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臣妾已在椒房殿备好了盛宴等您,为何您还在养心殿?”卢霜有些嗔怪的向朝宗说道,无视着栾郢的问候。
朝宗叹了一口气,将谢友良的事再说了一遍。
“啊?”卢霜显然非常吃惊,“那皇上要去营救谢国公吗?”
“营救?他配吗?如此没用,朕当初真是看有了眼!”
卢霜噤声,当初也算是她大力推荐谢友良,因此不愿战火蔓延到自己手上,便还是为谢友良说好话:“胜败乃兵家常事,皇上何必太过苛责?谢国公他也不想的。”
栾郢听到此处不禁插嘴:“霜妃娘娘对谢国公府倒是格外宽厚,难道你们曾是旧时?”
皇上原本并不在意,听到此处也将狐疑的目光投向卢霜,还以为卢霜举荐谢友良是否因为彼此之间存在猫腻。
“督公何出此言?臣妾的确出身市井,但岂敢对皇上有二心?不过是不忍见忠义之士蒙受不白之冤,才会意气用事仗义执言,督公,您这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卢霜起初慌了一瞬,到后来对着朝宗越说越流畅,似乎颇为冤枉。
“余音楼在京城名声大噪,国公府又是首屈一指的名门望族,臣不过是随口一说,霜妃又何必当真?”栾郢说完又撇清自己的责任,暗示卢霜大惊小怪,“难道,你们当真是旧识?”
“谈不上旧识……皇上,您怎么都不为臣妾说句话?难道您当真信了他对臣妾的污蔑?”卢霜泫然欲泣,又对皇上使起了美人计。
朝宗便维护起卢霜:“霜妃本就心善。栾郢,不可随意揣测霜妃。”
栾郢从善如流,不与卢霜继续争辩,又问起北方战事该如何继续,说起暴民南下,朝宗显然并未放在心上:“一群乌合之众,不过是侥幸才打了胜仗、捉了谢友良,难道朕还会怕了他们?继续派人围剿!不可助长他们的气焰!”
“皇上打算派何人去镇守?”栾郢也开门见山。
朝宗正想指派给他,但卢霜忽的身体一歪,又强力撑住额头站稳身子,轻呼道:“皇上……”
朝宗的注意力马上转移到卢霜身上,那卢霜吐气如兰,在朝宗怀中显得不胜娇弱。栾郢见此时并非说话的时机,便先行告退。
待栾郢走后,朝宗安抚一阵,卢霜似乎好转许多,两人重又说起正事。
“臣妾……臣妾害怕……”
“害怕什么?你也害怕叛军攻入皇宫?皇宫禁军十万,有如铁桶一般,这简直是痴人说梦!”
“皇上秉承天命,臣妾如何会怀疑?臣妾害怕的是……是……”卢霜努力半天,几次三番都说不出口,倒引得朝宗更加上心。
“到底是何事?你不妨直言?”
“臣妾有一事,不知当讲不当讲……”卢霜颇为踟蹰,艰难开口。
朝宗定然是鼓励她开口,又是各种许诺,绝不会怪罪她。
因此她虽犹有后顾之忧,但还是鼓起勇气说道:“从前臣妾在余音楼唱戏时就偶识这位督公,当时她一见臣妾便起了色心,臣妾抵死不从才没有让她得逞……如今臣妾得了天大的福分来伺候皇上,可他居然贼心不死,一再的对臣妾出言挑逗,背地里还当着臣妾的面对皇上出言不逊,臣妾势单力薄,不知该怎么办……”
皇上一听心中存疑,栾郢他是了解的,自小入宫,从来都不近女色,如何会忽然对卢霜无礼,甚至调戏她?后宫美人三千也不见他如此,如何会单单对卢霜?还是说,卢霜的确与谢国公有旧,这才趁机栽赃栾郢?
见朝宗似乎不信,卢霜又开始添油加醋:“皇上不信臣妾所说?臣妾谨守妇道,断没有去招惹他人之理!皇上您难道不知,这栾郢面上看着正经,私底下又是另一套做派……臣妾知道,他和那位吕辛小师傅似乎关系极好,两人屡屡互相维护,若不是有私情,何至于此?他明知小师傅乃出家人,还故意如此,分明就是包藏祸心,对佛祖不敬,此人确实色胆包天!请皇上明鉴!万万不可相信他!”
“什么?你说栾郢和那天进宫的吕辛小师傅有私?你确定?”
朝宗本来没将卢霜所说的话放在心上,可对于吕辛,他是志在必得,也认为有如探囊取物般简单,如今听说栾郢从中横插一杠,颇有被背叛之感。
“你现在快去将吕辛召进宫来,朕有话问她!”朝宗立马吩咐。
卢霜心中自然是不情愿,若将吕辛请进宫,照吕辛昔日维护栾郢的模样,自己的谎言定然会被她戳破,因此并不接话。
自从上次相见,她对吕辛怀有芥蒂,生怕吕辛夺走朝宗对她的宠爱,于日后行事会有阻碍,这会儿自然是竭尽所能的阻止。
朝宗见状又重复一遍,卢霜伤心说道:“皇上这么快就见异思迁了?难道臣妾有哪里做的不好,不再讨皇上的欢心了?”
朝宗乐意见妃子为她争风吃醋,此时不怒反喜:“你们姐妹进宫一起伺候朕不是甚好吗?你向来温柔可人,甚得朕心,怎么会在这种小事上钻牛角尖?你们两姐妹朕都喜欢得紧……”
卢霜面上装作无助,心中却忍不住冷笑,这就是帝王的宠爱吗?可太短暂!
在朝宗的恩威并施下,卢霜只得不情不愿的答应,说次日会接吕辛进宫。
于是朝宗便满怀期待,谁知等了一日,都未等到那位挂心已久的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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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章 第5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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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人带回来的消息令朝宗失望不已,吕辛早就从人间蒸发遍寻不着,自从她被卢霜接进皇宫那天开始,回去后就离奇消失了。
朝宗觉得奇怪叫来了栾郢,那天栾郢忽然进宫进献丹药,还说朝宗得戒色七七四十九天,如今仍在服药的禁忌时间,且当时他吩咐栾郢将吕辛送回余音楼,怎么忽然就不见了呢?
派去的人询问曹班头,曹班头只说吕辛短暂回去过,但很快又出去了,出去前还和黄氏兄弟吵了一架,但问起因何吵架,他又语焉不详。
“你说,吕辛是不是你放走了?”
将所有消息都捋过一遍后,朝宗把栾郢叫来养心殿质问,可栾郢此前从未做出过相似行径,因此他也只是病急乱投医,倒并未真的怀疑栾郢,毕竟栾郢在女色方面向来是干净得很。
“不是。”
栾郢拒不承认:“臣那日不过是将那位姑娘送回余音楼,然后臣便回了东厂。”
见问不出什么,朝宗只能往其他方面想办法,可惜是毫无头绪。
卢霜不甘示弱,又给朝宗吹枕边风,说就是栾郢故意放走吕辛,从前他们二人在语音楼时,她就觉得吕辛和栾郢过从甚密,吕辛还数次出言维护栾郢,两人必定是私底下有不可告人之事。所以如今栾郢才敢冒天下之大不韪,公然与朝宗抢女人。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栾郢真是好大的胆子,居然敢觊觎朝宗的女人!
朝宗听后也起了一丝疑心,但仅是卢霜一面之词,也不可全信。
原本此事无凭无据,可几天之后,事情却急转直下。忽然间跳出一个证人,那便是黄氏兄弟之中的黄宁,朝宗派人去余音楼问话搜寻的动静惊动了在那里寻欢作乐的他,又是一番打探才知朝宗竟然对卢霜、吕辛姐妹青眼有加,想共同收入宫中、享尽齐人之福。
据他所说,吕辛从余音楼离奇失踪那天,他正在里头喝酒,依稀见到楼外有一个人影,大概是栾郢。
栾郢的嫌疑再度浮出水面,栾郢依旧矢口不忍,但黄宁咬死了那个人就是栾郢,双方陷入胶着,朝宗再联想到吕辛在宫里见面那次,栾郢的言行似乎并无可疑之处,难道他是故意装作对吕辛不感兴趣?实际上是故意送必须戒色的丹药为救走吕辛,难道,太监也会有七情六欲?
若一旦起了疑,那么对方的点滴行为都会作为佐证,朝宗回忆一番,以前的丹药就算是要戒色也不需要戒断如此久,且栾郢过去也不会干涉自己亲近美色,反而会经常往自己宫里宋美人,怎么偏到了吕辛这儿,他就伺机捣乱呢?他是否是存心放走吕辛的?
不安分的黄宁又开始暗中在朝中和市井四处散播谣言,说这对君臣因一个女人起了嫌隙,且传得有鼻子有眼的。这下可谓是街知巷闻,原来栾郢和朝宗竟然为了一个女人相争起来,且那女人还是个曾出家的尼姑,据说叫什么吕辛。
宫外流言肆虐,朝宗亦有他的眼线,得知后简直气得七窍生烟。就此戴了一顶莫须有的绿帽子,且自己心仪的女子疑似更倾心栾郢,真是天大的笑话。他对栾郢已积蓄了诸多不满,如今对他更是看不顺眼,正想找个理由清算时,又一个不太好的消息传来,原来那群暴民已经南下,逼近京城了,且他们沿路如滚雪球般,队伍越滚越大,许多无家可归的灾民都被吸纳进去,将那童谣再度演绎,说是要灭了旧王朝,重建新王朝。
深陷桃色是非的栾郢这时再度请缨,想要出征,而在朝宗面前成功为栾郢拉仇恨的黄宁也想出出风头,为朝宗排忧解难,因此朝宗在这两人之间犹豫不决,最后还是选择了栾郢为主帅,黄宁作为副将辅佐。
栾郢领命出京后,卢霜又来朝宗面前煽风点火:“皇上,您怎可再信任栾郢?他已经输给过暴民一次,如何担保这次不会输呢?”
朝宗却脸色轻松:“最好是暴民再将他俘虏,或是两者殊死搏斗、同归于尽,若能趁机除掉栾郢,那就最好了。”
卢霜这才明白朝宗的用意,这才不再劝说,心里也忍不住冷笑,好啊,如今栾郢已失了圣心,那便离死期不远了。
栾郢当然不知朝宗在这背后的算计,黄宁的告密让朝宗对他的信任禁受了危机考验,但朝宗没有证据,现在还暂时需要依赖他抵抗暴民,所以他并没有性命之忧,是故向朝宗又进献了一批新制的丹药算作投城,朝宗虽仍不满,但还是悉数接受。
“皇上,这次新炼制的丹药比上次进献的改进不少,您可继续亲近美色,且吃完后会让人有飘飘欲仙之感,能离成仙更近一步。”
栾郢之前进献的丹药偶尔会令朝宗感到燥热,亦或是忽冷忽热,但偶尔又会陷入梦境,梦中有各色美人伺候他、各路大臣朝拜,他得享万世的江山,但近日所服侍的丹药中的梦境比之以往更多,醒来后多么希望梦境能成真,从此一梦不醒。
“你服药后可有不适?”朝宗装作无意的问着栾郢。
“并无不适,臣服用丹药后反而更感舒适,觉得全身都轻飘飘的,练剑也比往日威力强劲,轻轻一刺就能入木三分。”
朝宗见他所说与自己所经受的较为相似,因此也不再起疑,见栾郢当面服下丹药后,他也尽数收下。
“皇上记得按时服用,必可延年益寿,早日位列仙班。”栾郢不忘叮嘱道。
朝宗摆了一下手,示意他快快退下,栾郢只好咽下话头,识相的离开。
翌日,他便与黄宁共同出京迎战暴民。黄宁因没能成功将他拉下马,故而面对他时颇有些心虚,假意奉迎不对,成心作对更不可能,两人只能继续面和心不和,若栾郢主攻,他便主守;若栾郢主守,他必主攻。
在某天,两人策马在城外巡视时,又有一群人想要进京城。现在因怕暴民叛军混进城中,因此守卫颇严。每一个想要进京的百姓都要被仔细盘问一番,确定身份后才能放行。
这会儿守城的侍卫正拦住了三个尼姑打扮的女人在盘问:“从哪里来的?为何进京?”
“贫尼是从四川的青山庵前来拜见师伯,师伯就在京城的庵中修行……”
答话的是三人中领头的一个中年女尼。那几个尼姑瞧着三十多岁,但都面黄肌肉,想是许久未饱餐一顿,满面尽是风霜之色。
“不知督公意下如何?”黄宁看了一眼这几个尼姑就回到正事上来,想要参详栾郢的意见。
许久后都不闻栾郢答话,黄宁心中奇怪,又问了一遍:“督公?”说完顺着栾郢的目光看过去,发现他的目光尽头似乎是那几个尼姑。
黄宁正在思考栾郢缘何如此,忽听栾郢答道:“就照你说的办。”
栾郢边说边扬起马鞭,狠狠了抽了下马屁,接着飞快消失在尘土中,仿佛刚才驻足流连的那个人并不是他。
黄宁却觉得刚才那一幕太不寻常,尼姑,是尼姑吗?自己背地里散播的存心中伤栾郢的谣言,居然是真的吗?
黄宁后来又寻了机会去观察栾郢,还特意在他面前提起“出家人”、“和尚”、“尼姑”,但栾郢的反应都很平常,叫人猜不出任何端倪。
再次见到逃难的尼姑时,黄宁有心试探,可栾郢这次却学乖了,片刻都不停留,叫黄宁不禁怀疑是否自己太过多疑。
被活捉的谢国公谢友良已经成了暴民的俘虏,听说会哭的屁滚尿流,祈求被放过,这些话都是从暴民中传出来的,还请文人润了色宣扬出来,贻笑大方,国公府和朝宗可谓是颜面尽失。
暴民那边还传了一封信过来,说这样的懦夫孬种也堪配为谢国公吗?难怪本朝气运不济!朝宗阅毕那封信,马上就将谢友善的国公爷之爵位给撸了,此时谢老夫人早已仙逝,老一辈的当家人他也不再忌惮谁,便直接将谢府抄家没族。
听说谢府抄家那日,派出去的探子打探回的消息时,那群暴民停止了攻击,反而放了三天鞭炮庆贺,这不禁叫人猜测,是否暴民与国公府结下了血海深仇,还是谢友善在战场上太过英雄,杀死了他们不少同伙?
栾郢看着探子寄回来的信件,也不解其惑。看来暴民的仇恨心理非常重,对无能的谢友良都尚且如此,若在战场上再度真刀真枪的碰到自己,还不知道会不会直接乱刀砍死?
他当初在战场与暴民交手,倒并不觉得对方如何凶悍,但他身负血海深仇,如有人能帮他将本朝送上灭亡之路,他自然是不介意推波助澜,于是有心的输掉那一仗,又故意放出受伤的风声,一方面想让暴民继续乘胜追击,另一方面也可以用受伤暂时麻痹朝宗,为后续的计划做足周全准备。
可谁知道,中途却碰上吕辛被召进宫、险被临幸的事,他不得不中断计划,挑破自己未受伤的实情,又赶紧献上尚未研制好的丹药,只为了救出吕辛、再拖上一段时间。
吕辛,栾郢回忆着这个名字,也不知她如今身在何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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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章 第5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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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朝宗命人将京城掀过来寻找吕辛而不得时,吕辛已离京城远矣。
栾郢猜测她多半是投身尼姑庵、做起了老本行,殊不知吕辛自知自己动了凡心,已无颜面再见佛祖,因此这次逃命索性避开了求助庵中人。
那日,她在驿站附近与随林分别后,亦不知该往何处去,既然栾郢不愿再见她,巴不得她离得远远的,她自当完成他的心愿,躲到远离京城的地方,再不去污他的眼睛。
她觉这一世犹如浮萍一般,总是随波逐流,没个方向。一路上,她遇到不少由各地逃往京城的灾民,五湖四海皆有,但听着那些北方前来的人探讨局势,她才知道谢国公已经被俘虏,此时北地格外不安全,暴民也已趁势南下,似乎哪里都不安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