偌大的家里,唯有章千凝喜怒全写在脸上,贺为谦再迟钝也发现了不对劲,路上坐在副驾驶的秘书将平板递过来,设计比赛入围名单上,有一列作品的名字,由于尚在公示期,没有透露对应的作者。
根据小道消息,谈画入围决赛,除了她,还有一位“映然”的设计师柯洛灵,秘书揣摩他的脸色,说道:“谈小姐能力出众,在公司这些天获得的成绩有目共睹,她还大力发掘培养新的设计师,相信在谈小姐这样的优秀人才的带领下,‘映然’会更加亮眼。”
贺为谦怪他多嘴,却没有真的动怒,点进去查看她的入围作品,手指在屏幕上滑动,不置褒贬,人肉眼看着放松了许多。
等到在“映然”设计部没看到他心心念念的身影,好心情顷刻间荡然无存,林铖听说他来了下来接待,贺为谦大步迈过去,提起对方的衣领,低吼出声:“谈画呢?”
林铖一米七五,比贺为谦矮了大半个头,气势瞬间被压下去,“离、离职了。”
“谁允许的?”
“那个谈……谈小姐说事先跟您打过招呼,我又联系不上您,我就以为……”林铖欲哭无泪,背后沁出冷汗,依这阵仗来看,压根不是这么回事。
贺为谦松开手,被推力推着向后的林铖跌坐在地上,是下属扶住了他,贺为谦拿起旁边桌上的水杯往地上猛地一砸,玻璃碎裂的声音久久回荡,
“你以为什么?不是说了等我回来再说?”
秘书见状让围观的员工散开回到工位,在公共空间,眼睛不敢直视,纷纷竖起耳朵听。
被他眼底的猩红一片骇到,林铖的脑子转不过弯来,如实道:“您是这么说了,但您也没说不让她离职,我又联系不上您。”
“谈小姐说您讨厌她,不想听到她的名字,要是她一直留在公司,会给大家带来麻烦……”
林铖终于说不下去了,干咽着嗓子,听贺为谦反问:“你也是这么想的?”
他阖起眼皮,在黑暗中让情绪冷却下来,没听到回答,向前迈了一步,林铖退无可退,瞪着眼睛看贺为谦的手落在他肩上,“没你的事了,你忙去吧。”
“……”
玻璃渣子被保洁打扫干净,贺为谦很快离开,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他今天过于冲动,事情偏离轨迹,有猜测被印证的慌张。
愤怒像是野兽被困于笼中所做的最后挣扎,贺为谦很清楚,谈画想走谁都拦不住,事已至此,他只能再想别的办法。
更难的事还在后头,贺为谦被琐事缠得脱不开身,下属跟着遭殃,笼罩在低沉的气氛中,邹宅这边却是其乐融融,邹世邈的架子端不过三秒,被哄得眉开眼笑。
贺为聿送了外公一套玉石象棋和一本古董棋谱作为赠礼,到这里还算是投其所好,在听到每个棋子都是由他亲手雕刻后,邹世邈稀奇地端赏,笑得开怀,
“小聿有心了,你这手艺和谁学的?”
“小时候调皮,爷爷带我拜过一位老师傅,想让我学着沉下心来,也是想让我体会'玉不琢不成器'的道理,后来太忙了不能常去,自己试着雕刻,还挺解压的。”
“很久没练有些生疏,您不嫌弃就好。”
“不嫌弃不嫌弃,”邹世邈看棋谱十分眼熟,贺为聿解释说:“这是爷爷让我转交给您的礼物。”
“以前讨了那么多次都不给,这次倒是舍得了。”
他哪能不明白这是老朋友发出的求和信号,翻了翻棋谱,没表明态度,把东西交给管家收好。
贺为聿给每个人都准备了礼物,哪怕是仆人也有份,给邹嘉逸的则是一枚男士玉石戒指,表妹稀里糊涂领了证,他没转过弯来,
“我一个大男人,戴这些娘们唧唧的东西干什么?”
由贺为聿亲手制作可见真心,短时间内准备得如此齐全,邹嘉逸只觉得他用心险恶、早有预谋,到这份上说什么都晚了,除了收下别无他法。
谈画静静地听他们说话,她知道贺为聿有提前准备,塞了满满一后备箱,但没想到这么贵重又别出心裁,一向活泼的外孙女变得稳重起来,邹世邈调侃道:“这就是你着急和人家领证的原因?”
她红着脸往后面躲,亲密地挽住外公的胳膊,说的话更大胆,“这不是想让您早点抱上重孙嘛?”
“真是不害臊。”
邹世邈刮她的鼻头,“身体还没好全就想那么远的事?手术考虑得怎么样了?”
以为老人家就爱听这些,忘了原主的身体状况,“快了,我心里有数。”
“孩子不重要,只要你能平平安安,比什么都强,小聿你以为呢?”
“嗯,画画的健康排在第一位,外公放心,我会和医生沟通。”
快要忘记贺为聿也是医生,相处下来他和调查结果上显示的没有太大出入,对谈画又上心,给了邹世邈意外的惊喜,他放心大半,招呼大家去餐厅,边吃边聊,途中管家突然进来,俯身在他耳边低语。
邹世邈考虑到小辈在才没破口大骂,没去找贺为谦算账,他就敢找上门来了,“让他滚,别脏了我的地方。”
贺为聿和邹嘉逸坐在主位的两侧,隐约能听清那个名字,谈画摸不着头脑,“外公,发生什么事了?有客人来了吗?”
“没事,就是一个讨厌的人,不用管了,继续吃饭吧。”
外公是个懂礼的人,不会平白无故与人交恶,谁能让他有这么大反应,再看贺为聿和邹嘉逸一脸了然于心,谈画也猜到了所谓的“客人”。
贺为谦回来的时间,比她想得还要快。
桌子下的手被握住,贺为聿轻轻捏了捏她的手指,以示安慰,谈画对他笑,被亲人围绕着,好似周围筑起了铜墙铁壁,百毒不侵。
她没什么好怕的,做错了事的人不是她,旁边这位可是自带光环的男主,梦只是梦,要是被梦牵着鼻子走,反而本末倒置。
吃完饭时间还早,今晚是家宴,邹世邈早就退居幕后,特意让邹嘉逸腾出今晚的时间,谈画因为辞职得空,贺为聿也不需要加班,一家人少见地坐下来聊天。
多了位新成员,话题自然地往贺为聿身上引,佣人问谈画想喝点什么,因为邹嘉逸要了杯茶,贺为聿替她作了回答,意识到已经是晚上,改口道:“还是热牛奶吧,浓茶容易影响睡眠。”
他的自然而然让所有人为之一愣,极大地取悦了邹世邈,谈画小声地问:“你还记得啊?”
“当然记得。”
谈画说过的每句话,他都不会忘记。
小夫妻时不时交头接耳,今天是新婚夜,邹世邈没有留他们太久,站在门口目送,邹嘉逸劝他,“外公,外面风大,回去休息吧。”
谈画这次离家代表的意义不同,她自小独立,很早开始在外求学,但今天不一样,她同贺为聿组建了新的小家庭,会开启全新的生活。
“孩子长大了,”邹世邈感慨,望向远方于黑暗中隐匿的群山,喃喃道:“是好事。”
贺为聿开车回家,谈画照例坐在副驾驶,开了小半个小时到达楼下,下车时谈画蹦蹦跳跳地主动将手放在贺为聿掌心,同他一起走进楼道里,把藏了一路的事问出口:“连我喜欢喝什么茶叶这种细节都记得,那时候我们还不熟,你不会是对我一见钟情吧?”
他罕见地做了个挑眉的动作,没有贺为谦的轻佻怠慢,眉头舒展,眼含笑意,“你猜。”
距离第一次见面过去的时间太久,贺为聿想起那时谈画正在和贺为谦说话,忽地转过头来,阳光不是很晒,谈画却仿佛整个人都在发光,她穿着黑色的裙子,走的是暗黑风格,不像网上说的甜美动人,平时很有距离感,一笑则透着娇憨。
说不出的生动鲜活,透过裂缝一下照进他心底,留下深刻的烙印,贺为聿很久以后才明白,那种名为心动的情绪。
谈画没有刨根问底,急忙带着他往家里走,原来租的房子没有退租,以便穆书语时不时过来,空荡荡的客厅中央,凭空多出来一架崭新的钢琴。
穆书语办事谈画向来放心,她将盖在上面的红绸掀开,表面是镜面烤漆工艺,极具光泽感,手指拂过乌黑或象牙白的琴键,发出的声音澄净纯澈,没有杂音,她很满意。
“说过要单独弹琴给你听,我也没忘记给你的承诺。”
手臂向下形成斜线,做出“请坐”的手势,谈画挺直腰杆,趁着不到休息时间,在钢琴前坐下,开始弹奏《少女的祈祷》。
这首钢琴曲整体很轻盈,时而欢快时而感伤,谈画弹得很顺畅,将少女的心境和情感表达得酣畅淋漓。
接下来谈画又弹了另外几首曲子,她的手法和技巧娴熟,让人感觉到扑面而来的满满的幸福感,很适合今天这个特别的日子。
哪怕谈画没有穿华丽的礼服、周边的环境相对简陋,也会让听众觉得身处大礼堂,贺为聿全心全意地注视她,眸中全是欣赏。
结束时谈画很有仪式感地微微鞠了一躬,羞赧地抱住他,像刚结束儿童节表演的幼儿园小朋友,贺为聿顺势将她抱到腿上,精准地说出了所有曲目的名字,包括其中很小众但谈画特别喜欢的一首,还点评了一番。
“很棒。”
三四岁谈画就拥有了第一位钢琴老师,这不光是她无聊时的消遣,亦是必须要学会的技能,显然他也掌握得很好。
贺为聿拿起她的手,放在唇边亲了亲,谈画用力要抽回,被他握得更紧,“躲什么?”
四目相对,明明贺为聿语调平缓,没有质疑的意思,却因为彼此的目光有了别样的含义,谈画的手虚握了握,“我突然想起来,我刚刚没有洗手。”
“没事,等会一起洗,”说实话,他的大腿肌肉有些硬,谈画坐的不太舒服,贺为聿不让她乱动,语不惊人死不休,“再说了,你有哪里我没亲过?”
挑逗的话语,被贺为聿低沉暗哑的嗓音衬得有了几分认真。
像青春期习惯逗弄少女的少年,他透露的那点坏不惹人反感,相反放下了伪装和防备的贺为聿让人很是心动。
如果说前一句话谈画还不确定是不是她想的那个意思,那么后一句就实锤没跑了,贺为聿不给她躲的机会,将她搂在怀中,鬓边的发被拂到耳后,露出一张纯洁又妖艳的脸。
谈画因他的话甫一抬头,擦过他的唇边,没看清上扬的弧度,将自己送上门,蓦地被他吻住。
因为情况特殊,贺为聿最近穿西装的频率额外高,平时看他穿白大褂和休闲服居多,谈画见惯了穿着各种西服的男人,但每次看到贺为聿,还是会眼前一亮。
他穿着谈画缝制的衬衫,洁白如新,搭配黑色西装裤,一双长腿逆天,顺滑的面料包裹着紧实的身材,一出现就是一道绝美的风景。
白天是翩翩如玉的贵公子,现在他领口的扣子开了几颗,双腿绷紧,喉结滚动,将谈画抱在怀里肆意亲吻,性感的长睫紧紧闭着,是截然不同的模样。
谈画一紧张就想攥点东西,贺为聿将衬衫从她的手下解救出来,和她十指相扣。
另一只手揽着她的腰,这样一来贺为聿就没有多余的工夫让她紧贴着他,谈画不断地向后躲,贺为聿则微微仰头,以仰视的姿态追逐着她的唇舌,有种信徒般的虔诚。
就在谈画快掉下去时,贺为聿将她捞了回来,声音里像是带了把钩子,第一次对她叫出她的小名,“画画,今晚是我们的新婚之夜。”
情绪饱满到快要溢出来,贺为聿曾经以为永远只能躲在角落里旁观她的幸福,当他成为她生活的一部分,有千言万语想说,却只说出了最基本的事实。
“嗯。”谈画今天同样是白上衣,底下是黑裙子,青春洋溢,怕一发不可收拾,制住了要伸进她裙子里作乱的手,红着脸喘气,连音调都变了,“还没洗澡。”
“好。”
在外边奔波了一天,贺为聿不想让他和谈画在草率仓促中结束,将人打横抱起去了对面,想到什么调笑道:“今晚去我那,试试床够不够软。”
抱起谈画不费吹灰之力,画面一转,浴室里蒸汽弥漫,谈画坐在洗漱台上,屁股下垫着厚厚的毛巾,她被胸前的脑袋拱得偏过头去,余光里模糊的镜面上映照出大片裸、露的背。
除了刺目的冷白,余下便是无处不在的红,像墙面被泼上鲜艳的颜料,贺为聿眼神晦暗,似愉悦又似痛苦,一旦触及情、欲,冷静和严肃都不复存在,唯余本能的索取。
“画画……”
又喊她的名字,还非得要她的回应,不然宁愿停下来用执拗的眼神望着她,今天的前奏额外地长,就好像面对心爱的礼物舍不得拆开,等待的时间更久,也许欢愉的情感也能长久地延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