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借着月光走进了那片林子,不多久,一支利箭破风而至,直直地射进了一个人的咽喉。
不等他反应过来,更多的箭从四面八方落了下来,其余人也都中了箭。
箭雨刚歇,许多身穿黑衣,与夜色融为一体的暗卫又从树上跃下,手起刀落,送了他们最后一程。
整个过程不过几个眨眼之间,那些士兵甚至连腰间的刀都还来不及拔出就被了结的性命。
冰冷的月光落在倒下的尸体上,血从伤口处流出,顺着坚硬的铠甲,没入了土地。
稍静片刻,几双手扒下了尸体上的铠甲,动作麻利地给自己套上,然后骑马冲向齐军营地。
他们一边跑,一边高声呼喊:“有敌军!”
在他们跑向齐营时,藏在林子更后面的一千夏军也都接到了指令——半刻钟后冲击齐营。
夜深了,夏昭躺马车里睁着眼睛毫无睡意,她在等变故。
宁女史吹了灯,默不作声地守在她的床边。夏昭摸索着抓住了她的手,有些紧张。
“公主,我在这呢。”她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平静,安定了夏昭的心。
又过了约一炷香的时间,外面突然嘈杂了起来,有人吆喝着什么敌军来袭,宁女史一个箭步冲出了马车,观察外面的情况。见状夏昭也麻利地穿上鞋,跟着往马车外面走。
营地里亮起了很多火把,所有人都起来了,齐军开始整队,迅速做好了战斗了的准备。
齐帝穿上轻甲走出营帐准备去找夏昭,他要带着那个小姑娘一起离开。他已经失去了最爱的女人,不能再连她的孩子也留不住。
“父皇。”太子急急忙忙地赶了过来,也不废话,直接跪在了他的面前,说:“父皇,先撤吧。”
“孤要带着夏昭一起走。”齐帝抬腿准备绕过太子。
太子一把抱住齐帝的腿,急得不行,说:“父皇,您是天子,齐国离不开您,这次敌袭说不定就是冲着您来的,您先走吧,儿臣去找公主,我一定会把她带回去的。”
齐帝冷静了下来,知道太子说得对,停下脚步,一把将太子拉了起来,重重地握住他的手腕,说:“好,晟儿,孤先去与军队汇合,你带着公主随后跟上。”
“诺。”太子行礼。
齐帝看着儿子低垂的头,说:“晟儿,小心行事,平安回来。”
“诺。”太子的头低得更深。
齐帝走了,太子转身往公主的马车赶去,四五个暗卫贴身护着他。
夏昭站在马车上看向四周,到处都是明晃晃的火把,虽然情况危急,但大家并未太过慌乱,正在有序撤离。
夏昭用目光急切地在那些人群寻找着,她看到有几个齐军骑马直直地向着她这边来了,估计是来催促她跟着撤离的,她下意识后退了半步,不愿意被齐军带走。
宁女史站在马车旁,看着逐渐靠近的齐军,从袖中取出一把匕首,眼里满是冰冷的杀意。反正公主是宁死不去齐国的,与其等她后面自戕,不如今夜殊死一搏,无论结果如何也算是尽了人事了。
转眼齐军至,其中一人提前拉下了面罩,让宁女史看清了脸——是甲卫。
宁女史收了匕首,伸手去拉夏昭,说:“公主,是甲卫他们。”
“公主!”这时冲在最前面的人也拉下了面罩。
“瑜哥哥……”夏昭怔怔地看着,以为是在做梦。
不过一个眨眼,秦瑜已经骑马到了她眼前,动作利落地俯身搂住了她的腰,将她带到了马上。
“撤!”来不及叙旧,他下达了指令后就骑马向着外围冲。
“前辈!”甲位对着女史伸出手,准备与她同骑。
宁女史还来不来伸手,齐太子就赶了过来,跟在后面的猫奴夜里也眼尖,一眼就认出了甲卫。
“拦住他们!”猫奴大叫一声,随即抽出腰间软剑,攻向了甲卫。
一时间两方人马缠斗在了一块,秦瑜虽然冲得快,但前面列队准备撤离的士兵也听到了动静,转身就把他们围住了。
秦瑜没有停马,俯身将夏昭压在下面护着,还是在往前面冲,夏昭紧紧地贴着他坚实可靠的胸膛,害怕地闭上了眼睛。
齐军的包围圈才刚形成,后方的夏军就冲进了这里,打散了他们的包围。
秦瑜顺利地与夏军汇合,稍稍放慢了速度,拿出腰间的哨子吹了一声,下了撤军的命令。
齐太子那边,他的暗卫见冲营的夏军众多,全部退回到了太子身边,保护他的安全。
甲卫等人见状也不再纠缠,毕竟他们的主要目的是救公主。
这时齐军将领也找到了太子,见他还在那里杵着心急如焚,对着周围的齐军下令:“掩护太子先走!”
夏昭已经被带走了,齐晟知道再坚持下去也没有意义,便坐上了旁边的马车,被齐军掩护着离开了。
马车里,太子无奈叹气,说:“我没有带回公主,父皇会对我失望吧。”
“怎么会呢?”猫奴跪坐在他脚边,非常肯定地说:“主人是陛下的儿子,是储君,你的性命自然比那什么没用的公主重要啊!”
“相比带回公主,陛下肯定更希望你平安。”
齐太子被猫奴认真的样子逗笑了,忍不住伸手摸了摸猫奴的头发,说:“但愿吧。”
苍凉的月光下,秦瑜骑着马跑得太快,他怀里的夏昭被风吹得有些睁不开眼,但她心里还惦记着宁女史,大声地喊道:“阿姊!还有阿姊!瑜哥哥,阿姊逃出来了吗?”
秦瑜没有停马,也没有说话。之前谋划布军时的冷静此刻已经没有了,他的心到现在都在剧烈地跳动,万般情绪涌动,说不出一句恰当的话来。
他差点迟了啊,这种后怕都快把他淹没了。
“瑜哥哥!”夏昭都快喘不过气了,但她还是趴着身子,强撑着问:“瑜哥哥,宁女史有没有跟上来啊?”
“昭昭!”秦瑜终于冷静些了,低头看见夏昭似乎很难受,他赶忙勒停了马,小心地扶住了她,说:“你说宁女史吗?她肯定跟我们一起出来了,你放心好了,她不会有事的。”
夏昭缓了口气,煞白着脸缓缓直起了身体,有气无力地说:“瑜哥哥,我们等等她吧。”
“好。”秦瑜扶着她的上手臂,像握着一根细骨,好像使点劲都能将其捏碎了。他目光隐痛地看着她,细细地看着,发现她瘦得都不成形了,小脸凹陷,精气颓靡,已不复往日光华。他眼眶一阵发酸,喉咙梗住,心都拧成了一团,完全不敢去想她这一路上是受了多少苦。
很快夏军就都跟上了,夏昭也如愿看到了完好的宁女史,悬着的心可算是放了下来。
宁女史刚刚趁乱抢了齐军一匹马,故而是一个人骑马,见夏昭此刻与秦瑜同骑,想着公主毕竟是未出阁的女子,便下马走到秦瑜的旁边,说:“少将军,公主风寒未愈,还是让奴婢来照顾她吧。”
说着她便伸出手,准备将公主抱下来。
“阿姊,我都说多少次,你不要自称奴婢了,你不是。”夏昭微嗔地说着,然后俯身张开手,顺从地让宁女史抱了下来。
秦瑜的眼睛一直关注着她,怕她摔了,在后面虚扶着。
等夏昭坐稳后,宁女史将她牢牢地圈在怀里护着时,秦瑜才收回自己的视线,下达了继续前进的指令,只是这次他稍微跑得慢了些,好与夏昭离得近点。
“血!”借着皎洁的月光,夏昭此刻才看清了自己衣服上沾着的血迹,以为是秦瑜受伤了,急忙抬起头看着跑在她前面的秦瑜,说:“瑜哥哥,你受伤了吗?”
秦瑜没有回答,夏昭以为是自己的声音太小了,于是她伸着脖子,大声地又问了一遍。
秦瑜忍着眼眶的酸涩,不敢回头,努力用轻松地语气说:“没有……昭昭,我没有受伤。”
他现在穿的铠甲是从先前被杀的齐军身上脱下来的,上面有齐军的血,他之前擦过的,可能是没擦干净,不小心沾到夏昭的衣服上了。
夏昭担忧地看着他,觉得他说话的声音不太对,但此时情形也不好再多问,还是等后面军队停下来休息的时候问吧。
两个时辰后,他们到了一处有溪流,水草丰盛的地段,夏军停下这里稍作休息。
终于可以休息了,夏昭直起腰准备下马,却觉得一阵头晕,脱力地靠在了身后宁女史的怀里,她觉得自己难受五脏六腑都挤在了一块,人也有些发飘,但她一声不吭地忍着。
宁女史牢牢地搂着她,抬手摸上了她的额头,觉得有些烫。
“昭昭!”秦瑜一直关注着她,见她不对劲就快步走到了她们的马前。
见夏昭难受得睁不开眼的样子,他着急地看着宁女史问:“她怎么了?”
宁女史对此情况早有准备,所以显得还是比较沉稳,说:“公主风寒未愈,今夜骑马颠簸,又吹了这么久的夜风,想必是病情加重了。
“是我疏忽了。”秦瑜的人一直在暗中跟着夏昭她们,所以他知道她病了,他本想设法在琉城截住齐太子,却不料还是晚了一步。
此刻他焦急地看着夏昭难受的样子,恨不能替她受这病痛之苦,说:“女史,你扶着公主下来吧,夜里寒气重,我去给她生火驱寒,等天亮了我们再走。”
“无碍……”夏昭不想因为自己再生事了,强撑着睁开眼,坐直了说:“我没事的,我们休息一会儿就继续走吧。齐帝……他带的有军队,他会追上来的。”
“齐帝?”秦瑜倒也没想到齐帝刚刚也在那个营地里,毕竟天子安危关乎社稷稳定,轻易是不会出皇城的。
夏昭十分抗拒地说:“我不想去齐国,死也不会去的。”
“瑜哥哥,带我回去吧,我想回夏国了。”她看起来很是委屈,眼里闪动着泪花。
秦瑜心如刀绞,鼻子酸涩,但他低下头克制着,不敢再多看夏昭一眼,怕眼泪不小心流出来显得他太过软弱。
“瑜哥哥?”夏昭见他低下头,有些担心地看着他。
秦瑜缓了缓情绪,抬头对她笑了笑,说:“昭昭,没事的,齐军不会追上的,他们不清楚情况,是不会贸然行动的。”
“好了,下来吧,大家都累了,今晚我们就在这将就半宿,等天亮了再走。”秦瑜对她伸出手,夏昭抓着秦瑜的手乖乖下了马。
走了几步,她昏沉的脑袋又想到了些事,不安地说:“齐军真的不会追上来吗?瑜哥哥,现在大家的安危最重要,不要因为我耽误了行军的速度,我没事的,我还能坚持。”
“我保证他们不会追上来,齐帝还在呢,即使齐帝想追,他手下的人也会劝阻,毕竟谁也不会拿天子的安危去赌的。”秦瑜安抚她的情绪,温声说:“我们本也打算在此地休息的,与你无关,你也累了吧,就好好休息吧。”
夏昭放下心来,坐在一块还算平整的石头上休息,而秦瑜因为还有事情要安排,就先离开了。她头晕晕的,宁女史细心地坐在她身侧,搂着她,让她趴在自己怀里休息。
宁女史一下又一下地轻拍她的背,想让她睡得更安稳些。不一会儿,秦瑜安排完事情后就抱了些附近捡来的干树枝来,为夏昭生火取暖。
生火过程中,甲卫他们也陆续送了些干柴过来,而后他们几十个暗卫就聚在一起,守在不远处,与那些身穿军服的夏军离了些距离。
宁女史有些好奇,于是他看着正在摆弄柴火的秦瑜,问:“少将军为何会跟他们一起?”
秦瑜正在专心引燃干草,闻言头也不回地说:“我们是在琉城遇上的,大家目标一致也就一起了。”
宁女史有些感慨,那些暗卫也算忠心了,先帝已经不在了,公主也放他们自由,可他们还是来了。
火升起来了,柴火的暖意让宁女史一直绷着的神经也放松了些,她低头看了看夏昭熟睡的脸,一向冷漠的脸上也有了浅浅的笑意。
怕吵着夏昭休息,秦瑜压低了声音,真诚地对宁女史说:“这一路上真是辛苦宁女史了,若是没有你,昭昭怕是撑不下来的。”
“分内之事罢了。”宁女史淡淡地说着,不觉得自己做了很多。
宁女史对公主的付出秦瑜是看到眼里的,这些付出背后的真心、忠心,千金难买,早超出仆人对主子的分内之事了。
秦瑜正色道:“你对公主有情有义,我亦十分感激,以后若有用得着我的地方,尽可开口。”
宁女史抬眼看着严肃的少将军,明白他只是太爱公主了,连带着那些对公主好的人也能得他青眼。
而看着公主对他的表现也是有情的,只是他们这姻缘怕是难成,天子是不会同意的。
别人或许看不明白天子对公主的的情感,但她这个曾暗中保护他好几年的人却能看到明白些。
天子在意公主,除开他肩上的君王责任,他最在意的就是公主了。
可以说他恨公主,但那恨压不过爱的。
只是柴皇后走得凄惨,他有心结,时间久了,心也不是正常的样子了。
他困在了那些往事里,但他装作什么事都没有,即使后来他有了善解人意的妻子——姜皇后,他也还是没有走出来。
他独自困了太久,太孤独了,而公主是那些往事中遗留下的人,是仇人也是亲人,他不会让公主离开的,他要公主陪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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昭昭儿啊,我熬夜写的,可算是写到你获救了。
第58章 心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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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亮后,夏昭的烧退了些,加之摆脱了齐国人的控制,心里轻松了很多,故而整个人看着精神也好了很多。
她跟着宁女史一起去不远处的溪边洗了脸,洗要脸后转身往回走,远远地看见秦瑜正在她休息的地方等她。
“瑜哥哥。”她笑了起来,步伐轻快地小跑了过去。
秦瑜今日穿着黑色的轻甲,颀然而立,如玉如松,见夏昭过来了,他冷漠的眉眼松动,和煦的笑容缓缓绽开。
那是昭昭啊,他爱的人。
“慢点。”他也朝她走去,一只手端着一碗汤,一只手拿着一块饼。
“这是些什么?”她跑了他的跟前,笑嘻嘻地看着他手里的食物,眼里有了明亮的光彩。
秦瑜将东西递给她,说:“鱼汤和面饼,鱼是今早捞的,饼是出发前备好的,行军途中条件有限,你将就着吃些。”
这些食物对于一个公主来说实在简陋,也不知道她能不能吃得惯。
“嗯,我已经闻到这个汤的香味了。”夏昭也不嫌弃,端过汤碗就喝了两口,虽然味道有点点淡,但她知道就目前这个条件来说这已经是很好的东西了。
喝过了汤,她又去吃饼,张嘴一咬,呃……这个饼有点硬啊。
秦瑜发现了她那一瞬间的僵硬,提醒道:“这饼硬,你用汤泡软了吃。”
“嗯。”夏昭闻言跟着试了下,确实泡一下要好得多,也没什么抱怨的话,她一口口地吃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