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哥!他真去驿站了!”那位将吕辛认出的前卖茶小哥、现投奔暴民的那位兄弟乐滋滋的回来复命,“虽然晚了两个时辰,但总算现身了!咱们猜的果然没错!”
他手里背着个乔装的茶罐,年轻的大哥派他去驿站附近蹲守,他本来还觉得栾郢必定不会出现,毕竟吕辛指只是一个没用的小丫头,难道她的安危还真能令那位位高权重的督公挂心?因此极为不以为然的领命出去放哨,谁知居然还真在驿站那儿见到了栾郢按时出现。
“你没被他发现吧?”那位大哥拖着一条残废的腿走过来,身穿灰色粗布衣裳,第一句话便是关心兄弟的安慰。
“没有,我扮作卖茶朗,在那儿守了两个时辰,本来以为要白跑一趟,谁知午时都过了他居然真的来了!我怕被他发现真实身份,也不在他周围晃荡,马上就离开了……”卖茶小哥得意的解释道。
“照这么说,那个女人对他果真重要。”年轻大哥勾起唇角,泛起意味不明的笑容。
“是啊,栾郢那狗贼不知是否有诈,就敢单刀赴会,不是将这丫头放在心上,就是完全不把哥几个放在眼里!老子倒想瞧瞧,这次咱们捏了这么重要的一张王牌在手里,他还如何能安然无恙的逃过一劫?”
“把那丫头带上来!”大哥一声令下。
小兄弟们迅速从柴房里将双手被缚的吕辛带出来,见吕辛来到堂屋只是站着,又威逼她跪下来。
“没想到,这丫头还大有用处。”
吕辛不明白这群人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头一晚还说要杀了她,拔刀相向,谁知临了时那位首领又改了主意,只是把她抓回来安置在柴房中,叫人严加看守。
这会儿他说自己大有用处,可自己还能有什么用处呢?
“你放了我吧……”吕辛求饶道,“我只是一个普通百姓……”
“你哪是普通百姓,你可是能牵制栾郢的一个大招……怎么能轻易的放你走呢?”卖茶小哥接口道。
“你们打不过他,就要用这种卑鄙招数吗?”吕辛见求饶不管用,又开始用言语激他们。
“谁说我们打不过他?你忘了在北地,他还输给过我们!"
“既然如此,为什么不敢在战场上光明正大的相遇,而是要用这种不入流的手段威胁别人?”吕辛掷地有声的反驳,末了又添了一句,“何况,你们凭什么以为抓了我就能威胁督公?我在他心中,可是无足轻重。”
她原本只是想和这伙人辩论一番,求得一线生机,但说到后来自己也有些黯然。是啊,她在栾郢心中的确是无足轻重。
“我为什么要和他真刀真枪的斗?他若是不使出阴招,我这条腿如何会废掉?我一定要拿他的命来填!”那位一直没发怒的大哥这会儿却忽然来了脾气,走到吕辛面前对她吼道。他行动不便,差点一个踉跄摔倒,幸亏卖茶小哥扶了他一把,却也令他心中的愤怒更盛。
“战场上刀剑无眼,督公当初从北地回京时也受了重伤,你如何能将一切都怪罪到他头上?”
“我为何不怪到头上?就是他害得我摔下天山变成残废!我谢家绵延百年,却毁在他手上,我的父亲、祖母都因他而死,谢家更是落得个身败名裂、家破人亡的结果,他一定要血债血偿!”瘸腿大哥脸上的肌肉抽搐着,眼睛更是死死的叮嘱吕辛,恨不得迁怒杀死她。
“谢家?”吕辛疑惑的眨眼,“你是谢家的人?”
“不错,我就是谢赟。”
谁能想到夕日光风霁月的谢家世子如今变作落魄的残废,走路还一瘸一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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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章 第5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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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子?”
其他的兄弟还是第一次听说大哥的真实身份,都情不自禁的瞪大双眼,作瞠目结舌状。他们难以想象这个带领他们亡命天涯、与朝廷作对的大哥居然出自百年的世家大族。
这也难怪,谢赟当然在天山下大难不死,被猎户救了,养伤三个月后才能下地走路,等到京城有关谢家的消息传到天山时,才知父亲已被栾郢害死,接着祖母仙逝,国公府又因受贿一事一败涂地,而他,甚至连翻盘的机会都没有。
凭什么?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朝宗,这天下是他们谢家帮朝宗打下的,如何能这么冷酷无情的翻脸不认人?栾郢该死,朝宗更该死!
从那天起,栾郢便顺势联合落草为寇的乡民,想着取这天下而代之。幸而天助他也,朝宗早就不得人心,而十年难遇的雪灾也将血多百姓生存的希望掐灭,给了他起事的机会。
栾郢到北地围剿他们时,他本还担心自己逃不过这一劫,但到了战场一比拼,却发现往日被吹嘘得神乎其神的督公也不过如此,而且带着千军万马也不敌他们这群乌合之众,看来一定是谢家的列祖列宗显灵了保佑自己,。谢家祖先名不虚传,谢家的二郎也不遑多让,没有令先祖蒙羞,这场意料之外的胜利更是给了他信心趁势南下。
既然朝宗和栾郢倒行逆施,不如就由他这个谢家世子来推翻旧王朝,缔结真正属于谢家的辉煌。
“谢世子?”
就在谢赟回忆着风云变幻的一生时,吕辛也在努力辨认他的容貌,难怪她会觉得这位大哥有些面善,又呢喃道,“那么你就是卢霜姑娘的心上人?”
“休要提那个贪慕富贵的女人!”
谢赟心中极为不耻卢霜,虽然卢霜在他心中不过占了个小妾的分量,但这夺妾之恨也可以算到栾郢头上,若不是他害得自己在天山生死未卜,那卢霜怎么会变了心呢?还被朝宗收入宫中?都要怪栾郢这阉狗!自己一生断情绝爱也就算了,偏偏嫉妒别人,要拆散其他有情人。不过恶人自有恶人磨,太监碰上尼姑,他也套不了好就是。
谢赟望着吕辛,想着该如何折磨这两个狗男女。
“不是,谢世子你误会了……”
吕辛想要为卢霜辩解谅解两句,可谢赟认定绿帽子已经带到自己头上,并不想再多做争论丢人现眼。
“你闭嘴,佛祖光教会你巧舌如簧了吗?若佛祖知道你贪恋红尘,更对一名太监动心,必然会后悔收你入佛门。”
谢赟本是胡说八道一通,不料却是真实说中了吕辛的心思,她心中对佛祖有愧,根本就不敢辩解。
“大哥,咱们现在要拿这个丫头怎么办?直接叫哪个太监投降吗?”卖茶小哥自觉手中捏了个重要棋子,开始畅想能够不费吹灰之力的赢下这场战争。
吕辛知道了他们的打算,忍不住冷笑。他们竟然以为抓了自己就可以威胁栾郢,这不是天方夜谭吗?督公如何会在意自己的死活。
“你们不要痴心妄想!”
“把这个臭丫头拉下去!”谢赟并不想和她做口舌之争,反正吕辛人在他手中,且看栾郢如何权衡吧,是否会爱江山更爱美人。
后方支援的暴民已逐渐跟上来,抵达津门,两军交战一触即发。这日谢赟率领大队人马围堵在京城的城门外,向里头放话道:
“朝宗倒行逆施,陷害忠臣,纵容东厂太监欺压黎民百姓,百姓皆处于水深火热之中。今我谢国公府谢赟虽自知才智浅薄,但又不得不挺身而出、顺应民意力挽狂澜、拯救苍生。”
说完这番话后,谢赟后方爆发出强烈的欢呼声,还整齐重复道:“力挽狂澜、拯救苍生!”
等到栾郢赶到城门时,谢赟已经携他的兄弟们迅速离开,仿佛是为了当众放这样一番话才会出现,事了便拂衣去。
但那番话已经由侍卫传递进了宫中,朝宗紧急召唤栾郢进宫回话。
“谢赟?当日他不是摔死在天山脚下吗?”朝宗气急败坏的说道。
“可能是他命大,所以摔下天山还能捡回一条命。”栾郢慢条斯理的回话。
“什么?”卢霜刚好在此时走进来,奇道,“谢赟居然还活着?”说着脸色也因激动而泛红,双眼也迸发出奇异的光芒。
栾郢并不答话,反而是朝宗开口抱怨道:“你说怎么没摔死他,居然还给朕留了个后患!”
“皇上,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听到谢赟没死,卢霜尽力压抑心中喜悦,着急问道。
“现在南下攻入京城的暴民就是由他带领,这个谢赟真是狼心狗肺,谢国公府牵连进受贿一事,他不但不思悔改,居然还包藏祸心、恩将仇恨,还想取朕而代之,简直是大逆不道!得诛九族!”
“他那一支,除了他已经死绝了。”栾郢冷冷接口道。
“栾郢,朕命令你,必须要剿灭谢赟那伙人马!若不成功,朕唯你是问!”
“臣自当尽力而为。”
栾郢踏出宫殿不久,身后忽然传来一阵匆促的脚步声,并非是宫女或侍卫训练有素、毫不混乱的脚步,反而略显慌乱,他不以为意,后头的人干脆小跑起来,走至他身前并拦住他。
“你……”卢霜喘着气拦停栾郢。
“霜妃娘娘,有何事?”栾郢明知故问。
“我知道肯定是你把吕辛藏着了,吕辛那么崇拜你,又数次救你,你说什么她都会听的……”
栾郢打断她:“你到底想说什么?”
卢霜趾高气扬的要挟道:“带我去见世子,否则我便把你和吕辛的苟且之事告诉皇上,你猜皇上会不会一怒之下砍了你的头?”
栾郢丝毫不惧:“我若是告诉皇上,你对谢世子余情未了,你猜皇上会不会砍了你的头,把谢世子大卸八块?”
“你……”
卢霜语塞,万万没想到本欲威胁栾郢,却反被栾郢威胁。
栾郢嗤笑一声,拂袖离去。
这些天来,谢赟的大军驻扎在离驿站三十里外的地方,还屡次向驿站附近发射炮火挑衅。但因不确定他还有多少后继力量,城内的兵马力量也不足以覆灭这群暴民,只好紧急抽调南方的有生力量,让他们尽快归京增援,可惜路途遥远,暂时远水救不了近火。
次日晚上,谢赟率领领头军队再度围在城门外,这次栾郢事先有了防备,命令弓箭手在城门上严阵以待。
“栾郢那个狗太监呢?叫他给爷滚出来!”谢赟在城门底下放着狠话,忽然“咻”的一支箭擦过他的面心,他迅疾的一歪头,躲过了这只箭。
只见栾郢的身影在城楼上缓缓出现,他手持一把弓,上面架着一支欲离弦的箭:“你若是再敢胡言乱语,下回就不会这么好运。”
“还敢威胁我?”谢赟大声吆喝,“以为爷就没有后招吗?”
说着他就从自己的座驾后方甩下一个麻布袋子,麻布袋子在地上挣扎几番,终于挣脱开来,竟爬了个人出来。
是蓬头垢面的一个姑娘,穿着那身紫色衣裙也颇为邋遢,都被勾破了好几道划痕。
“你带我来了什么地方?”那姑娘边说话边站起身来想逃,可惜置身在千军万马中,便是要逃也没个方向。
栾郢手拿弓箭,自然眼力也非凡,一眼就认出那个落魄的姑娘便是落入敌手的吕辛。
“你快放了我!”只听吕辛求饶道。
“放了你?”谢赟像是听到了什么难以置信的笑话,接着从马背上抽出自己的佩刀,刀尖直指吕辛,好心给她指了条明路,“你求他啊?看看城楼上那人肯不肯救你。”
“谁?”吕辛顺着谢赟所指的目光望去,看到了城楼上人群中央,穿一身火红袍子的那个人,他身边的侍从都举着火把,将他的五官衬得有如白天那么亮眼,但他的表情却并不轻松。
隔了那么远,吕辛都疑心他是否能看到自己,也不敢做梦那人会好心的施救,因此干脆低下额头,也不做指望,索性任由谢赟处置。
“怎么?舍不得叫你的情郎?”谢赟挖苦道,“那我来替你叫~”说罢特地提高了音量。
“栾郢?你肯不肯投降开城门?若是不肯,我现在就杀了她!”说完耀武扬威的对着空气挥舞刀锋。
可惜栾郢的反应却不合乎他的预期。
“那你动手吧。”栾郢的口气平平淡淡,仿佛吕辛的死活根本就不重要。
吕辛虽早就料到会有此情景,但亲耳听着栾郢枉顾她的性命,还是难掩心中失落。
“好!”谢赟也不含糊,直接运功将一把刀朝吕辛砍去,吕辛都能感受到刀锋带起的一阵微风朝自己迎面而来,不由得绝望的闭上双眼。
正在千钧一发之际,一支弓箭飞来,挡开了那柄于落下的大刀。谢赟一击不中恼羞成怒,正欲再砍,谁知接下来又有无数的箭雨撒向他们,仿佛从天而降的暴雨,非得叫人溅出鲜血才肯罢休。谢赟慌忙挥刀避开弓箭,还要多留神顾着吕辛,毕竟拿刀砍她不过是当面做戏,想要逼栾郢就范,若她当真就此丧命,自己可就失掉一张重要底牌。
与此同时,城门忽然打开,里头涌出无数士兵,直冲谢赟这伙人而来。
双方很快陷入激烈的交战,谢赟的大军人多势众,但栾郢这边也有源源不绝的后援兵力。
谢赟拿刀杀红了眼,这边却有几个敌方的士兵要趁机抓走吕辛。谢赟以一敌多并不占优势,且有城楼上的箭雨纷纷降落,他避之不及,肩部中了一剑。
“跟我走!”他见事不好也不恋战,拉起吕辛就要逼她上马。
“我不走!”
吕辛也不傻,干脆的拒绝,谢赟企图用未中箭的另一只手去强行拉他上马,吕辛趁势踹了马蹄子一脚,谢赟的座驾因此受惊嘶鸣,高高的扬起前腿,恰好将他二人阻隔开来。
吕辛抓住机会往城门的方向跑,谢赟见阻止不及,也不愿就这么便宜他,索性直接对准她的背影扔出长刀,要她立时毙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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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4章 第5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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吕辛正没命的往城门方向跑时,突然有一只箭擦过耳边,接着身后传来叮的一声,那箭是似乎擦过什么刀箭兵器,接着又是一阵钻心的刺痛从背部传来。
“啊……”她一声痛呼,疼晕了过去。闭上眼睛前,隐约看到一抹红色的身影朝自己奔来,面容依稀熟悉,而他的口中还在呼唤她的名字,可她实在太累,困倦得闭上了双眼……
她想原来,死前能得见那人一面,似乎也不是什么幸事。至少,她的心理还是极度委屈。
“吕辛……吕辛……”
她听到有人一直在耳畔叫她的名字,本来游离的神魂竟起了好奇之心,她在世间再无一个亲人或交好之人,会有谁对她念念不忘吗?
“吕辛……吕辛……”
又一阵疼痛伴随呼喊袭来,吕辛猛地睁开眼睛,见到那抹红色身影就在自己眼前,她顺着那抹红色红色向上望去,栾郢那张严肃的脸庞就此映入她的眼中,还对她说话:“你醒了?”
不对,怎么可能会是栾郢在叫她?这半点也不真实,是临死前的幻觉吗?
这声音、这面容如此熟悉,就跟做梦一样,她不禁问道:“我……我是在做梦吗?”
刚一开口就不住的抽气,身上好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