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禾和瑶瑶还有年纪小的女孩子们挤在快到门口的地方,那些嬢嬢们吆喝了几句话,撒了一把花和糖。
新郎进了门就往新娘子这边跑,一个嬢嬢拽着他:“急啥!”
“哦,花!”新郎赶紧跪在新娘面前把花往前递。
“给她阿母阿爹说噶!”
大家都笑做了一团,何禾扶着门框也笑得不行,涌进屋子的女眷还有小孩子越来越多,大家都想来看热闹,到处都乱哄哄的。
瑶瑶却不笑了,她背过身子靠着门框嫌弃地撅嘴:“我姐夫真傻。”
“结婚嘛——都这样。”何禾安慰她。
然后就是新郎对新娘子父母说要带她走。
何禾听不懂彝语,这是瑶瑶告诉她的。
坐在椅子上的一对父母点了头。瑶瑶的,也是新娘的阿爹就开始抹泪。
何禾看着瑶瑶的‘傻姐夫’正激动得面红耳赤,他皮肤黑,所以现在他又黑又红,像烧红的黑木炭。
和阿布似的——
新郎手里没了花,又不知所措只顾着呲着大牙笑着看新娘,新娘子也不催,她坐在椅子上,拿着新郎给她的花看着新郎笑。
时间差不多了,嬢嬢们看不下去了,有人推了新郎肩膀一把大声喊:“你背着她嘛!”
“你背着她嘛!”
新娘子身上的银子哗啦哗啦,被新郎背着她时的步伐带得更响。
何禾跟着瑶瑶和其他女眷往门口走。
看着新郎背着新娘走下远处的背影,何禾在门槛边问瑶瑶。
“就这么走啦?”
“等下我姐姐再去他家迎亲。”
彝装新鲜够了,太阳越来越大晒得也热,何禾就去二楼屋里把衣服换下来还给瑶瑶。
原来彝族结婚是背着走的。
何禾边穿外套边想,从这自己家被背去另一家就成了另外一家的人。
不知道为什么,她还感到这有点古老又原始的浪漫感。
璐璐被放在瑶瑶衣架下的纸箱子里早就等不及了,何禾赶紧抱着它出去。
相互嫁娶,这一来一去的,村里通往新郎家的路上到处都是人,不知道什么时候铺了红地毯,弹着琴的,端着盆站在门口送喜糖的,还有唱不完的歌。
真热闹。
何禾在烟雾中捂着璐璐的耳朵呲牙咧嘴地躲开新放的一挂鞭炮。
她要来亓行舟的车钥匙把璐璐先放进车里。
“等会儿吃了饭就走啊!”路远山找到何禾在鞭炮声中大声说,“你别欺负阿布!”
“啥?”何禾捂着耳朵没听到,她往路边走,她已经看到了背着新郎往这里走的新娘。
新娘摘掉了头饰,小小的个子背着新郎走得还挺稳。
新郎的脸红得快熟了——
“新娘子力气好大!”何禾震惊又兴奋地用手猛拍站她身边的路远山。
她站在山路这边看着新娘,手在身边盲摸找着路远山,她想拽着路远山往前面跑跑。
何禾抓住了一个人的手,她抓实了才感到手感的奇怪。
路远山没有这么大的骨骼。何禾转过头去。
阿布看着何禾抓着他的手,他跟着她刚刚带向前的劲儿趔趄一下,他任由何禾抓着她,也没想着躲开。
他高兴,所以就笑。可是何禾的眼睛一下子不笑了。
“力气大。”他跟着何禾这么说。
何禾愣了一下,她放开了阿布。
围观的村民和吃席的人多,阿布看着她,他们又没什么好说的,然后他们就被跟着新娘子往家走的人挤得分成了路的两边。
炮仗声大,一个接着一个,鞭炮一挂接着一挂。
何禾站在路这边,阿布站在路那边。
路很快随着新娘子的步子又汇成了一股。
“谁跟你说了——”何禾在炮仗声中小声说。
阿布绕着人群朝着她这边来,她掉头就走。
观礼的时候,阿布站在何禾身后,看别人打歌跳舞等吃席的时候,阿布又站在何禾身边。
何禾向后走,还不小心撞在阿布胸膛前又踩了他的脚。
阿布疼地呲了一下牙。
谁让他站在这里的。何禾理直气壮的没道歉。
她就这么看着阿布。
阿布冲她笑。
“你笑什么?”何禾满嘴都是‘咱俩不熟’的脆生生。
阿布合上嘴巴:“没笑。”
何禾无语了,她看着别处‘哼’了一声。
“那你就别笑。”
“嗯。”
阿布答应的好好的,然后他又笑了。
吃席的桌子摆了,何禾拿小板凳坐下。
她坐,阿布也坐下。
他还靠着她坐。
路远山和亓行舟坐在对面嗑瓜子,大伍不知道找谁去了,这边桌子上还坐了三个嬢嬢。
何禾想往旁边挪,那个胖嬢嬢说着一堆彝话就把她往阿布这边赶。
阿布倒了一杯普洱茶给何禾,然后他又开始笑。
“你笑什么?”何禾气势汹汹地问。
“想笑呗——”阿布学着何禾总是说的语气词。
确实,想笑就笑。
何禾瘪了,她管天管地,也管不着别人笑。
她憋着一股气,嘴巴张了好几下都不知道怎么怼回去。
可是她又十分不爽!
她抬头看着依依和别的女孩穿着彝装漂漂亮亮地经过。
“跟别人笑去。”何禾没好气地说。
阿布摇头:“不去。”
路远山在对面瞪了何禾一样。
‘你好好说话。’
来自亲姐血缘的压制,何禾看懂了路远山眼里的话。
所以她只好深吸一口气挤出一副假笑好声好气地问阿布:“为什么呢?”
“好朋友呗。”阿布说。
······
他怎么——
何禾捏着一块喜糖转头按进阿布嘴里。
“你就知道一个好朋友。”
“嗯。”阿布嘴巴被塞了糖口齿不清地应。
何禾无语的又剥了一颗糖,她还没把糖放进自己嘴里,某个没有眼力劲儿的人就抓过她的手腕把糖往自己嘴里送。
阿布含着两块葡萄硬糖,他抓着何禾的手让她自己戳着她自己的脸颊。
他眯着眼睛先笑:“你也笑。”
“我不笑!”何禾瞪着阿布:“我生气。”
“气啥?”
???
千言万语堵在何禾的嘴巴里。
所以,他就不知道她为什么生气???
何禾转身:“气你是个大呆瓜!”
阿布依然无辜:“呆瓜是啥?”
老天爷,何禾攥紧了糖纸,现在只需要一丝可燃气她心里的火能点爆整个地球。
“你去找傣族的问问呢?”她开始阴阳怪气。
阿布摇头:“不找。”
“为什么?”
“不想。”
“那你想找什么族?”
“不知道。”
“你也笑。”阿布伸手捏了捏何禾气鼓鼓的两颊。
“快吃饭。”亓行舟接了电话后插了话,“你俩,别玩了。吃完饭咱就撤了。”
第一道菜,第二道菜,何禾安静地吃饭。
桌子小,她的膝盖总是会和阿布的膝盖撞在一起。
她看阿布,阿布就会笑。
电光火石间,她突然明白了现在的情况。
阿布总是趁她不注意时就站在她的身后,她也总是不小心就撞在他的身上。
像她家的小狗一样,不吭声,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跟在了她的脚边。
她看不到,挪步时就会踩到。
小狗被踩痛了吱吱叫,但是它不走,还是会继续粘在她的脚边。
它是在求抱抱,在求她和它玩一会儿。
因为家里只有她会和小狗跑来跑去地玩。
可能——
何禾咬着一块排骨看阿布的侧脸。
他大概就像她家的小狗。
没有别的小狗朋友,爷爷奶奶年纪大,爸爸妈妈工作忙。
他只认识她吧,他没别的同龄的朋友。
她是这么想。
阿布肯定把她那句用来唬他的‘好朋友’牢牢记在心里了。
他把她当成真正的好朋友,可她在心里偷偷喜欢他。
不光喜欢,她还因为她越界说的那些话没有得到回复就对阿布生气。
他只有她一个朋友,有点可怜。
哎呦。
算啦。
何禾抿抿嘴,她眯起眼睛对着阿布给她夹菜后一整幅‘求摸摸求和好的小狗’样子笑。
那就——
就还是好朋友吧。
作者有话说:
狼和狗都是犬科,不耽误。
第49章 追象日记
◎2020.0728—“喜欢谁?“喜欢—猫。◎
薄荷炸排骨,不错不错,好吃的很!
大院子中间打了个台子,村长请来的人在上面又唱又跳给吃席的人助兴。
刚刚想通的心事,拧巴的心里一下子豁然开朗,何禾埋头专心吃饭。
这是她第一次在农村吃席呢!
和以前都是在豪华酒店吃的结婚宴席相比,云南农村的酒席好吃又好玩。
山歌唱得热热闹闹,还没有那些自以为是的司仪说一堆无聊的话只为了把新婚夫妻还有双方父母全都说哭。
坐在一张桌子上的那三个嬢嬢不会说汉语,于是,一桌子上说普通话和彝语的,两拨人各自说各自的话试着交流一番后互相听不懂就互相尴尬地打哈哈。
上了一盆肉汤,阿布勤快的给何禾舀了一碗。
何禾闻到了肉汤的香气,她虔诚地捧着小陶碗接着阿布手中大勺子中滚下的热汤。
汤闻着酸酸辣辣的,喝起来也是。
阿布第二勺还给她舀了一大勺汤里面的鸡肉,碗里的鸡肉堆得满满的,在鲜亮的汤中反着饱满的油光。
“这汤好喝!”何禾轻轻吹开上面的红红绿绿的植物佐料,“这是什么汤?”
“不知道。”亓行舟尝了一口,他咂吧咂吧嘴很笃定地说:“鸡汤。”
“。。。。。。”
何禾咽下一块鸡肉一本正经地说:“谢谢你啊小二哥,你不说的话,我都猜不到这个鸡爪子是长在鸡身上的呢!”
路远山和阿布笑,亓行舟噎了一下。
“这熊孩子太叛逆了,昨天还瞪我给我好一顿凶。今天又阴阳怪气我。”亓行舟扭头凑到路远山身边大声密谋,“老婆,趁着咱爷爷奶奶还有她爹妈不在,咱俩揍她一顿吧!你忘了她小时候多熊?咱当时都忍着说好了长大再报仇的!”
路远山还真回忆了一番,她的手放在亓行舟的膝盖上挺认真地问他:“要是她回家告状怎么办?”
“切。”何禾放下碗,“我才不告状,你俩一伙,我也有和我一伙的。”
她说着就掀起阿布短T恤袖子用手拍着他的肩膀头子啪啪响,“看看,看看我好朋友这胳膊!除了肌肉就是硬骨头,一看就知道打架厉害得很!”
何禾突然这一下子把阿布弄得没反应过来,他坐直身子慢慢用手捂住了他的肩膀。
路远山在对面笑眯眯地问:“阿布,你和谁一伙。”
阿布对着何禾的笑脸,他小声说:“和禾禾。”
何禾可得意了,她的脑袋立即在阿布的肩膀边靠了一下:“看吧,我的好朋友就和我一伙。”
“刚刚还凶人家呢。”亓行舟夸张地哼了两声,“阿布,别和禾禾玩,咱一起打她报仇。你忘了她吼你啦?”
阿布的肩头正被何禾柔软的头发蹭过。
痒痒的。
他的左手一动不敢动,右手端着玻璃杯连喝了几口普洱茶。
热热的茶水让他感到自己的脸都变热了,连带着脑壳都热热的。
“不打。”阿布一个劲儿摇头。
他确实忘了自己这两天被何禾凶时的不知所措,那又有什么,他不在意。
何禾挽着他的胳膊,他就任由何禾抓着他的手给路远山看他手臂上凸起的一根青筋。
她的指尖顺着那条筋在他的皮肤上滑动,他就看着何禾画的漂漂亮亮的指甲。
何禾的手好像直接戳在了他的心里,他难受得很。
可能小木板凳太矮了,腿屈着又伸开,坐也不是,不坐也不是。
何禾的手很白,低着头的侧脸也很白,像——像什么呢。
阿布转头看着桌子上已经上满的菜,一大桌子肉菜,还有一盆甜食。
泡在撒了一把桂花的白花花的酒酿里软绵绵的白汤圆,圆溜溜,白乎乎,阿布看向了何禾。
“干嘛老看我——”何禾已经重新端着小碗吃饭,她努着嘴盯着碗里的土豆,用膝盖轻轻撞了一下阿布的膝盖。
“吃饭呀。”她提醒他。
阿布拿起筷子:“嗯。”
哎——表面无事的何禾在心里默默长叹一口气。
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
她该怎么隐藏,刚刚阿布看向她时她的心脏又开始像被羽毛搔着痒。
她想说希望阿布别再看她了,她沉迷的是他的眼睛,她怕自己逃不出这双眼睛。
他的眼神像甩起的绳子圈套,总是像盯准某个猎物时的的坚决与目不转睛。
他就是这样太绝对了,不会逃避和飘忽不定才给了她——他会不会也的确喜欢她的错觉。
试错之后她清醒了,她知道阿布只是,就只是在用眼睛看着她而已。
正视都是自己幻想作祟才走错的路让人又有点失落。
不行啊。
何禾低头。
不能再多想。
说好了他们是好朋友。
新人夫妻俩跟着阿母阿爹绕着桌子敬酒,何禾转头看着新娘子又戴上了看着就沉甸甸的银子头饰。
“哥!”何禾压低身子神秘兮兮地叫亓行舟,“你猜猜新娘子一身银子多少钱?”
亓行舟喝着茶口齿不清地问:“多少?”
“快五万呢——”
亓行舟差点喷了: “多少?”
“银子这么贵呀!”路远山也惊了,她转头看了一会儿新娘头顶上那比脑袋还大的银子头饰点点头,“仔细想想确实合理,这么多银子呢。”
何禾咬着筷子看新娘,“瑶瑶说彝族家女孩都有银子,真好啊。”
“咱兴买金子呀,金子可比银子贵多了。”路远山笑了,“你小时候带的长命锁和金手镯,你忘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