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还以为妹妹是喝多,吓死姐姐了。”薛绾儿声音在耳边响起,薛云妙偏头看去,后者一脸尴尬,“大殿上众目睽睽,姐姐我都觉得丢脸,妹妹以后……该端庄一点的。”
薛云妙:嗯?她在说什么?
薛绾儿摇摇头,似是不忍直视,转身下了马车。
薛云妙便当她是耳旁风,掀开帘子也要出去,却见萧况逢站在马车边。他淡淡地看向自己:“清醒了?”
“……嗯。”
萧况逢眉头一拢,没说话。
怎么感觉他又不高兴了?薛云妙叹了口气,只觉得身心俱疲。
进府后,萧况逢吩咐下人准备醒酒茶,按他的意思就算没醉了也要喝醒酒茶走个过场。薛云妙难得看他多说两句话,也就没阻拦,正好想趁此机会能跟他多聊两句。可萧况逢这家伙,叮嘱完下人后又回书房了,屋内灯火霎然明亮,窗户上映出高大宽阔的身影。
薛云妙站在院里,瞅着那身影,想随便捡块石头丢进去。
冷战就冷战,你看我能跟你耗几天!
砰!
薛云妙用力关上房门。
一左一右相距不过十几米远的两间屋子,此时却像隔着条天堑,愣是给出一种相隔千里永远无法抵达的错觉。
另一边,李宛童偷偷摸摸地揣着酒壶走到后厨,正好撞见准备送醒酒茶的丫鬟,三两句话将对方打发走后,端着木盘躲到角落里,倒掉茶水,换上他精心买来的烈酒。
他等了好多天,才等来这么一个合适的机会,总不能错过。可惜大人酒量太好,哪怕是烈酒也能喝上几壶,所以这酒给薛小姐喝最合适,只需沾上小小一口就能醉得糊里糊涂。李宛童做完一切,毁尸灭迹地把酒壶洗干净丢到桶里,敲响了薛云妙的屋门。
……
薛云妙有些热。
回来之后本已经清醒,可喝过醒酒茶却反而开始变得昏眩。那醒酒茶的味道也好古怪,辛辣灼热,就像是烈酒灌进了肚子里,可下人也不至于将酒和茶搞混吧。薛云妙一边胡思乱想,一边觉得是自己喝得太少的错觉,所以闷着头将一整杯都喝了干净。
于是——
扑通一声,不剩丁点的酒杯滚落在地。
薛云妙面颊红彤彤,努力地睁大昏沉的双眼。她静坐一会儿,像被点了穴道纹丝不动,目光呆呆的,可紧接着猝然从椅子上蹿起来,径直推开门踉踉跄跄地穿过院子。停在书房前,连招呼也没打一声,粗鲁撞开房门。
萧况逢的眉眼霎然映入眼帘,带着几分诧异。他压下唇角,将手里的书籍放下,看向满脸红晕的人:“喝过醒酒茶了?”
薛云妙大力摇头。
察觉到她不对劲,萧况逢起身走过来,站在她面前。
他很高,薛云妙要高高仰起头才能看清他的脸,但等看清了,却又觉得委屈。
为什么他能长这么高?
为什么他就不能蹲一点下来,自己仰着头真的很酸。
薛云妙乱七八糟地想着这些,其实脑子里已经一片昏沉了。
她对萧况逢的情感太复杂,有时觉得对不起他,有时又很讨厌他。讨厌他沉默寡言一声不吭,讨厌他莫名其妙地冷落,然而当这些情感翻涌上来时,只要一想起前世的结局,便会有无止尽的愧疚如决堤洪流将她压垮。
她矛盾地活着,勉强别人也勉强自己,一直到今天。
从前理智会告诉她这理所当然,可现在醉意就像一枚小小的,却锋利的尖刺,不顾一切地扎进了密不透风的墙壁,旋即哗啦一声,所有情意倾泻如注,从她纤瘦的身躯里爆发出来。她不想再委屈了,也想直白坦然地告诉对方自己的难过。
薛云妙伸手拽住萧况逢,强硬地拉着他弯下身躯与自己平视,本以为会耗费很大力气,但其实只是轻轻一扯,萧况逢便弯曲了背脊。
“我不高兴。”薛云妙声音有些哑,“萧况逢,我一点也不高兴……”
萧况逢抿唇,问:“为什么?”
“你问我为什么?”她不敢置信地加重音量,眼睛都气红了,“都是因为你,你不跟我说话,又不告诉我原因,让我一个人整天瞎想乱猜,你知不知道我最讨厌这样了。”
“我不跟你说话,你很难过吗?”
萧况逢目不转睛地观察她脸上的细微变化。
她顿了下,嗯声。
萧况逢喉咙滚动,追根究底:“为什么?”
“你怎么那么多为什么?”薛云妙理解不了他的想法,语气有些厌烦,“难过便是难过,你冷落我我就会难过,这很奇怪吗?”
“……”
萧况逢沉默片刻,竟不知怎么反驳她这句话,隔了良久,方才开口:“因为我做了一个梦。”
他呼吸发沉,继续道:“梦中,是你冷落我,是你不想见我将我关在冰天雪地的门外……薛云妙,梦中,是你厌弃我。”
他并非有意要冷落薛云妙。
只是在那场梦境后,每每见到她都会忍不住猜测她嫁给自己的真正用意,萧玉堂不会平白无故地说出那句话,再结合薛云妙对他的种种态度转变,哪怕不想相信也不得不承认,薛云妙嫁给自己,也许只是因为愧疚。
因为从前厌弃他,所以现在才会怜悯他。萧况逢不知道该怎样面对这样的情况,他不甘心、痛恨,却又很无力,生怕将一切开诚布公地讲清楚后她会果断离开,所以在直觉驱使下选择了逃避。
但他不知道她会难过,他还以为,她一点也不在乎。
薛云妙怔怔地望着他。
虽然她有些迷糊,但好像隐隐约约地发现了,其实萧况逢没有漠视她。心中微动,抬起手,指腹落在那只藏青异瞳上,眼皮轻轻颤动,刮过她的指腹。
“我没有厌弃你。”她摸着那张脸,喃喃,“我可能只是,还不够了解你。”
就像她从前不知道萧况逢的过去,便以为他是生来就不敬父母,实际上他没做错过什么,是别人待他不好。
“那现在呢?”萧况逢问她。
薛云妙连想都没想:“现在也不厌弃,我对你是……”
她没再往下说,其实自己也不懂对萧况逢到底是什么感情。
萧况逢几乎不敢呼吸,循循善诱似的低沉道:“你喜欢我吗?”
是喜欢吗?
薛云妙有些茫然。
“我不知道。”她诚实地回答。
萧况逢没有气馁,反而心跳声愈发蓬□□来,又问她:“我吻你时,你喜欢吗?”
薛云妙的耳廓肉眼可见地变红了,支支吾吾地不好意思回答。萧况逢便反复问,在第三次时,她放弃般地点头,但很快又补充说:“第一次不喜欢…太疼了。”
“现在不会疼了。”
薛云妙啊了声,就听见萧况逢气息粗乱:“再试一次吧。”
看似请求的口吻,其实根本没有给她拒绝的余地,径直重重吻了上来。大手掐着她的后腰,胸口紧紧挤压着他厚实的胸膛,她被迫高高仰头接受,全身的力道都在他身上,唯有脚尖能着地。
片刻后,青年似是感觉这样的动作会让她撑不住力气,抱着她往后几步,身形一低坐在椅子上。薛云妙被迫□□面对面坐在他的大腿上,手下意识勾住他的脖颈。
亲吻并非真的是什么难以忍耐的事情。在之前几次接触后,萧况逢的技巧逐渐也变得熟稔,将她心底深埋的渴求一点一点勾出来。可就在她想要更进一步时,他却不动了。薛云妙不满地呜咽一声,主动凑过去,像只小兽轻轻地咬着他的嘴巴。
萧况逢的呼吸越发紊乱,藏在衣裳里的漂亮肌肉蓄势待发,浑身绷成了条随时会断开的弦。
他几乎是耗光了全身力气才拉开薛云妙,青筋鼓起,声音嘶哑的不像话。
“可以吗?”
薛云妙听不进去他的话,她只觉得和萧况逢这样抱在一起亲很舒服。
“薛云妙。”他一字一字地咬着她的名字,“可以吗?”
薛云妙终于有些回神,但想不起太多,只是本能地吐出一个字:“疼……”
萧况逢快气笑了。
磨着他要,但是又怕疼,她是不是觉得自己是柳下惠?
退而求其次,萧况逢道:“帮你,好不好?”
薛云妙不知道他的帮是怎么一种帮,但完完全全却被糊弄了过去,只以为觉得不会疼,便乖乖地点头。
萧况逢当即将她抱起,吹灭屋内的烛火,朝床榻走去。他经常宿在书房,床榻布置得跟卧房别无二致,帷幕层层叠叠落下,遮盖住榻内的春光。没隔一会儿,萧况逢却又掀开帐子出来,用盆里干净的水细致地洗干净十指,转而再度回到榻上。
这一夜过得很长。
直到天将亮时,书房内的声音才渐渐停歇下。
第57章 不记得
翌日。
柔和的日光透过窗柩洒进屋内, 映在重重叠叠的帷幕上,床榻间一片寂静,只能模糊地看到两具紧贴在一起的身影。
薛云妙疲倦地睁开双眼, 先视觉而清醒的是, 从浑身各个角落里细细密密涌上来的酸胀感。她愣了愣, 脑袋卡壳地转不动了, 本能地动了下腰, 幅度还没多大却不禁“嘶”了声。
好奇怪……
然而更奇怪的是她脑袋下枕着的胳膊。
她顺着胳膊抬头,正好对上一双眼睛, 惊地身子一缩。萧况逢靠过来,黑发凌乱毛躁,还有些困倦的模样:“醒了?”
等等,是现在是什么情况?
薛云妙猝然低头往被子里一探, 眼里的震惊愈发浓烈。她的衣服呢?被狗吃了?薛云妙完全想不起来昨夜发生过什么,只晓得如此情境必然大事不妙, 最关键的是她和萧况逢那什么了, 却一点记忆都没有。
她吞咽了下口水:“我与你, 昨夜……”
萧况逢沉默片刻,神色复杂:“你不记得了?”
薛云妙很想说自己毫无印象,但鉴于萧况逢的表情没敢说出口。后者审视着她的细微神情,似乎在判断是真是假, 然而发现她确实没说谎后,却不知该说什么了。他微微深呼吸:“昨夜你喝多后闯进我的书房, 然后——”
嗯?然后什么?
她好奇地盯着他看, 目光灼灼。
但她似乎没有察觉到被褥之下还朦胧贴合着的皮.肉, 萧况逢甚至能隐约感知到柔软的曲线,轻微动作下无意的触碰。他是个男子, 二十余年还未曾彻底开荤,哪里受得了这些,于是呼吸一下子又乱了。
萧况逢忍得难受,咬字发重道:“然后,你同我撒娇,要我亲你。”
他有意忽略掉了一些东西,虽然不道德,但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其实也没错。
薛云妙面露惊愕,看了看萧况逢,又看了看自己身下,说话差点没咬到舌头:“是,是我…主动?!”
是,也不是。萧况逢没回答,薛云妙就觉得他是默认,只不过出于礼貌性地没有直言,瞬间涨红脸往后退进墙角。她是想过要一反前世的循规蹈矩做自己想做的事情,可这不代表发酒疯把萧况逢强求啊!何况萧况逢这样的身形,几名武将与其对打都未必能赢过,她这细胳膊细腿的,是怎么做到的?
薛云妙忽然有些佩服自己。
“你就没有拉开我吗?”
萧况逢面容平静:“拉开了一下,但你坚持……”
“好了好了别说了!”薛云妙捂住耳朵,生怕萧况逢嘴里吐出什么惊天言辞,“我是说你可以拒绝的,我力气没你大,你不喜欢可以将我关于门外的,而且就这样圆房了,我却什么都不记得……”
萧况逢却一副“我不理解”的表情看她:“没圆房。”
薛云妙放下两只手,以为自己听错了。
萧况逢抿唇,话里有些可惜:“你后来说疼我便没继续。”
薛云妙在心里重复了两遍才确认他话里的内容。原来没有行最后一步房事,可她为何觉得那里有些异样,就好像是……直觉告诉她千万别再接着问,萧况逢的回答她可能承受不起,只好拽着被褥,尴尬地噢声。
正是盛夏,即便凉风拂过屋里仍旧有些燥热。薛云妙整个人躲在被子里,捂得生出薄汗来,但萧况逢专心致志地看着她,她不好意思退下被子纳凉。
“你别看我了……”薛云妙小声道。
闻言,萧况逢却只是颤了颤眼睫,没肯把视线挪开。
“你今日不用上朝吗?”潜意思就是想他赶紧出去。
萧况逢仿若听不出来:“不用。”
“那衙门——”
“午后去。”
薛云妙张了张口,说不出话了。没有醉意辅助,她不敢还像昨晚那样拉着萧况逢撒娇。
“荔娘。”
萧况逢的声音将她的目光唤过去。他披着件玄青色外衫,睡得蓬乱的黑发顺着宽阔胸口垂落,背着日光坐在榻边,被阴影覆盖的面容看不清神情,但不知怎的,她就是能察觉出对方在紧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