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诀没有把放学后的这段对话告诉林晓筝,也没有告诉徐稔。
她还没有完全搞清楚严冀的意思。
相比其他班,常青班里的同学真的有些冷漠,自己出了这么奇怪的事,反而是其他班的同学会背着自己窃窃私语,自己班里的同学倒没太大反应。他们只在班级老师或同学有八卦时,才会短暂地活一会儿,过不了多久又重新陷入死寂,被题海卷走。
八卦,能带来短暂的放松,说过就忘了,听过也就忘了。
祝诀摊开新买的试卷,之前在学校边上的书店里挑选时,还遇上过不知道是否认识的同学,对方看到她拿着好几本高一习题卷,祝诀仿佛能看见“惊讶”二字在她们的脸上跳来跳去。
“真的诶,她在买高一的题?”
“是啊是啊,我看了年级大榜,她排名居然掉那么多?”
“她怎么回事啊,是早恋了吗?我朋友和她一个楼层,说经常看到她被老师叫去办公室谈话。”
“不至于吧,都快年级倒数了。”
叽叽喳喳。
祝诀此刻才庆幸自己在常青班,至少常青班的同学八卦时间都是挤出来的,不会盯着自己一直说。
“说够了没有,有什么问题直接来问我。”祝诀站到那几个同学面前,她们没反应过来,被吓了一跳。
“没什么没什么……”同学们嘟囔着,装作找书的样子,在书架上扒拉。
或许是以为这样,祝诀就会离开,于是他们几人尴尬地在同几本书上来回拨弄着,可祝诀并没有要走的意思。
祝诀站在这两个矮书架的中间,挡住了他们的去路。
几人实在忍不住,其中一个从始至终没有装作无事发生的女同学,随便拿了两本书,走到祝诀面前,让她让开。
“让一下谢谢。”
祝诀看着她们几人紧张的样子,也觉得好笑,耸耸肩侧身让开了。
另外几人都准备好吵架了,结果祝诀没事人一样地让步,倒让他们措手不及,剩下几人也随便拿了几只笔几个本子就跟着离开了。
林晓筝一路小跑过来。
“诶,我就找了一会儿书,回去时你怎么突然不见了。”林晓筝看了一眼还在回头张望的那几人,“齐纬和蒋妤桐?”
“不认识。”祝诀顺道在这边的书架上翻看习题,“你认识?”
“只是听过,蒋妤桐是教导主任的女儿,她爸那教导主任还是高一结束突然升的呢,之前只是普通老师,而且带的班成绩也一般。”林晓筝偷偷指了指蒋妤桐的方向,祝诀看了一眼,黑色长直发披在肩上,就是刚刚让自己让开的女生。
“还有一个呢,齐什么……”
“齐纬,她的小跟班,听说是她表弟,表了十万八千里的那种。旁边几个男同学女同学也是她的小跟班,不过她们平时不惹事,蒋妤桐也只是享受这种被人捧着的感觉吧,所以刚刚看他们从你这儿出来,还以为发生什么事了。”
“你还挺了解的?”
“之前有过一些接触,她做什么事动静都挺大的,很难不知道这些,学校里大家都听说过这些事。”
“我说呢,浩浩荡荡的,却也没对我做什么。”
“蒋妤桐爸爸的职位也不是特别正规上去的,她底气没那么足,最多平时装一装,不会怎么样的,总不能把她爸饭碗踢了。”
“懂了,走吧,今天买的题够我做一个月的了。”祝诀了然,抱着一摞书和林晓筝一起去结账。
不过他们在别人学习成绩下降时,想到的第一个原因竟然是早恋,祝诀有些哭笑不得。
贫瘠的学生时代,早恋似乎是最天大的事,如禁果般,遮掩渴望不敢及。
结账时,遇上了班里的同学,方修时。
后桌之前八卦时提到的,语文老师的老来得子。这次自己没考到英语老师规定的分数,这两天估计就会如严冀所说,把英语课代表换成他了吧。
还是打个招呼吧,毕竟还得“交接工作”。
“哈喽,这么巧。”祝诀主动向方修时招了招手。
方修时转过身来,没什么表情地看了二人一眼,简单点了点头。
一度冷场,方修时很快结完帐,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常青班同学真够冷的,怪不得你表现得这么奇怪,还能正常上下学,要是在别的班,吐沫星子早把你淹死了。”林晓筝感慨道。
徐稔穿了平时不会穿的裙子,祝诀也稍加打扮了一番,在徐稔家里用了她的面霜,还偷偷用直发板拉了拉头发。
每次只有在徐稔家,才好像又回到了初中,能这样放肆快乐,穿平时几乎不会穿的衣服,展露自己的小心思。
“你们两个,什么事这么隆重……”徐稔妈妈推开门,被眼前的一幕惊呆了。
“我们要去黎语儿家玩,黎语儿你知道吗妈妈,就是你现在正在追的那个老剧,她演女主小时候。”
“哦!真的啊,居然是你朋友吗?你什么时候认识个小明星哦。”客厅里正在播放那个老剧,由还在上小学的黎语儿出演。
“是我同班同学啦,最近才成为朋友,她邀请我和祝诀去玩。”
“你们收拾一下去是对的,不过也别太刻意了,穿得戴得整洁些就行。”
有时候,祝诀真的觉得徐稔和她妈妈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徐稔妈妈很难看出来已经四十多岁,性格像个小女孩。
“好啦好啦,差不多了,走吧。”徐稔起身,整理了一下衣服。
出门前祝诀还是觉得有点别扭,时不时按着刘海确认。一开门,和买东西回来正在找钥匙的岑檐迎面相遇。
岑檐眼中闪过一丝讶异,怔怔地看着“特别打扮”的祝诀几秒,迅速低头继续找钥匙。
徐稔走过来胳膊绕过祝诀的肩,一眼看穿她哥的窘迫,调侃道:“门都开了,还找什么钥匙?”
岑檐这才反应过来,停下手上的动作,祝诀也如梦初醒地侧身让位,岑檐连忙走进去。
徐稔坏笑了几声,拉着祝诀离开。
祝诀在关门前回头看了一眼,岑檐的背影依旧冷冽沉默,刚刚是幻觉吗?
她想起那天晚上在车站玩仙女棒,一脸嫌弃的岑檐接过一根,烟花映在他的眼睛里,神情竟逐渐缓和下来。
男生的眼睛像一枚土中埋葬很久的琥珀,带着泥土的芬芳,闪着久违的光亮。
第12章 他说,确定
黎语儿在公交车站等着徐稔和祝诀,接她们上自己家的车,来到小区。
别墅小区,徐稔下车的那一刻没忍住“哇”了一声。
“你们今天好好看!”黎语儿惊喜地说,“可以当演员了。”
徐稔大笑:“没那个本事,我这衣服都压箱底了。”
三人嘻嘻哈哈地上楼,祝诀发现黎语儿家里并不是想象中的那样夸张,反而很温馨,黎语儿的房间很粉嫩,床上的玩具多到放不下,摆到地上,堆到阳台上。房间里占据空间最多的是三个大衣柜,塞满了各种好看的衣服。
黎语儿的妈妈从自己的卧室里出来,热情地招呼着徐稔和祝诀,二人流水线似的被带到这里带到那里参观,黎语儿拿了很多零食回房间,三人最终安静下来。
“你妈妈好漂亮啊。”祝诀环顾四周。
“人也很热情诶。”徐稔补充道。
“她听到肯定很开心,我下次能去你们家里玩吗?”
“能啊,要不就下周六吧?先来我家!”徐稔很兴奋。
黎语儿家里的墙上有很多黎语儿拍戏的剧照,还有当童模的、当小主持人的、当伴舞的照片,金灿灿的相框圈住她人生中的精彩瞬间。黎语儿的妈妈有时候会进房间送点水果,热情又大方。
是完全不缺爱的吧?这样的家庭氛围,还有粉丝的支持,在学校里经常能请假,脱下土土的校服换上光鲜亮丽的演出服,站在电视台的舞台上念着发言稿。
徐稔正在翻看一本相册,里面有黎语儿和很多明星的合影。
“最近没什么戏找来了,最多接接主持人的活儿。我现在上镜可显胖了,下颌过度发育。”黎语儿看着那本相册,淡淡地说。
“可是你还是很漂亮呀。”祝诀惊叹。
在学校里,身形板正的黎语儿凭着独特的气质和流利的普通话,仍然是很亮眼的存在。
“因为没有之前好。”黎语儿依旧微笑,“人一旦有了落差,就会产生对比,人们八卦的时候,当然会认为长残了、学习不好等等新闻比熠熠生辉的星途更有意思,以前所谓的朋友,想看我出丑的比真心待我的人多得多。”
祝诀和徐稔对视一眼。
“至少你的人生够精彩。”徐稔抚摸着那些照片,安慰道。
“精彩吗?曾经我自己都不知道,我究竟想不想当演员。小时候拍戏,可以不用上学,在剧组待上很久,剧组的哥哥姐姐都很照顾我,有吃不完的水果零食。”黎语儿闭上眼睛,“但我一口都不能吃,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吃了一点儿,过几天戏服的腰带都系不上了。”
祝诀看了一眼面前的零食,黎语儿的确一口未动。
“没那么夸张吧,偶尔吃点而已,你上称量了体重吗?”徐稔叼着薯条。
黎语儿笑笑没说话,抿了几口白开水:“我妈就是称。”
只在黎语儿家待了一上午,二人没留下吃午饭,不知是不是因为黎语儿的那些话,祝诀和徐稔再次面对黎语儿的妈妈时,总觉得背后凉飕飕的。
“这么快就回来了?”徐稔妈妈刚收拾好午饭残局。
“嗯……你们已经吃完了?”徐稔回来,看见此景放下心来。
“对啊,你们还没吃饭?”妈妈端着碗盘一时不知道该不该收走。
“没事,我们泡泡面就行。”徐稔摆摆手,跑进岑檐房间,拿了两桶泡面。
一桶红烧牛肉,一桶鸡蛋番茄。
“没事吧?玩得不开心?”妈妈一边询问一边走进厨房。
“没有没有,就是还有很多作业没做呢,她下星期还要来我们家玩,所以也没待多久。”
徐稔把泡面放在茶几上,挤了挤岑檐让他往旁边坐坐,接着去拿水壶,一阵忙活后,两份泡面,完成。
小沙发刚好能挤下三人,徐稔坐在中间。
祝诀小口小口地吃着,岑檐不知是被挤得有些不自在还是什么,起身给二人腾了位置。
“哥,我作业有几题不会,祝诀也不会,待会儿你要是有空教教我们呗。”见岑檐要走,徐稔瞎扯一个理由。
岑檐顿了一下,点点头,回了卧室。
不一会儿,岑檐拿着作业出来,徐稔三下五除二吸溜完剩下的面,也赶回卧室拿作业。
岑檐离开小沙发后,徐稔和祝诀都朝中间坐了坐,刚刚徐稔离开,这下只剩祝诀坐在偏中间的位置,岑檐犹豫了一下,坐到更空些的那边,和祝诀保持一点点的距离。
谁知徐稔抓着试卷跑过来,二话没说坐在另一边,小沙发再次拥挤起来。
就这样位置变换,祝诀坐到了中间。
“哪题不会?”岑檐轻轻地问。
“这个这个。”徐稔随手指了一题。
“你也不会?”岑檐看了一眼徐稔指的那题,问祝诀。
“我……”祝诀以最快的速度扫一眼那题。
是周五下午数学老师才讲过的,全班只有几个人做对,其中就包括祝诀和岑檐。
岑檐了然一笑,没再纠结这件事,接过草稿纸开始写题。为了方便,岑檐直接坐到地上,祝诀顿时觉得身边宽敞不少,人也轻松起来。
“学校里有什么好玩的事吗?”岑檐写题,徐稔也不闲着,挽着祝诀问。
“最近没什么,不过下周学校要选广播小主持,好多人报名呢。”
“你报了吗?”
“没,我不适合。”
“有什么认识的人报名吗?”徐稔百无聊赖地转笔。
“那个,我不知道算不算,林晓筝,她是主持人社团的。”祝诀小声地提起这个“未来朋友”的名字。
“林晓筝啊,她没报名。”一直在埋头写题的岑檐竟然听见,加入话题,“什么叫不知道算不算?你打算和她交朋友?”
“嗯,但没啥机会,哈哈。”明明是问祝诀的问题,却由徐稔抢着回答,二人尴尬地笑了两声,把岑檐应付了过去。
岑檐也没再多想,把做完的题递给徐稔,眼睛却看着祝诀:“她就在这附近上补习班,如果报名了小主持,每天早上要提前半小时来学校参加培训,周六也要去学校培训,但我今天上午下楼的时候,看见她来这儿补课了。”
祝诀除了点头,不知道该做出什么样的反应。
“你没报名吗?你们整个主持人社除了这个林晓筝,应该都报名了吧?”徐稔打破了这没来由的尴尬局面。
“内定了。”岑檐露出欠欠的笑容。
“靠,真不公平。”徐稔连“啧”了好几声。
“不是,本来往届广播站小主持们都是老师直接内定的,只是今年女生主持这里老师有好几个人选,选不出来,干脆搞个活动,也算扩大主持人社的名气,我记得……林晓筝是老师比较看重的,没想到她没报名。”祝诀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帮岑檐解释,只知道刚说完这一大串话,余光里岑檐低头轻轻地笑了。
祝诀很想猛掐自己的脖子。
于是她把徐稔的作业扯过来掩饰自己仅一瞬间的慌张:“还有哪些题目不会?快问快问。”
徐稔又指了几题,一身轻松地站起来伸了个懒腰,走向卫生间。
利用题目逼自己不要再想刚才发生的事,祝诀在草稿纸上飞快地演算着,有一题做得很磕巴,但她不好意思开口问岑檐,只好硬着头皮做,不过还好,最终也做出来了。
时间缓慢流淌,像一首演奏在午后打盹时刻的慵懒乐章。
笔尖折射出阳光的形状,空气中的每一粒尘埃在时间的演奏中、在阳光的包围下起舞。
岑檐的手肘撑在茶几上,盯着祝诀的侧脸看了几秒钟,又把目光移向女生端正的黑笔字。
“你真的,和平时不太一样。”
没有什么比高三的跑操铃声更催命。
周一,祝诀又没去跑操,伴着铃声和同学们的脚步声昏昏沉沉地睡过去,不知过了多久,她迷迷糊糊睁开眼,方修时搬了英语作业进来,正站在讲台上抄写昨天作业的答案。
班级里的人渐渐多起来,大家进门时朝方修时看一眼,再朝祝诀看一眼。
同学们的目光像跑操后被汗液黏住的衬衫,湿漉漉的视线,湿漉漉的心情。
英语老师也跟着进来:“今天提前上课,你们这次作业错得很多,这里面有很多经典题目,好好琢磨一下。”
然后把目光落在祝诀身上:“咳咳,对了,我们班英语课代表换成方修时了,注意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