督公,贫尼不敢——慢敌【完结】
时间:2024-03-29 17:15:53

  吕辛不光声音怯弱,就连步子也是慌乱的。
  两人沉默着行进行了一路,绕过小湖前往正门时,路上偶尔会遇到奴仆,但那些奴仆都颇有眼色,只退到一旁行礼,并不敢多嘴。
  眼见大门就在不远处,栾郢问说:“刚才叫住我,是想说什么?”
  吕辛这才想起一事,答道:“贫尼想知道该去何处寻找汪大夫,余音楼的卢霜姑娘到现在也未痊愈,药也吃了不少,但始终不见好……贫尼想着,或者汪大夫能帮她医治心病……还请督公行个方便。”
  “他就在城南的安和堂坐诊,你派人寻他便是。”
  “多谢督公。”
  两人跨出国公府的高门,门口有一众锦衣卫正在等候。
  吕辛正想同他道别,然后再独自返回余音楼,谁知督公还随手还指了个锦衣卫送她回去。
  吕辛心中更加感激,正要道谢,栾郢已骑上马,扬了下马鞭策马而行,迅疾消失在雪中。
  “姑娘,请。”
  吕辛回神,认出此人是随林,便不再推辞,任他护送自己回去。
  到得余音楼门口随林便功成身退,吕辛小跑着进去,将大门关得严严实实。
  这次国公府的寿宴,余音楼算是倾巢而出,这会儿只剩了厨房的胡嫂子在守门。
  她见吕辛匆忙回来,又看她脸上红肿马上关切的问东问西,吕辛自然不敢说出实情,只说有事便先回了。胡嫂子得知他尚未吃饭,又去厨房里为她张罗。一番用膳说话,倒也把这一茬揭过去了。
  夜深了,她早早的回房休息,见到镜子中红肿的面部也回想起那可怖的一幕,若是今夜督公恰巧不在那里,后果可能不堪设想。
  正后怕间,楼底下传来声音,应是去国公府赴宴的姑娘们回来了。
  绿棉第一时间冲上来寻她,旁边还跟着曹班头。如今曹班头已将绿棉派给吕辛服侍她,绿棉见她在国公府半路不见了还当是迷了路,忙跟曹班头说,曹班头是何等人也,见戴雪身体不适留在国公府歇息而吕辛又恰好失踪,还倒是这小尼姑开了窍,借着寿宴在攀龙附凤,便也没有声张,怕坏了哪位大人的好事。
  此刻戴雪随戏班回来,吕辛又安然无恙的在余音楼,便也不再大惊小怪了。
  “你的脸是怎么回事?谁打你了?”曹班头见她脸色红肿,也不知是不是冲撞了哪位大人,惨被教训。
  吕辛不语,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曹班头也不认真追究,戏子被人揩油可太正常了,谁不是在这种环境中成长起来的。
  “适当的给客人一点甜头,能少吃点苦……”曹班头用心点拨着她,“谁让你做的就是这个买卖?”
  吕辛瞪着他,不受教的摇着头,一副冥顽不灵的模样:“贫尼是出家人,登台已经是不得已,如何能再……能再……”
  “少在这儿给我开我开头贫尼闭口贫尼,我这儿是戏楼,可不是尼姑庵!”说罢又撂下狠话:“赶紧养好伤,我这儿可不养闲人!若是坏了这张脸,就别想在我这里讨饭吃!”
  曹班头喝的醉气熏天,放狠话时还打了几个酒嗝,吕辛瞬间联想起今晚不太美好甚至称得上恶心的回忆,也不答话,径直就将房门关上,差点就砸中了曹班头的鼻子。
  “嘿……你还冲我发脾气,有本事你去外面横啊!”
  曹班头也来了气,双手叉腰便要拍门收拾吕辛,绿棉忙在一旁拦着,劝解着曹班头,又扶他回房休息,这才还了众人清净。
  楼里的动静渐渐变小,忙活辛苦了一整天的姑娘小厮们都逐渐睡下。
  吕辛也觉困倦极了,但躺在床上刚一闭眼,总是无可避免的落入今天的那场噩梦之中,最后只好披了衣衫起身,靠在窗台边,望着窗外的雪花静静纷飞。
  雪花扑在脸上霎时便化了,就和她一样渺小,任人欺凌。这样的日子,到底什么时候才是个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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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第3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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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次日雪停,吕辛一早就去了位于城南的安和堂。汪岳果然在那里坐诊,许久不见,小药童也穿得厚厚实实,跟在他身边。
  两人一番寒暄之后,汪岳问起吕辛的近况,吕星便把自己离开东厂的遭遇说得七七八八,又来意说明了,想请他替卢霜看病。汪岳欣然答应,说督公已遣人来告知过了,接着他拿起出外看诊的工具箱,从中取出一个黑色的瓷瓶递给吕辛:“这也是督公派人送来的,顶好的活血化瘀的药膏,你早晚在脸上敷一次,三天便可消肿。”
  吕辛道谢接过。
  “我不过是借花献佛,你若真要道谢,那便去谢督公吧。”
  吕辛微笑,心中却想着也不知何时才有机会向督公道谢,便问说:“贫尼只有唱戏时才能见到督公,督公近日会来余音楼吗?”
  “应该不会吧,听说圣上禁了他的足,罚他闭门思过。国公府的寿宴是皇上开了金口,才让他出席的。”
  汪岳边说边跨出安和堂,往余音楼的方向走去。
  “禁足?”吕辛不禁拧起两道秀眉。
  小药童也在一旁跟着,牵着吕辛的手接话道:“对啊,之前督公大人每天都关在书房练字静心,听说还抄佛经呢。”
  吕辛瞠目结舌:“抄佛经?”
  “是呀,”小药童也跟着挤眉弄眼,装神弄鬼的说着,“督公有时候会把抄废的纸团成一团扔到窗外,我又喜欢在院子里玩,捡到后偷偷拿给师兄看,师兄说是抄的经文呢!”
  汪岳闻言掐了一把小药童的脸颊:“又把你师兄卖了!”
  “哎哟!”小药童故意夸张的叫着。
  汪岳松开手劲后,就听到吕辛问他:“汪大夫,督公抄的是什么佛经?”
  “我也不懂,只依稀记得有一句好像是什么‘八部鬼神’?‘二千人俱’?”
  “‘八部鬼神’?‘二千人俱’?”吕辛细细琢磨着,然后恍然大悟:“可是‘如是我闻。一时佛在。王舍城耆阇崛山中。与大比丘众。千二百五十人俱。诸大菩萨。万二千人俱。及诸天龙。八部鬼神。人非人等。共会说法。’”
  汪岳也不通佛法,早回忆不起来栾郢所写的那几句了,边说:“你说是想来就应该是了。”
  “督公抄写的是《佛说长寿灭罪护诸童子陀罗尼经》。”
  说完后吕辛轻蹙柳眉,是它?这是专为死胎超生而用的,难道督公有什么伤心往事?或者有年幼的家人在很小时便不幸丧生?吕辛猜测着种种可能,倒不知督公基于何种心理抄写这一部经书。
  三人这么边走边说,最后一路到了余音楼。汪岳和小药童先去了卢霜的房中替她把脉,因担心卢霜知道汪大夫是自己所请会产生抗拒心理,卢霜便没有跟过去,而是先回了房间。
  坐在梳妆台前,看着镜中泛红微肿的脸颊,她想起那黑色瓷瓶,便取出来帮自己上药。药膏冰冰凉凉的,敷在脸上有点微微的刺痛,确实有舒缓的功效。她边涂抹边按揉,对镜自照,那红肿似乎也迅速消了一点,看来这药膏还真是管用呢。
  窗外的冷风呼呼往房内吹,吕辛有些禁受不住,起身去关窗。从窗台俯瞰,虽街面整洁如常,丝毫不见雪花的性子,但房檐上仍堆积了浅浅的一层雪。回想起昨夜,吕辛安慰自己,再冷的夜也终会过去,就像挨过的那顿打,不也有药膏来治愈伤痕吗?
  正胡思乱想着,她的房门被敲响:“吕姑娘,是我,汪岳。”
  “还有我,药童!”脆生生的声音也随之响起。
  吕辛急忙去开门,见到汪岳便不住寻问:“卢姑娘怎么样了?”
  “我先开副药让她调理身子,但我瞧着她对自己的病并不放在心上,我作为医者也只能略尽本分……心病还须心药来医。”
  “自从国公世子去世后,她好像就一直如此。”
  两人感叹了几句,汪岳要回安和堂坐诊,吕辛便遣了绿棉一同去抓药。药童本也应同去,但她难得重遇吕辛,这余音楼又颇热闹新奇,他便想留在这处多玩一会儿。
  吕辛也在一旁帮忙求情,汪岳便同意了。
  等到汪岳离开,吕辛拿出糖果点心等各样零嘴招待他,药童更是吃得满嘴都是碎渣。
  “药童,你和汪大夫为什么不住在东厂了?”吕辛见药童好似吃撑了,给他倒了杯茶水,又引他说话,以求能让他分心少吃点。
  “师兄带我离开了。”药童吮吸了一口茶水,又舔舔嘴角的糖渣说道。
  “我师兄本来就不属于东厂,只是听他说和督公比较投缘,才会在东厂住了一阵。之前督公受过重伤,全靠我师兄调理才帮他看好呢。现在督公病好了,我师兄就该离开了。毕竟他是行医的大夫呀。”
  “督公受重伤?是什么重伤?”
  “好像是中毒吧,我也不太清楚。”药童说着又抓起一块糕点,声音再度消失。
  “中毒?她贵为督公,谁敢给他下毒?”吕辛越听越糊涂,太不可思议了,“那最后抓到下毒之人了吗?督公的毒解了吗?”
  “我不清楚呀,可能解毒了吧,毕竟我师兄医术高超,而且督公现在看着也生龙活虎呀。”
  吕辛略略放下心:“我以后去安和堂都能见到你吗?”
  “那可不一定,师兄最喜欢云游四海。”药童末了还补了一句,“就连督公都羡慕我师兄呢。说他是闲什么野什么。”
  吕辛近来每天投身在戏文里,用词遣句都比过去讲究了许多,一下就猜出了小药童的意思:“闲云野鹤。”
  “对对。”小药童忙不迭的点头,又奖励自己再吃一块糕点补补脑。
  督公羡慕闲鱼野鹤?他处在权力巅峰,当真会羡慕汪大夫的自由自在吗?若他当真羡慕,直接抛下一切权力不就可回归自由身?反正听汪岳的意思,他现在的权力已经大半被收回了。
  或许这只是他聊以□□的一个说法吧,吕辛告诉自己。伴着小药童叽叽喳喳的声音,吕辛度过了十分难忘的一天。
  三日之后,吕辛的脸蛋消肿,也重新投入到戏曲排练中。兵部的姚侍郎要嫁女儿,欲请戏班子去唱三天戏,大操大办一番,因此所有人还要在那里住两个晚上。
  听曹班主说,这位姚侍郎位高权重,手握重兵,听说以前和谢国公府关系较为紧密,如今也是国公府的拥趸。正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为了讨得姚侍郎的欢心,吕辛一定要唱好《白蛇传》。
  到了演出那一天,戴雪唱那多情的白娘子,吕辛则是那娇俏灵动的小青蛇。戴雪为主,吕辛为辅。
  侍郎府的戏台上,只听戴雪唱到:“含悲忍泪托故交。为姐仙山把草盗,你护住官人莫辞劳。为姐若是回来早,救得官人命一条。倘若为姐回不了,你把官人的遗体葬荒郊。坟前种上同心草,在坟边栽起相思树苗。为姐化作杜鹃鸟,飞到坟前也要哭几遭。”
  听着戴雪的唱词,吕辛不禁回想起白天卢霜听到这段唱词时脸上的苦涩,这白娘子不知为何,在她心中变成了卢霜的脸,而早死的国公世子自然就是许仙,自己肯定算不上他们之间的小青,那么他们之前的“法海”又是谁呢?难道是……督公?不不不,督公怎么可能是出家人,虽然他扮演的角色肖似法海。
  吕辛想到此处,不禁分了一丝心神,边唱边往台下去看,近前似乎并不见督公的身影。那么,督公今晚尚未来赴宴吗?
  是了,汪大夫说他被禁足了,多半是不能随意走动的。戴雪见吕辛走神,“呵”的一声一记虚棒打至她身前,险些戳上她脑袋,吕辛登时清醒,再不敢魂游太虚。两人勉力唱下去,边唱边打,最后竟赢得了满堂喝彩。
  几出戏唱罢,吕辛和其他戏班的姑娘也围坐两桌,共吃喜酒。正吃到一半,曹班主撺掇大家去敬酒,戴雪自然是积极响应,吕辛却不肯淌这个祸水,她对醉酒之人没什么好印象,曹班主见劝不动她,骂她敲木鱼敲傻了,变成了榆木脑袋,半点不懂变通。
  吕辛任他冷嘲热讽,总之是坚决不挪窝。戴雪不耐烦等她,先领着一班姑娘自去,曹班头只得跟上,这便放了吕辛清净。
  吕辛悠然倒着席间的热茶,配点小菜暖着胃。吕辛把席间的菜都吃冷了,那群贪杯的人都尚未返回。吃饱后也有些乏了,她便问府里的丫鬟,安置给戏班的客房在何处。
  那丫鬟自然清楚,便领了吕辛朝厨房边上的那一排客房走去。因不过是安置给戏子,所以房间的方位并未特别讲究,和府里其他精致的主人房自不能比,但对吕辛来说已是极好的环境。
  据丫鬟所说,这间房安排给了吕辛和戴雪两人同住,又指着墙边的木桶体贴建议道:“如今天儿冷的很,姑娘要不要泡个热水澡再休息?”
  这话说得吕辛心动不已。
  在冬季泡个热水澡该是何等舒服。
  想着戴雪大概不会很快回房歇息,困倦的吕辛便拜托丫鬟为她送来热水,直到整间房都蒸腾起缭绕雾气,她才将丫鬟请出,又关上了房门。
  吕辛脸上的妆尚未除去,仍旧是条穿梭在天上人间的青蛇。为了搭配舞台效果,她穿一袭青色长裙,头发长了许多,已能遮住耳廓,还接着大把的长发。眼尾特地化作上挑的模样,额间化有一朵红色的桃花,溢满少女的无边春色。
  将青色长裙脱去,吕辛轻轻跨入桶中,慢慢感受着热水的包围。
  她闭上眼睛,正要小憩一番,忽然听得外面一声大叫:“来人!有刺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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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第3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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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来人啊,有刺客!”
  吕辛突然听到外头传来一声叫喊,声音似乎就在不远处。
  她顿时紧张起来,侍郎府守卫森严,如何会有刺客闯入呢?她刚从水中站起身来想要出浴,房门却吱呀一声被推开,又被迅速关上。
  吕辛闻声急忙又缩回水中。
  浴桶和大门之间隔着一扇屏风,她看不见来人是谁,只能知道确实有人进来了。难道是丫鬟吗?她还心存一丝侥幸,但又不敢出声,生怕会惊扰到闯进来的坏蛋。
  她尽力地缩减着自己的存在感,但是越过屏风蒸腾起的雾气做不得假,来人显然不是丫鬟,到此刻也不出声,那么她当真发现不了吗屋里还有第二个人在吗?
  吕辛正忐忑间,那人倏忽之间越过屏风,一把剑直抵着浴桶间的自己,显然是要杀人灭口。
  吕辛吓了一跳,但也同时看清楚了握剑者那双上挑的眼睛里冒着的寒光。
  “督公?”
  吕辛一瞬就认出了他。
  来人不禁剑尖一滞。
  此人正是栾郢。他身穿黑色夜行衣,面上也用黑色布条遮住。栾郢眼中闪过惊诧,丝毫没想到伪装成这样,竟被这小尼姑一眼认出。
  小尼姑的眼睛刹那间闪过欣喜。
  他深夜来此探情报,不料却意外泄露了行踪,正欲躲进一间房,却不料竟误入这小尼姑留宿的房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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