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在是太尴尬了。她想。
还是当着祁桑的面。
她在屋子里左转右转,尝试着平复自己心绪,小土听到动静跟进来,也有些困惑,蹲在门口直直地看她。
约莫过了五分钟,脚步停了。
她才想到,这样逃跑,会不会让布苏下不来台?
*
卓娅走后,整个屋子的气氛都变了,秦长老在一边打包了些饭菜,提着蛋糕说要去给卓娅送饭,走时拍了拍布苏的肩。
布苏垂丧着头,缓了好久才抬头。
“你说,我是不是吓着她了?”
祁桑先是没说话,再过了几秒对着他讷讷地点了点头。
沉默的那短暂的时间里,他想的全是卓娅惊慌地跑出去的模样,他莫名觉得高兴。
也幸好布苏此时心思不在他身上,否则,他真怕会被察觉自己那快憋不住的笑意。
这一刻,他觉得自己对布苏很是抱歉。
明明之前他想放手的。
另一边,布苏还在懊恼。
“我干嘛这么着急!!”
边说,他边狠狠敲了两下自己的脑袋。
捶打的声音太大,祁桑赶忙制止他。
“她会不会再也不想理我了啊?”
“早知道,我就应该听倪子的,我到底在干什么啊!”他一句连着一句,又叹了两口气。
“她不是这样的人,你们还会是兄妹的。”祁桑怕他还会打自己,擒着他手。
“我不想和她做兄妹啊!”
“你知道的啊!!”
“你先冷静一点。”
布苏现在正处于一个完全听不进去话的状态,把头发抓挠得像个鸡窝。祁桑也没了办法。
不过,他又该有什么办法?如果现在换作是他,也不会好到哪里去。
很快,天色转暗,街道上传来的声音渐渐弱了,这其间,布苏开了几瓶酒,祁桑也陪着喝了一点儿。
秦长老回来的时候,就看见布苏还在一个劲地猛灌自己,他也没阻止,只是看着布苏喝,嘴里念叨着,“会好的会好的。”
也不知过了多久,酒瓶都见空了,布苏才总算是被拉进房间,睡了过去。
祁桑是安置完他再走的,离开的时候特意看了下时间,接着急急忙忙赶了回去。
没到十二点,还来得及。
还来得及给你过完生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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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没人知道,手术过后的那段时间对祁桑而言,有多么黑暗。
一年前,他被推出手术室,除了父母叔伯,倪苓布苏也在身侧陪着,当时,他脸白的吓人。
按布苏的话来说,像见了地狱间里的白无常。
而除了面色惨白外,他整个人也瘦得完全脱了像。
长期靠药吊着命的人,要么就是肥胖过度,要么就是瘦弱过度,祁桑属于后者。
当时他整个脸颊都凹了进去,两条手臂活像杆子,感觉小刀一剌,当即就要见到白骨。
所有人都得以想见,为了动这个手术,他在医院里不知挨了多少苦。
可手术成功之后的日子也并没有多好熬,他依旧住院,每天都是浑浑噩噩、昏昏沉沉的状态。
医生说,只有留院观察后正常了才能转去康复中心。
他每天醒来,睁眼看到的就是医院苍白一色的天花板,日复一日。
而最痛苦的是,他没法正常与人对话了。
有时,他眼睛虽然看见别人在对自己说着什么,灌进耳朵之后,他又什么都没明白。
他时而清醒,时而糊涂,日子翻着页数一页一页,可他却仿佛永远陷在相同的一天。
那个时候,他心里在想:倒不如就死在手术台上一了百了。
后来,他总算出院,本以为熬到了终点,可下一站的痛苦却接踵而至。
因为长期不活动,他的四肢瘦弱而又无力,手不能提,脚不能走,堪比废人。
在康复中心的那段时间,他甚至觉得要下地走路是一件顶可怕的事。
唯一让他坚持下去的动力,是布苏在跟他视频时,那闪现而过的一道熟悉身影,他看见,她在屏幕那头,笑得灿烂又明媚。
也是从那以后,他成了康复中心每天最努力的那个,哪怕痛,哪怕难受,也只是咬着牙关撑着。
医生说他有毅力。
而他们都不知道,他只是想见她,想用从前的面目见她。
*
卓娅看着秦长老带来的饭菜,几度欲动筷子,最后还是放下手,虽然肚子在抗议,可她此时实是没有胃口。
她收了碗筷,把蛋糕和打包盒全放进冰箱,装了一半,手机上滴滴两声,弹出一条消息。
小舒:[娅娅,生日快乐~]
她突然想到,在十八岁以前,她的生日都是和叶舒一起过的。
她爱吃巧克力蛋糕,叶舒也是。每一次,不管是她生日还是叶舒生日,准会买一个巧克力蛋糕,接着二人便左顾右盼地等到晚上,待许完愿就吃上一大块。吃得心满意足了,便去河边放烟花,不是店里头买的,是那种自制的小烟花,很简易,却也很有趣。
只是可惜,一场考试,就再难相见。而现在,二人就连手机上的联系也渐渐少了。
屋外夜空如幕,天边一轮圆月将泛着白的幽幽银光倾泻下来,照得树梢都星星亮亮。
卓娅陪小土玩了许久,直到自己心绪平静了才放下逗猫棒。
她偏头看了看外头,月色正是浓郁,而脚边的小土还在用两只前爪子扒拉着那根逗猫棒。
“姐姐出去一趟,在家里乖乖等哦。”
“喵呜。”小土听话地应声。
嘱咐完一句,卓娅起身离开,准备要推门出去。
布苏一直没回她消息,她觉得自己有必要去说清楚。
可临到阵前,手触上门把,她心里又打退堂鼓。
究竟如何开口?这实在是个问题。
莫非要直接说她不喜欢他?又或者,要更委婉一些?
左思右想,过了半晌,她也拿不定主意。
也因如此,拉着门把的手迟迟没有动弹,她叹口气。
要是叶舒在就好了,她是最擅长解决这些细腻的情感问题的。
犹豫了许久,她在院子里兜了一圈又一圈,才下定决心。
她摸出手机要打电话给叶舒,而恰好,手机屏幕在这时倏然自己亮起。
是个陌生号码。
第一通她挂断。
第二通随之而来。她有些恼,又挂断。
第三通又来了。
她只好接起,想着好好骂一骂这些打骚扰电话的。
“卖商铺还是卖课?你说吧。”
她语速说得极快,完全不想与对面浪费更多时间。
对面先是没出声,接着才小心问道:“是卓娅吗?”
这声音好像是他。她问:“祁桑?”
祁桑松了口气,答:“嗯,是我。”
又说:“你在家吗?没休息吧?”
卓娅:“在家的,没有休息。”
祁桑:“好。”
他的声音一顿一顿,呼吸极为沉重,听着像在跑步。
卓娅:“怎么了?”
祁桑:“过来开下门。”
卓娅正站在门前,听完话,就直接照做了。
可她没想到,祁桑就站在门外。
视线相对的那一秒,两个人都蓦然愣住。
还是祁桑先撂下电话挂了。
他看着卓娅挂起笑:“你怎么这么快?”
他额头坠着些汗珠,胸腔还在阵阵地起伏。
“你跑过来的?”卓娅问。
祁桑点点头,随后看了眼时间,慌里慌张地说:“来不及了,和我来。”
卓娅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被他牵着跑了。
夜风喜人,吹得满街道的香樟梧桐窸窸窣窣地响,柏油路上的影子互相叠着,暗暗的路灯下,只看见两个人发丝还轻扬在身后。
卓娅微微仰头看着祁桑,又低头去看被握住的手臂,她只穿了件白色的针织外衫,薄薄一件,连祁桑触着她手臂的温度都能轻松感知。
要去哪里?
她好奇,却没问,怕一问,就要断了距离,她不想让他松手。
偶尔,只是偶尔,她自私一次、任性一次也可以吧?
祁桑就这样牵着卓娅,一路到了处于山脚下的一条溪流边。
溪水潺潺,月光款款而下,跃在水面之上,晶莹透亮。
他还是没松手,像是无意为之。
卓娅觉得不妥,定了脚步后便把手自行抽走。
“来这里是?”她问。
“布苏说,以前你吃完蛋糕就喜欢来这里放烟花。”
他边说边献宝般地从一旁石头边端出一个极小的草莓蛋糕,再小心翼翼地插上了根蜡烛,接着点燃。
而他脚边的袋子里,还放了一堆的烟花棒。
“来,许愿吹蜡烛吧。”
烛火轻摇,她看着祁桑的笑容在火光之后,盛满了暖意。
看卓娅没动弹,祁桑只以为她是担心布苏,故说:“布苏没事,他睡着了。”
卓娅点点头,“嗯。”
她阂上双眼,许下愿望,接着吹灭蜡烛。
“我唱歌不好,就不给你唱生日歌了,生日快乐。”
“谢谢。”
拔下蜡烛后,祁桑又想起什么,一面掏出勺子给卓娅一面碎碎念:“太晚了,我没买到巧克力蛋糕,店里只有草莓蛋糕,我也不知道好不好吃,你先试试,如果不好吃你就不要吃了。”
他一口气说了一串珠似的话,很难得。
卓娅接过勺子,看着祁桑,心里默默重复着刚刚许下的那个愿望。
你这么好的人,无论如何,都应该幸福的。
她挖下一大口送进嘴里,笑着看他,“好吃。”
又递到他面前,“你也吃。”
祁桑直接用了她吃过的勺子,尝了一口,神情微变。
“还是别吃了吧。”
卓娅嗤笑,“不好吃吗?”
“像馊了。”他蹙眉。
“哈哈哈哈哈。”
“算了算了,”他把蛋糕放一边,“放烟花吧。”
“我不会做烟花,所以买了现成的。”
现在应该镇上没有卖烟花的店。
卓娅问他:“去哪里买来的?”
“就离这不远的一家小超市。”他说得随性轻松。
其实,是他央求了人家老板好久,那老板实在没辙了,从仓库翻找了些去年的陈货拿来给他。
“下次我教你做烟花?”卓娅说。
“好啊,”祁桑把一根烟花棒递给卓娅,“没想到,你还会做烟花。”
“我会的事还有很多呢,你不知道罢了。”
“那我会慢慢了解的。”
慢慢了解。
这几个字眼落在卓娅耳朵里,却别扭至极。
她现在在做什么?对着一个有女朋友的人说什么胡话?
他昏头,她也昏头了吗?
可,她看着祁桑的模样,好歹也是曾喜欢过,现在也放不下的人,仅这一天,过了今晚,她就再也不这样。
或许能被容许吧?
烟花棒在手中向夜空不断绽放,绚烂的色彩就如同卓娅此刻的心,她和祁桑对视,他笑,她也跟着笑。
“卓卓,你想去镇外看看吗?”祁桑问她。
卓娅点点头,又摇头,“长老不允许我出去。”
“我去和他说。”
“你去?”
祁桑回“嗯”。
“我去说。”
卓娅摇头笑,无论怎么想,这事也是不现实的。
虽然她不知道为什么秦长老不允许她出去,但她了解长老,固执而又古板。
想要他松口,是很难的一件事。
祁桑见她不答,放下手中燃尽的烟花棒,转身正对着看她。
他的一字一句都说得认真。
“卓卓,羌颐太小了,如果有机会的话,我带你去看看外头的世界,到时候,你愿意和我一起走吗?”
他不像在说假话。
卓娅犹豫片刻,接着也放下烟花棒看他,“嗯,我愿意。”
“会有那么一天的。”祁桑说。
会有那么一天,我会让羌颐变得不一样,会带你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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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案份。
第12章
翌日清晨,太阳在夜色中洗浴完,爬上扶桑的巨枝,不紧不慢地晾干身子后准时光临羌颐这座小镇。
昏暗的屋子被一丝光线点亮,布苏侧躺在床上,翻了个身后敞开腿正准备要继续酣睡,门却在此时“笃笃”响了两声。他没打算搭理。
许久不喝酒,现下他正头痛得紧,喉咙也发干,挣扎着想从床头柜上撂水杯来,却摸了个空。
这才想起来昨天把杯子放进了水池。
外面敲门声还是没停。
没睡够、醒来喝不到水、身体难受。
无论哪一项,都叫他烦闷。
“他还没醒?”
“嗯,随他去吧。”
门外传来交谈声响,声音不大,双方都轻声细语。
布苏一听便知说话的人是谁。
他隆着眉头,走下床打开门。
话里话外递着一股子气,“醒了醒了!你们这敲门的频率,坟墓里的死人都得被敲醒了吧。”
“一大早的,说什么晦气话呢?!”秦长老直接一个脑瓜弹冲他弹了过去。
下一秒,布苏痛得尖叫,“干嘛啊!还来小时候这招!”
秦长老朝祁桑抱歉地看一眼,像在让他别嫌弃自家小子丢脸。
祁桑只是礼貌微笑,表示理解。
看他俩眉来眼去的,布苏恼火,一手撇开一个,“懒得和你们说,我要喝水!”
他语气听着重,但因为嗓子发干,声音却是闷着,沙哑得不行。
水源咣咣进肚,他喉咙才算舒服了些,但还不够,又接了一杯,只是这次喝地缓了一些。一直等到他觉得补得差不多,才提溜着水杯摇摇摆摆地走出来。
“我爸……哦,长老呢?”他搔着头看向祁桑,还是一脸没睡醒的样。
“走了呗。”祁桑耸耸肩,“人不在的时候你倒是叫爸,刚刚人在怎么不叫?”
布苏白他,“管那么多呢你,现在搬家去太平洋住了?”
“是啊,最近准备装修。”