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般繁琐还要各种出钱的模式,开始李夫人自然是不同意, 她相公看不起这种小生意,她却觉得这门生意大有可为, 私下开了自己的私库做的这笔生意, 算是自己的私房生意,也因此谨慎了些。
她一开始是想高价买下罐子方子, 但虞怜这边不同意,若是私下用手段自是可以的, 左右她也查过这家的背景,虽然从前出身是他们这种商贾之家攀也攀不起的高贵侯门, 但犯下谋逆大罪, 得罪了当今皇上, 还有什么翻身的余地?
可虞怜这边高深莫测提了一嘴, 笑眯眯凑到她耳边说:“按理来说, 谋逆是要抄家灭族的, 您猜猜为什么上面那位只斩了我夫君一人,便轻拿轻放?”
虞怜看过原先的剧情,自是知道其中内情。当今这位皇上是个假仁假义的伪君子,最是好面子,不斩他们一是新皇登基有大赦天下的规矩(对于重罪可改赦流放三千里,全看皇帝的心思),二是华极主动承担了责任,他心知死对头皇帝也只是忌惮他一人罢了,他死了留下一家老弱妇孺没有任何威胁的地方,皇帝为了仁君的好名声,也不会明面上对他们如何。
皇帝心满意足羞辱又手刃了死对头,一家老弱妇孺成了他名声的踏脚石,虽说后来回乡下时派人追杀过,但后面碍于事情暴露也没再继续派人。
这才苟了下来。
但李夫人不知道啊,作为商贾之家虽然有点钱财,但没人脉没权势,京城侯府高门便是他们想也不敢想的门第,又怎么会了解其中内情?
虞怜这般说,她便顺着往下思考,一想,还真是如此,为什么这样抄家灭族的大罪,皇帝没有杀了他们?难道是因为这家人还有什么外人不知道的底牌?亦或者是皇帝对他们尚存一些仁慈之心?听说那个东元侯从前不但是先帝的左膀右臂,还当过一阵子皇子们的武艺老师,也算是皇帝的老师,莫非皇帝是还念着这层旧情?
虞怜接下来的话,让李夫人彻底断了强抢的心思,决意不要轻易得罪这家人。
她温温和和道:“那京城烟霞阁的胭脂夫人用着如何?这款听说是新出的,专供给宫里娘娘贵人的,可惜我娘虽是魏国公府的嫡三夫人,却也只得了几盒,夫人若是用着还行,回头我再给她写信,叫她匀上一盒过来。”
李夫人大惊失色,眸色惊异看了一眼虞怜,勉强让自己的心绪平静下来,接下来无论虞怜说什么,她都点头说好,半个不字都没提。
等虞怜走了之后,她怒气冲冲拍了下桌子,又喊人去查了下虞怜的背景。
方才得知,原来她是京城魏国公府嫡幼子的女儿,人家是正儿八经的高门大户出身,便是门下随便一个婆子丫鬟也不比他们行商的门户低下。
李夫人听闻后,倒吸一口冷气,庆幸自己来不及做得太绝,开始也是打的先礼后兵的心思,要不然真得罪了,哪怕她现在随着夫家流落乡下,但她娘家可不是他们这种门户得罪得起的,若是惹急了人,随便写封信回京城,说不得随便吩咐一句就能让人过来收拾了他们。
她之前光想着打听这家人的背景,却把最惹不起的人忽略了。谁能想到堂堂一个国公府的小姐,会跟着犯了重罪的一家人到乡下啊来?她暗自恼怒,有这样的背景待在京城好好享福不好吗?非要来乡下折腾,这背景抬出来,谁敢得罪她?
不到两天,李夫人就亲自带人带礼物上门签下合作的具体事宜,她态度极为客气,尤其是对虞怜更是不敢摆富商大户的架子,在她看来,这家人和皇帝之间有什么猫腻还不得而知,但可以肯定的是,最不能得罪的人便是虞怜这个国公府的千金大小姐。
虞怜笑眯眯签下字,把具体的事由跟李夫人谈了下,再客气送她出门,惹得李夫人还有些受宠若惊。
老太太有些好奇,问虞怜李夫人怎么这般客气?
虞怜眨眨眼,说了四个字:“狐假虎威。”
她知道自家爹娘已经跟魏国公府分家了,在家里也不受宠,爹更是在仕途上受挫半生,只是一个没什么实权的末品小官,但李夫人这种离着京城十万八千里远的小县城的商户哪能知道那么多?
她只知道虞怜是国公府的千金小姐,知道她是不能得罪的人,这就够了。
而且随着李夫人这道嘴,虞怜的背景和不能得罪的认知势必会传遍整个县城商圈,她就不怕再有人抱着不轨心思强抢了。
事实也果真如此,那些暗地里存了心思想夺取方子或找茬的人,果真不到几日便消散了个一干二净,甚至有那会来事的,还派人送礼上门,想结交虞怜这位千金大小姐。
虞怜则是来者不拒,送上门的礼物还有往外推的道理?她不收在外人看来才奇怪,才是没有底气的表现,不符合她“千金小姐”的人设。
本来县令夫人从李夫人那听说之后,也想派人送礼上门,毕竟县令只是一个没什么背景,有些小贪但没有门路上升的小官,才会窝在这种小地方当县令,他能知道的东西跟李夫人也差不离,但县令左思右想还是按下了这份心思,不让夫人明面上主动攀交,毕竟虞怜背景再好,可她的夫家却还有谋逆的罪名背在身上,指不定哪天皇帝翻旧账清算,别到时候富贵没攀上,攀了个罪名,才是划不来。
虞怜扯起娘家这面大旗,给自己拉了个不能得罪的千金人设,也不过是为了更好的做生意,没想干别的。
李夫人为了讨好她,一次性开了五家的铺子,分别在县城开了一家,县城底下的镇上开了两家,另外三家开在最繁华的府城。
虞怜让华三多全权负责,她没什么本钱扩展生意,加盟代理这个模式倒是极为适合她,华三多便带着伙计到处跑,协助李家把店铺开起来,还借着培训新的伙计的名义安插了几个上邑村这边的小伙子大姑娘去那边当伙计。
随着这五家铺子的开张,罐头的供货需求翻了十数倍的增长,为此虞怜在村里建了新的工坊,扩大了生产,趁着春耕前,上邑村的男人们投入建设新厂房,而家家户户的女人小孩就作为工坊生产的主要劳力,从清洗食材到制作食物再到装罐、加热、包装种种工序,按照流水线的模式来,每一条生产线都分了不同的工序,生产量一下提高了不少,倒也勉强供应得上。
到了过年这天,也就是大年三十除夕的前一天,工坊停工,店铺也暂时歇业,虞怜把所有工人和伙计包括华三多在内都喊到自家院子来,给他们发过年红包和结算这一个月的工钱。
若是没满一月的则按照做工天数计算。
双胞胎喜欢凑热闹,闹着要帮嫂嫂念名字,他们跟小夫子启蒙,因着先前有些基础,又有个聪明好学的妹妹小果儿在一旁比对着,学得倒是快,认了不少的字儿。
虞怜便把名册给他们,让他们站在前面一个个念,随着稚嫩清脆的童声,念到名字的村民便喜滋滋地上前来领工钱,若是拿得多了,旁人便会偷去羡慕的目光,恨不得领钱的人是自个儿。
虞怜把钱分成两份,一是每个月固有的过年红包福利,就像是前世各大公司单位发的年终奖那般,一人发了二十文钱作为红包。
别小看二十文,全村这么多人在干活儿,凑在一起也是一笔不小的数目,若是平常一家人花用,哪怕一个月都用不了十文二十文,所以领到红包的村民都乐开了花,甚至有些惊喜,不敢相信虞怜会这么大方,白给一份钱!
这福利外头哪里找都没有这样的好事。
另一份则是工人们应给的工钱,这些钱全部用绳子串好了绑在一起,领到手上的时候叮当响,那声音别提多悦耳了。
村民一手捧着红包,一手捧着工钱,脸上乐开了花,笑得眼睛都快没了。
双胞胎站在前面,老大念了一部分,老二华行也想念,就扯着册子跟哥哥抢,小果儿偷偷戳戳二哥说:“果儿也想念。”
于是三个孩子便一人念一部分,好像得了什么好活儿,念得极其大声带劲。
村民可不看这个,只觉得不愧是京城来的,三个孩子这么小,就认得这么多字儿,有些人家心里也开始琢磨起来,是不是村长砸了村学不是个好事?村学是不是该重新开起来?或者把家里孩子也送去跟华天曲启蒙认字?
最后轮到工坊管事,也就是华大树媳妇和店铺管事华三多还有专属安保队长竹影的时候,三人拿的红包和工钱是最多的,村民看在眼里,好家伙都是亮澄澄的大块碎银子,教人看了好不羡慕。
竹影是个武功高强的大侠,他的职责没人能代替这没法说,但华三多是村民自小看到大的年轻懒汉,就这懒货也能挣到这么多银子?还有大树媳妇,勤快是勤快,可是一个妇道人家什么专长也没有,咋也能做管事呢?
在工坊里做事的工人对他俩除了羡慕,还多了些暗戳戳较劲的嫉妒,想着来年自己也要好好表现,最好是能替了他俩,这么多银子谁不想要?
虞怜把一切都看在眼里,发完钱笑道:“来年等新工坊建成,我们还会扩大生产,只要好好做事,有银子一起挣!”
她说得简单,后面一句话却说到众人心里去了,好一句有银子一起挣,这比什么激励法子都管用!
于是便争先恐后地捧着银子回应:“有银子一起挣!”
“我们会好好干的!”
跟着虞怜把工坊这一年,准确来说是几个月的生产情况大致说了下,又规划了明年的生产,给了村民一个明确的认知,让他们知道明年还会生产什么,生产多少,让他们安心回去过年,等过完年分配完家里春耕的劳力,再继续做工挣银子。
村民们听完高高兴兴明明白白地回家了。大多数人对东家虞怜的评价都很高,在他们看来,再没有比怜儿姑娘更能干的人了,这个人还不分男女,就是男人也没比她厉害!
连二大爷都私底下跟老伴叹服,感慨自己虽然年纪大了,眼界手段也远不如矣。他从一开始对木头家的长子媳妇就评价不低,常常跟老伴唠叨夸赞,可随着这半年多以来的相处,是越来越服气,到底是高门大户的闺女,有那起子勇气跟木头一家同甘共苦,哪会缺少手段能力?
除夕晚上,华家一家人围坐在一起,吃了一顿热闹丰盛的年夜饭,有几道上邑村这边的特色乡野菜,也有往常在京城过年时一家人必吃的菜色,是老太太亲手下厨做的水晶肴蹄和糖醋鲤鱼。
原本还有一道甜点九重糕,那是孙儿华极从前最爱的糕点,每年都会亲手给他做上一道,可今年老太太只想起一瞬,便抛之脑后了,难得一家人从过去的阴霾中走出来,要学会向前看,不能再沉浸在过去的伤悲当中,华儿……便让他过去吧。
一顿年夜饭吃得热闹,连最严肃的华詹脸上都多了几分笑容,三个孩子叽叽喳喳,陈氏温温柔柔劝着菜,老太太慈爱的叮咛嘱咐,这烟火气比桌上的烛光还暖人。
今年桌上多了个年轻男子,便是竹影,老太太也将这大小伙子当成自家的小辈看待,吃完还给发了压岁钱,让他放枕头底下。
包括三个孩子还有最喜爱的孙媳怜儿也没忘了,一人都给了个压岁钱。
华詹陈氏也给了,把他们从儿媳那得到的银子全花出去了,却高兴得很。
一家人守完岁已是深夜,虞怜独自一人回到房中,将从祖母和公婆那收到的红包一一放在枕头底下,她披上娘寄来的白色披风,站在窗前,微微仰头望天。
一转眼,她穿来快一年了。
这一年她从演了一场情深大戏借此离家给自己找了个合居的家、舍友,再到如今,扪心自问,祖母爹娘都待她不错,即便其中有一部分原因是因为华极的缘故对她爱屋及乌,以及存了愧疚和感激的心思,但不可否认的是,在后来她和这一家人早已成为真正的一家人,不再分彼此,即便没有华极这个人,祖母也是她的祖母,爹娘也是她的爹娘,三个孩子更是对她依赖崇拜,双胞胎虽然调皮捣蛋不太服人,但被她捉弄,从未真正生气过,只会撒娇耍赖向长辈告状,就如同亲弟弟一般。
这般想着,她望着天上高高挂着的明月微微一笑,华极,你我虽无缘,但我借了你的名头,你的家人也成了我的家人,从今往后,你便安心去投胎吧,我会好好照顾他们的。
思及此,她拿起帕子按了按不知为何湿润的眼角,一阵风吹过来,刺骨寒冷,她吸了吸鼻子,却没有将窗户关上,而是转身从柜子里拿出早前藏起的酒,坐在窗前,吹着冷风,独饮独酌。
一壶酒空了大半,方有微醺醉感,就着冷风明月,迷醉伴着清醒,一半是醉一半是醒,她忽而兴致上来,拿出纸笔,在桌上写了一首诗悼念“亡夫”华极。
希望他早点安心去投胎,也感谢他的不幸遭遇给自己一个安身的借口,这真是个极好的人。
作者有话说:
脑补男主一边收着好人卡,一边感动得肝肠寸断:我的媳妇真爱我呜呜呜!
hhhhh
第87章 过年 ◇
◎公爹怪哉◎
提笔稍待一息, 仰头望了下明月,半弯。微微侧头,写道:“辛苦最怜天上月。一昔如环, 昔昔都成玦。若似月轮终皎洁,不辞冰雪为卿热。无那尘缘容易绝。燕子依然, 软踏帘钩说。唱罢冬坟愁未歇,春丛认取双栖蝶。”
落下最后一笔, 虞怜轻声叹息,她的柜子里藏了好几首“悼念亡夫”的诗词,开始那些只是为了做做戏,把痴情人设演得深入人心, 好有利于自己立足,唯有今天才是发自内心悼念这个原著中的反派, 她名义上的夫君。
若他在天有灵,叫他知道这世上还有人挂念他, 喜欢着他, 也愿意照顾他的家人,且安心去吧。
哪怕是假的, 但若能把死人也骗过去,也不失为一种善意。
写完这首, 那一壶酒的后劲上来,头有些晕乎, 索性关了窗, 旋身回到内室上了床, 不多时便沉沉睡去。
连窗外有猫儿叫了两声也没听见。
一阵风吹过, 窗户开了, 又关上, 桌上的纸失踪了一个时辰又还回来,活似闹了什么鬼。
竹影觉得,自己一向是个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他除了会认字写字,旁的什么都不懂,就是个肚子里没什么墨水的普通的小暗卫。
本来以为暗中保护少夫人一家是件极其容易的事,但一到这种时候,就感觉肚里还缺了几斤几两的墨水,少夫人写的诗词,他看了好几遍才揣摩明白了其中意思,明白过来后,他自个儿对着这首诗哭得死去活来。
少夫人连想主子都那般含蓄、情深。
这诗上面说,最怜爱的是那天上辛苦的明月,一月之中只一夜是圆满的,其余时候都像是不完整的玉玦,这不就是在说少夫人自己?
缺了主子在身边,她便是那时时刻刻都不完整的玉玦,甚至比天上明月还可怜,人家至少一月有一次圆满,少夫人顶着主子行刑那日进门,连一次也未曾圆满,便阴阳相隔。这不是更可怜更惹人心疼?
结尾少夫人又说想和夫君像春天里的蝴蝶一样双宿双飞。竹影看了好几遍,哭得稀里哗啦,抹着泪吸着鼻涕摘抄下来,抄完送了回去,回自己屋后,又继续抹泪。
少夫人真的太可怜了!主子真的太过分了!竟然诈死惹得少夫人到现在还以为主子和她阴阳两隔,甚至在今天这样过年的除夕夜里,当着全家人的面强颜欢笑,回了自己屋里,才敢泄露心思,饮酒独醉,思念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