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女史没什么情绪地笑了笑,平静地说:“习惯了。”
她是柴府出来的暗卫,自小训练,都不知道受过多少次伤,中过多少次毒了,直到她十五岁打败了所有同期的暗卫,被指派去保护刚刚丧母的的璟帝后才远离了那些残忍的训练。
相比不停地训练,保护璟帝倒显得十分轻松,柴老太爷担忧的事并没有发生,宫里没有什么人想着去害他,包括那个被称为祸水的安贵妃。
再后来,璟帝登基,她被放在了明处,赐姓为“宁”,被派去守着昭仁公主。
其实守着昭仁公主比保护璟帝要难些,以前她说不定十天半个月都不用跟谁说一句话,也没什么事让她有太多的情绪,她只是一把放在暗处的剑而已。
但去了春和宫就不一样了,她是一宫的女史,每天要处理宫务,照顾公主的起居,关注她的情绪,生怕她一不注意就自杀了。
虽然宫务琐碎,公主反复无常的情绪也让人费心,但这些都像一尾鲜活的鱼在她死水一般的心里跳跃,时间久了,她竟然也觉得自己不再是把剑,而是一个活着人了。
她喜欢这种生活,也怜爱被困的公主,她将自己这几年才生出来的少量感情分了一大半给了公主,认真细心地照养着她。
这是她第一次在情感上在乎一个人,发自内心的想保护她,她并不想被辜负,所以当她公主问她要不要一起走时她是快乐的,欣慰的,她觉得自己得到了想要的回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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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一章应该来得很快。
第48章 威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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甲卫追着猫奴来到了街上,一支从暗处飞来的利箭落在了他的身前三尺处,他知道这是警告,没有犹豫,他转身回了客栈,与车夫一起守在公主的门前。
等到天刚蒙蒙亮,几人迅速收拾了东西,下楼结了帐就准备出发去往下一个地方了。
昨晚打斗的动静客栈里的人大多都听到了,猜测这几人怕是惹了什么了不得的仇家,被人半夜寻仇。掌柜的也怕惹事,见这几人一早就要走了不禁松了口气,而且人家这钱也给得阔绰,当下便态度极好的将人送到了门外,临走还送了包本店的特色点心。
马车驾离了这个小镇,夏昭坐在车厢里若有所思,宁女史坐在一旁整理自己的武器,将昨夜击伤刺客的薄刃仔细擦干净,又放进了窄袖里。
夏昭看起来有些愁,说:“阿姊,昨晚的刺客似乎很厉害,如今我们既然已经被盯上了,也不知道还会遇见多少那样的刺客。”
宁女史冷漠的眼睛里多了些狠厉,微微避开公主的视线,她语气仍旧平稳的说:“小姐不必忧心,昨夜那样刺客也就适合在夜里做点溜门开锁的事了,实战根本不行。”
夏昭无奈叹息,说:“我不想你们受伤流血,我只想大家都能顺利平安的到达青州,过上自由安定的生活。”
宁女史看着她,毫不迟疑地说:“会的,你的愿望不会落空的。”
夏昭淡淡地笑了起来,但心中却是不安。这次的刺客明显就是冲着她这个公主来的,那样的胆大妄为,连皇室都没放在眼里,怕是很难善了了。
其实她心里已经有了怀疑的目标,只是没有确切的证据她不好下定论。
她想不明白他究竟为什么要这样做,是想用她来威胁璟帝吗?可他明明就知道她在宫里是个什么处境,璟帝与她根本谈不上有什么兄妹情谊,有的只是怨恨。
马车跑得飞快,跟在后面的甲卫背着弓箭,腰间别着一把卧刀,因为骑着马而微微伏着背,十分警惕地注意着周围的情况。
他与宁女史都知道,昨夜的事只是个开始。劫掠公主可不是小事,他们自然想速战速决,昨夜既然没有得手,今日有很大可能会继续动手,一场恶战是少不了的。
他们并没有猜错,在他们行到一个偏僻的路上时,一支利箭破风而至,甲卫凭着直觉翻身挂在马腹左侧,然后抬手飞出一支袖箭射向躲在暗处的敌人。
下一刻更多的箭射了了过来,骑在马上实在被动,甲卫被迫跳马,被利箭射中的马被疼痛刺激,扬蹄狂奔,差点与前面的马车撞上。
马路两旁的林子里埋伏的杀手这时也都现出了身形,保守估计有二十多人。
甲卫一边用卧刀斩落飞箭,一边冲进林子,动作灵活地与离自己最近的杀手缠斗。
这些都是常年培训,又被精心挑选出来的暗卫,他知道自己不能全身而退,惟愿能多拖些时间,好让公主能顺利逃走。
驾驶马车的车夫不好躲避,身上中了两箭,低声痛呼了一下后就咬着牙齿继续驾车。
不等马车跑远,前面又跳出了两位持刀的杀手,作势就要杀马劫车,下一刻两枚薄刃直插他们的手腕,让他们落下了手中的刀。
宁女史已然坐到了马夫身边,手里仍旧捏着几枚薄刃,面色如霜地看着前方。
但是已经来不及了,前面的路上突然冒出了三根高低不同,手腕粗的铁链,这个速度如果撞了上去,有很大可能会车毁人亡的。
他们可以跳车逃生,但公主没办法那么快反应,于是马夫被迫勒住了缰绳,堪堪停在了铁链之前,避免了惨剧发生。
来不及缓口气,宁女史跳上了马车的车顶,环视了下周围情况,目测了下敌人的大概位置后就跳了下去,一边躲箭,一边冲过去捡起地上的刀,这时一个杀手已经来到了她身后,被她反身一刀砍在了腹部,倒在地上抽搐。
更多杀手围到了这边,甲卫那边的压力瞬间小了不少,而且他常年在山里打猎,很擅长在山林里战斗,一时之间居然也没有落在下风,见有人企图靠近马车,他还能及时拉弓补一箭过去。
外面都是刀兵相撞的声音,夏昭按住狂跳的心脏,跌跌撞撞地走出了马车,看见了守在马车前的车夫,他虽然中了箭,但还在甩着手里的马鞭击退企图靠近的刺客。
“小心!”又是一箭飞了过来,夏昭眼疾手快地搂着马夫的脖子往旁边一躲,避开了飞箭。
避开飞箭后,马夫迅速坐起身拉开了与夏昭的距离,然后挥着鞭子一鞭甩在了一个已经跑到马车近处的刺客身上,将其抽得皮开肉绽,弯腰痛呼。
“公主,快躲进马车里不要出来。”马夫的胸前已经被血晕染了一大片暗红,嘴唇泛着白,但目光坚定,没有丝毫畏惧。
夏昭见对方人多势众,害怕他们出事,急得欲哭无泪,决定赌一把。她扶着马车站起身,环视了周围没有看见自己要找的人,只看到了被六七人围攻的宁女史,情急之下,大喊:“住手!”
“我知道你们是谁的人,叫你们的主子来见我!”
众人不为所动,依旧动作狠辣地互相攻击着,不过一句话的时间,宁女史就砍下了一个人的胳膊,血溅到了周围人的身上,这一幕看得夏昭紧紧地闭上了眼睛。
说她懦弱也好,她真的很害怕见证死亡。
“叫太子来见我!”她闭着眼睛,几乎是失控一般地喊出了这句话,点明了幕后之人的身份。
耳边的厮杀声还在继续,她扶着马车的手逐渐失力,心中绝望,难道猜错了吗?
她的手心沁出了汗水,耳边传来了悠扬的笛声,压得兵戈之声渐消,她定了定神,张开眼睛看向了前方,三个骑着骏马的人缓缓出现在了她的视线中。
刺客们都退到了一边,停止了攻击的行为,满身血污的宁女史跑着退守到了马车前,手上的刀已经砍得卷刃,眼里杀意正浓,离得远一些的甲卫也跑向了这里,不过他的情况看着不太好,上半身插着两支短箭,手上也全是血。
拦在前面的三条铁链被撤了下来,齐晟骑马走到了夏昭身前一丈处,他身后的两个贴身暗卫落后了半丈的距离,默默地关注着这里的情况。
齐晟脸上依旧是温柔的笑容,看着很和气,语气如常地说:“公主真聪明,居然猜到了是我。”
夏昭眼里含恨地看着他,气得发抖,冷声说:“不知太子殿下这是何意?”
齐晟平静地看着她笑,眼里没有丝毫愧疚,说:“我只是想带公主回齐国罢了,不料过程不太美好,吓到了公主真是抱歉。”
夏昭不明白他为何非要带自己回齐国,是想用她来威胁璟帝吗?还是想用她来牵制秦瑜,从而影响他背后的秦家?
若是这样,齐太子也真是看得起她。
她强迫自己冷静,说:“你知道的,我与皇兄的关系并不好,他不会为了我去妥协些什么的。”
齐晟依旧笑着,神情真挚地说:“公主误解我了,我没有要利用公主的意图,我只是想带公主回齐国罢了。”
夏昭不信,问:“若不是这样,那太子何必执意带我回齐国?”
“父命难为,皇命更甚。”齐太子看起来也有些无奈,看着她那张美得不像凡人的面容,想着美貌真是双刃剑,给人来到更多的爱护,也给人带来更多的厄运。
“这是你父皇的意思?为什么?”夏昭更加困惑了。
齐太子语气神秘地说:“这你要自己去问他了。”
夏昭气闷地说:“可我不想去。”
齐太子看了眼她身边的三个护卫,于心不忍地说:“那他们可能就活不了,公主希望他们怎么死呢?”
宁女史三人握紧了手里的武器,目光阴冷地看着对面的敌人,做好拼死一搏的准备。
夏昭气得冷笑连连,说:“你可真无耻啊。”
“罢了罢了。”夏昭哀伤地笑着,说:“让他们平安离开吧,我跟你走就是了。”
“公主!”甲卫与车夫震惊又困惑地看着她,而后心中难免有了些感动。
人怎么可能真的像个没有感情的兵器呢?虽然他们是暗卫,但相比那些只把他们当工具的上位者,他们更愿意为有情义的主子付出全部。
齐太子似乎有些为难,说:“可他们如果去告密的话我会很麻烦的啊……”
夏昭的情绪已经有些不对劲,听见了齐太子的话后暴躁地说:“那你就把我杀了,来个死无对证吧。”
齐太子静静地打量着她,似乎在探究什么,但他探究的目光似乎刺激到了夏昭,她表情厌恶地与他对视着,说:“让他们走,不然就带走我的尸体,让战争提前在我们两国之间爆发,看看你们齐国是否真那么强盛。”
齐太子淡淡地笑了,说:“公主何必动怒,我放他们走就是了。”
见太子退步后夏昭平复下呼吸,立在马车上低头看着眼前神色各异的三人,勉强地笑着说:“你们都受伤了,待会儿就坐这马车回小镇上去疗伤吧。”
“公主!”甲卫急得蹙眉,不愿意她孤身犯险,说:“让属下跟您吧。”
车夫在在一旁附和,说:“我们是保护您的暗卫,怎么能不顾您的生死自己苟活呢。”
夏昭红了眼眶,但态度依旧坚决,说:“你们也不是生来就是暗卫的,以后就做个普通人吧。车里有我的一些东西,留着也没什么用,你们就分一分,以后好好过寻常百姓的日子吧,再也不要做这些危险的事了。”
甲卫与车夫似有触动,但眼下这局面说什么都是无用的,于是他们只能愧疚地看着公主,恨自己的弱小。
宁女史还是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注视着她。夏昭难过地看着她,最后没有忍住跳下了马车抱住了她,万般不舍地说:“阿姊,是我拖累了你,以后还请多保重。”
宁女史回抱着她,轻轻拍了拍她的后背,坚定不移地说:“我不会离开公主的,我将跟你一起去齐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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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章 赐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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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女史的怀抱好温暖啊,真想再抱一会儿,但是此刻已经容不得她再犹豫。她忍住泪意,狠了狠心,推开了宁女史,摇着头说:“不行!”
她边拒绝边后退着说:“快走吧,你赶紧跟他们一起走吧。”
她知道自己不该再留恋,于是决然地转身走向齐太子,眼带恨意地看着他说:“我们走吧。”
“好。”齐太子微微叹息,轻声问:“公主可会骑马?”
“嗯。”夏昭点头,发出了个鼻音,多一个字都懒得讲。
齐太子抬了抬手,让身后的两位暗卫为公主腾出了一匹马,让夏昭自己骑马跟着。
宁女史也已经走了过来,她抬头看着骑在高头大马上的齐太子,说:“带上我,不然公主活不过三日。”
她说的十分笃定,仿佛命运之声。
夏昭停下上马的动作,侧身看着身形如剑的宁女史,视线逐渐模糊,心里说不出的动荡。
她有时候也唾弃自我的逃避,唾弃自己除了“死”想不到好好活着的的方法,但宁女史明白她,且不嫌弃她的堕落,一次又一次地想拯救她的性命。
“公主?”齐太子思索了片刻后,侧头看向了她,还是决定征求她的意见。
她拒绝不了。
宁女史走向她,扶着她上马,然后自己也翻身上马,拉着缰绳,将单薄纤瘦的她护在怀前。
“阿姊。”夏昭靠着她,心里有些歉疚,但这种时候将道歉的话说出口反而显得虚伪。
“公主坐好了,我们要走了。”宁女史叮嘱完就催马小跑了起来,原先的那些刺客有部分留下来善后,剩下的人则迅速收起了武器,整理了下着装,充作一般护卫跟在了后面。
夏昭看了看对方的人手数量,知道逃跑的成功性太小了,也就暂时歇了这心思。
马上颠簸,但还好齐太子的马车也就停在两里外的地方,面对太子的邀请,她毫不客气地带着宁女史一起坐进了那内里十分豪华的马车。
不得不说齐太子的胆子是真的大,一路上他完全没有隐藏自己的身份,正大光明地带着她通行各个关卡,似乎完全不怕她被人发现。
有天夏昭实在忍不住好奇,问他为何不怕她向外求救,引起不必要的的麻烦?
齐太子慢悠悠得喝了口茶,说:“那公主为何不求救呢?”
夏昭哑口,虽然被挟持的感受很糟糕,但她更害怕被抓回皇宫。她宁愿死外面,也不愿回去。
夏昭冷哼一声,转头半靠着宁女史闭目养神,宁女史搂着她,安抚地拍了拍她的后背,像哄小孩一样儿安慰着她。
公主最近真是越来越依赖她了,时时刻刻地都与她黏在一起。有次队伍停下休整,公主在午睡,她看见不远处有野果便想下车去为她摘点来吃。
谁知她刚走没多久公主就醒了,没看见她人直接情绪失控,在马车里不停地哭喊着她的名字,在外面透气的齐太子闻声赶忙走进了马车想安抚她的情绪,直接被公主扔过来的水壶砸了满脸,身上也挨了些拳脚。
等她闻声快步跑回来,马车里已经是一片狼藉,齐太子正狼狈地扭住了公主的双手,求救一般地看着她。
“阿姊!阿姊!”公主哭花了脸,看见了她就要往她怀里扑,齐太子也顺势松开了公主的手,躲瘟疫一般地下了马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