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位少将军似乎很好说话,但是柴敬还是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太对劲,想说的话卡在了喉咙。
秦瑜看他有些犹豫,便抬手示意周围伺候的人都退下,然后善解人意地说:“柴兄似有话要对我讲,有什么你就说吧,能帮的我一定帮。”
话都说到这了柴敬也不好再迟疑,有些歉疚地说:“唉,少将军,这事是我们柴家对不住你了,按理说你是受害者,我不该来找你帮这个忙的,但是我弟弟这个案子被盯得太紧了,再这样下去他难逃一死,于是我只好厚着脸皮请你帮一帮我们。”
秦瑜点点头,有些为难地说:“二公子的事我也听说了,我很理解柴兄爱护弟弟的的心,但是我又如何帮得了他呢?他可是犯了国法啊。”
事关自己弟弟的性命,柴敬顾不得许多了,说:“少将军,就当我们柴家欠你个恩情,柴荣他真不是有意的,也知错了,若你愿意为他纵马伤人之事开脱一二,不追究他的责任,柴某感激不尽,以后定也还你这个恩情。”
只要秦家这边松口了,柴荣的罪就会轻一些,盯着这个案子的人就会少一些,然后他再暗中动些手段,柴荣至少保得住命,只要命保住了,别的事也就好解决了。
秦瑜沉默了片刻,似是在思考,在柴敬要坐不住时才缓缓开口,说:“我可以帮这个忙,毕竟我也不忍见二公子丢了性命。”
柴敬松了口气,闻言立刻起身对着秦瑜行了一礼,说:“少将军仁义,柴某在此替二弟谢过了。”
秦瑜淡然地说:“柴兄不必谢我,我也有个不情之请,还望柴兄成全。”
柴敬愣了一下,刚放下去的心又提了起来,慢慢放下行礼的手,坐回了椅子,神情谨慎地说:“少将军不妨直言。”
秦瑜神色镇定地地看着他,语气平缓地说:“我是个将军,长年驻守边关,给不了令妹安稳的幸福,我希望柴家能主动退了这门婚事,免得误了令妹的青春。”
“这是我唯一的请求。”他强调了下。
“这可是天子的赐婚啊。”柴敬想起了自己听闻过的一些隐秘的传闻,瞬间明白了些什么,但事已至此,他也没有更多的选择了。
秦瑜不再多言,只是毫不退让地看着他,等他给自己一个满意的回答。
柴敬深吸了口气,妥协地说:“好吧,我们会尽力一试。”
秦瑜整个人肉眼可见地放松了下来,坐在床上抬手行礼,说:“多谢大人成全。”
柴敬站起身回礼,然后说:“将军好好养病吧,柴某就不叨扰将军了,告辞。”
“大人慢走。”正事已经说完了,秦瑜也不再留他了。
柴敬在转身快要走出门口时停了下来,回头看着秦瑜问:“将军可知道城东郊外有户周姓人家?”
“嗯?”秦瑜困惑地看着他,说:“我倒也知道那里住了一些农户,但我对那边不太熟,怎么了,你说的那家人跟我有什么关系吗?”
柴敬仔细观察着他的神情,想看出他是否撒谎,说:“前几天那户人家家里失火了,全家都被烧死了。”
秦瑜似是叹了口气,说:“可怜啊,这倒是件不幸的事。他们一家人都没了,那他们的后事可有人管?”
“本官已经处理了。”柴敬的心里仍有怀疑,面色微冷地转身走了。
“大人慢走。”秦瑜面色如常地说着,等柴敬走远后他慢悠悠地移动自己的伤腿,边往床上躺,边小声嘟囔着说:“这变脸可真快啊。”
柴敬沉着脸回了国公府,喝了口茶静了静心后就去找柴茜云了。
屋内靠窗处,柴茜云正在为自己的二哥抄经祈福,见自己长兄来了便停了笔,起身相迎,说:“大哥回来了啊。”
“你们都下去。”柴敬屏退下人,坐到了主位上。
柴茜云心里一紧,不安地坐在了他的对面,问:“哥,怎么了?”
柴敬怜惜地看着自己娇弱乖巧的妹妹,在心里骂了秦瑜一通,也不知道那武夫究竟是个什么眼光,居然要跟他的妹妹退婚!
唉,真是可怜了他的妹妹,一片痴心付诸东流。
柴敬气恼地深呼吸了下,平复了下情绪,然后把柴荣目前危急的情况告诉了妹妹,给她分析了下目前的局面,最后犹豫地下,说了秦瑜的要求。
柴茜云整个人都僵住了,脸色变得非常难看,眼里的控制不住地蓄满了屈辱的泪水。
柴敬也有些不忍心,轻声劝慰道:“妹妹,秦瑜也并非良配啊,若不是这门婚事是陛下赐的,我是万万不会同意的。他们秦家就是一群孤僻武夫,家中男子长年驻守边关,若有战事,他们随时可能战死沙场,女子若是嫁过去了,说不定一年都见不到丈夫的面,还要随时担忧他会牺牲,哪有什么安稳幸福的生活啊。”
柴敬越说越觉得这婚完全可以退,柴家的女儿完全不愁嫁,哪儿找不到一个好女婿了呢。
柴茜云的泪水一颗颗地落了下来,情绪到了崩溃的边缘,她起身发泄一般地摔了几件离自己最近精美的瓷器,红红的眼睛里满是恨意,厉声说:“他竟然敢如此侮辱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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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昭昭女儿已经两章没有露面咯,想她。
第53章 生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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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看着离边境越来越近了,夏昭突然病了,开始只是没什么力气,夜里有些咳嗽,随行的齐国御医给她把了脉,没看出什么病,只当她是故意闹呢,也没当面拆穿她,只给她熬点滋补身体的药喝。
齐太子也觉得她是在故意拖延时间,见御医没说个什么严重的病来便也没太理会她,继续赶路,可没过两天夏昭的症状却越来越严重,几乎吃不下任何东西,反复高热,整个人几乎是处于半昏迷的状态,肉眼可见地瘦了一大圈,虚弱地仿佛随时会死去。
齐太子不敢再继续赶路,在最近的琉城住了下来,让御医好好给夏昭治病,可千万不能让夏昭在他这出事。
宁女史几乎是衣不解带地守着她,但夏昭始终不见好转,烧糊涂时还抱着她的手哭,一直说自己很害怕,不要丢下她一个人。
宁女史的心都拧成一块了,生生地疼着,她抱着烧糊涂的夏昭,像母亲一样拍着她的后背,安慰她,哄着她。
在琉城住下的第三天,齐太子见夏昭还是那副病得快死了的样子,连夜写了密信派人送回了齐国。
长安城,柴家老太爷几度咳血,病重将死,柴家为他花重金寻神医,然神医还未找到,其孙女茜云郡主就梦见一金光神女点化,说只要她能在家带发修行,就可减轻其病痛,为其延寿。
茜云郡主是个有孝心且明事理的人,决定为了祖父留家里修行,便主动进宫求了天子,希望天子能收回赐婚的圣旨,全了她的孝道。
天子被她孝心打动应允了她。
婚事没了的第二天,秦瑜写了一封和解书送去了大理寺,说那天自己被马踩伤纯属意外,故也不追究柴荣的责任。
秦家这边松了口,这件案子也就好判了些,纵马伤人之事按最轻地判,罚了一些银子也就算了。
至于强抢民女之事,综合所有证据,柴荣最终被判了杖五十,徒三年。而周娘子则无罪释放。
周娘子走出衙门,久违的阳光刺得她眼睛疼,这段时间发生的事太多,想起来恍若做了一场大梦,心里酸涩又茫然。
她往家的方向走着,脑子里浮现出了柴荣不可置信的神色,与那一声声质问。
他问她为何要害他?他平日里对她不好吗?
她冷漠地看着他接近癫狂的神色,没有给他解释。她知道像他那样的自私又不通情理的纨绔子弟是理解不了她的,他不会相信平民百姓也有自己的骨气与坚守,也不都会被富贵迷了眼睛,被权势压倒不敢反击。
他只觉得那些无钱无势的平民百姓如同猪狗一般,生来命贱,活该被高位之人捏圆搓扁,肆意玩弄。
而像她这样的贱民若能被他看中,收为姬妾就该感恩戴德,烧香拜佛,不然她又能从何处享受这样的富贵呢?
呸!可她偏偏不是逆来顺受的人,遭遇不公就会反抗,被迫害就会去报复。
即使没有人帮助她,她早晚也会给柴荣重重一击,让他从此不敢小瞧了她这样的低微之人。
她回了周家,可那里已经是一片焦土,父母已经“死了”,是周围邻居帮忙收的尸,见她这个苦命人回来了,纷纷走来关心她,然后将她带去周家二老的坟前,让她拜祭父母。
做戏做全套,周娘子在坟头哭得差点昏厥,到最后还是一向跟她家关系最近的何婶出来劝她了,让她节哀顺变,别把眼睛哭坏了。
虽然父母的死是一场局,但邻人们的善举是真的,她的心里十分感激,便给他们跪着磕了头以表谢意,然后就将身上全部饰品取了下来给她们,以还他们帮着埋葬父母的费用。
邻人都是看着她长大的,很同情她的遭遇,想她一个弱女子以后也是要生活的,都不肯收她的东西。
见他们态度坚决,周娘子只好收起了首饰。她不舍地看了眼这些心善的邻人,擦去了眼泪,让他们都先回去吧,自己要在这陪自己爹娘好好说会儿话。
何婶拉住了她的手,怕她想不开,语重心长地说:“孩子,事情都过去了,你们家就剩你一个独苗了,你可别做傻事。”
周娘子眼中含泪地点点头,笑着说:“婶子放心,我不会的。”
何婶拍了拍她的手,说:“嗯,好孩子,我先回家做饭,待会儿来叫你啊。你好久没吃婶子做的饭了,今天一定要多吃点。”
“好,我最爱吃婶子做的饭了。”周娘子将另一只手上拿这的首饰塞给她,说:“麻烦婶子先帮我收着这些东西,等明天陪我一起去找个当铺去把这些东西卖了,换成银钱再置办些东西。”
“好啊,明天婶子就陪你去。”何婶慎重地收好东西,不放心地看了她几眼,然后才转身跟些那些人一起离开。
看着他们离开的背影,周娘子在心里与他们道别了。
当日,有人看见有一年轻女子跳河寻短见,后经官府核实,跳河女子就是周娘子。可怜了那个弱女子,死后竟然连个尸体都没找着。
转眼已到了秦大将军离京的日子了,由于秦瑜的婚约取消了,他也要跟秦大将军一起去边关。本来璟帝见他有腿伤,让太监传了口谕,说他可以再留在长安养两个月,被秦大将军出面婉拒了。
官道上,一行骑马疾行的退伍后面跟着一辆马车,里面坐着腿伤未愈的秦瑜,以及一个身材娇小的小兵。
小兵斯斯文文地坐在秦瑜左下方,低着头也不说话,秦瑜怕她这样僵坐太久会累,就抬手给了她一个软垫子,随和地说:“周姑娘,垫在腰后靠着会舒服些。”
“嗯,多谢将军。”周娘子身上已经没有了之前的妖娆之气,重获新生的她眉眼纯净温和,十分有礼地用双手接过了软垫,动作斯文地放在腰后靠着,还是低着头,似是有些不好意思跟一个陌生男子独处,神情有些拘谨。
秦瑜想了想还是决定把自己内心的疑惑问出口,说:“周姑娘,你难道就没想过我可能会骗你吗?”
周娘子点点头,说:“想过的,可是我又觉得如果连秦大将军的独子都会骗我的话,这世上又有几人能信呢?”
秦瑜释然地笑了起来,说:“原来我是沾了我父亲的光啊!”
周娘子抬头看了看他大笑的样子,见他没有生气,便继续说:“秦大将军是战神,是大英雄,我们都很崇拜他。而你作为他的儿子没有贪图长安的热闹繁华,这么多年陪他驻守边关,还立有军功,你也是英雄。”
秦瑜轻轻摇头,不知道是在否定什么,他有些怅然地说:“我也崇拜我的父亲,可我怕是永远也成为不了他那样的英雄了。”
他的父亲是要名垂青史的大英雄,即使是别国史册也会为他留名,但他不行,他有私心,有贪念,他永远也成为不了那样光辉的人。
周娘子不知道他为何这样说,想宽慰他几句吧,又觉得他们之间身份悬殊又不太熟,故而又垂下了眼眸,安安静静地坐着。
秦瑜的怅然只是片刻,一转眼他又是那个意气风发的少年将军了。他笑容清朗地对周娘子说:“周姑娘,等到了下一个驿站,你就顺着水路南下去洛州找你的家人吧,我会派两个可靠的人护送你的,在那里我已经为你们安排好了新的身份,还置办了一些家产,只要好好经营打理,不说以后日子能多么富贵,起码不会短衣少食。”
“多谢少将军。”周娘子向着他低头行礼,由衷地感激他,如果不是他的帮助她怎么能这样轻易地脱离苦海,即使他可能也有自己的算计,但他对她帮助也是实打实的。
“周姑娘不必客气,这一切都是你应得的。”秦瑜抬手虚扶她,真诚地说:“你这样的好姑娘,应该有个好结果。”
通过这段时间他对周娘子的观察,他知道眼前的女人外柔内刚,有骨气,也有狠劲,是个值得尊重的人。
“好姑娘……”周娘子细细品了一下他对自己的评价,心头微烫,一些困在她心上的枷锁也慢慢地松开了。
是啊,她本来就是个好姑娘,只是遇见了一个烂人,经历了一些烂事,但她挺过来了,她还是她啊,她应该拥有好的未来,而不是困在糟糕的过去。
她抬头笑了笑,透过车窗看见外面极速略过的风景,心里释怀了一些事。
琉城,夜里,昏暗的房间里只点了一盏灯,夏昭虚弱地躺在床上,被汗水打湿的几缕头发贴在了她消瘦的脸颊上。宁女史白天照顾了她一天,这会儿也累极,坐在地上趴在床沿处睡着了。
夏昭迷迷糊糊地睁开了眼睛,头脑还是有些昏沉,等稍微恢复了些神智后她就下意识地开始寻找宁女史的身影,侧头看见宁女史就睡在她床边时她才放下心来。
最近天气慢慢变热了,宁女史趴那里睡,额头上热出了一层薄汗,夏昭手边也没个可扇风的东西,便伸手用手轻轻地给她扇点凉风。
她的动作已经很轻了,但宁女史还是醒了。
“公主醒了啊。”宁女史一向精神,这段时间因为夏昭生病的事也愁得有了几分憔悴,抬手摸了摸她的额头,问:“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夏昭摇了摇头,眼睛亮亮的,看起来精神还不错,说:“阿姊,我好多了。”
宁女史也猜到了她病这一出的原因,无奈地叹了口气,说:“公主,这是何苦啊。”
夏昭怕隔墙有耳,压低了声音说:“我不想去齐国,我怕他们利用我去做伤害我国利益的事。”
宁女史默然,她是个孤女,很小的时候就被抓起来训练成死士,遇见夏昭之前一直活在暗处,没过几天正常的日子,也没什么忠君爱国的心,她不在乎在哪儿活着,皇帝又是谁,能活着才是最重要的事。
夏昭扭动着身体,向宁女史靠近了些,低声说:“阿姊,我们逃走吧。”
“好。”宁女史没有犹豫地点头,在夏昭能活着的前提下,无论夏昭想做什么,她都会陪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