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不行?简直好的很呢。”
程青盂居高临下地看着她,最后实在没忍住笑了下。
“你那好青梅啊,格桑央珍女士。”
“一个打火机都要收我十块钱!”
她愤愤道。
程青盂还以为多大点事呢,笑得不行:“我说――你万大小姐随随便便都能拿出一万块来包我,还在乎这区区十块钱?”
万遥顿了下,“那不一样。”
“我为你花钱心甘情愿。”
“这十块一个的打火机,五十块一包的南京,不明摆着故意宰我呢嘛?”
程青盂被她这个“心甘情愿”整懵了。
“那你买打火机和烟就心不甘情不愿了?这不也是你的兴趣爱好?小姑娘啊,人得学会为自己的兴趣爱好买单。”
万遥“嘁”了一身,还是很不服气。
“央珍这几年过得很不容易,你别跟她计较了。”程青盂替好友解释着,又补了句话安慰万遥,“回头我跟她说说啊。”
“不容易?”万遥惊掉了下巴。
这是哪门子的不容易?
你是没看见她手上那大金戒指,还有那大金耳坠子吗?就连手机都是某品牌新推出的款,怎么也得花小两万吧?
这叫不容易?关键是她还得上赶着精准扶贫。
万遥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这就是青梅的强大滤镜吗?
两人并排缓缓穿过街角,这片的建筑恰好挡住了阳光,时不时刮来一阵凉嗖嗖的风,万遥没忍住打了几个哆嗦。
程青盂依旧穿着那身白t恤,甚至觉得外套有些多余,犹豫了一下,他还是将外套递到了小姑娘的面前。
“穿过的,你要是不介意――”
话还没说话,万遥伸手接过外套,“不介意。”
是件款式很普通的深色夹克外套,万遥前面见他穿过一两次。按照她的审美和喜好来评价,她并不是很能接受这类衣物,总觉得……这是有些年岁的男性才会钟意的款。
但往往越是这样简约休闲的衣物,程青盂却能穿出不一样的感觉来。
一辆汽车从两人面前飞驰而过,激起了马路上厚重的尘土。
万遥迅速将他的外套穿上,两手揣进了衣袋里面,神色自若地跟着他往前走去。
-
万遥也没想到程青盂居然将她送回了格桑央珍的民宿。
老板娘央珍依旧不在店里面,小男孩还守在电脑面前,目不转睛地看着动画片。
“把你要洗的衣服拿下来。”
程青盂换了个姿势,背靠着墙壁说了句。
“做什么?”万遥疑惑地盯着他。
程青盂轻轻啧了一声,眼神不定地扫了圈,“不洗打算留着发霉是吧?”
万遥瞬间明白了他话里的意思,欣喜道:“这里能洗?”
“不能。”程青盂压低声音,“拿我家去洗。”
“真的吗?”万遥咧着嘴笑,反复确认道。
“到底洗不洗?”程青盂微微站直了身,又故意吓唬她,“不洗我走了啊。”
“洗!洗洗洗!”
“你等等啊,我收拾好东西就下来!”
万遥丢下两句开始往楼上跑。
程青盂靠在墙,好笑地望着她的背影。
万遥上楼以后没敢再耽搁,迅速把需要清洗的衣服收拾好,只留两件穿过的内衣扔回床上,拧着装满脏衣服的收纳袋下了楼。
再次回到大厅的时候,程青盂已经换了个位置,他也凑到那小男孩的身后去了,一大一小兴致勃勃地讨论着动画片剧情。
听到万遥下楼地声音,程青盂很快回过头来,“收拾好了?”
万遥点点下巴。
程青盂揉了揉小男孩的脑袋,叮嘱他别离电脑屏幕太近,最后绕出收银台走到万遥身边。
他自觉地接过收纳袋。
万遥又看了眼那小孩,“你俩认识啊?”
程青盂颠了颠手里的袋子,没什么情绪地“嗯”了声,“央珍的儿子。”
万遥顿时瞪大了眼睛。
这是格桑央珍的儿子?
“不是,她多大啊?”
“三十出头吧,比我小几个月。”
万遥还是不敢相信:“完全看不出来。”
小院围墙里的花木盆栽上都挂着晶莹的水珠,想必是有人悉心照料了的结果,不知名的紫色小花随风晃动着。
没想到格桑央珍已经结婚了,万遥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尖,亏她之前还对人家颇有恶意来着。
行吧行吧,养个小孩确实不容易。
昨晚那事儿,姑且就算了吧。
万遥在心里默默画了条斜线。
程青盂拧着她的东西往小院外面走,浑然没有提醒万遥赶紧跟上的意思。
“我们去哪儿啊?”她几步跑上去。
程青盂边走边回答:“回家。”
万遥跟着他往前走:“好。”
程青盂一怔,“你干嘛?”
“我不去吗?”万遥忽地反应过来。
“你去干嘛?”程青盂毫不犹豫地泼她冷水,“那是我家。”
万遥一听急了,“那你刚刚让我跟你走?”
某人气死人不偿命:“我只是怕你再待下去麻烦别人。”
“程青盂!”万遥气得拔高了音量。
程青盂又继续往前面走了两步,直到走出格桑央珍家的民宿楼,这才想起来停下脚步转过身来看她。
只见小姑娘眉眼间多了些愠气,一张小脸也涨得通红,嘴唇看着依旧没什么血色。
“站着干嘛?”他的语气还是放平了些,“赶紧回去。”
“你为什么不收那一万块钱?”
万遥站着不动。
这里的日光很足,程青盂不由得虚起眼,“我为什么要收?”
“那你为什么要我带过来?”万遥觉得他说一套做一套,总是让人有些摸不着头脑。
愿意带她回达克措小镇,不是赞同她的提议吗?他收钱办事,余下时间当她专属的司机和导游。
“我什么时候答应你了?”他摊了摊手。
两人之间隔得并不远,也就三四米的距离吧,视线却是日照下越发模糊不明,万遥忽然觉得越发看不透他了。
属于程青盂的味道围着她久散不去,那股淡淡的木质茉莉香绕得她心烦意乱。
行吧。
不答应就不答应吧。
万遥一言不发地转过头,不愿再多看他一眼。
第33章 她的良药
十点钟的阳光温暖而耀眼, 暖意透过程青盂留下的外套传到了万遥的后背。她微微眯着眼望向偌大的小院,一时间茫然不已,觉得失去了方向。
她在门口站了好一会儿, 最后深吸一口气才往回走。
走回大厅的时候,格桑央珍不知从什么地方回来了,她忙着关掉电脑里播放的动画片,催促着小男孩去收银台边上写作业。
“阿妈,求求你,就让我把那一集看完吧!”
“先把作业写了才能看!不然周一上课又要被老师批评……”
“可是那集我只剩一点点没看了。”
“拉巴, 我再说一次啊, 写不完就别看!”
拉巴跟母亲讨价还价着,撒着娇顺势抱着母亲,怎么格桑央珍压根不吃他这套, 直接将他往旁边的椅子里一塞。
格桑央珍将铅笔递了过去,用藏语吼道:“赶紧写!”
万遥隔着金碧辉煌的背景墙远远看了眼,原来今天已经是周末了吗?这段时间恍恍惚惚的, 早已经忘记了具体时间。
她默不作声地转过身去,准备往尽头的楼梯走去。
“G咦!”
格桑央珍的余光瞥见了她。
万遥听见声音扭过脑袋看去,只见女人的胳膊撑在收银台上, 一双又媚又挑的眼睛正盯着她看。
“吵架了?”
她扬了扬眉,没什么情绪地问。
万遥当然知道她问的是什么, 只是被一时抛来的问题整懵了, 故顿在原地直愣愣地看着对方。
“别解释啊, 我都看见了。”
格桑央珍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万遥正准备开口说些什么, 侧门方向又跑进来一位男客人, 直奔格桑央珍小超市的收银台。
“两包南京。”男人用拿出手机扫码。
格桑央珍笑盈盈地从烟柜摸出烟,递了过去, “四十。”
“转过去了。”
收款到账的提示音在大厅响起,男客人又从侧门跑了出去。
万遥偏着脑袋看了格桑央珍一眼,哧笑一声,“你这就过分了啊。”
格桑央珍倒是无畏,耸耸肩,“小小年纪抽什么烟?成年了吗你?”
“你不是看过身份证?”万遥问。
“是看过。”女人敛下睫点点头。
万遥被她理所当然的语气逗笑了:“那你一包烟还敢卖我五十?是收了未成年税还是粉红税?”
格桑央珍听不懂她这些弯弯绕绕的话,拍了拍儿子拉巴的脑袋,又对着她直言道:“你过来。”
万遥不解,“做什么?”
格桑央珍叉腰,“把钱退给你啊。”
“良心发现了啊?”
“那你就说,还要不要吧?”
要,怎么不要?
真当她是冤大头啊?
何况她有什么义务必须要体谅程青盂这个“不容易”的青梅?
万遥想了想,又朝着收银台那边走去。
她身上还穿着程青盂的外套,外套于她而言过于宽大冗长,从裤兜里摸手机也显得费劲些。
格桑央珍也微微蹲着,取下充电的手机,待人走到面前才说,“烟二十,泡面和打火机收你十块,微信退你七十啊。”
万遥欣然点开收款码。
七十块的转账很快到账,万遥还很客气地说了句,“谢谢。”
格桑央珍没着急接她的话,又将手机插上了充电线。
拉巴单手托着腮帮子,咬着铅笔头看着两人,格桑央珍一掌拍到他后背上。
“赶紧写!是不是午饭也不想吃了?”
“哦……知道啦。”
万遥看着拉巴委屈巴巴的脸,笑了笑,“你阿妈好凶哦。”
“姐姐你说得太对了!”拉巴鼓着包子脸。
“你话这么多……”格桑央珍无奈地看着两人,随即又警告万遥,“是不是想教我儿子写作业啊?”
万遥将手机放进宽大的外套兜里,“并不想,又不是我儿子。”
格桑央珍靠着收银台歪歪地站着,今日的妆容愈发的明艳动人,衬得她耳垂上的金吊坠也更加闪闪夺人眼。
“你跟青盂哥吵架了?”格桑央珍凑近问。
万遥看着她笑,“干嘛?你很好奇?”
“我刚刚就在花台那边修水管,看得清清楚楚的。你俩站在我家大门口,一动不动的,扮演吉祥物。”
“这不是吵架是什么?”
万遥反问:“意见不统一就是吵架啊?”
“嘁。”格桑央珍笑得很不屑,一副了然于心的模样,“我跟他认识三十年了,青盂哥任何一个表情,哪怕只是一个眼神,我都看得懂是什么意思。”
“就这么跟你说吧。”
“你没戏。”
她最后得出结论。
这种话算是霸气的宣示主权吧?
但万遥却没听出她话里的挑衅。
反而平淡得不可思议,就像在陈述某类事实。
“即使你跟程青盂再怎么熟,你也不是他肚里的蛔虫。怎么就知道没戏?”
万遥也淡淡地看着她。
格桑央珍也有些震惊,“没想到。”
“你这么快就承认了……你真的对他有意思?”
万遥大大方方的:“这有什么不敢承认的。”
对一个人产生好感是什么很羞耻的事情吗?
格桑央珍反而因为她的坦然笑了笑。
“笑什么?”万遥不解。
“你认识青盂哥多久了?”
“一个星期不到吧。”
格桑央珍又问,“那你喜欢他什么?”
喜欢到,居然还追到了达克措来。
角落里的熏香一圈接一圈的缓慢燃烧着,释放着若有若无的淡淡檀香,拉巴的铅笔在作业本上乱七八糟地划来划去。
喜欢他什么?
这倒把万遥问住了。
格桑央珍看穿了她的犹豫,“看吧,你自己也说不上来。”
“喜欢就是喜欢了呗。”
“感觉这种东西非得说出来才算有吗?”
万遥说。
格桑央珍又被眼前这个汉族姑娘逗笑了。
她怎么有那么多稀奇古怪的道理?
“那你不如先把这个问题想清楚再说。”
格桑央珍像是在劝告她,又好像是在警告她,“我儿子上个星期学了一个新词语――叫‘一时兴起’,你应该也知道这个词语的意思。我并不想因为你的一时兴起,打乱了青盂哥现在的生活。”
“他这几年早已经习惯了平平淡淡的日子,但我也不敢保证,他会不会因为你这个突然闯进来的‘意外’,而被迫改变他自己原本的生活和节奏。”
“他能一直像现在这样就很好。”格桑央珍说。
他前些年已经过得够苦了。
万遥很不适应格桑央珍突如其来的正经和语重心长。
再者,她又不是阴影魔障。
难不成还能凭一己之力毁了程青盂不成?
“玩够了就早些回家吧。”
格桑央珍从收银台上的糖罐里摸出一把奶糖递给她,“请你吃糖。”
万遥也没拒绝,接过糖放进衣袋里,留下一颗拆掉包装纸,将奶糖塞进嘴里嚼了嚼,一股浓郁的奶香在唇齿间弥漫扩散。
“谢了。”她将糖纸扔进垃圾桶。
格桑央珍笑了笑,“要觉得好吃可以找我买,这是我们达克措的特产,纯牛乳不含添加剂的。”
“阿妈,我也想吃。”拉巴低低说了句。
格桑央珍吼去,“吃吃吃!拳头你吃不吃?”
“……”
万遥看着这幅“母慈子孝”的场景,不由得摇了摇头。她最后丢下一句,“我回房间了,谢谢你的糖。”
-
房间已经被保洁阿姨稍微整理过了,原木桌上换了两瓶新的矿泉水,垃圾桶里也换上了新的垃圾袋。
落地窗的最底下也是同色系的原木桩,从里面望出去的景色非常不错,漫山遍野的绿让人心情得以舒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