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忍不住笑意,抚摸着她的腰,低声说:“现在想起来害羞了?”
何慕觉得痒,上半身往后躲,向繁洲却紧追不放,向她凑近,温热的呼吸尽数扑在她脸上,她没来由想起刚才那个吻的味道。
正要亲上去。
手机铃声响了。
震动音让她突然面上一热,面颊开始潮红。
向繁洲伸进口袋中想要把声音关掉,却最终被理智占领高地,不情愿地说:“接个电话。”
她也佯装无事,“嗯”一声,看他走远的方向。
他举着手机还回头看她一眼,她便笑了一声,他也笑着应她。
何慕目光追随着,看他的影子在地上变换着形状。回神时,感觉身侧的光少了大半,仰头看到了一张久违的熟悉的面孔。
第44章
“好久不见。”郑其修看了她许久, 最后却只用了最常见的开场白。
何慕抬眼看了下远处正打电话的向繁洲,又看自己脚下的黑影,思考这段对白该如何开始, 如何截止, 她并不想要生成任何的误会。
但也没能想出更好的答案, 略点了下头:“好久不见。”
又迅速陷入沉寂。
以此时的情形,无论她从他身上胡乱找什么话题,或者去聊对方的近况,都跟旧情难忘似的。而且他们真的没什么好聊的,甚至当年都没有什么能聊的。
她刚开始在人群中看到他时错愕,是觉得时隔多年在佛罗伦萨的街头碰到过分意外, 跟多年后与年少时的同窗在异国他乡重逢感受无异, 是一种对时光流转的感怀。
仿佛看到对方, 骤然就会想到年少时的自己。
当时他们算是和平分手, 没有人说下什么重话, 只是两个人都是沉默的。
是她提的分手。
她感觉这个关系破坏了她的生活节奏, 同时也觉得对方无尽付出却难得到回应是累的,所以决定及时止损。当时郑其修只是怔了一刻, 却没说什么,仿佛知道这是他们之间的结局, 没有任何波澜地告别离开了。
没有争吵,也没有挽留, 像一场突临的暴雨, 又戛然而止,如自然界的瞬息万变一样随机。
也因为此, 他们之间似乎连怨愤都没有,再次见面真的只剩沉默。
“听说你回国了?”郑其修忽然问。
何慕怔了一秒, 没想到他竟然知道她的近况,又觉得他们本就是读同一个专业,身边的校友也都是重合的,毕业后进了传媒相关行业的人本就有很多交集,会提起她的事也算正常。
她“嗯”一声,又觉得不够礼貌,想要补一句,对方却先开口了。
“为什么离开纽约?”他没说后半句,但是话语中多少带了点对她不理智职业选择的质疑。
她当年并没有和郑其修发展到谈及家里情况的程度,所以他并不知道她的身世,她想要回国寻找亲生父母这件事自己也不太想承认,更不知道该如何解释。
见她不回答,郑其修自顾自做判断:“不会真的是因为要和我避嫌吧?”
“啊?”何慕没明白“避嫌”这件事。
向繁洲打完电话,转身看到何慕旁边的身影顿了一秒,才继续往回走,本来疾走了两步,又放缓了脚步,假装自然地回到这里。
她还没问出缘由,却见向繁洲回来,走到他身侧,挎着他的胳膊介绍说:“这是我先生,向繁洲。”
向繁洲还没来得及吃醋,被郑重介绍一番,腰杆都挺得更直了,停在郑其修身上的探究感少了许多,多了些傲然。
而郑其修的目光中不确定增加了,他看的是何慕,仿佛并没有想到何慕结婚了这件事。
何慕及时阻断他的目光,看向向繁洲:“这是我哥大的学长,郑其修。”
向繁洲伸手,对方隔着金丝边框眼镜与他目光交锋许久,才伸手。
“要一起吃个晚饭吗?”郑其修的目光是在征询何慕的意见。
她没明白今日郑其修的不知分寸,按说唱歌的时候,他就应该看得出她和向繁洲关系非同寻常,不是夫妻,也至少是伴侣,他们都离开了,他甚至还来搭话。现在她都如此挑明了,他竟然还提议要一起吃饭。
向繁洲警觉地揽了揽她的肩膀。
郑其修补充:“叫你先生一起。”
她听出他这句话是想要补救一下,但这句话显得他们三个人之间的氛围更加吊轨了。
她不由透着他眼镜反光给他眼神暗示:你确定吗?
“抱歉,郑先生,我和我太太今晚有约了,”向繁洲打破僵局,“没法应您的邀请。”
何慕看了眼向繁洲,他这话虽说没什么错,却没留任何的余地,连“改日再约”这样的客气话都没有。
郑其修目光在何慕身上又转了一圈,微点头,“嗯”一声。
“那我们先走了,学……长。”何慕笑说,只是最后的两个字说得颇不爽利,她确实在此刻找不出更合适的称呼。
因她的不自然,向繁洲瞬间看了一下她,她堆着笑应着。
郑其修顿了一秒:“嗯,好。”
“再见。”何慕微微使了点劲,不动声色地拽了下向繁洲的胳膊,想从这个情境中撤离。
向繁洲顺了她,颔首和郑其修道别。
转身时,背后的郑其修却说:“国内再见。”
两人的步伐同时停住了,又几乎同时回了下头,郑其修神色如常,两人的心中却开始擂鼓。
向繁洲目光再次落到了她脸上,她迷茫着,又开始回想刚才的交谈,判断自己是否有任何引人遐想的举动或者话语。
但全程他们连十句话都没说够,她甚至一直在因为他的问题而错愕,应该不是她的问题,最后她想郑其修大抵只是一个客套话,又颔首道了一次别。
可到了餐厅,向繁洲眼神也没放过她。
她被盯得没底气,开始翻手边粉色的菜单。
这是一家时尚奢牌和意大利名厨联名开的餐厅,室内采用了大量的复古元素,主色调是绿色,装潢风格很符合何慕对这个品牌的认知。
米其林餐厅大多都是创意菜,菜单上又没有图片,她拿不定主意,直接和服务生交谈,问有没有什么推荐的菜品。
她点之前问向繁洲的意见,都没得到回复,就当他没意见,直接点了。
服务生走之后,她便捧着杯子开始小口地喝水。
“你那学长……”向繁洲终于开口,却似乎还没措辞好,“看你眼神可不简单。”
“嗯?”她装没听懂,“可能太久没见了,我变化比较大,所以有点好奇吧。”
向繁洲不言语,只是看她,仿佛在说:没别的了?
何慕又想说什么,却觉得越描越黑,又咽下去了。
“前男友?”向繁洲平地惊雷似的开口。
她差点被白水呛到,连咳了几下,向繁洲见状自然地起身,轻拍她的后背,她更理亏了,眼神飘忽着,默认了。
见她平稳下来,向繁洲才坐回去,会意地点头,良久又说:“该不会还是初恋吧?”
何慕耳边跟点了炮仗似的,大脑嗡鸣了一阵,她没想到这人怎么一猜一个准。虽然她并没有对这段感情有什么留恋,但这种前任和现任撞在一起的戏码,实在太容易令人有种闷在蒸笼里的煎熬了。
她没什么心思,对方却不一定,甚至现任不可能不陷入猜测和遐想,这个时候解释或者不解释都像有什么事似的,万般抉择都是无力的。
向繁洲看她的表情,明白自己又猜对了,心中拂过一阵颇为复杂的漾动。显然从一开始何慕就在避嫌,所以她带他离开人群,后来又碰到,甚至主动介绍他的身份,斩断了所有暧昧的源头,做得已经很好了,他却仍然觉得不安。
看到对方,他便会想起他们错过的那些青春岁月,他并不知道那时她过得好不好,也不知道她懵懂时期的模样,甚至无法去想象她曾满眼都是其他人时的笑意。
好像只有一秒钟,他的心就会被刺痛,他就会难忍妒意。
可他又知道,如果有人能在那时守在她身边,也许她也就不会吃那么多的苦,也挺好的。
他们的错过,只是命运对他的惩罚,这苦痛只有他一人承担就够了。
“当时为什么分手?”他扶着酒杯,摩挲上面隐隐凸起的纹路。
何慕愣了,没料到他会如此单刀直入,也没想好该如何不偏不倚地公正回答,毕竟感情这种事情有太多的主观成分,她根本不知道自己有没有真正看清。
但她知道对面向繁洲的眼神是灼烫的,她像处在燃起的焰火中央,血液都被烧得滚烫,呼吸凝滞。
向繁洲意识到自己的情绪偷跑太多,端起酒杯喝了一口,暂时隔断自己的目光,酒杯放下后说:“他对你好吗?”
他的声音带了点沙哑,有种粗粝的质感,像一张砂纸将她光滑的外壳全部挫伤。
她也换一杯酒,沉吟一声,认真总结:“你应该知道的,我这个人很慢热,又不怎么勇敢,所以碰到有人对我很好的时候,其实下意识很想躲,他对我很好,但我却不知道该怎么靠近,两个人都挺辛苦的,所以我想要不就算了,我一个人过得也挺好的。”
向繁洲听得出她是极真诚的,这种后退他也感受了太多次了,但他并不同意她这个结论。他知道何慕这个人只是长了一张冷脸,实际上心挺软的,所以她建立防御机制其实是一种自我保护,这是好事。
如果有人因此而离开,那便证明爱意不够,好聚好散,也不至于拖到遍体鳞伤的地步。
好的感情是互相的给予和承接,能共同站在浮华的世界里互换真心,又能在荒芜中安然地享受春风,无论华丽或者破败,回头的时候总知道有人会在那里等你就够了。
而他相信自己爱经受地起这份考验。
他点点头:“谢谢你让我试着走进你的心,慕慕。”
何慕的心登时少落了一拍,她做好了他会吃醋和生气的准备,却没想到他捕捉到了她话中最潜藏的心事。
所以,这个世界上真的会有一个人会明白你所有的却步,甚至停下来等你,是吗?
这一瞬间,她脑中冒出了太多的想法,包括为什么同样是对她很好,为什么她和郑其修没有了下文,而向繁洲却一步一步占据她的心,让她宁愿接受最坏最遭的结果,舍弃了理智,也要走向他。
大概不外乎还是一个“爱”字。
郑其修是保守派,他是需要看到回应和回报的,可她贫瘠地拿不出任何,所以消磨掉了所有的爱。而向繁洲这人,她至今未能看透,她无从查起他汹涌的爱意,只知道他不计代价的爱,让她彻底失了准头。
她起身抱他,又感觉他紧紧抱住自己,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喃喃说:“谢谢你让我爱你。”
何慕抚着他后脑勺的头发,心中翻起无数浪潮,她太知道这段感情给了她多大的勇气了。
整个吃饭过程中,她只要看向向繁洲的眼睛就好想哭,她低头看餐盘的时候都在想,如果他们能早些遇见就好了,也许她并不用一个人坚持到现在,也许那些一个人看到的风景总有人可以分享。
吃完饭,她都在觉得自己过分失态,连服务生都来询问了好几次要不要帮助。
出了餐厅,更宽敞的空间,她似乎更加肆无忌惮,转身埋在向繁洲怀里,静静地闻他身上的味道,听着他的心跳,感受他抚摸着她头发的力度,控制不住地默默淌眼泪。
向繁洲感觉抱了只闹人的猫似的,享受又振奋。
直到回程中,看何慕要在他怀里睡着的当儿,才轻声说:“慕慕,后面几天可能没法陪你在意大利玩了,我得回趟京市。”
何慕从他怀里起来,想要问“工作还是家里的事”,又觉得回京市大概率是家里的事,就没再问,“嗯”一声。
又怕自己这语气让他以为自己不高兴,补充一句:“好,没事。”
向繁洲的手没离开她的胳膊,摩挲着:“你是去米兰找一下温虞,还是回国?”
“我也回去吧。”她说。
他顿了一秒:“你跟我一起回京市,等我一起回今浦,还是直接飞今浦?”
第45章
落地京市机场的时候, 何慕还在想自己究竟为什么会选择这个答案,而不是直接飞今浦。虽然她之前确实也想来京市,但是现在确实时机不是很对。
可转念想, 她也不过相当于在京市玩两天, 又不是要去闯入向繁洲的圈层, 倒不至于要到草木皆兵的地步。
黑色的劳斯莱斯下机场高速,转向东四环,进入了了一个隐私性与绿化极佳的小区。
他们从佛罗伦萨转机转了两次才回到京市,二十多个小时的长途飞行已经让何慕精神全无,下飞机后清醒了阵,上车后又倒在向繁洲怀里睡着了, 车停稳后, 还没醒。
向繁洲见她状态恹恹, 没忍心叫醒她, 用自己的大衣给她盖了一下, 抱着她回了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