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事了没事了。”她赶紧抱住了公主,拍着她的后背安抚她,心中忍不住一阵阵地抽痛。
过了半柱香后公主才平复了情绪,抽抽噎噎地说:“阿姊不要离开,昭昭害怕。”
“阿姊不会离开,永远不会。”宁女史承诺着她。
自从那天齐太子见识过夏昭情绪失控后的模样后,就再也没有与夏昭单独呆在马车里过,只要宁女史要下车,他也会马上跟着离开,生怕再被误伤到。
毕竟他一国储君被人拳打脚踢实在不体面。
长安城内,柴家长房唯一的嫡女独自进宫面圣,想求一道恩纸,皇帝听完了她的话,思量良久后同意了她的请求。
次日,朝堂之上,天子愿柴秦两家结为姻亲,赐茜芸郡主与秦瑜六月初八成婚。
看呐,多细心啊,连日子都一并选好了。
秦大将军刚毅的面容上难得有了几分为难,但天子赐婚,臣子怎能拒绝?
于是他垂下头颅,谢主隆恩。
赐婚的消息很快就传遍了长安城,荣国公府里一片喜气,丫鬟小厮们也都提前分到了些喜钱,热热闹闹地筹备着大婚时的一些东西。
相比荣国公府里的热闹,秦府则有些沉闷,虽是喜事,但府上的几位主子都没见得有多高兴,还似有顾虑一般,在商讨大婚相关的事宜时总是下意识避着少将军。
而少将军呢,每天跟个没事人一般,该做什么就做什么,仿佛被天子赐婚的人不是他一般。
但不知道怎么的,少将军不愿意娶茜云郡主的消息就传到了柴荣的耳朵里,当时他正在自己外头养姬妾的大宅子里搂着爱妾喝酒享乐,听罢此话气得摔了酒杯。
酒劲冲昏了他的头脑,他大骂了秦瑜一通,说着就要去找秦瑜算账。
他跌跌撞撞地往外面走,一个还有些理智的仆人想拦住他,却被少爷平日里最宠爱的一个美娇娘扇了两个大嘴巴,怒骂:“你算个什么狗东西,也敢拦着爷,赶紧滚!”
“对,狗东西,滚!”柴荣半分理智也无了,搂着美人跟着骂下人。
“周娘子,这不妥啊,少爷若是这样出去了怕是要惹祸的,到时候大公子怪罪下来我们都跑不掉。”下人捂着脸急得快哭了。
周娘子笑得眼睛弯弯的,说:“怕什么,爷可是天子亲眷,背后是整个国公府,什么祸事能祸到爷头上?”
“真不可啊!”仆人急得直跺脚,但又不好真的挡在他们前面。
周娘子神态妩媚地抬手摸了下鬓发,颜色略浅的眼眸里尽是迷人的甜蜜,说:“好了,放心吧,我陪着他出去呢,只是透透气,不会做什么的。”
周娘子扶着柴荣走了出去,仆人听见她在娇笑着说:“爷,今儿天气真好,就像我们遇见的那天,那时你骑在马上,可威武了,妾一眼就看到了你。”
柴荣似乎也想起了这事,那日他喝了点酒,骑在马在大街上溜达,一眼就看见了美貌惑人的小娘子,一时色迷心窍,又见她身穿粗布麻衣,半分贵气也无,料想是个贫苦人家,便派人去打听了下此人,当夜命人扔了些金银给她爹娘,将人绑回了自己的外宅,做了自己的外室。
先头这小女子整日哭哭啼啼的,惹人心烦,后来或许是日子久了就想通了,不再哭了,安安分分地做起了她的外室,时不时地还会与别的姬妾争风吃醋,那股子娇媚劲,里里外外,勾得他整个人都酥了。
柴荣偏头看她,见她笑得妩媚,心里的不对劲瞬间消失了,搂着她亲了好几口,心里美得不行,说:“心肝啊,想骑马吗?爷带你去。”
“真的?”周娘子高兴地搂着他的腰,一脸娇媚,说:“那爷可要护着妾,妾胆小,怕摔着。”
“放心,有爷在,摔不着你。”说着命人迁来了马,与周娘子一同骑着马出门了,身后跟着几个不放心的仆人。
本来柴荣先头也就是说说气话而已,没想真去找秦瑜的麻烦,毕竟他心里也知道这婚事是妹妹求来的,秦家并不是很乐意,他若去找秦瑜的麻烦只怕会让这勉强的婚事更加艰难吧。
而此时出了门,吹了吹微凉的风又消了两分酒气,加之美人在怀,他其实早就将秦瑜的事抛之脑后了。
他拥着爱妾享受着游街的乐趣,丝毫不在意别人会觉得他是如何的荒唐,然而意外就在此时发生,马突然失控了,撞翻了无数摊子,吓得大街上的人纷纷躲避。
只是有个老大爷因为年纪大了,跑不动了,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匹失控的疯马冲过来,惊恐地跌坐在地等死。
周娘子吓得花容失色,失声尖叫,柴荣也是被马颠得差点摔下去,求生的本能让他拼命拉紧缰绳,想要控制马停下来,但一切都是徒劳罢了。
一个人影冲出了人群,在电光火石之间拉开了老大爷,但他却被马直直地撞上了后背,将他撞翻在地,慌乱间又踩中了他的腿,断骨之痛让他下意识地抱着腿在地上翻滚。
“公子!”一个动作迅捷地壮汉冲了过来将地上的人拉到安全的地方。
“马!”受伤的人顾不得自己焦急地看着失控的马,说:“阿隐叔,别让马伤人!”
“好!”阿隐放下秦瑜,几个箭步就跑到了马跟前,带着怒意稳准狠地抱住了马脖子,用尽全力一摔,将马侧摔在地,丝毫没管马上两人的死活。
柴荣抱着周娘子一起被摔了下来,整个人都是天旋地转的,来不及说一句话,他眼前一黑就失去了所有意识。
这时巡逻的士兵也赶了过来,他们的头儿看见了倒在地上昏迷不醒,被仆从们围着的柴家少爷不禁一身冷汗。
“少爷,你的腿!”这边脑子还没反应过来呢,他们又听见了熟悉的声音。
他们纷纷侧头看去,天啦!那不是秦家阿隐吗?他说的少爷不会是秦大将军的独子秦少将军吧……
老天爷啊,今天这事可是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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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年好,万事大吉。
第50章 试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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荣国公府长房家的二少爷酒后纵马游街,撞伤了秦大将军的独子,这件事如风一般快速传遍了整个长安。
柴敬一听到此事马上丢下手里的事,也不管柴荣是不是还昏迷着,命人先将柴荣和他的美姬关进了大牢,稍后略一沉思,立刻去了皇宫向天子请罪。
当时璟帝正在行政殿里看折子,闻之立刻惊得站了起来,来不及废话,赶忙让张公公带着御医去秦府看看,千万不可让大将军的独子留下腿疾。
安排好这些后璟帝才有空理柴敬,他先是骂了好几句混账,然后说:“那可是大将军的独子啊,他的腿要是因此坏了你们柴家如何担得起?”
柴敬恭敬低头,说:“臣已经关押了柴荣,等按律法处置了后臣会带着他去秦府赔罪。”
“哼。”璟帝冷笑一声,说:“赔罪?那可是大将军的独子,若伤得重了,落了残,你弟弟可赔不了这个罪。”
柴敬头低得更狠了,后背直冒冷汗。他当然知道这事的严重性,秦瑜的伤势关乎着自己弟弟的未来,以及柴秦两家的联姻。
两家以前本就没有什么交情,若不是天子赐婚,秦家估计根本没想过要找长安这边的世家联姻。
也不知道有了此事,这婚事还能不能成,可别好好的结亲变成结仇。
而且秦家在夏国的声望很高,此事柴家又不占理,若陛下再偏帮一下,柴家估计又要脱层皮。
璟帝看了一眼低着头的柴敬,想也知道他在琢磨着什么,罢了,事已至此先看看大将军的态度吧,于是璟帝坐了下来,烦躁地拿起奏折拍了下桌子,说:“好了,别在这跪着了,去秦家请罪吧。”
“谢陛下,臣这就去秦家请罪。”柴敬松了口气,起身去了秦家。
等人走后璟帝心里烦闷地揉了揉自己的眉心,总觉这事出得巧合,像是秦瑜对婚事不满的反击。
可秦瑜是个将军,以后是要骑马射箭,上阵杀敌的人,退婚的方式有很多,他没必要拿自己的前程去赌,这种杀敌一千自损两千的方式太不划算了。
不过秦瑜在有关夏昭的事情上一向有点疯,保不齐他就是故意的。
璟帝越想越觉得有可能,毕竟秦瑜十五岁就能为了讨夏昭欢心不顾后果地带着她偷溜出宫,即使后面被父皇一顿藤条抽得屁股开花,也毫无怨言。
看来过了这么多年,他还是那样喜欢夏昭啊。
若是这样,秦瑜的行为也就很合理了,毕竟一条腿和美丽的公主相比又算得了什么呢?
越想越真,璟帝冷笑着睁开眼,默然片刻后突然暴躁地将长案上放着的茶盏扫落在地,满腔的怒火难以消减。
他们都要与他作对!他要夏昭在深宫里陨落,可偏偏有人要将她捧在心尖,拉她出泥潭。
他不允许!夏昭即使是死,她也得死在春和宫里,死在他的眼前!
秦府,匆匆赶来的御医正在为秦瑜看腿,月娘焦急地守在儿子的床边,眼泪都包在了眼眶里,秦大将军也一脸严肃,愁眉紧锁地立在那里关注着这边的情况。
胡子半白的李御医小心翼翼地检查了秦瑜的腿骨,而后忍不住叹气,似有惋惜。
“李御医,如何啊?”秦老太爷是个急性子,忙凑上前去问。
李御医说:“少将军这次伤到了骨头,怕是得仔细养个三个月才行。”
月娘紧跟着问:“可影响我儿以后走路?”
李御医摇了摇头,说:“不好说。”
月娘这下彻底憋不住,掩面低低地哭了起来。秦大将军上前搂住了她的肩膀,无声地安慰着她。
“夫君……”月娘趴在秦大将军的怀里小声抽泣着。
“我的孙子以后可是要披挂上阵地啊,他可不能落下腿疾啊!”秦老夫人也急了眼,战场上本来就刀剑无眼,若有腿疾则风险更甚高。
御医抬了抬眼皮,瞅了眼躺在床上面色苍白,但神色仍旧冷静地少将军,说:“各位也不必太过忧愁,少将军还年轻,说不定几个月后也能完全恢复。”
这话听起来像是宽慰人的,但秦家没有人被安慰到。
就在房间里的气氛越来越压抑时,秦瑜虚弱地开口了,语气担忧地说:“李御医,你也知道我婚期将近,这腿可影响我到时候迎娶柴家姑娘?我到时候可是要骑马去迎娶她的,此事重大,可不能被耽误了。”
“这个嘛……这个……”李御医迟疑地说:“这一个月内最好是不要骑马。”
“哼!”秦老太爷气愤不已地说:“娶什么亲,你先关心一下你的腿吧。这叫什么事啊,这还没成亲呢,居然就先被人家骑马踩断了腿。”
阿隐这时也从门口走了进来,说:“侯爷,柴大人带着郡主来了,这时正在前厅坐着呢。”
“他们居然还敢来!”秦老太爷说着就往外走去,说:“哼,来得好,我正想去找他们柴家呢,问问他们是如何教养子孙的,居然当街纵马伤人,简直藐视王法,莫不真当自己在这长安只手遮天了!”
“爷爷!”秦瑜下意识地坐起身准备去拦他,让他不要冲动,免得落人把柄。
李御医及时按住了他,免得碰到了受伤的那条腿。
“爹。”秦大将军松开了月娘,急忙也跟了过去。
“夫君,我也去。”月娘也准备去,想看看柴家人如何还有脸在这时候登门。
“月娘,你别去,留下来照顾瑜儿吧。”秦老夫人拉住了她,劝她冷静,不要跟着去,然后自己转身跟了上去。
儿媳还年轻,自己的儿子伤到了腿,若控制不住情绪,心急说了什么不好的话,难免落人话柄,被人传出凶悍的名声。而她就不同了,年轻的时候就不是什么温婉闺秀,这把年纪更不在乎被人说什么是非了,都无所谓,她这个年纪,这个地位,就是可以正大光明地倚老卖老。
秦府前厅,尽管有人奉了茶,柴家父女也没真就坐着喝茶等人了,他们直直地站在那里等着秦家人来,身后跟着四个手里拿着许多名贵补品药材的家仆。
柴茜云一看见秦老爷子出来了,也顾不上他铁青的脸色,忙迎上去问:“爷爷,秦瑜还好吗?”
秦老爷子瞪了下眼睛,也不好对着一个女娃发脾气,只冷哼一声转头看向柴家如今的掌权人,柴茜云的父亲——柴植,一个看着十分威严的刺史大人,阴阳怪气地说:“托国公府的福,我孙儿还活着呢。”
柴植拱手行礼,愧疚地说:“老侯爷,今日之事全赖我们柴家教子无方,等那混小子出来后我一定带着他登门赔罪。”
“赔罪?”老侯爷不屑地冷哼,说:“我们秦家世代为将,在沙场上用生命保卫国土,若我的孙儿因此次事故落下腿疾,影响他以后行军打仗,为国效忠,我要贵公子的赔罪又有何用?”
柴茜云听得头皮发麻,她哥哥这次确实是闯祸了,若秦瑜落了腿疾,秦家势必不会罢休。
柴植的头颅又往下低了几分,说:“少将军吉人自有天相,定不会有事的。我来之前已经派人去寻名医了,不日就将到贵府为少将军看腿,绝不会让他落下腿疾。”
秦大将军站在他老爹身后,不怒自威,沉稳地开口道:“你的心意我们领了,但陛下已经派了有经验的御医了,此时正在后院为我儿看病,就不再劳烦各位了。”
柴大人对着大将军拱手行礼,愧疚地说:“此事全怪我那不争气的逆子,误伤了少将军我也实在是痛心,等那逆子从牢里出来了秦兄你要打要罚悉听尊便。”
秦大将军不赞同地说:“大人这话说得糊涂,我们夏国有国法,二公子按律受罚即可,我们秦家一向尊重国法,是不会再为难他的。”
这话的意思就是,犯罪受罚理所应当,秦家不会越过国法去刻意报复,但也不允许柴荣仗着身后的权势去逃避律法。
大将军行得磊落,说得坦荡,可这毫不徇私地态度于两家目前的关系来说又未免无情了些。
柴家可不要秦家的公正,他们想要秦家看在天子赐婚上放柴荣一马。
毕竟若秦家坚持不和解,真依律法,柴荣这事实难善了。
在白天人流最多时,于长安主街道上,酒后纵马,伤人至残,这往严重了判可能会在牢里关个一年半载,然后再视情节严重程度判三年至十年不得入仕啊。
就秦家在夏国的地位,若秦瑜真因此事落下了什么残疾,柴荣是绝不可能被轻判的!虽无性命之忧,但仕途已然无望。
其实柴荣入不入仕也无所谓,毕竟一个传承上百年世家养得起很多个游手好闲的公子哥。
但是若柴荣是因犯国法被处置成不得入仕,那这件事就是整个柴家的耻辱了,别人会觉得柴家势弱,连个子孙都护不住。
柴植也没想到秦家会是这个态度,心中有些气恼,但面上不显,只管摆出一副歉疚的表情,说:“将军宽宏,但是柴某教子无方,实在惭愧,等那逆子出来了我也会行家法处置他,给你们一个交代。”
慢了几步来的秦老夫人瞧见了微微低着头,表情十分愧疚地柴家父女,只觉得他们惺惺作态,虚伪至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