树啊,轻轻晃,鸟啊,啾啾啾。
何禾俯视着阿布,阿布就这么半躺着笑着看着何禾的模样。
她脸蛋红扑扑的。
特别可爱。
“就这样。”何禾说。
她再一大胆,心第二横,她往前一趴。
然后天旋地转,她还没反应过来,吊床比她先翻车了——
‘扑通’一声,她和阿布一起结结实实栽倒了后面的草地上。她压在阿布的胸膛上,他垫在她的身下。
吊床打着卷儿晃来晃去,刚刚落在树上的鸟被他们这一下吓得飞去了别处。
“还是不在上面了吧。”阿布扶着何禾站起来,“你这样,挨摔呢——”
他到底知不知道他在说什么啊——
。。。。。。
“你都知道什么意思吗,就乱说。”何禾在阿布给她的裤子拍走草屑和泥巴时没好气地嘀咕。
阿布直起身子:“一点点。”
他当然知道!何禾想起来,他还知道看象片时捂住她眼睛呢。
他不看人的,动物的也没少看!
何禾的脸瞬间红成了西红柿:“你真的骗人!”
于是何禾指甲砸着屏幕给阿布改了一个备注——【黑切黑】
晚上回到景洪时,靠近告庄的路上已经堵得水泄不通。车多,人多,消防和特警的车停在路口,还有几辆救护车。
篝火晚会7点开始,亓行舟说是给游客玩的,但是何禾一看,除了游客们入乡随俗穿的的游客标配傣装,穿着和依依一样的彝族服装的人也不少嘛。
大概附近村子中的彝族人也来凑热闹了。
人多好!人多热闹!
“这么多彝族人啊!我以为都是傣族呢!”何禾有点兴奋。
人太多了,她挤不过去,她和阿布站在摩托车这边,眼巴巴地望着最远处那座高高的木头塔。
“等下点那个。”阿布指了指前面。
“哦——”何禾垫脚看,她看着快要落山的太阳,想起了一件最重要的问题。
“等下点火会不会很热?”她问。
“点火好。”阿布答非所问。
他把头盔挂在车上,把车锁好。他拉起何禾的手,穿过一波一波的人群向着最近的一堆绑了柴火的火盆走去。
火盆架得高高的,等下点了火,让别人用它点火把。
阿布盯着别人手中等待点燃的火把。
那是干蒿枝,他认得。
小时候火把节,阿达就去山上捡。
火在点燃之前,毕摩就会唱经,他们会说很多很多话,围着火,拿着像鼓一样的东西,还有一本书。
他听不懂,然后阿达会告诉他那是什么意思。
「火不灭,人不灭。」
「我们彝族人,生在火塘边,死在火堆上。」
可是阿达,没死在火堆上啊。
阿布停下了脚步,他的眼睛,明明还没点火,就好像被火和烟呛到了似的频繁眨着。
“我们元宵节也点火。”何禾跟在阿布身边打量着四周,“我奶奶点了宝塔还有元宝的红蜡烛,要给我照照眼睛,照照耳朵。她说这样耳聪目明呢。”
‘轰’的一声,原处高高的木塔上火焰腾空而起。
它像灯塔一样,亮了,每个人都看得见。四周一下子爆发出一声欢呼,然后,路上分散的小型的火盆被一一点燃,喇叭声中传来了一声铃铛。
那铃铛若有若无,好像没人在意。
“玩起来吧!”喇叭一阵稀稀拉拉的人声后,有人大喊一声。
火就这么被点燃了。
没有诵经。
哦,他忘了,他不在凉山。
“好壮观啊。”何禾忍不住发出一声感慨。
她和阿布面前火盆好似指引,一个接着一个,前方的路看不清,只有火光燃烧的光亮。
那些光引着人走向前方,大概是往最高的火盆那边去的。
每个人都拿着一把长长的柴火,火把被传递着点燃,火把被挥来挥去——
人来人往,火似流星。
真是,满天星斗落人间。
连烟雾都好像变成了成群的星团。
可是,好热——
夜幕渐渐降临,橘色的火焰像点燃了天,天不会黑了,因为人间有数不清的火焰。
“哎呀!快跑!”何禾抓起阿布的手就往回跑,“他们怎么往脸上抹灰呢!!!”
她看到一只白色小狗都被抹成了黑色。
不要不要不要!她不要脏兮兮的!
她在前面跑,阿布把她拽了回去。
何禾踉跄着,她回头望着阿布。他背对着火盆,火光照映着他的轮廓。
他就像从火中走出来的一样。
他像,普罗米修斯,也像山间奔跑的孩子。
他的眼神,像黑色的土地,像黑色的大山,沉甸甸的,仿佛有千万斤重量。
又像冰川,还有覆盖皑皑白雪的山尖。
是旁观者,是见证者。
沉默着,封藏着,总是静静俯瞰着人间。
真稀奇——他明明那么年轻。
她早就说过,阿布不像是属于柔软的西双版纳。
燃烧的火把直指天空,张狂到敢将夜空烧一个洞。
他看起来,像这把火一样。
他的眼睛亮晶晶的,好像有着眼泪,又好像,只是因为汗水沾湿了睫毛。
是汗水吧。
一定是汗水。
这里很热,她也出了汗。
何禾愣神一秒,她忘记了逃跑,忍不住向阿布走近一步。
鬼使神差地,她伸手用拇指抹了一下他的左右眼睛。
那湿漉漉的水渍在他毛茸茸的睫毛中蹭在她的指腹,渗进了她的皮肤。
他的额头没有那么多汗,留不进他的眼睛。
她没有问阿布为什么哭,只是又给阿布擦了擦眼泪。
她的手把阿布的眼泪擦干了,他的眼睛只剩红彤彤。
她不会问的。
神明会让他告诉她关于他的秘密,只要他不说,那就是不到时候。
人群喧闹,她仰头看着阿布,阿布看着她笑。
“你不热吗?”何禾问。
“给。”阿布伸手。
何禾视线从阿布的眼睛滑向他的手掌:“什么?”
阿布摊开手掌,他的手掌也被火光照亮。一颗银色的月亮,躺在他的手心,它挂着很多铃铛,看起来,和依依戴着的那些彝族的银铃铛很像。
“银子。”阿布还在笑。
他直接把银子塞进了何禾的手里,他拉着何禾的手,低头挽了她很多次耳旁的头发。
他的嘴唇动了几下,可是周围太乱,何禾什么都没听清。
她只知道,阿布送她的这个银月亮很漂亮。
不跑了,就待在这里,谁想要抹她一脸灰,随便他们去!
“阿布!”何禾握着月亮大声说。
“嗯。”
“我感觉,我们会在一起好久好久!”
人太多了,她每一个字都得慢慢的,大声的,说得清清楚楚,还得说的尽量简单化,让阿布能听见,能听懂。
“可是我们太年轻了,我们才18岁。”何禾又说,“我不敢轻易就说永远。因为人都是会变的,没准哪天就不喜欢了。
“我喜欢。”阿布说。
何禾笑:“但是是你的话,是我的话——”
“是你的话,是我的话。”阿布望着她,“你要说什么。”
“是我的话,我要说。”何禾垫脚,她凑近阿布的耳朵,“我想和你在一起,永远永远!”
“永远太远吗?”她害怕自己太以为是了。
阿布没有回答。
他突然伸手捞了一把她的后背。
何禾被阿布抱起,他把她抱得高高的,他仰望着她的眼睛,眼睛和火种一样明亮。
“不远。”阿布说,“你说多远,就多远。”
他的路,她说了算。
他头一次因为他不在凉山而有点高兴,因为,何禾不会去凉山。
她来了西双版纳,来到了他的眼睛里。
何禾笑得肩膀都在抽搐,她笑够了,用手捧住阿布的脸颊,她低头,终于亲上他的嘴巴。
好热,在夏天里,在火堆旁。
凑热闹,可真是热了。
何禾的双脚慢慢踩回地面,她问阿布:“你刚刚说什么呀?”
“给你改备注叫阿惹妞妞。”阿布说。
“什么啊?”何禾听不懂:“阿杂扭扭?”
“阿惹妞妞。”阿布换了汉语。
“跟卖银子的老板学的。”他又说。
何禾想了想:“什么意思?”
阿布低头一笑,他握了握何禾的手,把月亮和她一起握在掌心。
“心上人。”
作者有话说:
小表妹的意思喽~
bgm:还是吉克隽逸的《月亮》!
第82章 版纳日记
◎20200824——“有女朋友不?”“她不让说。”◎
晚上何禾顶着一张黑黑的木灰画的小猫脸回了家,路远山一开门,笑得把璐璐都吓得窜到了鞋柜上。
“画得蛮好看的呀——”何禾理直气壮地走进家门,她把包包往远处沙发上一扔,正坐在那里吃西瓜的亓行舟熟练地抱着西瓜躲去了一边。
她一回来就进了卫生间。
卫生间内的暖黄色灯光像温和了许多的火光,何禾洗干净双手,她最后看了一眼阿布给她的鼻尖与两颊两边画出的黑鼻子和小猫胡须。
是有点好笑——
何禾对着镜子傻笑,她掏出放在口袋中的手机,在洗掉脏兮兮之前,她先留下了一张自拍。
她顺手整理了一下相册,新建立了一个相册,把这张照片放进去。
顺便再把她之前与阿布的合照,还有今晚他们在黑乎乎的路边,映着火光一起顶着木灰小猫脸的合照都放了进去。
洗脸,洗澡。
今天原本就热,火把节的狂欢让火焰跟着人群四处奔走,熏得皮肤好像都变得滚烫。
何禾洗去了一身热汗,她敷着面膜,舒舒服服地躺在吊篮中吹着空调。
白馥蕊:【禾禾啊,你男朋友是不是也叫阿布啊?】
寝室群里,白馥蕊突然艾特了何禾。
何禾:【还有谁叫阿布?】
白馥蕊没回,何禾等了一两分钟,她返回班级群里点开了今日精听视频的链接,把视频调到后台对着手机备忘录打着英语与翻译。
吊床慢悠悠地一晃一晃,何禾打了个哈欠,白馥蕊终于回了消息。
不过她没直接回答还有谁,她只是发了个截图,还有短视频来源的链接。
白馥蕊:【这两天特别火的一个云南帅哥】
白馥蕊:【我看这个定位是西双版纳,我记得你男朋友也叫阿布来着】
白馥蕊:【不过看他的轮廓有点像你之前发过的那个侧脸呢】
王思年:【就是他吧!!!】
苏安妮:【我也给他点赞了!】
何禾看着群里的聊天信息一条一条地蹦,她数着时间揪掉脸上的面膜,点开了白馥蕊发来的照片。
????
还真是!!!!
而且这还是阿布的生日那天,她站在矮记者身边看着他拍下的阿布。
白馥蕊发来的截图上右下角已经显示了24万的点赞,何禾愣了一会儿,她火速复制了链接冲去了现场。
是的。
没错。
这就是矮记者拍下来的阿布,他被放在了短视频平台上。
手机里的阿布在无声的视频中已经对着何禾回头看来了无数次,她才想起了放大音量。
手机音量调大的瞬间,视频刚好回到了起点。
有人喊了一声“阿布!”,然后阿布闻声回头。
白色的阳光穿过木檐边芭蕉树的叶子摇摇晃晃地洒在他的侧脸,从他转头开始,一切都被加上了慢动作。
一串清脆的风铃声叮叮当当,好像风刚刚吹过。
好像,他是因为风才转头的。
他漆黑的眼睛,因为慢动作特效而缓慢地眨着。
他的眼神说不出是毫无感情还是怎样,像背景音中响动的风铃,不因风而激荡,轻轻的。
更像是不打算多看这个世界一眼,管它有多美,他独自活着。
他一手拿着柚子,另一只手的手腕上缠着一头象的象鼻。
小猫趴在他的肩头,左耳晃动的银耳环,是他完成这幅画面的点睛之笔。
文案:“阿布!”
现在已经32万的点赞量,28万的评论还有102万的转发量,何禾对着手机懵了。
提问:男朋友变网红了怎么办?
不是,怎么在她忙着谈恋爱不刷任何社交软件的时间内,外面的世界就变成这样了?
何禾看向卧室的门,她想了想,又回头对着手机。
何禾:【这个——怎么说呢——】
白馥蕊:【真是啊????】
王思年发语音嗷嗷叫:“死丫头真让你谈着帅哥了!!!!”
王思年:“怪不得你不要我给你推男模特!!!”
何禾忍不住嘿嘿笑,她举起手机,在这头得意洋洋地打字。
何禾:【低调,低调哈】
王思年开始在群里发疯了:“这个,确实是帅啊!长得跟混血似的!我真服了,你之前拍的手抖得像帕金森!”
苏安妮大概是躲着她男朋友在一旁偷偷聊天的,她捂着嘴笑得十分悄摸摸的:“傣族的都这么野吗?”
何禾想了想。
“一点点啦。”她装模作样地挽挽头发。
野不野的——这怎么说啊——
王思年又发了个表情包,她冷静下来,扭扭捏捏地捏着嗓子问:“你俩没在一块儿吧?”
何禾:“没有,我俩又不是同居!”
王思年嘿嘿笑:“他还有兄弟没?”
何禾:“独生哦。和我一样。”
王思年:“没啥事儿先挂了吧。”
起初,何禾晚上拿着手机给路远山和亓行舟看的时候,一家子还没当回事儿,余景忙着她的品牌,也一直迟迟没有回复。
何禾把视频录屏,最后她才发给了阿布。
何禾:“你要成网红啦!”
阿布:“不是我发的啊。”
何禾:“是那天那个记者发的吧,我看着他拍的,他还问我你叫什么名字呢。”
阿布:“困了,睡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