝臣们有支持三弟的,也有支持六弟的。”
“六皇子开蒙还没两年呢!”张念不解。
“是,”宋云朗道,“六皇子长得最像陛下,脾气秉性也同陛下相合,小小年纪就已经能做漂亮文章,生母有些手段且又得陛下宠爱。”
“天时地利人和可谓占尽了。”沈涤尘低着头收拾,语气里听不出情绪。
张念疑惑道:“大皇子生母是外族所以与太子之位无缘这我知道,我们阿尘有机会吗?”
沈涤尘笑道:“我不受父亲重视,又没有母亲,谁为我争取?”
“你养在皇后娘娘膝下,皇后娘娘最疼你的。”张念道。
“正是因为皇后娘娘疼我,”沈涤尘已经收拾好了弓箭和箭矢,“所以才更不该提不切实际的要求。”
张念有些急:“别的皇子都削尖了脑袋往陛下跟前凑,偏你!”
“阿念,”宋云朗道,“阿尘有他自己的想法。”说罢,宋云朗看了一眼日晷的方向,对张念和沈涤尘道:“我还有点事儿要办。先走一步了。”
“好。”
“好……”
宋云朗走后,张念望着沈涤尘:“他最近怎么总有那么多事要办?”
沈涤尘笑笑不语,扶住张念的胳膊将她拉得靠近自己,道:“我不想做什么太子,太子不自由。我只想做个闲散王爷,陪你到你想去的地方去。”
张念红了脸,垂下头:“我想跟着我阿爹上阵杀敌。”
“那我就做你的副将和军师。”沈涤尘道。
两人越靠越近,沈涤尘鼓起勇气将张念揽入怀中。张念没有拒绝他:“看你够不够资格吧。”
西边的战局紧张,张念为了自己的父亲,奉命带着粮草去支援。本来皇帝觉得她年纪商小,并不放心。张彪却道:“柄儿十二岁已经跟着我东征西战了,念儿到了年纪,也该真刀真枪地试炼一番。陛下放心,老臣还有些力气,会随军押送。”
听闻张彪也随军,皇帝这才放心。大手一挥,准了张彪的奏请。
张念这一去就是数月,一封书信也没有。沈涤尘只能日日盼着军报,从军报上寻她的一点点蛛丝马迹。宋云朗安慰他说军情瞬息万变,张念或许是难得抽出时间来写,现下没有消息反而是最好的消息。
沈涤尘点点头,他何尝不知道?可无论如何宽慰自己,一颗悬着的心就是放也放不下。
又是一年春天,宋云朗从屋外进来,带进来一身香气。沈涤尘看着桌面上摊开的地图,头也不曾抬:“阿朗,她毕竟是今后的太子妃,你与她走太近了不好。”
宋云朗没有接他的话,却道:“阿念回来了!”
闻言沈涤尘抬头,眼中又惊又喜:“真的?!”
“真的!快走。”宋云朗拉着沈涤尘的手,两人一路小跑来到殿外。
“就让念儿继续在宫里再学两年吧,这丫头伶俐,朕和皇后贵妃都很喜欢。”
是父亲的声音。太好了!沈涤尘心中暗暗欢喜。听父亲这话的意思,是要将张念留在宫里。
好不容易等张念跟着她的爷爷张彪从殿内出来,沈涤尘和宋云朗二人迎上去,恭恭敬敬地朝张彪一拜:“将军。”
张彪摸了摸胡子,立即知道了二人的意图,笑着从背后推了张念一把,道:“去吧。”说罢就捋着胡子离开了。
二人把张念拉到一边,从头到脚认真仔细地来回看来三四遍,这才抚着胸口说:“还好还好,没有受伤。囫囵个儿回来了。”
张念微微一笑,从怀中摸出沈涤尘送的那块玉佩,只是这玉佩中间赫然有一个窟窿。
她把玉佩递给沈涤尘,语气轻松:“我救你一命,你送我的玉佩救我一命,我们扯平啦。”
“救命之恩哪有那么容易两清?”沈涤尘只是笑笑。他不想和张念两清,只有互相亏欠才能一世纠缠。
回到自己的寝殿,他仔仔细细端详这枚玉佩,突然笑道:“既如此,不若改个平安扣吧。”
只是没多久,张念再次随父出征,这个平安扣到底没来得及送出去。
张念走了没有多久,宫中变故翻天覆地一般。皇后去世,六皇子沈白屿生母争夺后位不成而倒台。
沈白屿虽没牵涉其中,但还是被皇帝一纸诏书送去了蜀地。其舅舅在殿外跪了三天受尽白眼才换得一个跟着去蜀地照料的恩旨。
三皇子沈庭风亦无心皇位,藏拙于巧。反倒是沈涤尘越发得皇帝青眼,被选定为太子。而他被选定为太子之日,宋云朗也被送回了衔蝉关。热闹了几年的皇宫,又再次变得冷清。
等张念再回来的时候,沈涤尘已经取了那名李氏太子妃。张念记得拿日正巧是春狩,她远远看到贵妃身旁的人儿,就知道,那是太子妃无疑。
从前在屋顶偷看,就觉得太子妃是个标致的美人儿。今日再见,李氏的脸脱去稚气,更添了几分不过俗套的娇美。
张念本想多看几眼,她却带着身边的侍女匆匆离开。
贵妃娘娘还是那样温柔善谈,拉着张念絮叨许久,一直等沈庭风来了才放张念离开。
告别贵妃娘娘,张念骑着马漫无目的地地缓缓前行。心中实在感慨,从前这些地方,都是三个人同行,如今只剩自己……
就在这有些落寞的心境之下,竟与一人不期而遇。
那人见了张念满脸欢喜,策马向张念而来。张念不自觉地勒住缰绳后退两步。这两步被那人看在眼里,他的眼神变得落寞。
再次相见,因为身份的转变,两人都有些不自然。还是张念最先开口:“太子殿下。”
“念儿……”沈涤尘轻声唤道。
还不等他把话说完,张念看向沈涤尘身后的人,问道:“这位是……?”
第165章 番外五
沈涤尘身后的人闻言下马,走上前来向张念抱拳行礼:“在下柳道可,不知张姑娘可还记得我。”
张念道:“原来是你,你同从前很不一样了。不过还是这么不爱说话。”
柳道可确实不爱说话,他起身退到一边,沈涤尘对他道:“道可,你把马都牵回去吧,我想和念儿走走。”
“殿下,”张念紧了紧缰绳,“臣女今日身体不适……”
沈涤尘伸出一只手:“阿念,故人相见,就要如此冷漠吗?”
犹豫片刻,张念还是下马把缰绳递到柳道可手中。
柳道可走后,沈涤尘和张念一前一后保持着一个人的距离沿林子边走。谁也没有说话,不知道要如何开口。
两人走了许久,一直道看不清脚下的路,终于在一处月光稍明亮些的空地停下。沈涤尘从怀中摸出那枚一直随身携带的平安扣问:“阿念,你还记得曾经救你一命的那块玉佩吗?”
张念下意识地摸了摸右边小腹的位置,那至今任有淡淡的箭痕。
“记得,”她说,“若是盔甲底下没有它,我恐怕性命难保了。”
“给,”沈涤尘把平安扣递给张念,“后来我让人把玉佩打磨成了平安扣。这枚玉是你的福星,你随身带着吧。”
说了一声“谢过。”,张念接过来对着月亮高举起手中的平安扣。月光轻易就透过玉璧,照得一块玉发亮。原本厚实的一块玉佩,被打磨得透光,着实有些可惜。张念轻声叹了口气。
沈涤尘以为张念是对二人的感情惋惜,终于鼓起勇气道:“阿念,嫁给我。”
张念回过头来,蹙着眉:“你要我做妾?”
“不,不是的。”沈涤尘连连摆手。他有些着急地一把将张念的双手牢牢握在手心,道:“我可以放弃太子之位,反正父亲不只有我一个儿子。”
张念看着他的眼睛,语气毫无波澜:“你肩上的责任这么容易就卸下吗?”
“那你做我的平妻,我去求父亲。”沈涤尘道。
张念不说话,只是盯着他的眼睛。沈涤尘有些颓然地放开她,沉默了。可是他仍不愿放弃,终于又鼓起勇气,用急切的,带着些恳求的语气道:“阿念,你若还不愿意,我可以想别的办法,总会有办法的……”
“不必了,”张念打断他,劝道,“你是当朝太子,你自该知道自己身上的责任与使命。世间安得双全法,人不能既要来了这一样,又不肯放弃另一样。”
这就是要划清界限的意思了。沈涤尘哪里肯,他上前一步双手扶住张念的肩:“你难道不管曾经的誓言了吗?你说过要同我共进退的。如今你要食言吗?”
张念很冷静,冷静得沈涤尘有些想要发狂。她只是轻轻拂开他的手:“待父亲入京了我便回邑州,你安天下我守国门。同样是共进退。你何必执念于儿女私情?世间还有千千万万的事比儿女情长更重要。”
“是因为太子妃吗?”沈涤尘突然问。
张念一愣,叹道:“她同你我一样,也是身不由己。我们之间有我们之间的问题,不必牵连旁人。”
“我可以与她……”沈涤尘话说一半,泄了气。是啊太子妃与自己有什么不同,都是身不由己罢了。她又有什么错?若是与她和离,自己放弃了太子的位置也就罢了。可她要如何面对李氏,面对天下人,还有……面对新的太子。
想到此处,沈涤尘垂下头,后退两步与张念拉开距离。他不能,不能致一个无辜的人到此境地。娶她虽非自己意愿,可她作为太子妃,可以说得上恪尽职守。
张念见他这幅样子,自然知道他在想什么,她晃了晃手中的平安扣,道:“这平安扣是殿下对我的祝福,我就大胆收下了。愿殿下能多习为君之道,日后成为明君。”
沈涤尘颓然地点点头:“我送你回去吧。”
沈氏一脉,多出痴情男儿。沈涤尘一声娶了四个女子,除了李氏,还有户部侍郎的千金徐氏,塔塔部公主苏迪儿,以及没有姓的豆儿。
这四个女子中,徐氏是应了她父亲的要求,不得不娶。面对徐氏,沈涤尘常常是逢场作戏,却也表现得最为宠溺。甚至徐氏还为他生下了一个孩子。
塔塔部公主苏迪儿,与其说是妃嫔,倒不如说是人质。有她在宫中的时日,塔塔部迅速壮大,对大郢百依百顺,唯大郢马首是瞻。她本人对沈涤尘也是真心实意,极尽爱慕之情。只可惜沈涤尘自始至终,心中只有一个张念。白白辜负了她的一片真心。
娶豆儿却没有那么功利,豆儿全家在兵乱中救了沈涤尘,又死在兵乱之中。只剩豆儿一个女儿家,又被士兵污了清白。她哭着说世上再没有自己容身的地方,想要了解。沈涤尘不忍心,将她带回了东宫,替她守了这个秘密一辈子。
还有就是……太子妃。
太子妃的名字,叫李敬之,还有个叫皎皎的乳名。沈涤尘不爱她,也知道她不爱自己。从前她和宋云朗的情谊沈涤尘是知道的。但他也知道,不管这二人情谊如何,终究都是有缘无分。
他知道,宋云朗自然也知道。但是宋云朗和葛家小姐大婚之前,还是对沈涤尘道:“我娶葛氏,为的是你是宋家。我要你承我这一份情。好好照顾皎皎。不教她受委屈。”
沈涤尘一口答应下来,他自以为自己做到了。
李氏确实是个合格的太子妃,东宫事务打理从未出过差错。在长辈面前也很有分寸。众人都夸太子与太子妃天造地设,金童玉女。私下里,从未过多要求过沈涤尘什么,恪守着太子妃的本分,与沈涤尘保持着相敬如宾的距离。甚至在沈涤尘重伤之际,担着风险替他寻来日思夜想的张念。
太子妃到底是年纪小些,玩心未泯。时常就离开东宫四处闲逛。其实闲逛倒也不是什么大事,只要身份不显,不传到皇帝的耳中,倒也无伤大雅。沈涤尘为此派了陈翀暗暗跟着,既不打扰她的兴致,又保护她的安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